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东宫女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张佳音
且她身边有自己的教养嬷嬷,确实不愿意婆婆的人在身边盯着也不为过,在外头这般对她大加指责,显见是对她没有半分嫡福晋的敬重。
大福晋自以为凶狠,实则在大阿哥眼中依旧软塌塌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拧身,撂下大阿哥快步离开。
而大阿哥指着大福晋的背影,又看向贴身太监小柱子,求证道:“她刚刚是在对爷发脾气?”
小柱子弓着身子,小心地回答:“奴才不敢断言……”
“我可有言错之处?”大阿哥生气道,“如此中肯,简直不知所谓。”
“……”
这么一会儿工夫,大福晋已经追上了前头的人。
太子妃瓜尔佳氏不着痕迹地迅速松开太子的手,走到大福晋身边,问道:“大嫂怎地不等一等大哥?”
大福晋面对太子妃,脸上看不出任何与大阿哥置气的痕迹,柔声细语道:“我这才想起,先前咱们两个说好要为太皇太后绣抹额,却还未来得及商定好用什么绣样儿。”
“原是这事儿。”太子妃笑道:“听闻大嫂画技不俗,不若明日咱们偷偷向苏麻喇姑问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喜好,再要了笔墨临时画一幅便是。”
大福晋温温柔柔地应道:“也好。”
而此时大阿哥走近,正好听得太子妃的话,便主动与大福晋搭话道:“你还擅书画?”
大福晋勉强地扯起笑脸,应道:“是。”
气氛有些微妙,对比太子和太子妃,容歆十分想要敲一敲大阿哥的脑壳,问一问他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阿哥成亲半年多了,不知道自己的福晋擅书画,还当着旁人说出来……
太子妃此时也不方便对大福晋说什么,只笑着对大福晋道:“大嫂,余下的,咱们明日再商谈,我和太子殿下先回毓庆宫了。”
大福晋冲她微微一笑,随后回到大阿哥身边,乖巧地站着。可是她没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大阿哥,大阿哥心里生出几分不是滋味来。
容歆自认对大阿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长大后成熟许多,然而生闷气的模样还留有年幼时的影子。
不过年轻夫妻,小吵小闹也是促进感情的方式,大福晋就是脾气太好了。
容歆略过大阿哥,冲着大福晋笑了笑,道:“毓庆宫的雪青做点心的手艺极好,太子和大阿哥从前也喜欢,明日我叫她做一些出来,只给太子妃和大福晋吃。”
她如今偏心真是偏得明明白白的。
太子和大阿哥四目相对,一触即离,然后带着太子妃和大福晋各自离开。
而容歆随着太子和太子妃一回到毓庆宫,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口谕弄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你再重复一遍?”
雪青听话地又一字不落地重复道:“乾清宫的小梁公公过来,说皇上赞太子殿下博闻强识,博览群书,连《黄帝内经》这样的医书亦有所涉猎,又夸赞您身为教养女官功不可没,便命您将太子书房中的医书抄上三百遍,届时以太子殿下之名捐于西南教化简陋之地。”
容歆觉得,如果她心里立着无数各有代表的承重柱,那么此时,那个名为“云淡风轻”的支柱摇摇欲坠。
她攥紧手,绷住面上的神情,心里却直想质问康熙,究竟是哪里不顺心,无缘无故地又罚她抄书,佛经换成医书,竟还与时俱进了……
太子则是在听到皇阿玛口谕中专门点了《黄帝内经》一书时,便对姑姑生出愧疚来,“姑姑,此事因胤礽而起……”
太子妃先回了后院儿,而太子进了书房便与容歆解释了懋勤殿之事。
容歆:“……”无妄之灾。
太子自责道:“姑姑,本是我的过错,皇阿玛却命您抄书三百遍,委实太多,明日我便向皇阿玛求情。”
容歆立即反驳:“怎能怪你?你未曾不分黑白地听信于我,反而亲自去验证我的话,夸赞尚且不够,何错之有?”
太子没错处,皆是康熙喜怒难辨,阴晴不定。
“但抄书三百遍,确实太多了……”
“我又不是没抄过。”容歆拍板道:“太子不必去求皇上,抄医书捐出去,此等利民之事,义不容辞。”
太子面上却未显出多少轻松之色来,只道:“姑姑不妨先看看我的藏书再说。”
“我记得您收藏的医书是放在新增的那间书房中。”
“是。”
太子好读书,自搬入毓庆宫以来,书房藏书与日俱增,除了这一间书房由容歆亲自整理,不允许人私自进入,旁的书放皆有浅缃和专门的宫侍照看。
以太子一直以来藏书的习惯,容歆有心理准备,必定不会少,但她绝对没想到会多到那样一个程度。
[清穿]东宫女官 第98节
一个十尺长几乎到顶的书架,没有一格是空着的,而上面每一摞书,多则十数本,少则三五本,整整齐齐地码着。
小太监还告诉容歆,底下柜子中塞得满满的,也是医书……
“您是将太医院的藏书全都搬过来了吗?”
未等太子回答,容歆缓缓转开视线,一眼便瞧见旁边书架上的一本书,封皮上写着“心经”二字,走过去拿起来一瞧,发现底下几本也是《心经》,只不过是不同版本。
而这一书架上,上下一瞧,皆是佛经或是佛理相关的书籍。
“我知您这一年新进的藏书极多,没成想竟是这般多……”便是康熙罚她抄佛经,恐怕也不比抄医书强上多少。
突然有了夹紧尾巴安分做人的使命感呢……
“先前左都御史给皇阿玛送书,我经得皇阿玛同意,便都挪了过来,后来我担心有人为了寻孤本珍本给我而生出事端,便放出风声,说不作珍藏之用,只想要手抄本平常翻阅。”
太子稍显无奈道:“手抄本易得,数量便稍有些不可控,先前已经择出一部分捐至京城各大小书院了。”
此事容歆记得,她慢慢走回医书架前,还未抄,心中便显出几分疲惫来,“这些书,您可是都看过了?”
“我并不准备钻研此道,便不该耗费精力于其上,遂只一目十行,未曾深读。”
言外之意便是,全都看过了。
太子又道:“若是隐瞒,未免有欺君之嫌,不若还是向皇阿玛陈明实情,减少……”
“不必。”
容歆此时内心的那根支柱,已经被知识的力量重新稳固住,任是怎样的狂风巨浪也无法撼动。
“我抄得完。”容歆甚至能重新挂起笑脸,“怎能教您为此等小事去向皇上求情呢?”
然后容歆便准备先誊抄一遍,再带去景陵慢、慢、抄。
而当康熙知道太子竟然有上千本医书时:“……”
第110章
进入十一月之后, 容歆原本的短期计划才完成了千分之三便不得不暂停。
太皇太后言语愈加艰难, 已不能由自身意志力控制, 她不曾因她的狼狈而就此颓唐, 旁人看在眼里却是极难受的。
此时便显出来, 太子妃瓜尔佳氏和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岁数的小姑娘, 没经历过太多生死离别, 承受能力到底是差了些。
太子妃是家中极受宠的女儿,一家子的武将,宠爱孩子的方式十分直白, 那便是极尽所能给她最好的, 尽可能不教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当初皇上将她指婚太子的旨意, 便是挑不出太子一丝不是, 他们还是像太子妃保证, 会尽所能为其撑腰。
而在这样家庭中长大的太子妃, 内心其实是极其美好的, 所以每每见到太皇太后那般模样,说话的声音便控制不住地带上几分哭腔。
不是不坚强, 只是太柔软。
而大福晋就更不必说了, 她那张脸极诚实, 思想走了一小步, 神情便会追一大步。
有些时候, 人的感情远近亲疏, 并不完全在相处时长, 太皇太后对两个曾孙媳妇的喜爱, 完全是不加掩饰的。
她见过太多人经历过太多事,也正因为如此,太皇太后尤其珍惜两个人此时的柔软善良。
“太皇太后有命,日后太子妃和大福晋不必再侍奉她用膳了。”
太子妃和大福晋一并来到苏麻喇姑跟前,追问缘由,并且请求侍疾尽孝。
然苏麻喇姑近些日子更加苍老的脸上,即便忍着伤痛,仍然十分慈祥,“太子妃,大福晋,太皇太后既已经决定,两位便不必再多言。”
“嬷嬷……”
容歆伸手拉住两人,微微冲着二人摇头,随后又对苏麻喇姑请求道:“可否允我代殿下们在寝殿内侍奉太皇太后?”
苏麻喇姑面上扶起一个欣慰的笑容,“太皇太后并未说不见太子妃和大福晋,只是不用两位侍奉她用膳喝药而已。”
太子妃和大福晋一听,这才不再那么紧张。
而容歆隐约猜到太皇太后这般做的原因,心下酸涩不已,仍然对苏麻喇姑道:“还请您为我请示。”
苏麻喇姑颔首,请太子妃和大福晋去偏殿休息,随即便转身进入寝殿。
“姑姑/容姑姑……”
容歆叹息一声,安抚道:“太皇太后必定知道太子妃和大福晋孝顺,只是时至今日,咱们且万事顺着太皇太后便是。”
太子妃和大福晋闻言,瞬间便眼睛湿润,不言不语地相携前往偏殿。
须臾之后,苏麻喇姑重新出现在寝殿门口,问道:“劝回去了?”
容歆点点头,“是。”
“唉——”苏麻喇姑长叹一声,“你随我进去吧。”
容歆跟在苏麻喇姑身后,一进内室便见太皇太后半靠在软垫上,皇太后则是坐在太皇太后床边,手中端着粥碗,用勺子轻轻搅着。
“奴才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艰难地扯起一侧嘴角,冲着她点点头。
容歆起身,然而下一瞬,她便又不忍心地垂下头,可脑子里全都是她低头前看到的画面。
皇太后晾凉了粥,轻轻舀起一小勺,小心地喂到太皇太后口中,可是勺子还未拿开,粥便顺着太皇太后的嘴角流了下来,甚是狼狈。
怪不得太皇太后胸前垫着一块儿棉布……
容歆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请示过后,接过宫女手中帕子,半蹲在床榻边轻轻为太皇太后擦拭下巴。
待她擦拭干净,又看向皇太后,恭敬地请示道:“不若由奴才喂太皇太后喝粥?”
皇太后看向太皇太后,见太皇太后愿意,便将碗递给了她,起身坐到一旁。
容歆舀了一点点粥粒,然后喂到太皇太后口中,直到确定粥不会流出来,这才拿开勺子。
太皇太后除了病得最重的时候,整个人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哪怕是此时此刻,头脑也是清醒的。
容歆想,大概越是这样深切地感受到身体的无力,精神便会越加痛苦吧。
是以,她并不将太皇太后当作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是一个寻常的病人那般,说着能教她开怀的事情:
“太皇太后睿智,定然是看出来了吧?”容歆边喂她喝粥,边道,“前些日子大阿哥和大福晋闹了别扭。”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好奇,而皇太后代她问出来:“为何?大福晋那般好的脾气,可不像是会惹大阿哥生气的。”
容歆抿嘴一笑,“这具体缘由倒是不知,只是从那一日开始,大福晋早晚来慈宁宫请安,大阿哥皆等着她一起走得,全不似从前那般不管不顾。”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咽下粥,又费力道:“正、该、有人、磨、磨、他的、性、子。”
容歆点头附和,丝毫没有卖了大阿哥的羞愧感,继续说道:“您今日便瞧一瞧,大阿哥是不是等着大福晋一起走得。”
“好。”
这一碗粥,喂了小半个时辰,期间还重新换了半碗热的,又换成太子亲自侍奉太皇太后吃粥。
容歆也没单说太子、大阿哥两对夫妻的事,还说了些旁的阿哥格格间发生的小事,不拘是小孩子吵嘴还是闹了笑话,都说给太皇太后听。
而一碗粥喝完,太皇太后也累了,吩咐容歆待她醒了再走,然后便昏睡过去。
太子坐在太皇太后床边,对容歆道:“姑姑,劳您帮我与太子妃说一声,往后我便留在慈宁宫侍疾,便不陪她回去了。”
容歆知道太子与太皇太后感情极深,定然是得到了康熙的应允,所以才暂时搁置学业守在太皇太后身边。
她也不犹豫,直接前往偏殿,将太子的话转达给太子妃,又宽慰了太子妃和大福晋几句,好歹安抚住两人,没有坚持一同衣不解带地为太皇太后侍疾。
下午,大阿哥来到慈宁宫,一同过来的还有其余年岁大些的小阿哥们,只是并未能见到太皇太后便被康熙撵回阿哥所去。
独独太子和大阿哥连同太子妃和大福晋一直等到太皇太后再次醒过来,请过安之后,太子妃和大阿哥夫妻离开。
晚膳依然是太子喂得,他是个仔细的性子,又有了一点经验,比早膳时提前了将近一刻钟便喂好,而且并未教太皇太后在皇阿玛面前显得太过狼狈不堪。
宫女将碗撤下去后,太皇太后忽然对康熙道:“这、有你、皇、额娘,你、和、太子、明日、再、来。”
她眼神中尽是不容置疑,太子看向皇阿玛,康熙则是看着太皇太后,良久,答应下来,带着太子出去。
太子并未就此离开慈宁宫,而是直接命人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下。
康熙却不可长留,皆因朝中不只有议和之事久久未能落定,又有于成龙密折告明珠、余国栋卖官等事亟待他处理。
而容歆始终未得太皇太后准她离开的话,便一直待在太皇太后寝殿中,看着太皇太后吩咐苏麻喇姑准备笔墨。
寝殿内众人皆有所感,心知太皇太后恐怕是要留下遗言,气氛顿时便沉郁起来。
“哀家、寿至、古、稀,尔等何必、作此态?”
皇太后和容歆见证,宫女磨墨,苏麻喇姑亲自执笔,颤抖地写下每一个字——
“哀家嫁入爱新觉罗家数十载,前半生波澜不止,然后半生因孙玄烨,未曾有半分苦楚。”
“诸子生于帝王家,未尝人间疾苦,当报于帝王家,报于百姓,不可尽顾私利。”
“哀家不愿父子反目,兄弟阋墙。”
“卑不动尊,切勿扰太宗清净,葬哀家于孝陵即可。”
第111章
太皇太后支开康熙和太子, 留下一封遗言暂且封存, 满宫上下皆心照不宣, 只是未曾表现出来。
而从那一日开始,太皇太后的病情骤然转下,及至进入十二月, 太医数次诊断其病情危急, 一日里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之中。
她身体和精神上皆饱受折磨, 然病容虽憔悴痛苦,她醒来面对孙子曾孙们之时, 仍然明朗达观, 并且直到生命的最后,依然为众人留有这样的一个印象。
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最后看了一眼她最在意的人们,又强调了一遍“卑不动尊”之后,于慈宁宫中溘然长逝。
也只有这一刻, 太皇太后望向康熙、太子和苏麻喇姑的眼神中方才充满了不舍, 教人意识到,她仍然留恋这人世间……
容歆跪在地上搀扶着苏麻喇姑,脑中不自觉地闪过太皇太后生前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她留下遗言的那一日。
太皇太后紧紧攥着她的手,嘱咐道:“天家无情亦可有情, 爱新觉罗家, 父子兄弟如何, 皆在皇上和太子一念之间, 容歆,太子是个好孩子,宽慰太子,莫要教太子走偏了路……”
“太皇太后……呜……”
耳边听着众人悲戚地哭声,容歆突然感觉到怀中一重,立即回过神来,面上悲痛,声音中不掩担忧道:“嬷嬷?您可还好?”
苏麻喇姑根本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靠在容歆身上,泣不成声。
[清穿]东宫女官 第99节
容歆眼见着她似是有昏阙之状,连忙在她胸口抚着,轻声在她耳边叫道:“嬷嬷,嬷嬷……”
苏麻喇姑完全不回应容歆,只一味地压抑而无声地痛哭。
她也已经七十多岁,大悲至此,身体恐怕承受不住,遂等太皇太后整理遗容,众人暂且退避时,容歆便向康熙禀报。
康熙视苏麻喇姑为额涅,自是担忧其身体,便命容歆去照看苏麻喇姑。
容歆答应得极爽快,她如今其实不是特别愿意面对这样生死离别的现实,去照看苏麻喇姑正合了她的心意。
然而容歆和小宫女准备扶着她离开时,苏麻喇姑忽然惊醒一般,推开容歆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太皇太后床榻前。
“额涅。”康熙担心地走近她,太子等人亦目露担忧。
苏麻喇姑扶着床榻站稳,强忍悲痛道:“奴才最后一次为太皇太后更衣……”
容歆不忍地闭了闭眼,忆及讷敏去时她的心情,苏麻喇姑此时的悲痛恐怕有过之而不及,便对康熙道:“皇上且当心,奴才们在这儿照看着嬷嬷。”
康熙勉力安抚了苏麻喇姑几句,随即对容歆道:“照看好。”
“是。”
康熙与众妃嫔皇子女们皆离开寝殿,偌大的寝殿便是点着火也冷寂起来。
苏麻喇姑年迈,根本无法一个人为太皇太后更衣,容歆和宫女便一同上前帮忙,整个过程,只有宫女低低啜泣的声音。
“太皇太后,奴才为您梳头。”苏麻喇姑拿着梳子,颤抖地、缓慢地为太皇太后一下一下理顺花白的头发。
容歆跪在床榻边,手中捧着装有头饰的托盘,这是早早便为此刻准备好的。
“奴才几岁便到您身边,一晃已是六十余年……”
六十几年,名义主仆实则姐妹一般的两个人,日日相伴的时间甚至超过这个年代许多人的寿命。
这种情分很难用艰难的三言两语说清,因为对方已融入到了彼此骨血之中。
苏麻喇姑为太皇太后挽起发髻,因为手抖,总有几根头发不受控制地脱离掌控,她便耐心地抹平,直到发髻再无一丝瑕疵。
最后一支钗,苏麻喇姑攥在手心,埋首呜咽:“格格,奴才心里空了,您怎地不带我一并走?”
容歆感同身受,一滴泪缓缓滑落。
良久,容歆轻轻擦掉眼泪,左手揽着苏麻喇姑的肩,右手则是扶着她的手缓缓抬起,将钗慢慢插到太皇太后发间,“嬷嬷,皇上他们还在外头等着,咱们莫要耽搁太皇太后的丧仪。”
遗容整理好,便要请太皇太后入梓宫,苏麻喇姑眼见太皇太后安详地躺在其中,越加悲泣,终于昏阙了过去。
容歆的身份,太皇太后的丧仪并不需要她,遂康熙休朝,诸皇子们与后宫嫔妃守灵,容歆便专心地照看着苏麻喇姑。
太皇太后是苏麻喇姑心中的信念所在,太皇太后病逝,苏麻喇姑的信念便崩塌,悲伤过度,整个人生无所恋、失魂落魄地病倒在床。
太医一直在尽心为她医治,容歆也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然苏麻喇姑不愿吃药,她又有心病不得解,自是无法好转。
满洲有旧制,年内丧事不可逾年,而太皇太后于腊月二十五薨逝,按例应当在除夕前移往宫外。
康熙未允,坚持在在慈宁宫中为太皇太后停灵,直到头七过后,方才来探望苏麻喇姑。
“额涅,朕见您如此,心中属实难安。”康熙握着苏麻喇姑苍老的手,眼中极痛楚。
苏麻喇姑这几日食不下咽,声音十分无力道:“皇上,奴才总惦念着,太皇太后独自一人去往生路,恐会孤单……”
康熙为她落下帝王的眼泪,泣道:“额涅,您忍心教朕再受亲人死别之苦吗?”
苏麻喇姑闻言,反握住皇上的手,垂泪不止。
容歆没有在屋内打扰二人,所以直到康熙出来时见到他的眼睛,才猜测两人又哭了一场。
她刚跟康熙结了“毕生大仇”,仇恨值如果用确切的数字表明,千分之九百九十七不能再少。
可是此时太皇太后去世,苏麻喇姑又卧病在床,整日里沉溺于太皇太后去世的无尽悲伤之中,仇怨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
康熙也没甚心情想抄书那样的小事,只问容歆:“苏麻若是长此以往,必定伤身体损寿命,你可有办法教她宽心?”
容歆摇头,答道:“奴才若是有法子,定然早早便劝解了。”
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时日久了,总会慢慢走出来。可苏麻喇姑的问题便是,她年纪太大,身体承受不住如此糟蹋。
“奴才以为,将注意转移一二,兴许有用。”
康熙若有所思。
两日后,四岁的十二阿哥胤祹出现在苏麻喇姑屋中。他许是刚哭过,打着小小的嗝,整个人一抽一抽地。
十二阿哥胤祹,生母是与德妃乌雅氏同一日小选进宫的万流哈氏,然乌雅氏已是德妃,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而已。
康熙在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胤祥之间,最终选定了年龄稍长的十二阿哥,送至苏麻喇姑膝下,由她抚养长大。
容歆扶着苏麻喇姑起身,两大一小面面相觑,小的那个瘪嘴又要哭,苏麻喇姑连忙伸手又收回,对容歆道:“你快哄一哄十二阿哥,我生着病不方便。”
“皇上命您抚养,我实在不便插手。”容歆意会了康熙的用意,站在床榻边并不应承。
而苏麻喇姑左右为难之下,到底还是抱住了十二阿哥,和蔼可亲地哄了好一会儿,肉眼可见地精气神儿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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