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麻豆呼嗤呼嗤直喷白气,嘴里含糊不清地啰啰,“麻坑,你、你不会儿个个儿走几步啊?这、这、这倚着还、还是躺人家身上了你?呼噜啥呢呼噜,被窝呀?这、这拖拖捞捞的沉,你贴乎娘们呢以为这呀?”麻点扯着狗似的大了的舌头说:“哥、哥哥,你少放屁话?那瞪眼完最、最******犊、犊子,穷噻穷攮的,还得咱们哥们给他送年嚼裹?妈、妈最偏向,拿一个猪后鞧得、得了,非、非叫咱们多拿俩小鸡仨大鹅还有两条大鲤子,去他妈、妈的,啥玩意儿呀?为捞邓猴子,咱家搭多少大洋啊?麻妞也是傻、傻瓜,一天抹眼泪蒿子,不给就嗷嗷。邓猴子没偿命,就判******十年二十年,便宜他妈那老鳖犊子了?马六子霸了人家邓猴子二老婆,还假模假式的往外捞那老王八,啥意思呀?”麻眼搭话,“你别吭嗤了?那邓猴子二老婆求杉木,还叫杉木尝了土特产了,马、马六子够窝火的了?杉木那笑面虎,最损,心都是黑的。”麻点磕个前趴子,爬了半天起来,“这咋还咔了呢,喝多了?那钓鱼还得鱼食呢,邓猴子二老婆也不啥黄花大姑娘了,尝尝洋荤还逮着了呢,多好的事儿,哪找去呀?咱们这半拉年,咱们跟瞪眼完合伙,祸祸殷氏皮货行柜头苏五,可没少搭钱?嘿嘿……总算把苏五拉下水,输得屁门挂铃铛,不得不拿柜上好皮子换次皮子,以次顶好,可把梁家皮货行的二皮子乐得大鼻涕抻那老长?那好皮子哪找去呀,打灯抓王八,可把吉老三坑苦了,还蒙在鼓里呢?等风声水起,那乐子可就大了!”麻豆哈哈哈的说:“妈的爪的,反正咱们站在水里不怕雨淋,那苏五菜板上的黄瓜,等拍吧!都说天不惩善,这不天老爷也瞎了眼,黑白不分了吗?天理呀,公理啊,哪说去?男人不打脸,女人不摸腰,小孩儿不削脑袋,这回吉老三是打哪了呢,撅屁门当脸醢?吉老三这小家雀,老鸹一哇哇,可就有罪遭了,我叫他得瑟?咱们赢了一千多块大洋,妈的也没攒下,春风夏雨秋月冬雪,都添活大烟馆和姐儿们了。”麻眼说:“你耳朵实心的,心是空膛啊?******,瞪眼完和瞪眼瞎哥俩最不是揍,跟他爹江里王八一路货,他爹的婊子大白梨也玩,一宿叫好几个局,净换新鲜的……”
大杆子咬豁牙儿耳朵,叫豁牙儿顺着柳条杖子边儿溜走,他留下对付这几个玩意儿。又叫豁牙儿今晚黑就别回来了,留在马槽子家,“妈的,你别看他们现在瞎子拍驴腿的穷欢乐,醒了还不尥蹶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个?”大杆子说这话,是怕这几个玩意儿喝多了,回去知道白天的事儿找邪火闹鬼。豁牙儿说:“怕啥,刘大麻子不敢跟这几个玩意儿说,怕咱走人!”大杆子一推豁牙儿,“要出事儿,我到马槽子家找你去,咱们投绺子。快走吧!”
豁牙儿顺杖子走开,大杆子从柳树后走出来,站在道上。麻豆瞅了一拘连,酒醒了一大半,“谁?你鬼呀!”大杆子嘿嘿鬼笑,露出一口白牙。麻豆酒劲顺脚后跟溜了,扔下麻坑摔在地上就要跑,“鬼!鬼!”大杆子上前两大步,拽住麻豆,忙说:“别怕四少,我大杆子!”麻豆缓过魂来,“妈呀你咋在这猫着呢啊,吓得我魂飞骨头架子都塌了?”大杆子说:“你爹赏顿好嚼裹,出来遛遛食儿。这么黑了,又年根儿了,几个少爷没回来,咱也惦记,就来迎迎。咋的,整多了?来,把大少扶起来,我背着。”麻点和麻眼扶着麻坑说:“妈呀死大杆子,我的魂灵都叫你吓跑出二里地了。你一吱声,才又归壳儿。唉,吓不吓的,可碰上大救星了?大哥死沉的,我们哥几个可整不动了。”
大杆子有把力气,但背着麻坑还是有些吃力。这小子吃的跟一头肥猪似的,太沉了。
麻点跟在后面走,总觉得身后有动静,但总不敢回头瞅,也是才刚叫大杆子吓的。他又听他妈大倭瓜说过,人下晚黑走****,一个肩上扛一盏灯,小鬼才不敢靠前。回头一喘气,就把灯嗤灭了。可麻点越不敢回头瞅越想瞅,瞅不瞅呢?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胆怯,很小心地慢慢回头瞅瞅,发现是一条大花狗,“大花?跟大杆子来的吧!”麻点就站下等大花狗。大花瞅麻点站住了,也站住不走了。麻点叫着“大花”走向大花,大花瞅了,就往后褪走。麻点心想怪了,咋的啦这是?就直嗓子地喊:“大花!大花!”大杆子听了,费很大劲磨过身,冲麻点喊:“三少,你忘了,大花叫你喝多时给揍过?”大杆子转回身,接着说:“打那以后,闻着谁喝酒就远远的跟着,不敢靠前。猫呢,惜富嫌贫,奸臣!狗啊,通人气,最可交,也最有记性。你对它好赖,你是主人,它还想护着你,又怕你醉酒揍它。大花看来是跟我来的,一直没靠前,暗中跟着。嗨,人不如狗啊,比人强多了。三少,你别叫了,叫也白搭!”
大杆子吃劳金的命,还有吃劳金的心,拼了吃劳金的力气,吭哧吭哧一口气把麻坑背回家。到家了,大杆子也已是狗皮帽子冒着一团一团的白雾热气,汗水顺脖颈子淌进裤兜儿,抓蛤蟆了。也是拉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把麻坑扔在炕上,他人一手扶着炕沿栽倒在地上,只顾倒气了。
大倭瓜一个人搂抱着邓刘小围个大花棉被在灯下打蔫呢,一听动静,从阴曹地府回过魂来,嗑开倭瓜籽儿老眼皮一瞅,撇开熟睡的外孙邓刘小,老母鸡噗啦膀的爬到麻坑身前,向后面瞥一眼,麻点、麻眼栽栽咧咧的进屋倚在门框上出溜到地上,麻豆在后面管顾灯亮了,一脚绊在麻眼的身上,就窟咚一头攮在地上。大倭瓜傻会儿神儿,趴在麻坑身前脸对着麻坑,扯嗓子问:“咋啦?咋啦?这是谁打的还是喝多呀?啊?”大杆子捯着气,抬起头,拿手指了指麻眼、麻点和麻豆,手又呱哒撂下了,垂了头。
大倭瓜看几个儿子身上也没伤,不像和谁打仗,这是喝多了,就数落说:“叫你们几个败家玩意儿给我姑娘送点儿年嚼裹,去了小溜一天,又死哪灌马尿去了?这麻坑死了咋啦,像扛猪肉半子似的?”麻豆喀一跟头从地上爬起来,蹭蹭冒金花的眼睛,“妈,是这么回亊儿。那啥不是给姐送年嚼裹么,姐死活要留我们吃饭。那啥他老婆婆大傻瓜,一瞅猪肉后鞧啥的,乐得两眼撺火撺的,把眼皮都燎糊巴了,还有燎毛味呢。又拽拽巴火的不叫走,咋还好意思走了,不就这样了吗?”
大倭瓜从大杆子背麻坑进屋那一刹间,还以为大杆子和几个儿子拥乎马槽子的亊儿打架了呢,听麻豆这一说,悬在心口上的一颗心,放回耷拉皮的肚子里了。缓口气,堆坐在小腿肚子上,“你们这几个死玩意儿呀,就是不叫我省省心啊,多暂气死我你们就蹦高高了?”麻豆爬起委上炕,晃晃大倭瓜的厚实实大肩膀头子,“妈,你这大体格,得比我们扛活?我们不争气,老气你,不得好死!”大倭瓜掉着眼泪,“气死我,你们落在你爹手里还有好啊?咿咿……”
“一一啥呀,不会数个二呀?”
刘大麻子正搂二妈做梦,和猪八戒他五姨瞎扯呢,听东屋闹哄哄的,胡乱披上个衣服就过来了,二妈光个半拉身子拽也没拽住。
刘大麻子一脚一个,把堵在门口的麻眼和麻点踹趴下了,迈进屋里瞅瞅仰在炕上挺尸的麻坑,又瞅瞅地下倚在炕沿下的大杆子,对大倭瓜嗤咧,“嚎丧啥呢你这大黑天的,这犊子玩意儿不是还没死呢吗,死了你再嚎?这******脓歪玩意儿没整了,不是喝就是抽,不是嫖就是赌,多暂把我砸成骨头渣子卖喽,你们就作到时候了,败家玩意儿!这家都叫你们作成啥样了,还作?还作?”说完,照麻坑探在炕沿外脚丫子踢了一脚,一搭,低眼瞅下大杆子,问:“大杆子堆缩炕沿下咋回亊儿呀,凑啥热闹,还不快滚起来喂马去?大杆子,马槽子死了,马要掉一点儿膘,我拿你示问?”
大倭瓜抹去眼泪,拿老眼死劲剜哧刘大麻子,剋儿剋的使动静,生怕刘大麻子说秃噜了嘴,把大杆子他们闹亊儿的亊儿说漏喽,那四个唬儿子还不火愣了?大倭瓜瞅刘大麻子连噷(hm)搭带谇斥大杆子,嗖,一股风地下了炕,对刘大麻子说:“这多亏了大杆子把咱大儿子背回来,要不非冻死在外头不可,你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谇斥人家?你心长的再歪歪,不说两句人嗑就算了,哪有是人嗑当狗嗑沁的?啥亊儿走走心,都不先搁心里掂量掂量,就知道穿稀?我遇你这号人,算倒八辈子血霉了!你瞅把大杆子累的,都快吐血了。地下凉,还不快扶起来?麻豆,完蛋玩意儿,快扶啊!”
都叫刘大麻子鞋底子打怕了,麻豆狗夹尾巴似的,瞄着刘大麻子,扯捞起大杆子。大杆子是累虚脱了,有气无力的横了刘大麻子一眼,刘大麻子心里一格登,抖下手,狐狸给老鸹拜年,假仁假义的对大杆子说:“都叫我这几个败家玩意儿气的,我错怪了?”大杆子横愣横愣,一语双关地说:“大奶奶,给大少爷喝点儿醋,吐了就好了。他醒了,你告诉他,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叫他往后少喝点儿。这要冻死了,还得搭上二十块大洋。东家,我得喂马去了,保证你的马掉不了膘。可有一样,火炕得烧上。还得砌个炉子,好热乎水。那豆饼切了不泡,干渣儿喂,胀肚,好放屁,马还能长膘吗?”刘大麻子没吭气,大倭瓜抢着说:“烧!烧!大杆子,炕也烧,炉子也得搭,你就整吧,啊!”
大杆子走后,麻豆溜须,要扶刘大麻子回屋,刘大麻子“嗾嗾”两声,像撵狗似的,一甩搭披的二妈花棉袄,个个儿回屋了。大倭瓜松口气,叫麻豆倒了半碗醋,给麻坑灌下,麻坑“哇哇”吐了一脸盆,就稀里糊涂地打呼噜睡死过去了。
乌拉草 第293章
麻豆搜了搜麻坑的兜,托着十拉块大洋,笑嘿嘿地递给大倭瓜,“妈,一年到头净叫你操心了,这是儿子孝教你的。过年了,扯两件你喜欢的料子,做两身新衣裳穿。”大倭瓜喜上眉梢,乐垮了嘴,“哎呀呀我儿能挣钱给妈花了,哪来的?”麻豆扯巴起醉眼朦胧的麻眼和麻点,推到北炕,“咱那冷屋凉炕的,这热乎,今晚咱就陪妈睡吧!”回身两眼眯条缝儿,全麻脸地对大倭瓜说:“妈放心,好道来的。姐夫赌场设局,我们合伙打路子,赢殷氏皮货行柜头苏五的。哈哈哈,这苏五也好赌,越输越想捞,越捞越输,最后输的提不上裤子了,借赌场一大笔阎王债。这大坑咋添啊?就急了楞子,拿殷家柜上的上好皮子,从梁家二皮子那捣腾次等皮子,拿回柜上,从中挣差价,还赌债。嘿嘿,这咱闹个白玩,还赢了钱,姐夫的目的是祸祸吉老三。千里嗅不没在家吗,吉老三他如今不当硬吗,刚愎自用,净耍小聪明,底下人不服他,都他瞅笑话。这苏五权大了去了,管着库,还管着皮料加工,弄俩钱不太容易了?妈,姐夫干正流的亊儿不行,歪门邪道有一套。这像他爹邓猴子,鬼灵精!姐夫这招多地道吧,妈!”大倭瓜捧着大洋,静静听,一巴掌,这个响,把鼾睡的麻坑都震得一哆嗦,麻眼麻点更是掬连暴跳的从炕上爬起,瞅着被怒气无语的大倭瓜打得愣眉愣眼的麻豆,心里骂麻豆,耗子舔猫屁门,溜须不顾命!
这苏五摊事儿,有年气儿罩着。又有小乐等几个小哥们大婚,殷氏皮货行的吉盛还不完全知晓,可也水中映月,涟漪荡悠,觉着点儿影。
腊月二十八,是大梅、二梅、人参果和巧姑出门子,彪九、程小二、小乐和二娃哥几个迎娶的大喜日子。吉宅成了大梅、二梅和人参果的娘家,上下顶黑都爬起来了。头晚儿,小鱼儿和柳月娥,帮着明儿出门子的大梅、二梅,忙活一些乱麻其糟的破烂事儿,忙活了大半夜,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才各自回屋和衣打盹。吉德心中有事儿,起的很早,穿戴整齐,瞅倚靠在炕梢儿炕琴上,斜歪着身子胎胎瘫瘫的小鱼儿睡得正香,就把被花往上拽拽盖严实,又掖了掖,独自一身走出屋外。
天灰蒙蒙的,没有星光熠熠,只有几颗星星从云缝中闪闪的眨巴着眼;没有一丝风,空气凝固一般,连口中呼气都笼罩在头脸周围,不愿离去;鸡没叫,狗不咬,没有一点声息,只有白茫茫一片的寂静,雪停了。吉德站在小院里,抻抻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深深吸了几口凉丝丝的新鲜空气,就踏着不盈寸的积雪朝马厩走去。
马厩里亮着马灯,膘肥体壮的十几匹马香甜的吃着草料,嘴和鼻孔里烘喷着白气。虎头绷挎着个簸箕在给马添料。吉德蹑手蹑脚的来到虎头身后。虎头觉察有点儿啥,扭过高大粗壮的身板儿,布满血丝红红的眼睛瞅见吉德,惊异地问:“大东家,咋爬起这么早?”吉德拍拍虎头,“心里有事儿睡不着,过来瞅瞅车马啥的准备咋样了,别到时候出啥岔儿,现抓瞎?哎虎头哥,你马上就要当上大舅子了,有啥想头没你?”虎头憨憨地笑笑,摘下奓奓蓬蓬的猱头皮帽子,随手扑打身上的草屑灰尘,扒着红眼儿,“大东家,俺两妹子可算有福的人了,嫁个好人。彪九这小子捡个大便宜,他不像先前对俺横眉冷对的了。一照面,先笑的说话,对俺可******亲热了。见了他,俺******老木个张的,觉得有点儿那啥。团总又老板子的,一下子成了俺妹夫了,还有点儿磨不开呢?昨儿下黑儿,他来送马,管俺叫大哥,俺没咋勒他。他呢,死皮赖脸的嘿嘿地又叫两声,俺也不知咋的啦,就答应了他。这小子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就跟山猴子似的。大东家你说,咋一嘎上亲,这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那程小二吧,大老远的,昨儿下晚还特意跑来一趟,问俺长问俺短的,把俺弄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搁了。那个亲掰劲儿,俺活了快三十年了,还真是头一回经历。”吉德拿木棍子搅拌着槽子里的草料,扭头说:“虎头哥,这就是亲情,没经历过是感受不到的。等大梅和二梅给你抱回个小外甥、小外甥女啥的,把孩子往你怀里一放,逗着孩子说,叫大舅啊,那时你比抱着你个个儿的孩子都亲,这就是血缘的亲情。俺和你也亲,那和这亲情不一样,咱们那是乡情。往后你和彪九、程小二这两个连襟,对孩子是姑父大舅,就是至亲了。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哈哈,虎头哥,你娘可高兴?”虎头把泡的豆饼连豆饼水搅在槽子里的谷草里,“俺娘,那还用说,乐得一天合不上嘴儿!自己个儿还说呢,‘这大冷天的,老合不上嘴皮子,把门牙疼得生疼。’那俺就说,那你就闭上呗!叫俺娘一顿臭骂。‘你个憨头,人乐着就得张嘴,闭上还叫乐吗,生气才闭嘴呢?你知道当丈母娘是啥滋味吗?傻小子!’俺傻?俺才不傻呢!俺说,俺又不是你咋当丈母娘啊?俺娘嘴丫子挂到耳朵上了,说,‘可也是。你将来当也就当个老丈眼子,你哪有那份当老丈母娘的福啊?你管揍,没怀过,哪懂这里的苦肠子?’大东家,你说俺乐不乐人?”吉德放下木棍子,戳在马槽腿旁儿,扑拉手说:“你没听说,姑爷进门,小鸡儿没魂。姑娘是娘的贴身小棉袄,爱屋及乌,姑爷是老丈母娘的心肝宝贝,你瞅哪个老丈母娘不疼姑爷的?”虎头捧几捧高粱洒在马槽里,“嘿嘿”个个儿先笑了,“俺那老丈母娘瞅俺,像瞅啥似的,稀罕得就差没抱俺了?俺那老丈眼子都有点儿那啥了,有点儿粉子味了。骂俺老丈母娘,说瞅姑爷哪有你那样瞅的,像相对像似的?俺老丈母娘也是拎笤帚疙瘩就上炕那种不是善茬子,说还能像你瞅狗那么瞅啊,生辣辣的,恨不得抱进被窝里当老婆用?嘿嘿,多逗人儿!”吉德听后,仰脖儿笑得十几匹马都停了吃草料了,抬头瞅着吉德。虎头也捡笑地陪着吉德一顿美餐的大笑。
吉德笑够了,辞了虎头,从马厩出来,走到灶房的院子里,几个请来的火头扎着围裙,忙活切肉煮肉。几个没回家过年的跑腿伙计和小学徒,有的清扫地上的积雪,有的从大井里打水、劈半子,忙活得正欢。
仇九瞅见吉德过来就迎上去,一张嘴,一嘴的苞米碴子的奉天味,讨好地说:“大少爷,难得过年前的清闲,咋不补个懒觉啊?这儿有我们就行了。”吉德笑着说:“三哥,没回家呀?师傅和师母都岁数大了,过年了,得回家看看。俺叫你给师傅带的钱呢?”仇九说:“我寄回去了,差不了事儿。冬月上奉天办事儿,顺路回去一趟了,二老都挺好,也没啥事儿,叫你挂念了。过年柜上有小窗口卖货,我留下帮一把是一把呗!”吉德又说:“过年了,账房老先生不是你师傅吗,没事儿去遛达遛达,他家还有个老娘,带点儿啥,省得你师傅心凉?钱不够,找小鱼儿,在家里拿。”仇九说:“那大红包,钱还不够,多少是多呀?昨儿个去了一次,给老太太和小嘎儿买了些礼品,又给小嘎儿了压岁钱,我师傅很满意的,叫我三十晚上到他家过年。等初一,我再去拜拜年,磕下头。啊大少爷,我忙去了。”吉德关心地说:“三哥,过年也换上身新衣裳,像过年样儿。一会儿,你别忘了找好人放迎亲鞭炮啊!”仇九哎哎的点头哈腰说:“昨傍晚儿牛掌柜就交给我了,我给柜上打的条,放心吧你!”说着去了。
吉德又来到杂工们住的宽敞的后院,老远就瞅彪九一身崭新的藏蓝绸缎棉袍,外罩小狼皮坎肩儿,戴顶旱獭皮帽,正拿大笤帚打扫房屋前的积雪。瞅上去,彪九一改往日匪里匪气的粗犷野悍装束,多了许多文雅,倒显得多了几分别扭。鼻梁几乎和颧骨拉平红扑扑的圆圈脸膛上带着微笑,只是扎扎沙沙的胡子拿做活剪子剪得显着毛躁,透着不羁的放纵。吉德老远就招手喊:“师哥,恭喜了!就要当新郎官了也不闲着啊,留点儿劲儿吧,别到真章了不丁揢儿?来,俺替你扫会儿,你歇歇气儿。”彪九撕撕巴巴的不让吉德动手,吉德不听那邪,一拨拉,抢夺过笤帚就扫了起来。彪九站在一旁抱膀瞅着扫雪。吉德问:“师哥,你和大梅挺对撇子的。一个倔拉巴唧的闷葫芦不太愿吱声,一个泼泼洒洒的叽里呱啦,手一喷,嘴一喷,是不是挺得劲儿的?”彪九说:“嗯哪,老得劲儿了!三十来岁,可算抓挠上一个。师妹总算静了一份心,你也少了一份牵挂,过一年半载的黄瓜秧一趴架,结一嘟噜小黄瓜纽,儿女满堂,啥也不朒(nu)了,咱这商会团总就一心扑实地为你和师妹守家护院了。”吉德撮着笤帚逗笑地说:“师哥,你成家立户了,还就赖在俺家不走了?老在俺这噶达不委屈你了?”一根筋的彪九,上倔劲儿,犟着脾气说:“你不用跟我整那没用的嬉皮笑脸的你?赖不赖,委屈不委屈,我愿意!有钱难买愿意是吧?你瞪眼也是白瞪眼儿,我这当师兄的在,瞅你咋给我师妹亏吃?我这顶名的大舅哥,如今是月娥唯一最亲的亲人,我不盯着点儿能放心啊?你这前一窝后一块家里外头的,我能眼睁睁瞅着师妹挨欺负不管吗?有我立在这儿罩着,你小子就不敢错翻眼皮欺负山沟沟里的人!你笑啥?你越笑,咱心里越没底?”吉德把扫在一堆儿的雪往堆上拿笤帚椽了椽,又拿笤帚拍了拍实,把笤帚扔给彪九,拍了拍手,“这天儿,春打六九头,早上还是挺冷。师哥,你倒挺讲义气的。俺就那么不让你放心?月娥她是俺老婆,宠着还宠爱不过来呢,俺能给她啥亏吃?你呀,净操那没用的心?师哥,娶了媳妇,拔了萝卜埋上坑,好好过日子。大梅也会来事儿,准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哎师哥,可叫你那些团丁过年少喝点儿马尿,别误了事儿?这咱家里的几个炮手,也叫他们精神点儿。王福和曲老三倒没啥,防着刘三虎的人捣蛋!”彪九往喂得锣里装着煤,又捡些煤块儿,拎起说:“嗯哪!你放心吧!为了师妹不守寡,咱也得尽心尽力呀!你又给了炮手赏钱,他们能不卖命吗?”吉德笑了,“师哥啊,你心里只有师妹,娶媳妇了,别叫大梅瞅出来。女人最好酸了,别倒你的牙!”彪九说:“早知女人有吐酸水的毛病,咱就不扯这个了,这不省得打醋了嘛!”吉德又叮咛说:“你就贫吧!大舅那边儿也盯着点儿,时不时的过去瞅一瞅,别出啥事儿?”
吉德走开了想,这彪九,真是实心眼儿,一厢情深啊!别说,一头扎进匏瓜里,一时半会儿还拔不出来了?
吉德拐进西头虎头家,推门进屋,灶坑烧着火,锅里冒着热气,雾气缭绕的。里屋传来柳月娥的说笑声,“大娘,姑爷接亲,招待姑爷的四样点心预备好了吗?”虎头娘说:“都忙活蒙了。二少奶奶呀,你要不提醒俺早忘八百国去了!”柳月娥说:“别急,俺那有。俺这就回去糗来。”柳月娥推开里屋门出来,和吉德造个满怀,“谁呀?冒失鬼!哎呀妈呀,你咋愣在这噶达不进里屋呢?进去吧,我去糗东西就回来。”吉德“啊”声,“心儿呢?”柳月娥说:“昨儿晚黑儿,心儿和大龙不跟周妈睡的嘛。今儿天麻麻亮,大舅妈就叫好灵、蔼灵、爱灵来糗,把几个孩子全接过去了。”
虎头娘、虎头媳妇、大梅和二梅倚门框儿迎着,叫吉德赶紧进里屋。吉德进屋,瞅大梅和二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扎咕的比平常漂亮了十倍。虎头娘拿笤帚疙瘩划拉着炕沿儿边儿说:“大东家,咋不认识了,直勾勾地端详没完啦?坐,坐吧!”吉德盯着大梅和二梅,屁股挨上炕沿儿,“哎呀,大梅、二梅这一捯饬,不就哪家的一对千金小姐嘛,太俊了!有美人坯子,还得‘马在鞍人在衣’的扎咕呀!这彪哥、程小二算捡了朵花。”大梅二梅争先恐后地说:“瞅大东家说的,俺平常有二少奶奶三少奶奶罩着,哪显出俺俩来呀?你比对比对,俺俩就比对下来了。她俩是凤凰。叫、叫艳压群芳。俺俩小家雀哪敢跟凤凰比啊?”吉德褒美地说:“有你俩这样的家雀,那凤凰还活得了呀?”二梅调皮地说:“大东家,后悔了,舍不得了吧?俺姐妹那是不扎咕,怕两位少奶奶那啥。俺们一扎咕就打眼儿,傻了吧!”虎头娘拿笤帚疙瘩打下二梅,“二丫头,咋跟大东家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吉德逗笑说:“二梅,你不心气儿挺高的吗,你咋就看上程小二了?长的窝窝囊囊的,还埋埋汰汰,白瞎!白瞎你这个人了?”二梅说:“哎大东家你还别说,小二要不长那样俺还看不上呢?他心好,会疼人,对你又忠心耿耿的,三少奶奶老撮合,俺就看好了,眉来眼去就勾魂了。这叫缘分!”大梅拿个小镜照着,拭弄着红头巾说:“可缘分不咋的。俺姐俩要不遇见大东家,上哪碰上彪九和程小二呀,大贵姓啊?俺妹子心气儿高,是想嫁个大门大户的,可命不济呀?程小二不挑俺妹子,就不错了。人家有大东家这贵人靠着,小掌柜当着,挑啥样的人没有啊?俺妹子嫁过去就是太太了,多好的事儿。俺呢,也是个团总的太太,做梦都没敢想,这不一步蹬天了!”吉德逗问:“大梅,这过了门儿,俺咋叫你呀,师嫂还是团总太太?”大梅说:“俺可不敢在大东家又恩人的面前摆那大谱?彪九说了,等俺过了新婚蜜月,还回去陪着二少奶奶。心儿也离不开俺。再说俺闲着也是闲着,等俺那啥了再说?”吉德喝着虎头媳妇大妞递来的红糖水,一乐,“俺这师哥,俺一想起他叫你给心儿喂奶那个茬儿就憋不住乐,哈哈……”大梅听吉德这一提,羞臊的脸一红,扑到虎头娘怀里,“娘,瞅大东家……”虎头娘喜乐地搂着大梅说:“大东家说着玩呢。俺这姑爷呀,也够嫩潮的,一个大姑娘家哪有那玩意儿?”吉德收收笑,“大梅,这事儿呀,都做人家媳妇了,咋好再叫你伺候人了呢?”大梅抹挲着虎头娘的花白头说:“俺还没跟二少奶奶说呢。她巴不得的。你离了俺也舍手。俺离开她心就别扭,两头叫驴,算抢到一个槽子上,谁也离不开谁。大东家,你别打横拦着了?”二梅也吵吵说:“俺也不管小二咋想,过月就回来。不当太太当丫鬟,就这贱命了。”虎头媳妇大妞捂着小虎头的头拍着大肚子说:“大东家,你别看我俩妹子嘴硬心诚的。这你呀还得早琢磨,抓紧物色人,别到了临秋末晚儿抓瞎?二少奶奶的心儿有几岁了,也没个谎花,这是心儿命硬,毒性,不带犊儿。我看三少奶奶这大龙不抓奶了,也就快了。”虎头娘拿眼扒下虎头媳妇大妞,“这媳妇,搁俺这学点儿东西全倒丧出来了,还有吗?”虎头媳妇大妞瞅下虎头娘,不紧不慢地说:“娘,你老别生气,这是实话。”吉德站起身,摸下小虎头的头,“俺是掉进碾盘实诚窝了。大娘,你一家人对俺家真是十个头的。那拿过来的钱够不?不够,待会儿月娥过来,篙她那拿。”虎头娘忙说:“够了!够了!哎呀,这咋说的,俺嫁姑娘你大把大把花钱,比老家说两房媳妇都铺张,唔好溜好的,可不能再刮连你了?”吉德一笑,“大娘,谁叫咱们有缘分呢。大梅、二梅,你俩谁先出门子,可别到时候蒙着盖头抱错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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