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德增盛商号门前更是人满为患,呼得水泄不通,连个过道都没留。胆大点儿的,己在墙根儿舒舒服服躺下了。牛二慌张张的来向吉德报告,吉德问牛二,“有那么多?耽误开门营业可不行,得想个法子。”牛二苦着脸说:“我已叫伙计驱赶了,可就是像赖窝的母鸡,咋撵也白扯?撵了这个,那个又来了,总有填坑的。嗨,也够惨的,有的不是不走,是连饿带冻走不了。听那口音,好像是关里人,俺、俺的。”吉德啊的噌站起来,“胶东人?黄河也没发大水,又没虫灾,哪来的难民呢?走,瞅瞅去。”
吉德和牛二从后堂到前厅门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叫吉德很是震撼。一个老太婆挤坐在人群靠门旁,蓬乱花白的脑后揪着的尜髻鬏,已压成牛粪排子状,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有梳洗过了。深深的脸皱纹沟里漆满了污垢,伸出的手像干巴的老榆树杈一样,显得骨瘦如柴。老太婆身旁倚靠着一个双眼瞪得像溜溜一样的大脑袋小孩儿,能有六、七岁的样子,不住的晃着能叫大脑袋压塌的瘦小的身子,嘴里喊着,“奶奶俺饿!奶奶俺饿!”老太婆失神的眼睛里爆着玻璃花,一只手颤抖抖地抚摸着可怜的小孙子,哆嗦着嘴唇,望梅止渇地安慰,“奶奶已瞅见白花花的大馒头了,还瞅俺张嘴笑呢!香喷喷的暄乎,还冒着热气。俺的小孙子啊,再等等,快下笼屉了,啊?”小孙子撅着苍白的小嘴唇,“奶奶,这话你磨叨了多少次了,俺耳朵都听起泡了。奶奶,俺不要大白面馒头,给俺一个带眼的窝窝头就成,有棵大葱就更好了。”
吉德蹲在坐着歪着的人群前,瞅瞅老太婆又看看小孩儿,心里一阵酸楚,凝视在小孩儿焦黄的小脸儿,默默地低下头,脑子里幻幻浮现出观音菩萨那慈悲含泪的乞求眼光。好像在说,救救这些可怜的生灵吧吉德!你有能力,也有这份佛心,你是可以渡众生于水火之中的。彼岸就是苦海的尽头,那里是生灵的天堂。吉德,佛是期待你的抉择,犹豫和等待都会使生灵涂炭。吉德,你是不会见死不救的。佛与你同在,佛会保佑一心向善的人的。吉德,你面前摆着的是苦难众生期盼的乞求,你一定做得到的。
吉德又浮现当年闯关东那会儿也是食不裹腹衣不遮体,不都是好心的关东老乡们一路的接济,才有今天的崛起。撂棍打花子,富不济贫,那良心不叫狗吃了吗?这眼前的老乡,可怜啊,得伸手帮一帮,当务之急是得叫他们吃顿饱饭。
吉德眼睛酸酸的,站了起来,对身后的牛二说:“买干粮,叫这些人吃个饱。”牛二点头,叫上几个伙计分头去各饭馆。然后,吉德错错脚的挤越过一地的难民,大步流星地踏着雪溜的沙土道,直奔镇衙,浑身渗出细汗时已来到镇衙门前,不期而遇的和镇长崔武照个正面。崔武身后跟着警察署长马六子。崔武见吉德也没打哈哈,脸严肃的绷得跟大皮鼓似的。敲一锤带响,碓一手指头都能爆,“大少爷,你来的正好。这你都瞅见了吧,镇府成了难民窝棚了。我正想找你去呢,看你那铺子门前咋叫难民封的。咋的不能叫我那块墨宝牌匾叫难民们拽下当屁股垫儿吧,那可玷污了我文人骚客的儒雅了?这不,咱哥们处的不错。我带马署长,想帮帮你,把这些难民驱赶出黑龙镇,別影响了咱黑龙镇的安宁。这些难民鼻子也够长的,嗅到咱黑龙镇富庶甲天下,也来想分一勺羹,这不是不劳而获吗?我和马署长说了,动员全镇军、警、民,咱们这一亩三分地,不能叫蝗虫给蚕食喽,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全撵走!”
吉德看崔武这个爱民如子的镇长说的话有些反常,丈二和尚摸脚丫子,找不着头脑了,疑惑地冲崔武咔巴着深遂的小眼睛,嗓子眼伸巴掌要抽崔武的嘴巴子,“好!你撵?这青黄不接的烂舌头天,你撵,狗咬尾巴,转圈又回来了。你这镇长啊,那就成了撵狗队的队长了?这二三百号人,俺看了,已是饥肠辘辘走不动了,咱们要不伸把手,强壮的当胡子,老、弱、病、残、小的,你先派马署长的人,到城北坟圈子多挖些坑,等埋人吧?镇长大人,清朝封建大佬们还知舍粥赈恤呢,这民国了,咱这噶达不归天朝管,可也是民风醇厚,仗义行侠,哪有见死不救还要把奄奄一息的难民推出大门外的道理?镇长大人,你得打开粮仓,拿出赈灾款,动员全镇商民绅士财主捐款捐粮捐物,救济这些难民,以确保饥民不生事端。眼前除给这些难民一顿饱饭外,就是先把难民安顿下来,找个能容身的地场,然后再想办法。你看着办吧?”马六子嗤之以鼻地说:“大少爷,你嘴吹气呢?安顿,他们更赖着不走了,你咋办,那可都是张嘴要吃要喝呢?咱救急救不了贫,你能养活他们一辈子啊?再说了,往哪噶达安顿了这些人哪?”吉德出主意地说:“学堂放几天假,先安顿到小学校里,等他们体力恢复了,再另想法子,动员他们走。镇长,俺就做一次善人,撑一次大屁眼子,难民们的吃喝俺尽所能,你镇府出面,找些人架锅起灶,煮粥就行了。另外,俺在拿出一些棉布和棉花,添置些棉被和夹袄,你动员成衣铺和区街的妇女帮缝制缝制。咋样儿,镇长大人?”崔武双眼开花,紧紧握住吉德的双手,“我一瞅这些逃荒的,心里就闹巴熥的不是滋味,你来了,我心里就有谱了。我拿激将法也是疖子上碓一杵子,再激激你,看你如是说,实叫本镇长感动,我先替这些难民谢谢你!”崔武说到这儿,就见牛二嚷嚷的领着孙二娘和巧姑等小吃铺的伙计,分发干粮和汤菜咸菜疙瘩,“吃吧吃吧!别哭咧咧松鼠似的。要谢就谢德增盛商号大东家吉大少爷吧!这是他送给大伙的干粮,吃吧吃吧……”崔武握着顿着吉德的手,“你是言必行,行必果的大善人。行德积善,说干就干了。你是咱镇的第一善商,我再次谢谢你!”吉德的义举,得到镇府的褒奖支持和商家的响应,纷纷的各尽所能,慷慨解囊,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老邪一伙人放下手头打零活计,搭灶架锅,生火熬粥;就孙二娘、大倭瓜等一些镇上半大老娘们,把成衣铺子裁好的衣料布料拿回家,一堆一拉的坐在大炕上,扯着老婆舌,说说笑笑,一针一线缝夹袄做棉被;最不叫人理解的是,东洋人杉木的美枝子浴汤,免费向难民开放,洗浴一次;娃娃鱼的大车店也凑闹,收留了一些老弱病残难民;华一绝老郎中的中医铺子,也免费为那些有病的难民义诊;明月楼等大馆子也在门前支起大锅,煮粥熬羊骨头汤,给难民们白喝;老鱼鹰等渔家还把打的鱼拉到镇上,换钱捐了;姜板牙在镇上的粮栈,也捐了上千斤的高粱米;黄县人、掖县人、乐亭老炱几大地域的帮派商户也没了隔阂,都掏腰包。油捻子的油坊、老面兜的火磨、老山炮的烧锅、老转轴子的绸缎庄、钱百万的钱庄、成士权的杂货铺等商铺都豁出了一头,拿钱捐物;好灵、蔼灵等国高小学同学走上街头,开展募捐;县衙唐县长也赶回黑龙镇,开仓拨款,慰问难民。赞赏收留难民义举,解救了难民的疾苦,保证难民没变成流民,扰乱地方。崔武乐不可支的忙得不可开交,临时成立了赈灾处,接受各家商铺和乡绅、百姓的捐助。经过全镇这一舞挓,难民们眼目前总算安顿下来了。
吉德和二掌柜凑在一起,锁着眉头,老眼对小眼,思考一件事儿,难民的出路。吉德说:“二叔,这小溜一屯子人,全靠施舍过日子,终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叫难民安心,唯一的出路就是自救,个个儿靠个个儿。”二掌柜吧哒着烟袋,“也就这是万全之策!据俺了解这批难民是来自沂蒙山区的一个村,都姓沈。对于他们集体逃离祖祖辈辈生存的故土,他们闭口不谈。看来这其中有很大的隐情和冤仇?又不是洪涝虫子啥天灾,这是**,肯定遇官府有关。否则,哪有一屯子族人一个一个都一起逃难呢?这一族人,是从去年秋天刹青,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拖孩带崽儿,一个大冬天,这一路得有多少好心人帮衬,才一步一步挪到咱这旮子的。他们的族长叫沈庆礼,五十多岁的硬梆老头。人很有教养,又很有主见。俺跟族长唠嗑,他的意思,跟你的想法一致,想找个地场安顿下来,老家是不想回去了,在这旮子扎根儿了。族长流着眼泪,说的斩钉截铁。”二掌柜在地上遛了一圈,忧虑的说:“大少爷,这可是个大难题呀?二、三百号人,赶上咱这噶达一个圩子了,哪个圩子也难安顿得下呀?这扯拉长了,谁也扯拉不起呀?”吉德试探地说:“二叔,你看这样好不好?俺那回打围,离咱镇上东边儿,有六七里吧。大草甸子下坎儿,那是一望无际的漂筏甸子,茅草墩子下面全是没腿肚子的水,长着乌拉草,下面是烂泥塘,沤了千百年了,长满了齐腰深的小叶樟、三楞草,那芦苇人进去都没头。这老漂筏,说是一直到无数里江的国界呢。傍上坎儿,老鼻子一片未开荒的地了。这要开了荒,养活多少人养活不了啊?这正赶上开春,开上荒,种上啥不得呀?这房子,也好弄,就地取材,现成的茅草芦苇,和上泥,拧拉坷辫子的墙,苫上茅草,不就成了吗?那木料,离下坎二里来地,一大溜的高岗,长的全是桦树,砍了,扒了皮,赛过老红松。当檩子、当椽子,干啥不行啊?这二、三百号人,都一个姓,就叫沈家冈。哎二叔,咋样?”二掌柜拿烟袋锅呵呵点着吉德,又晃着头,“你啊,真是块料!这些难民啊,是遇着了活菩萨了,有救了。这时正是时候,啥都赶趟。你说开荒种地,扒泥盖房子,啥不行啊!”吉德又说:“俺这菩萨没有如来佛那两下子,不会呼风唤雨,还得各路神仙帮忙。俺从马帮里抽出两挂大车,农忙时种地,闲时拉拉脚。再从粮栈土狗子收的粮里选些种子,这就能下种了。可牛啊犁呀农具啥的,要说没有多少钱的玩意儿,风头不能叫咱一家全占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拧成一股绳才行?游说游说焦家炉、陈家炉、潘家炉等二十几家铁匠铺子,捐犁、捐铧、捐锹、捐镐、捐锄头,这钱也少不了啊?还有,这虽荒草甸子,也得县上同意才行。”二掌柜点头说是啊,“这事呀,靠咱们一家不成,得像你说的,齐下火龙关!由镇上拨出点儿钱,崔武不是弄个赈灾处吗,把咱想法提提,崔武听了还不乐得屁颠屁颠的。养这帮人是他的一块心病,咱帮他谋划了,他还有啥说的?再说了,咱大包大揽倒不好,会遭忌的。安置难民本来就是官府的事儿,咱们做到这份上就不善了,也对得起咱的良心,也对得起那帮难民老乡了,也替官府解了忧。”吉德说:“这如谋划,到秋才能打下粮食,可这一春八夏的吃粮也是大事儿呀,这二、三百号人?”二掌柜说:“这些事儿呀,见着崔武再说吧!”





乌拉草 第269章
吉德去镇府见着崔武,崔武对吉德的说法大加赞赏,并当即拍板,一锤定音。崔武表示,建沈家冈圩子。划二百垧荒地自行开垦。五年包括五大子儿一垧地租在内,免交一切赋税。在由镇上拨三千吉大洋赈灾款,以用农活和日常用度。再向县上申请二百石赈灾粮,不足由德增盛商号负责赊欠,秋后由难民偿还。
崔武当即还叫书吏水蛇腰写告示,告知全镇。同时动员全镇,捐农具啥过日子的家巴什。黑龙镇百姓和难民无不拍手称快,官府**黑暗有时也会露出点儿光亮,百姓还是宽容的。
临别前,难民族长沈庆礼率全体男女老少难民,跪在镇府前,向崔武磕了三个响头,又朝卖呆儿的众人包括来送行的吉德等商铺掌柜们磕仨头,“黑龙镇官府仁政爱子民,俺们这些异地他乡讨饭的,终身都不会忘记这大恩大德。父老乡亲的恩情,俺们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俺们只有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报答父老乡亲的恩情了。俺们要刻碑铸鼎记载下黑龙镇这一大恩,叫沈家人的子子孙孙永铭心上,万世万代不忘!”崔武扶起沈庆礼,无不激动地说:“记住啊,咱们都是炎黄的子孙,到哪都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说谢了。要说谢的话,就谢谢吉大东家,还有这些商家和好心的乡亲们吧!官府做的是碾子,被推着走的。我在这里谢谢商家的掌柜们和乡亲们了!我能做到的只有一个良心,一种道义,一项职责。没做到的,还请大家伙体谅。镇府在各区调集了三、四十辆大车,把沈家乡亲们和捐的农具送到沈家冈,粮食陆续送到。沈家的老少爷们,安居乐业的生活吧!”崔武一声令下,难民纷纷上车,和相送的乡亲们挥泪话别。在长长的车队走出东城门,沈庆礼跪下,向黑龙镇磕了三头,“多好的关外,多好的关外人哪!”
吉德这半年多来没少往沈家冈跑达。搭窝棚,开荒,盖房,又赶上好年景,风调雨顺,硬是在一片大草甸中噗噔出一栋栋新房和一大片割倒的庄稼,难民总算度过难关,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了。崔武由此受到省府县衙的褒奖,给人们留下好的口碑。吉德也由此名声大噪,德增盛生意更加兴隆红火,在商界独占鳌头。
正因如此,吉德遭到同行的红眼,同业的嫉妒,姑名钓鱼的流言蜚语满天飞,招来县府的特别关注。正应了那句话,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县府的唐拉稀一再派人加捐加税,崔武从中斡旋也遭到唐拉稀的严厉训斥。吉德进入了进退维谷的死胡同。县府的狮子大张口,官僚政客们的勒大脖子接应不暇,围追堵截,使德增盛陷入重围。最后,在镇府崔武的多次向他的大舅哥唐县长陈述下,除正常捐税外,对县府额外的赋税一概暂缓。
二掌柜看透了唐拉稀的卑劣嘴脸,压弯腰的额外苛捐杂税,无非想捞外快。因此,二掌柜曾建议吉德,向县长行贿。吉德以咱走的正行的端,而拒绝,“不惯他的臭毛病!”虽然唐拉稀不能拿吉德咋样儿,但装了一肚子的气,窥探德增盛的举动一刻也没停止过,这就埋下了祸根。
唐拉稀开始关注起商业来,以体察民情,关心商家,黄鼠狼给鸡拜年,频繁光顾德增盛商号。当面对吉德奉公守法、拓展进取大加赞赏。说吉德是全县商界的楷模,年轻有为。背后里对崔武倍加呵斥。说崔武被吉德收买了。收受贿赂,要调查崔武和德增盛官商勾结的事实,以此挟迫崔武,叫崔武和他县长同踪同足,步调一致。唐拉稀对崔武说:“呆子啊,吉老大这小子赚大发了,交那点儿捐税在他身上就是九牛一毛,嘣出点儿的屎星子。这小子还不识相,铁公鸡一毛不拔,这是对咱不恭啊!咱们这么宠着他干啥,图稀好看,图稀壮脸,那有啥用?咱图的是壮腰,水肥田壮!各商家都像他和他那舅不舅爹不爹的千里嗅,咱还吃啥喝啥,喝西北风去吧!你姐上一次你家,就苦个脸子嘟囔一回。说你过的啥日子,菜没菜的,饭没饭的。凉水泡高粱米,都拉嗓子。咸菜条子,还硬个撅的,耗子杠牙好使!你姐叫我帮你,咋个帮?我说黑龙镇是个肥缺,多少人挖门子弄戗的呢。你守个金饭碗要饭怨谁,这怪得了我吗?你觉得你两袖清风。别人说你苦穷,装相,有尖不露,金条金砖都掤炕洞里了?你也不在人说,你瞅瞅你,一个咱这撇子最富裕的一镇之长,穷酸虾虾的。半新不旧的鞋,搓出毛疙瘩的棉布袍,你还像个镇长啊我的小舅子,我都替你臊得慌?有人挖门子就说了,崔武那穷酸样儿,赶上刚搁酸菜缸捞出来似的,这不砢碜官府呢吗?赶紧换换能摘金挑银的人,别损了咱官府的名声?这我说你呢,你装廉洁,别人也不会说你好话,还说你弄了多少多,你知为啥吗?乌鸦全是黑的,就你这么一个白喜鹊,多扎旁人的眼哪,谁瞅了不格路啊?啊,都下水了,就你不下水,穿一双干松的青面鞋,在岸上悠哉悠哉的观风景,那谁不往你身上撩水啊?这镇府小吗?政、行、财、文一切大权,你镇长全说了算。各种公文,在上批个‘行’,谁不得绝对照办。就捐税监收这一项,我把这权交给你,别的镇上有吗,这多大的权啊,你咋就不会用呢?这镇府,就是一个小朝廷。为啥县官穿梭子的调换,这就是上边搂钱的耙子。动哪,不动哪,这说头可大了?我这些年为啥一直坐在金樽上没挪窝呀,咱上头喂饱了。这又有金矿又有粮,商贾云集的富甲天下,谁愿金窝窝挪屎窝窝去呀?就上回,吉林省里派的官员来巡视,触角都伸到你这镇上了。在席上大谈黑龙镇富啊,富的都流油,就拉的屎,都比别的地场黄。你傻嘿嘿的,倒挺恭维,那是那是的。那是个屁!那是要金条!你呢,说就说了,听就听了,鸦雀无声息了。那省里巡视的官员,临回前,对我说,你不能用人唯亲哪!这是当下官场的大忌,是和整肃官场风纪背道而驰的。这要彻查。妈呀,这是要拿你开刀,剁我的豆腐,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这巡视的官不大,靠山大呀,回去被窝下蛆,这玩意儿作糖不甜做醋可酸哪?我又掏了十根金条,替你顶了灾。要不你还能在这儿发呆装憨?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磨推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这时候了。我说崔武啊,姐夫这一席好话你听进没有啊?吉老大再土鳖子不识抬举,别说我不客气?这回你替吉老大求情,我给你面子了吧,那你拿啥回报姐夫呀?姐夫我不用你回报,你能把这层皮扒下来,就算你有长进?崔武啊,不瞒你说,就县长那二百四十块大洋好干啥玩意儿,我那上千垧的地,就逮银子了,上哪来呀?这民脂民膏,那要多厚有多厚,你得个个儿手勤,得刮,得榨!我听说,我给你一个月的五十块大洋长到八十,你往家里还是交的五十,那三十呢,也没抽大烟逛瓦子包情妇,干啥了?那些孤寡老夹杆子光大腚的,你管它干个屁!”
崔武对他姐夫唐拉稀的话,不理不睬,我行我素,继续和吉德以德行报德行,形成官和商的犄角之势。对这,更使唐拉稀迁怒于吉德,从根儿上想拔掉吉德这个尖头。
唐拉稀还告诫崔武,说吉德和几个绺胡子关系暖味,不说穿一条裤子也差不多。表面唱的是曹操战关羽,背后曹操送关羽战袍,早把胡子喂得腰鼓肠肥了。这与县府剿除匪患戍边安邦的大政方略,正唱反调。胡子有了吉德的资助,咋个剿法?咋个剿灭?要想剿灭胡子,必先断其粮草,对吉德这个粮草官必须严加防犯。
崔武反唇相讥,吉德才窟咚几年,那匪患不早就猖獗横行多年了吗,这能归罪于吉德吗?这能说是吉德资助的吗?还不是官府清剿不利,雷声大雨点小,玩那花架子,敲山震虎,这虎越震越多,已达到足可与官府抗衡之势。苦的是老百姓,剿捐年年上涨,也没看把哪股胡子剿灭,有时官府还仰仗胡子强压地方安宁呢,这又咋说你?要不是胡子们各占山头,画地为牢,还不知闹出啥大乱子呢?你不也剿过王福队的胡子吗,商家不还是保护费照交吗,少一分一厘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帅引狼入室,仰仗东洋人,养虎为患,逐鹿中原,诸侯争战,军阀割据,天下大乱,这又咋说?哪个商家没摊捐,德增盛和殷氏皮货行还拿了大头呢,这又咋说?我把话撂这儿,最终是客不压店。
唐拉稀对崔武的态度,大发雷霆,“我要不怕你姐哭哭啼啼,我早六亲不认了?”崔武顶烟上,“你狐狸戴头巾,装啥好人?你尾巴后一腚的屎,谁跟你一被窝不嫌臭啊?我姐为啥以泪洗面,还不是你行为不端,养戏子,包外室,花天酒地。”唐拉稀如入伏的肥猪,气得呼呼喘,“你再包庇吉德,我就撤了你的职!”崔武冷笑两声,据理力争,不再乎头上的乌纱,“山大王都知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撤了我,我就回白城子老家当教书匠去,省得受你这窝囊气?”
唐拉稀讨个没趣,认准崔武是受吉德蛊惑,把账都记在了吉德身上。
这日,一县两府的黑龙县县长唐拉稀在东兴镇的县衙轮值,闲坐无聊,正要到东洋人开的浴汤马杀鸡。突然,门“呱嚓”风鼓开一样,书吏仓皇失措踏进门坎一脚,叫反弹的门扇搧个满脸花,鼻子好悬没拍成茄子饼,拉拉着蕃茄酱,舌头找到了差使,舔舔的;脑门儿硬壳硬磕得紫紫的,门又弹回,书吏带着脑门上渐渐鼓起的大包,吓得惊弓之鸟的不知疼了,还是顾不上了,忙迭的将一份公文递上,“县长,吉林省府转呈山东省协查沂蒙暴民的公文。”
唐拉稀接到手里,瞅瞅书吏的狼狈相,眼光往公文上一搭,心中大喜,往桌案“啪”一拍,站起来,又拿起公文,踱着念着,“山东沂蒙沈家村一伙暴民逃于贵县,请予协查。将首犯沈庆礼押解本县。其余众,由贵县发落。”唐拉稀用手指弹着公文,奸笑两声,磨唧着,“我说这伙人不是好饼吗,果不其然?当初之虑,怕流民流窜滋事,扰乱县界,又摊上好管闲事儿的吉德,再加上多事儿的崔武,县上也只有推波助澜,成全一件美事儿,对上图个功名,对下捞个好听的名声,究其实也包含着欲擒故纵,也想看个砸台戏,没成想,石头凿成了磨,成全了这伙暴民。当初就疑惑咋会一族人逃荒呢,原来苞米垛藏小鸡,这里大有文章啊?”哼,千里河水我只取一瓢,借题发挥,将计就计,拔掉吉德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在擒获首犯的同时,也将吉德以同案犯罪名绳之以法。古训曰,擒贼先擒王,拿贼先拿脏,捉奸要捉双,吉德屡试不爽,没见供桌有他一分钱,属貔貅的,只吃不拉!有吉德这个丧门神,小鬼也纷纷效仿,断了财路。嘿嘿,这回就来个杀鸡给猴看,非掏干榨尽吉德的钱财不可,治他个服服帖帖,使其就犯。哈哈,要想吉德不死,拿大把大把银子来赎人吧!捉拿吉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弄不好会激起商变。一罢市,那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功亏于溃呀!证据嘛,咂头上的痦子,喂孩子就露了!那些暴民咋落下的脚,又哪来吃的喝的,这还用查,黑龙镇的人,就那些暴民,也是有口皆碑的事儿?收留、窝藏、包庇,哪件拿出来不够吉德喝一壶的?至于官府赈灾批地嘛,那也是出于安抚民心,想慑服。就这么做了,也是受吉德的蒙蔽,改过就是,把沈家冈砌上围墙,变成囚徒流放地,往上一报也就算交了差,还能咋的?再说了,这事儿也报到了省署备了案,官官相护,还能揭这层疤拉呀?再不行,崔武就当一回替罪羊,咎由自取,开缺留用,以观后效。不管咋的,崔武也是孩子的亲娘舅,整得屁股插橛子,与个个儿脸上也不当,唇亡齿寒嘛!
唐拉稀想好如意算盘,坐回椅子上,摆摆县长的架子,正想吩咐书吏把警察局长叫来,又仔细瞅瞅公文,签署日期不对劲呀?月、日都对,年份上可吓了唐拉稀一跳,差整整一年。唐拉稀把公文摔给书吏,“你长眼睛没有,这是哪年的公文,咋才呈上来?”书吏从地上捡起公文一瞅,吓得面如土灰,忙解释,“县长大人,我把日期看噗啦了。这公文压在文札筐里了,我今儿翻腾归拢公札时,以为个个儿放错了,就当刚刚送来的公文呈上了。这是卑职的疏忽,请县长大人恕罪。”唐拉稀鼻子没气歪喽,哼哼地问:“有撤销公文吗?”书吏说:“目前还没有!”
1...168169170171172...36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