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啊,既然不让大家好过了,索性借着这一次三司会审,闹出一点动静,好让陛下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当然……
他们这般做,某种程度而言……也是这庙堂之中,有人暗中默许。
再不争一争,就真的完啦,争了,说不定一切就不一样了。
“清河王老爷到。”
门子一声响亮的唱喏。
刘歉意一脸沮丧沉痛的样子,毕竟他的父亲还在获罪,也不知会不会牵累家族,自己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除了破釜沉舟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可一听到了清河王氏有人登门,刘歉意顿时打起了精神。
这清河王氏,可是京津一带历经了十数代的名门望族啊,书香门第,而且……占据了京津无数良田,这些年,凭着科举,王氏入朝为官者就有七八人之多,想不到……他家竟来人了。
刘歉意亲带人到了中门,果然看到清河的王世勋带着几个子弟来。
刘歉意顿时热泪盈眶的道:“世伯……”
王世勋身体硬朗,上前拍了拍刘歉意的肩,语重深长的道:“贤侄,小小年纪便挑起了家业,哎,遥想当年,吾与汝父青梅煮酒,何等畅快,不曾想,他竟遭如此大难。老夫去都察院打探过了,汝父现在所犯的虽是逆罪,却是其情可悯,想来,朝廷必有恩旨。”
刘歉意目光通红,幽幽的道:“家父……家父委实不该如此啊……”
王世勋叹了口气,颔首道:“是啊,这是大过,刺杀驸马,哎……他太刚烈了。”
这些人,多是在京畿一带的士绅,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见了,都不禁问好。
此时是非常之时。
王世勋和人打了招呼之后,又将刘歉意拉到了一边来,压低了声音:“你可听说朝中有人颇想营救你的父亲”
刘歉意打起精神:“不知是哪一位叔伯”
王世勋眯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这等事,是决不可说的,便道:“现在各州府,已经在暗暗联络了,不少地方父母官,对汝父也颇为同情,还有士绅和读书人,总而言之,你需沉住气,静候佳音。那齐国公,太过火啦,须知玩火的道理。”
刘歉意见他说的暧昧不清,不禁道:“就不知是哪位高义之士……哎,莫说是他能救下吾父,便是救不下来,小侄心里也是感激涕零的。”
王世勋意味深长的样子,却没有继续在此事上头过份的纠结,转而道:“敢在这钦案上头动手脚的人,自有他的本事,你也不必妄自猜测了,猜了也无用,世侄,去待客吧。”
刘歉意知道再打听不出什么,便随王世勋至后院。
后院里已摆了七八十张桌子,高朋满座,人们聚在一起,彼此诉苦,自己这一次折损了多少银子,隔壁的某某某,因为如此而破了家,凄惨到了何等的地步。又有说,好不容易考来的功名,竟是被没收了,说到激动处,个个咬牙切齿,捶胸跌足。
不等刘歉意开口。
便有人情绪激动的道:“事到如今,是真没法活了,从前我们读书人,受何等的礼遇,哪怕就是蒙古人来了中原,也不曾这般薄待我们的,现今好了……我等还有什么出路我昨日坐车,迎面来了一车,此车中,竟是一个贱商,若在以往,这贱商哪里还敢迎头而来,可现在呢,对方却是不肯退让,他们是个什么东西,不知礼义廉耻,不通教化,这样的人,竟也可以骑在我们的头上……哎……不瞒诸位,此次吾家,折损了七百多亩良田,子孙不孝啊……”
说罢,他便滔滔大哭,像失了魂似的。
“中原衣冠丧矣。”又有人大哭。
有人道:“刘祭酒,是何等样的人,大家心里都自知,我家与他家乃是世交,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大儒,是正人君子,今日他遭难了,是为何遭难大家心里不知吗如今,三司会审,弥天大祸,就在刘祭酒眼前,今日大家都在,吃着刘家的酒菜,总要说一句公道话。”
“是……”
人就是如此,聚在了一处,仿佛就有了靠山,自觉得法不责众起来,底气也足了,说话也大声了,平时不敢想不敢干的事,瞬间便有了勇气。
“就请周相公说罢,我等听着便是了。”
这姓周的人道:“不妨我等联名为刘祭酒作保如何,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等最清楚,一个两个人没什么气力,可若是千人万人,俱都联名,写下万言书,朝廷难道还能放任不管不成,我周某人,就第一个将名字写上去,无它,只不愿这庙堂之上,遍布豺狼朽木,不愿我华夏衣冠,至此而止,诸公,国朝至今日,我等已退无可退了。”
他这般一说……在大家的激动中,骤然群起响应。
刘歉意坐在一旁,已是热泪盈眶,他联想到庙堂中的某个大人物,似乎愿意为自己的父亲开脱,再见这么多人为自己父亲正名,心里感慨万千,起身拜下道:“学生不过是小辈,今父蒙难,死亡且在眼前,幸赖诸公在此际伸出援手,这般高义,学生铭记于心,今日学生羞愧万分,代家父,给大家跪下了。他日,定当酬谢。”
一旁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人的命运啊……
这诺大的刘家后院里,鸦雀无声。
每一个来客,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人们沉默着,努力消化着。
免佃租,这是旷古未有的事。
说句难听话,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翻遍了史书,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若只是一个士绅昏了头,其实也不打紧,一个士绅,满打满算能有多少的地,他若是免佃租,自然而然,会被淘汰掉,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破产,而后土地会被贱卖。
可如若是上亿亩土地,直接免掉佃租呢
这是何其可怕的事啊。
他方继藩……难道打算吃土
可显然,西山钱庄现在是财源广进,而且所得的土地,本就是以最低的代价获取的,在这些来客们眼里,几乎和抢也没什么区别。
人家既然敢免,总能从其他地方挣回来。
可是……咱们怎么办
当下的佃租,大抵可分两种。一种是土地的所有产出,士绅和佃户按比例来分摊,好的地方,是五五开,差的地方,是三七开,士绅得七,佃户得三。
当然,这等均分法,是较为温柔的。
还有一种,被称之为铁板租,所谓铁板租,便是大抵一亩田倘若能收三百斤米,按规定,你租了地,这一亩田,便要收你一百八十斤至两百斤不等。
看上去,铁板租和均分法没什么分别,却不要忘了,哪怕是佃户,也是需要应付粮税和徭役的,这几年,徭役可以用银抵扣了,倒是还要了一些。而这固定缴纳的粮食,加上皇粮,寻常的佃户,若是在丰年倒还好,一旦遇到了灾年,粮食减产,这一亩地,可能都种不出一百八十斤粮来,等于是一年到头,白白的耕作,粮食全部给收缴了去,可能还倒欠士绅一笔钱粮。
这个时候……往往会有一些友善的士绅,会免去佃户所欠的的粮食,这样的好士绅,是不少的,通常被称之为大善人。
王世勋就是如此,他家在清河,素以王大善人的称号,延续了十数代。他的高祖是王大善人,他的爷爷是王大善人,他爹是王大善人,到了他这,自然也是王大善人。
因而,许多人一旦沦落到了做佃户,那么几乎子子孙孙都别想翻身了,因为在丰收的年份,你一家老小,也不过是勉强有口饭吃,甚至还得饱一顿饿一顿,种出来的多余粮食,统统都做为粮税和佃租之用。
可一旦遇到了灾年,粮食减少,不但颗粒无收,还倒欠着善人们数不尽的佃租,如此如滚雪球一般的债务,子子孙孙,是永远还不清的。
大明的流民问题,至少在现下,并非只是天灾所导致,而是随着人口的增多,土地的兼并,天灾的频繁,许多佃户们发现,自己哪怕是租了田地,辛劳的耕作,到了农闲时,安分的完成了官府的徭役,可其实……他们绝大多数时候,未必能挣到自己的口粮,甚至……因为铁板租的缘故,可能还欠着一屁股债务。
于是……人们逃了。
这些年来,土地的收益不断的提高,大量新作物的出现,让不少佃农终于可以缓了一口气。
可事实上真正最大收益的还是士绅。
原因无他,地是他的,作物的收成高了,这佃租也要涨一涨,最终的结果是新作物带来的巨大好处,一亩地多收的一百斤粮食,可能只有二十斤流入了佃农的口里,八成以上,依旧还堆在士绅的谷仓里。
这世上……终究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的。
可无论你是胳膊还是大腿,终究还是血肉之躯,现在有个狗一样的东西,他提了一把刀来。
王世勋是何等人,他是读过书,明白道理的。
这一刻,他整个人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禁开始哆嗦起来。
从前方继藩那狗一样的东西,是折腾出各种商业和金融手段,把士绅们拉下水,而后用丰富的经验,将这一批士绅统统收割掉。
而如今,收割来的土地……现在成了这狗东西手里的神兵利器,转过头……直接对着那些没有被商业和金融拉下水的士绅……当头一棒。
要完蛋了……
如此巨量的土地,免收佃租,到了那时……自己的地……还有人耕种吗
那些佃户,还不赶紧携家带口,疯了似得往西山钱庄的田庄里涌啊。
给西山钱庄种地,只需缴纳皇粮便是了。
可给士绅们耕种,却是要缴纳六七成的佃租,这等于是……种一亩地,得以往三倍的收益。
三倍啊……
许多的宾客,身躯也已开始颤抖。
突然……有人哀嚎:“只怕地价……还要跌……跌跌不休,不知何时是个头。”
说出这番话的人……却无人去理会他。
因为这不是跌的问题。
地价跌了,只要地还在自己手里,自己不卖,谁能奈何自己。
因而有人更有见识:“这何止是地价下跌的问题,周兄在博野县有地六千余亩,以后……还招的到佃农吗就算招到了佃农,且问,你打算收他几成租七成六成五成三成二成只怕是二三成,想来……也无人问津吧。”
没了地租,难道大家伙儿自个儿下地耕种,在场之人,哪一家手里,不是有数千亩数万亩的地啊。
而一旦士绅们所收的地租暴跌,从土地中所获得的收益,自然就少的可怜了,那佃农,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便知足的。可对士绅们而言,他们稀罕的不是饭,他们有大宅,家中有仆从,需要车马,更需供养子弟读书,他们家大业大,除了有大房,还有二房、三房、四房,这里头的开销有多大一旦收益暴跌,这家……还维持的下去吗
“完了……完了……”有人嚎哭起来:“这地……我看得赶紧卖,再不卖,只怕无人问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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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第1592章 按在地上摩擦
第1592章 按在地上摩擦
方继藩到了中堂,这里早已是人满为患。
其实不止是堂中的人,在这方家的外头,还有不少人。
乌压压的,足有数百之多。
都是闻讯之后,匆匆赶来的。
这些人都是坐卧不安的样子,面上带着明显的焦虑之色。
要完蛋了啊,真正要完蛋了。
从前是借了贷的人死得快,现在好了,这些较为谨慎,还保留了土地的士绅,现在一个都跑不掉了。
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片刻之后,先是一队护卫明火执仗的过来。
齐国公不久之前遇刺,现在随身有百来个护卫保护,也不算是过份。
众人见了方继藩来,个个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口一张,又不知该怎么说。
好在那王世勋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先上前,作揖道:“见过齐国公……”
方继藩目不斜视:“你是何人”
王世勋微笑着道:“鄙人清河王世勋。”
“王世勋是哪一根葱,没有听说过。”
这是**裸的打脸啊。
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当面说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含蓄,王世勋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却是忍了。
当然,他毕竟和方继藩接触不多,若是接触久了,知道除了皇帝,这方继藩对谁都是这样说话的,说不准心里还会好受一些。
王世勋道:“鄙人山野樵夫,贱名不足挂齿,齐国公没有听说过,哈哈……也是情理之中。”
方继藩已坐下,喝茶,头也不抬:“说罢,何事”
“我等来此,只是有一事相询,敢问齐国公,这……这……今日张榜,里头说西山钱庄的土地……”
“噢,是有这么回事。”方继藩放下了茶盏,露出了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众所周知,我方继藩视百姓如赤子,这天底下,我方继藩谁都放不下,这心里,唯独放得下的就是百姓啊。百姓们,日子过的太苦了,吃糠咽菜,衣不蔽体,苦不堪言,我方继藩是读过书的,孟圣人那狗……不,孟圣人他老人家是怎么说的民贵君轻,对不对你们也都是读过书的,应该听说过这句话吧,本公爷对此深以为然,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百姓们更紧要呢百姓们活在这世上,无非是衣食住行而已,没有衣服,就不能御寒,没有饭吃,百姓们就要饿死啊,我方继藩岂忍在此大鱼大肉,却让百姓们孤苦无依呢。”
方继藩又道:“昨夜我做了一梦,梦中见孔圣人到了梦里对我说,小方啊,你很有前途,这些年,为这天下做了许多事,圣人他死了上千年,可心里也和我一样,记挂着这黎民百姓,圣人说着,便生气了,说是神州大地,赤贫者如过江之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方继藩是本圣人的嫡传弟子,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王世勋:“……”
说实话,敢自称孔圣人嫡传弟子的人,还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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