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虎头媳妇大妞当啷冒一句唬嗑,没叫人乐死了,“抱错了他们俩也是咱妹夫!完后再换回来呗,那有啥呀都是连襟!”大梅拍打着虎头媳妇大妞,“哎呀娘呀虎嫂子,那成啥了那个?”一顿闹哄,大梅怕抹了装的拿长手指盖抠下挂在眼角的一颗泪珠儿,一弹,说:“瞅大东家一句玩笑话惹的祸,叫俺嫂子都犯了唬?那啥大东家,啥都先禁着二梅。俺近掰,就两步道,一抬腿,这屋那屋的,也就挪个炕。彪九抱过去就行了。二梅啥时走,那这要看程小二接亲的马车啥时来了。二梅走了,俺再嫁过去。”吉德说:“这就好,也不用抱错了,再换回来了?”二梅一扬手绢说:“大东家你还说?你走错屋没啥事儿,反正都是你老婆,俺要……”吉德又逗趣说:“那有啥呀,真是的。那也一个是大嫂一个是弟妹呀!”吉德这句话整得二梅,嗯嗯的一扭身甩髻子,大伙又是一阵大笑。
“别闹了,日头阳老高了,快把点心摆上。”柳月娥风火火进屋,把点心盒放在炕桌上,从怀里掏出两红绸子包,往虎头娘手里一碓,“大娘,这是改口钱,一人一包,别先来后到了?”
“这这,二少奶奶,俺这都预备了。”虎头娘往柳月娥手里让,柳月娥推着说:“你那太少了,拿不出手,留着。大梅、二梅跟我们一场,别叫婆家人咂舌,拿着吧!”
“二少奶奶,俺婆家人都死绝了,里外就你一个人,你咂哪头舌?”大梅心酸地说:“改不改口,彪九要不叫娘,俺就……”
“傻丫头,那可不行?叫不叫娘的,俺也认这姑爷。”虎头娘收好改口钱,“好歹你俩是吉家陪送的,多拿点儿,是壮大东家和咱娘家脸啊!你没谁咂舌了,还有你妹子二梅那七大姑八大姨一大铺拉婆家人呢?还是二少奶奶考虑周到,谢谢了。”
“月娥,瞅你也不多穿点儿,跑前忙后的,看冻着了?”吉德关心的责怪柳月娥又有些酸溜溜,“你要冻着喽,师哥还不跟俺急?”
“瞅你说的。师哥娶了大梅,心里还能有我了?”柳月娥低眉压声地说:“你别老疑神疑鬼的,师哥就那劲儿?老想护着我,老怕你给我亏吃,咋整?我爹算收个好徒弟,比亲哥还亲?鱼儿妹子找你吃早饭呢,快去吧!完了,到小洋楼瞅瞅老人参和人参果。我才去过了,艳灵和美娃在那儿,都弄的差不离了。”
“再亲,就亲上加亲了!”吉德嗯着开着柳月娥的玩笑,柳月娥笑说:“傻样儿!等大梅生个丫头,可就亲上加亲了呗!”
吉德回房就着苤蓝疙瘩丝儿喝了一碗小米绿豆粥,又叫小鱼儿逼着吃了两个煮鸡蛋,就出屋到了小洋楼客房,站在房门敞开的走廊,也没惊动谁。
老人参也扎咕一身儿青花达呢棉布新袄裤,坐在外间凳子上端详着里间门里穿一身红火火新娘装束的孙女人参果,嘿嘿地吧嗒着旱烟袋,艳灵一手倚门问老人参,“爷爷,你孙女扎咕的咋样,中意不?”老人参嗤溜着豁牙说:“中意!中意!老中意了!不是我这当爷爷的夸呀,咱孙女胖乎,咋扎咕咋好看,还瞅着富态。你细看,都赶上杨贵妃了。嘿嘿,个个儿孙女瞅着,咱咋夸咋高兴?这身绸缎料子上讲,难淘换啊!吉德那好小子说,是啥锦缎了?还说,是过去皇妃才穿得的。嘿嘿,你说我孙女一下子不坐上金銮殿了!这人老了,脑子瓜儿就臭,哪、哪产的了,老远程了,咋就搁脑袋边儿上想不起来了呢?”
“哈哈老爷子,苏州府!”吉德迈进门,抱拳作揖地说:“恭喜了!”
“哈哈这曹操不禁念叨,说到就到。哈是苏州府、苏州府!”老人参站起身,腰板儿挺溜直儿,“大东家来了人参果!”
艳灵在里屋门口冲着吉德笑笑,叫声大哥。美娃和人参果也探身和吉德见面。
吉德跟老人参说:“老爷子,人参果这一嫁人,你老也算省了一份心。等过个年巴的,你老就抱上重外孙子了,你老好福气呀!”老人参嘻嘻地稀溜一声,说:“那还不全托你大东家的福啊!你那兄弟小乐调教得也好,可把咱当一回事儿,******可孝顺了!”人参果从里间说:“爷爷,瞅你说的啥呀,咋还带啷当呢?小乐又没招你惹你的。”艳灵说:“爷爷,瞅瞅,这还没过门呢,就知护上自家爷们了?要不咋说呢,女大不中留。娘家人对你咋好,还是不如自个儿爷们?人参果,俺可替爷爷打抱不平了,他老是夸小乐呢,这还不能打不能碰了呢?瞅你过门后小乐欺负你,俺叫爷爷不帮你,看你咋整,小丫头蛋子!”人参果嘻嘻乐,美娃说:“女人就是贱,个个儿咋说个个儿爷们都行,别人说一句心里就不痛快?嗨,打出的女人,揉透的面,女人就是贱骨头!”吉德插嘴说:“美娃,老二欺负你咋的啦,咋这么捉贱个个儿呢?你俩绊嘴有啥委屈,跟俺说,俺便宜不了老二?这老二啊,山高皇帝远了,奓上刺儿了?”美娃忙说:“那倒没有,咱就这么一说,你别当真往心里去?生小胖那会儿,叫我爹吓唬一回后,换个人似的,大烟也不抽了,那埋汰地场也不去了,生意做的可好了,今年给柜上赚了不少钱呢?小胖他爹个个儿也说,贱皮子,不熟喽就支巴乱翘的。熟了,就软乎服帖了。”吉德叮嘱说:“那老二还不是贱骨头?你瞅紧点儿,别惯他宠他,嗤哒点儿,就老实多了?老二,打小就那脾气,不是顺毛驴,得戗着整治?越顺着越尥蹶子,你说怪不怪?”老人参吧嗒烟说:“有那样的。你看褪那猪毛,还非得戗着茬儿不可,你顺茬儿试试?那皮子毛,你戗个试试,非得顺着抹哧不可,这玩意儿你看?啥玩意儿啥整法,不能一律打家伙?那锣是敲的,那鼓是擂的,那喇叭是吹的,各有一套。”人参果问老人参:“爷爷,小乐好哪一套啊?”老人参一乐,“那我哪知道啊问的玩意儿问的瞅你?咱说的是实情这玩意儿。”人参果乐着从里屋走出来,“爷爷,小乐好的是,敲不响,擂不响,又吹不响的人参果呀!”老人参睨视着人参果说:“人参要能整响喽,那还叫人参了吗?小红兜兜孩儿,那不成精了?啊,哈哈瞅你绕活的,不就说对我孙女好呗!”
乌拉草 第294章
人参果刚要说啥,瞅吉德眼神盯着个个儿看个没够。人参果觉得蹊跷,翘腿转身的左看右看,又瞅着吉德问:“大东家,有哪不对吗?”吉德绕人参果转了一圈,“这一扎咕,国色天香的美人嘛!哎呀,小乐这臭小子真挺有眼力的,艳福不浅啊?白白,胖乎的,真成了人参精了。哎,人参果,你得改口了,别左一个大东家右一个大东家的叫了啊?跟小乐一样,叫德哥。人马上就嫁过来了,还这么生分哪?”美娃也是逗着玩,杵咕人参果说:“大哥,那恐怕按老礼数说不行,改口得给改口钱?人参果,大哥不给你改口钱,你就一个劲儿丁把叫大东家。”吉德看美娃都帮着人参果,祸又个个儿惹的,无奈,只得说:“好吧,待会儿接亲时,花俩子儿,正到正到人参果的嘴。人参爷爷,你看中不中?”老人参眨眼说:“按老礼数你是应该给改口钱的。我就省了。小乐平常就管咱叫爷爷,孙女过门他还管咱叫爷爷,不用改口,咱不省了改口钱了?”吉德说:“爷爷,那你可捡个大便宜,白得个孙姑爷,还不用花改口钱。唉,俺可苦了,人参果、巧姑、二梅,都得改口叫俺大哥。还有大梅这个师嫂,叫俺声师弟,也算改口,俺得花几份改口钱哪?俺跟你老爷子比,你老爷子可和老事儿了?”人参果跟艳灵和美娃挤挤眼儿说:“爷爷,你也省不下?嗯……我叫小乐管你叫爷丈,这下算改口了吧?”腰变粗了,已不算苗条的艳灵在一旁帮腔,“对呀!爷爷和实际的爷丈是不同的。小乐平常管你叫爷爷是尊称,当了爷丈再叫爷爷就有了亲情在里面了。将来人参果有了孩子,还得管你叫太外公呢。爷爷,这回你想省也省不下了吧?”老人参嘿嘿收起狡黠的眼神咔嗒两下嘴说:“嗯哪!人参再老绕不过青藤蔓,这下省不下了喽!哎呀,这可咋整啊你说,不是我耍滑头,我也没预备呀?冷手抓热馒头,我上哪淘换钱去这都屎顶腚门子了?孙女,要不你先栽爷爷点儿,等你回门子爷爷再还你?”
人参果挪步坐到老人参身旁,胳膊腕儿搭在老人参肩上,贱不丢地说:“亲爷爷,你就别在你亲孙女面前哭穷了,你能落这个空?你呀,巴不得小乐早些日子叫你爷丈了,你就别装了你?那大洋揣在你怀里都快抱出崽儿了,哗哗的直往外蹦,你以为你亲孙女耳朵聋啊?瞅瞅,绷的脸皱褶平了,装的多像那么回事儿,哪缺个唱戏的,你去准行?”老人参叫人参果揭穿了老底儿,嘿嘿地一个劲儿的傻笑,“我是啥事儿也瞒不过我这孙女的火眼金睛啊!你算把爷爷的心摸透了?”吉德瞅着爷孙俩逗嘴,内心很是欢喜。
艳灵耳尖地走到窗前,隔玻璃往外望望,支着耳朵听会儿,“来了!隐隐绰绰的喇叭声?”心急火燎地叫,“人参果,快!快坐外屋床上,俺给你盖上红盖头。”人参果可倒沙愣,一片腿就跨上俄式大沙发床,煽呼的坐下,床太暄,坐的又太猛,栽了两栽,美娃扶住,“这一会儿,你是不心像只小兔子,砰砰的乱跳?”人参果叫美娃拿蓖麻绳净过面又扑过粉的脸,粉嘟嘟又泛起红晕,真成了一朵盛开的人参果了。人参果双手捂着起伏耸耸的胸脯,嘘唏地噗闪着圆溜儿的大眼睛,“美娃姐,哎呀妈呀我这心好像蹽到嗓子眼儿了?我、我不能张嘴了,一张嘴就蹦出来了?”艳灵拿盖头蒙在人参果的头上,“别说话了?静静心,谁这会儿都这样儿。你爹娘没来,就一个到岁数的爷爷,哭两声就行,别勾老爷子伤心?人参果,记住了。”人参果调皮的带着哽噎说:“我不哭。我笑!”艳灵说:“贼丫头,那婆家接亲的可有说的了,不拿你当精神病啊!”
屋子静了,静得叫人窒息。
“嗵嗵嗵”一串上楼脚步声,拽着等着迎亲人的心弦。
牛二长袍马褂的一身新装,一头闯进来,“德哥,你咋还在这噶达傻等啊?我前后院找了半天,迎亲仪仗都在大门口等你呢,快走!”吉德跟牛二走着问:“二娃那伙人呢?”牛二说:“去接巧姑了。老二带土狗子和土拨鼠去了。咱这伙,小乐接人参果。程小二接二梅。老三带几个铺子里掌柜和没回家的伙计在彪九这闹哄。那头有二掌柜和大丫儿忙活,差不了?”吉德说:“好!牛二,你到小鱼儿那糗三份五百块大洋,拜堂时俺好贺喜。彪九那份一千,叫你月娥嫂子去拿。”
吉德来到洞开的大门口,鼓乐喧天,喇叭声声,人海如潮。牛家圩子准备过年扭大秧歌的秧歌队也来助兴,吉德和吉盛打个照面,又和小乐、程小二闹腾几句,就叫仇九燃放迎亲鞭炮。
再说二娃迎娶巧姑。二娃骑在他家刚从鞑靼马贩子手里买来的一匹四蹄雪白浑身枣红的赤兔马上,头戴猞猁皮帽,身穿蓝缎长袍马褂,外罩绵羊羔皮坎肩儿,脚蹬三姓周氏皮行家的马靴,胸前斜挎红绸扎的大红花,牵缰绳的手上戴着皮手闷子,精神抖擞的一脸喜庆。和二娃错半个头而行的,倒是骑青瓷花马,一身青色便服短打扮,外披羊羔皮大坎肩儿,腰插驳壳枪,傧相吉增。哈哈说傧相倒滑稽,不如说是保镖更贴切些。身后马上,土狗子和土拨鼠哥俩,一色的蓝缎长袍羊皮马褂,鼠眉鼠眼儿的长脸掩饰不住喜气洋洋。租来的迎亲花轿马篷车紧随其后。马篷车后,是一大溜庄稼院铺着干草捂着大花棉被的七姑八姨婆家人迎亲马车队。最后一车,是喜庆班子的喇叭匠和锣鼓手。
迎亲队伍从北城门进入南北大道,拐入东面北三道街,在孙二娘家门口停下。
孙二娘平常交人广,人缘又好,不老少人亲戚里道和左邻右舍街坊,大老早的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呼在家门。
见迎亲队伍过来了,老邪、老歪、老面、老蔫、老屁等几个孙二娘的老铁爷们,张罗开了。大支和人老歪,穿戴也焕然一新,扎咕得也有了几分人样儿了。这都是孙二娘从箱子底翻出来老死鬼的衣裳,叫老歪换穿上的。
“操老面,放鞭炮!”老面从嘴上拿下叼着的飞马牌喜烟吹吹,哆嗦的杵咕老半天也没点着,老歪看了骂道:“尻!笨死了,连个炮仗都点不着,还能干啥?”老面不服地犟咕:“你******能襶你点?这炮捻子犯潮。”老歪从老面手中夺过洋烟,猛抽了两口,“呸呸,啥味呀这屁烟?”赌气的抓着炮仗药捻子对着药捻子乱杵咕,劈劈啪啪在老歪手上炸响,崩得老歪坐个大腚墩。老面使坏的拿着杨木竿子竟任儿挑在倒地的老歪头上。老歪骂吵的就地一滚,一头撞在门口道旁的压地石碌碡上,招来人群一阵哄然大笑。老面咧着大嘴呲着大黄牙,在人群头上晃着杨木竿儿甩动着鞭炮取乐。人们嘻嘻哈哈的嘴上骂着缺德,纷纷怕崩着抱头鼠蹿,东躲西藏的躲闪着。鼻涕拉瞎的孩爪子们,欢天喜地的争抢着落在地上没爆的炮仗。
等老歪从地上爬起身来,二娃一干人等已踏着劈里啪啦的炮竹声下马下车,老歪连忙跌打滚爬的跑上前来相迎。二娃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递给老歪,“辛苦了老歪叔!”老歪稀罕巴嚓的接过来攥在手里,“新姑爷,请!”土狗子上前拨拉下老歪问:“哎大支和人,咋样啦,别误了时辰,紧赶慢赶的。”老歪一笑说:“土狗子兄弟,误不了。老天拔开凳了,阳阳刚露头,才一杆杆高。正好!进屋啊,进屋!”
土拨鼠叫喇叭匠滴滴答答使劲儿吹着。
二娃由吉增陪着过了灶间迈进里屋。
孙二娘头戴一朵小红花端坐在地桌旁的椅子上,一脸挂着笑。巧姑坐在炕头铺的大红缎子被花上,头戴红盖头,一团火的红艳艳。
二娃一进门,老歪在身后门外就喊:“跪拜岳母大人喽!”二娃双腿一趋,“噗咚”跪在孙二娘面前,响响亮亮亲亲切切叫了三声妈,又摘帽俯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孙二娘高兴的随着二娃喊妈那一刻,泪珠儿就刷刷滚下,“哎哎哎”亮着嗓门儿应了三声。
孙二娘抹巴的划拉几下脸颊,忙起身扶起二娃。
“岳母大人赏改口钱!”
孙二娘把手里的红包塞到二娃手里握着二娃手不放,动情地说:“妈,守大半辈子寡,就盼巧姑出门子这一天。姑爷,妈的半拉儿!”二娃也激动地说:“妈,我就是你囫囵个的一个儿,服侍你老一辈子。”
“新姑爷上炕坐福!陪姑娘吃离娘食了!”
二娃一撩长袍大襟,片腿上炕,坐在福桌前巧姑的对面。
“新姑爷,咱这旮儿此地人的老礼儿,接亲不能空肚,吃啊!”老歪劝着说:“巧姑,你就要迈出这娘家门坎儿成了人家婆家人了,吃两口离娘食,再想吃,就叫回娘家啦!”
坐在一旁的伴娘,挑了一块槽子糕,放在巧姑手上,“巧姑姐,听话,吃吧!”一滴滴眼泪从垂下的红盖头后掉在槽子糕上,又送到红盖头里。
二娃瞅瞅火红的巧姑,拘束地拿了块桃酥,斯文地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嚼着。
老蔫倚在地桌旁对孙二娘嘀咕着,“这回你算哐啷一个秤砣砸在地了,有了依靠。巧姑也不白长那小模样儿,没白瞎,嫁给德增盛小掌包的,也随了心愿。小家碧玉,撑死你嫁个大财主也就做个小,这嫁过去就是个太太了。你这回算是旷场了,鸭子奓挲膀子抖了,不用再开那个小破店了,就等抱外孙儿享受天伦之乐吧!”孙二娘听了老蔫说干的吃闲饭不用开店了,气得压着火没骂,“那是啊!你眼馋没那个福?我要是不开那小破店,你上哪蹭吃蹭喝去?白拿肉皮蹭嘴皮子谁勒你呀,也就咱折摞喂你们几个蠢驴点儿草料吧!去,你老娘巴子的。”
街坊一帮老娘们栖在北炕地下的悄声拿烂菜帮子冻萝卜你一句我一句的馇咕着猪食。
“孙二娘苦熬甘休的干靠大半辈子寡不易呀,这回总算熬出头了!”
“那是哟,孙二娘为巧姑这丫头可操老心了。这丫头长的太打眼,犯愁就犯在这长相上了,多少馋猫贼眼盯着?孙二娘要不是张嘴就骂伸手就打的唬操和形影不离的盯的紧,早让**祸八个个了,还能黄花戴露珠儿的嫁人哪?”
“叫孙二娘听着,你那臭嘴等挨撕啊?”
“不管有钱没钱的,有多少拎着三尺长哈拉子的臭爷们托媒拉纤儿要娶巧姑,都叫孙二娘提溜烧火棍儿打跑了。唉,女人要长的那啥了太俊,净招野蜂子蜇臭蚊子叮?你瞅咱,老不亲少不爱的鞋拔子脸,咱那死鬼,说咱下巴子一宿摸不到头,第二天还得打完晌搭上下半晌功夫,才能摸到头,咯咯……”
“不害臊!你又老母猪打栏了?”
孙二娘甩下老蔫,转身走过来,使劲儿拿眼睛剜了几眼北炕的老娘们,咬牙切齿指着说:“我叫你们咬舌头瞎聒聒,看待会儿我咋修理你们垫褯子的臭嘴?”有个胆大的娘们说:“孙二娘,巧姑这一出门子,家里就剩你一个老帮子了,没人陪你说话唠嗑的,多孤单啊,还不如随姑娘一块堆找个人家嫁了算了,省得晚上一个人磨炕席花子闹心?”孙二娘这回心里真动气了,但还是笑骂的伸手够够嚓嚓的拍了那胆大娘们一巴掌:“装尿的嘴,我叫你呱哒,瞅一会儿我不给你拧下来叫老歪挑着当夜瘪子的。哼!”
“老屁,婆家带来的离娘肉(猪排骨)、长留粉(土豆粉条),一分为二。婆家带走一份,娘家留下一份。”老屁在窗外对老歪回答说分好了,老歪喊道:“离娘肉,各一半,两家人割断骨头连着筋,骨肉永不分!长留粉,煮不烂,扯不断,两家亲情天长地久!”老歪接着又喊:“姑娘上花轿,抱福(斧头)婆家走嘞!” 婆家喜婆忙把用红布包的砍柴劈木的家用斧头塞在巧姑怀里,叫巧姑抱好,念喜歌,“姑娘你迈过娘家门坎儿就是婆家媳妇,多多抱福!抱福多多!”老歪又喊:“新姑爷抱姑娘上花轿啦!”二娃下炕把巧姑抱在怀里往外就走,“从此离开亲娘认婆婆,嚎两声吧我的亲亲娘!”巧姑蹬腿捶着二娃,嚎啕哭了两声。孙二娘叫巧姑嚎哭得心揪揪成一坨坨,从此一手拉扯大相依为命的姑娘成了泼出的水啊,叫妈咋搁下这颗心哪!孙二娘张张两手,够够两眼,眼看着心肝叫姑爷抱出门,泣不成声,止不住泪水像决堤洪水哗哗往下淌。一帮老娘们不免也陪着落泪。
婆家喜娘撩起马篷车门帘,二娃正要把绷抱着的巧姑放进马篷车里。突然,瞪眼完从人群中窜出,后面呼着瞪眼瞎和麻坑哥几个不轨之徒,狗皮膏药一张张的贴着围拢过来。瞪眼完嬉皮笑脸的手里捧着一个红红的礼匣,“恭喜了二娃掌包娶个大美人了!我特意备份贺礼,不成敬意,诚惶诚恐,还请笑纳!今儿是你和巧姑的大喜日子,咱们往日恩恩怨怨一笔勾销。祝二位新人今夜消魂,好好享用吧!”说完,随手将礼匣放在巧姑身上二娃的胸前。诸葛亮也有搓屁股的时候,何况这都在忙活大喜了。巧姑蒙着盖头,还抽抽嗒嗒的伤心,虽听知是没安好心的瞪眼完来了,可不知是谁搁的啥东西,就本能的搭上手。二娃着急放下巧姑,这个时候也没太在意瞪眼完是歹意还是好意。吉增撸了两眼瞪眼完,看二娃没吭啥声,也就没勒瞪眼完这一套,不就送个礼嘛!土狗子和土拨鼠也是对瞪眼完一伙人瞅了瞅,往一旁扒拉扒拉,让二娃把巧姑放上车,就快步跑开上马。
伴娘上车后,婆家喜娘放下车帘,巧姑的一个远房小老弟坐上车辕押车,老歪高喊:“娘舅押车啦!属鼠回避,属羊躲开。送亲去单,回亲成双。起轿送亲,吃席回家!巧姑姑娘,别忘了三天早早回门早早回婆家。起骄喽!”
送亲鞭炮炸响,接亲车马闹舞喧天起动,孙二娘的心咚咚炸裂,晕眩的抓住外屋门框。喇叭声脆,孙二娘心碎,叫一帮老娘们扶进屋里。
瞪眼完一伙祸害,手舞足蹈的跟着车队起哄,欢唱童谣,“二娃二娃,娶个香瓜;欣喜回家,搂着吃咂;原是烂瓜,不是黄花;是咱先压,二娃眼瞎;乌龟王八,二娃二娃!”唱罢,一阵淫邪狂笑。
喇叭锣鼓,二娃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心里美滋滋的气得发抖,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安然坐在马上。
土狗子和土拨鼠沉不住气了,回转马头,驱马扬鞭,冲向瞪眼完一伙地痞无赖,马鞭抡圆喽,一顿猛抽,打得瞪眼完一伙人乌龟王八抱头四处逃散。
土狗子和土拨鼠撵上二娃,吉增问:“二娃,你咋得罪了他们的呢?”二娃气哼哼地说:“瞪眼完这没长好肠子的损犊子,老到我丈母娘馆子里踅摸的欺负巧姑,我教训过他们。土狗子和土拨鼠也揍过瞪眼完他们,还设计叫局子抓去蹲了两天小号。”吉增下狠地说:“太小儿科了。败家玩意儿,揍就揍他个半死?”土狗子说:“等着。耗子不扒皮,它不知浑身几两肉?”
“啊啊——妈呀!”传来巧姑尖叫,从马篷车门帘里甩出一个红匣,二娃出溜下马,“停停!”撩开车帘,瞅巧姑哆哆嗦嗦捂着脸,伴娘也吓得抱着巧姑。二娃转身下壕沟捡起红匣,扒拉开盖一看,也吓得失手,红匣砸在脚面上。土狗子捡起一瞅,“大死耗子!”土拨鼠一听,连看也没看,骂吵的一把从土狗子手里夺过来扔出老远,“去你妈的瞪眼完!”
吉增搭手拽上二娃,二娃扒开呼着的娘家和婆家人,扒着车辕,拉着巧姑的手哄着,“别怕啊!叫瞪眼完损吧,不得好死!”巧姑哭丧着脸,搂紧大红被,挑着吓得发呆的眼神,“这死鬼,损秃噜皮了,没想到来这一手?二娃,我不怕,气的。二娃他们唱的那童谣,埋汰我,你别往心里去,瞎嘞嘞!”二娃一嗤溜,笑着说:“谁听了,那狗嘴能吐出象牙?不管咋的,叫他们馋去!老婆,把被掖好,春冻骨头秋冻肉,小阳春,车里背阴,也刹骨的冷!别没等拜堂,你先冻成冰棍儿了?咬也咬不动,啃也啃不了的,等咱给你焐身子啊?”巧娃叫二娃皮子话逗乐了,“瞅你那啥的,不冷啊!”二娃心疼地说:“煮熟的鸭子嘴还硬,把我皮坎肩脱给你披上老婆?”巧姑抹下眼,“有你疼的日子,显啥勤儿?没拜堂,谁是你老婆,还焐身子,臭美!”二娃瞅巧姑屁拉哄的了,松了口气,放下车门帘儿,回身喊:“没事儿啦!赶紧的上车上马,拜堂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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