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把盏问长安

    这天，俩人没有什么事情，坐着洋车去了维多利亚港。俩人倚靠在围栏前，看着浪奔浪流的海面。

    凝萃感慨道：“沐阳……我以前总觉得，长安喜欢出风头，无非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罢了！那时候，我其实也是个很庸俗的女人，活在庸俗的世界里，过着庸俗的日子，用庸俗的眼光看待物欲横流的世界上的一切！可现在，我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心性完全改变了。我现在真的很钦佩长安，欣赏她的才华，她的睿智，她博大的胸怀！”

    沐阳道：“时间让我们看出一切的本质！长安苦心孤诣的帮衬着曹家，不是为了图慕虚名和虚荣。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在乱世风云之中，她多年来一直保持这份操守，坚持不懈，克服千难万险，追寻自己的梦想，实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当然，曹家也为她提供了施展才华和抱负的舞台！”

    凝萃道：“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活的有理想！以前，我的理想很简单，甚至很庸俗，无法是想着找到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和他结婚，让我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后来，我beio嫁给了岗村，每天都活在梦魇里。那时候，我受到了陆懋琦暗地里的嘱托，让我找机会除掉岗村！我忍辱负重，不停的寻找合适的机会！最后，我和翠喜一起，联手杀了岗村！”

    沐阳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当初岗村小野被杀的事情完全归因于翠喜！报纸上登载了翠喜和岗村双双躲在血泊里的照片。所有人都认为，岗村是被翠喜杀死的！

    可是现在，凝萃说出了当年的真相，简直让沐阳目瞪口呆了。他不由得问道：“竟然是这样！我的天哪！我们都以为是翠喜杀死了岗村！没想到，当时，你也在场！”

    凝萃神色凄然的道：“当时，我和翠喜联手杀了岗村。翠喜被岗村开枪击中了后背。她还剩一口气，要我把事情都推在她的身上！她说，她亲手杀了岗村，给男人报仇了！”

    沐阳道：“你实在太了不起了！你要是不说，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你那几年的忍辱负重和果敢坚强了！”

    凝萃道：“当时，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一个很强烈的念想：除掉岗村，恢复，寻觅真正的爱情！所以，我咬紧牙关，忍辱负重，总算实现了自己复仇的愿望！只可惜，翠喜那么年轻，就和这个世界永远的告别了！”

    沐阳红着眼圈，道：“翠喜是个英雄！当时，所有的报纸上都登载了她的壮举！很多男儿都泪染衣襟！”

    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还有儿童的哭啼声。凝萃不由得看了看不远处，竟然看到陆懋琦和晓儿的身影！俩人正哄劝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要他不要淘气，听话，乖。凝萃苦笑了几声，对沐阳道：“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陆懋琦和晓儿了！”

    沐阳道：“真是冤家路窄！你瞧，俩人都有孩子了！还是个男孩子，长得那么的可爱！”

    陆懋琦好像看见了沐阳和凝萃。他对晓儿说着什么。俩人立即抱起那个孩子，匆匆忙忙的走了。往前走了好一段距离，懋琦和晓儿还转身看了凝萃一眼。

    凝萃冷笑道：“俩人抱头鼠窜了！真可笑！身为上海滩的大帅，陆懋琦竟然为了儿女情长，带着老婆家眷躲到了这里！”

    沐阳道：“陆懋琦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我们何必跟这种可怜人一般见识呢如今，他也不是什么大帅了！也干涉不到我们的了！我想，我们以后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凝萃道：“就让过去的恩怨随风而逝吧！我们现在一门心思的帮衬着春曦，把那爿厂子打理好。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做出一番事业！”

    沐阳道：“我们回去吧！这里的风太大了！”说着，便拉着凝萃的手缓缓的朝着前面走着。

    走了几步，他笑道：“我们也抓紧时间要孩子吧！我想，我们也能要一个男孩子！”

    凝萃倔强的道：“肯定的！我们肯定能有一个男孩子的！一个不够，至少要有两个孩子！还要有一个女孩子！”

    沐阳的脸上涌出了喜悦的笑容。俩人朝着前面走着，把夕阳丢在身后，把浪奔浪流的大海丢在身后。

    在上海滩，曹太太已经安排好了计划，决定在今天晚上对黄燕飞动手。早些年，春霖的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曹家就和兰月生先生认识。兰月生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江湖人物。他在黑白两道都很有威望，并且积极为kangri组织捐赠物资。有人要是躲入了兰先生开办的东雅大饭店里，黑白两道的人都不敢进去招惹！

    当时，兰先生看中了曹家商号里的一件白玉花瓶，稀罕的不得了。曹先生和太太听说以后，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和兰先生结交。曹家低价把那只白玉花瓶卖给了兰先生，讨得了兰先生的欢心。他认曹先生作了义弟！

    前些年，兰先生一直在华港。最近这半年，他才回到了上海滩。曹太太自然听人说起兰先生回来的事情。她觉得，必须要请兰先生出面，才能压得住大上海yezonghui！于是，她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带着身边留存的一件古董首饰，拜谒了兰先生。

    兰先生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以后，当即答应要替曹家出这口恶气！他告诉曹太太，大上海yezonghui的事情在自己的管辖之内！他派了几个人送曹太太去了大上海yezonghui。汽车路过照相馆的时候，曹太太招呼着两个照相师傅上了汽车。这是她早已经安排好的人！

    那晚，黄燕飞正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灯光粲然的舞台上卖弄歌喉。

    曹太太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冲到了台上！乐池里的人都茫然不知所措，立即停下了演奏。黄燕飞眼瞅着曹太太领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吓得面色煞白。曹太太冲到了黄燕飞的跟前，当即甩了她几个响亮的嘴巴子，喊道：“你这个jianren！今天，我要你认清楚我们曹家的人！我要你给我跪下磕头叫奶奶！”

    黄燕飞被打的晕头转向的，哭哭啼啼了起来。台下的客人们顿时哗然。杜老板吓得跑到了台上，挡在了曹太太的身前，道：“曹家太太，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动手打人呢”

    曹太太伸手给了杜老板一个嘴巴子，喊道：“我今天就要动手打人！你能怎么样！”说完，便一把推搡开杜老板，又给了黄燕飞好几个响亮的嘴巴子。

    黄燕飞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哭喊道：“杜老板，她无法无天，竟敢来大上海yezonghui砸场子！你难道还由着这疯婆子发疯吗！”

    杜老板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喊道：“来人呀！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打出去！你们不要留情面！”

    曹太太身边的一个精壮小伙子喊道：“谁敢！兰老板亲自过问了曹太太的事情！兰老板要曹太太来这里讨还公道！你们要是敢动手，别怪我们不客气！我看你们有几个胆子敢跟兰先生的人动手动脚！你们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杜老板听到这里，吓得战战兢兢的，颤声道：“竟然都惊动了兰老板！各位大哥，你们不要误会！我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都是黄燕飞招惹的！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说完，便拉扯着黄燕飞的胳膊，把她推到了曹太太的面前，喊道：“你这个jianren，还不赶快给曹太太跪下认错！你竟然把我都连累了！”

    黄燕飞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她岂能不知道，这里完全是靠着兰老板罩着的！

    她吓得战战兢兢，浑身颤抖着。杜老板摁着她的身体，让她跪在了曹太太的跟前。曹太太冷笑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道：“jianren！我今天倒要看一看，你这张嘴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来人呀！用皮带抽烂她的这张臭嘴！”

    旁边的一个小伙子拿出了一只皮带，朝着黄燕飞的嘴抽打着！黄燕飞哭哭啼啼，疼的撕心裂肺的！曹太太抱着胳膊，洋洋得意的看着黄燕飞。杜老板耷拉着脑袋，哪里敢说半个字呢。

    台下的客人们都看的目瞪口呆。曹太太走到了立地麦克风跟前，道：“诸位请安静！这个名叫黄燕飞的wunu满嘴胡言乱语，在外面败坏我们曹家的名声！她甚至挑拨我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关系，害得我大儿媳妇饱受委屈和屈辱！我们曹家和这个jianren无冤无仇！她为了一己之私，企图勒索我们曹家！我作为曹家的家长，必须亲自出面，当众教训这个jianren！”

    台下的客人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大家都不敢吭声，眼瞅着黄燕飞被抽打着嘴巴子。

    曹太太傲然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黄燕飞，冷笑道：“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你说呀！你唱呀！”

    燕飞的两只腮帮子已经肿的很高了。她不由得颓然的躺倒在了地上。杜老板喊道：“曹太太，她也受了教训了！你就饶了她吧！要是闹出了人命，我们实在吃罪不起呀！”

    曹太太一摆手，叫那个小伙子停了下来。她跺着脚上的白色高跟皮鞋，缓缓的走到了燕飞的跟前，居高临下的冷笑道：“黄燕飞xiaojie，现在，你只要答应一件事情，我就饶了你！并且还会给你出医药费的！”

    黄燕飞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嘴角不停的流出鲜血，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曹太太的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曹太太道：“你只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是个jianhuo，连着说一百遍，我就彻底的饶了你！我说到做到！”说着，便从小提包里摸出一沓钱，丢在了黄燕飞的脸上。

    黄燕飞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眸光凌冽，像是一只野兽。杜老板毕竟是个见过场面的人，急忙蹲下身劝道：“你还不赶快答应！你难道还要受苦不成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再说了，曹太太都给你钱了！这些钱，够你花一阵子的了！”

    黄燕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泪水顿时滚滚滴落，在地上聚集成了一团。杜老板搀扶着黄燕飞站起身。黄燕飞披头散发的站着，头发遮掩了泪眼，嘴角照旧往外渗出血水。她踉踉跄跄的走到了立地麦克风跟前，一狠心，便开口骂着自己“jianren！”

    曹太太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她走到了乐池边，要乐师们奏起了音乐。乐师们哪里敢不从命呢！只好奏响了欢乐祥和的乐音！

    在那首《欢乐颂》的乐音里，燕飞不停的咒骂着自己是个“jianren……jianren……jianren……”

    她已经没有灵魂了，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站在立地麦克风跟前，嘴里机械的咒骂着自己。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唯有一声接一声的哽咽。

    曹太太心满意足的笑着，笑着。台下的客人们都不敢吭声，表情各异，望着台上凄惨的场面！

    等到燕飞说出第一百个“我是jianren”的时候，她实在难以支撑，不由得晕倒在了舞台上。

    杜老板急忙叫人把燕飞抬了下去。从头到尾，那两个照相师傅都在不停的拍照，记录着黄燕飞的狼狈和屈辱！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知道曹家的威望，觉得肯定是黄燕飞招惹了曹家的人，所以才引得曹太太发了那么大的火。报纸上刊载出了新闻！曹太太亲自给报馆的主编打去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主编把曹太太的话发表在了报纸上，让很多不明缘由的人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那两个照相师傅把照片冲洗了出来，并且还准备了好几份。曹太太让人把那些照片送到了教会医院里，亲自交给了卧在病床上的黄燕飞，并且逼着她一张张的看着……

    春霖总算觉得心里的气都出尽了！曹太太把一套照片寄到了华港。长安收到了照片，看到黄燕飞的狼狈惨状，心里觉得真痛快！




第388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祥和
    夜风吹拂着枣红色的窗帘，那幕布似的窗帘荡荡悠悠的……遮掩了春曦泪流满面、却又狠命的吐着烟圈的身影。他的声音从幕布后面传了出来：都过去了！我已经煎熬过来了。我会继

    曹太太大闹yezonghui的消息很快就登报了。整个上海滩的人都知道了这则特大新闻，坊间议论纷纷。大上海yezonghui的杜老板和黄燕飞都躲起来了，压根就不敢面对记者们的纠缠。曹太太毕竟在报馆里有熟人。报纸当然是向着曹太太的。燕飞躲在了住处，压根就不敢出门。一日三餐由饭馆的小伙计送去。

    楼下的太太自然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她本来就对燕飞有很大的意见和看法。这会儿，她逮住了机会，在房东太太跟前恶狠狠的告了燕飞一状。房东太太毕竟是个要脸面的人。她找到了燕飞，道：“之前，你说，你在报馆里做事。我以为你是个清白人，所以租了我们家的房子给你。可谁能想到，你竟然在大上海yezonghui里当歌女！这倒也罢了！偏偏你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竟然惹到了曹家，让曹家太太当众教训了你一场！我都替你觉得害臊！如今，整个上海滩的人都晓得你的事情了！大家要是知道你住在我们的房子里，肯定会对我说三道四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搬出去吧！”

    燕飞听到房东太太的话，脸色紫胀了起来，道：“杨太太，你哪里知道事情的缘由呢！我一个弱女子，岂能惹到曹家要不是曹家的人找茬生事，我哪里敢出风头呢！”

    杨太太挑起眉头，撇着嘴，歪着头，冷笑道：“我不管原因是什么！我也懒得听你解释！我告诉你！我大老远来到虹口就是要赶你出去！你趁早给我收拾东西！”

    燕飞道：“杨太太，我知道，我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肯定不敢留我住在这里了。可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住的地方。求你给我宽限几天吧！我肯定会抓紧时间找房子的！”

    杨太太道：“那好！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以后，你就必须搬出去！”说完，便跺着高跟皮鞋，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她来到了楼下，和楼下的太太叽叽喳喳了起来。

    燕飞听着楼下两个老女人的嘲讽之言，心里憋着的酸涩实在忍不住了。她掩上房门，倚靠在房门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她整个人都已经哭晕了。等到流干了眼泪，她缓缓的走到了茶几前，拧开了无线电收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让女明星的歌声遮掩了楼下两个老女人的说笑声。

    她缓步来到了窗前，推开了半面棕漆木窗，看着弄堂里的人来人往。那会儿正好是午后，弄堂里显得很寂静。早已经立秋了，空气里夹杂着寒凉。燕飞趴伏在窗台上，看着寂寂的弄堂，听着秋风拂扫梧桐树的莎莎声响。

    其实，她是希望看到行人的。只要有行人们经过，她就会觉得自己还活在人的世界里。有人气，有人味！可是，她等了好久，压根就没有见过行人们经过。身后，无线电收音机里照旧放着女明星的爱情歌声。她唱的很抒情，柔细的小嗓子里饱含着幽怨，甚至是苍凉。

    燕飞觉得，身后的歌声像是怨魂在吟唱！

    唱给她这个死人听的！

    无线电收音机里的女明星唱到了歌曲的最gaochao部分，逼尖了自己的小嗓子。燕飞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脸颊上两行滚烫的热泪，缓缓的往下流淌着。她的身子一软，随即坐在了暗红色的木地板上，抱着膝盖，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为了找房子，她跑遍了整个上海滩。可因为报纸上的新闻已经渗透到了坊间，大家都认得燕飞的照片，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给她。燕飞受尽了白眼和嘲讽，心情简直绝望到了极点。她要洋车夫送她去了黄浦江边。她孤零零的站在围栏前，看着浪奔浪流的黄浦江水。

    那天的天气阴沉。江面上有雾。燕飞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本来，她的眼睛一直是潮湿的。这会儿，因为雾气的浸染，她的眼睛愈发的觉得潮湿了。那凄迷的雨雾好像渗透进了她的身体里，钻进了她的血脉，顺着血液流淌到了她的心湖里。凄迷的雨雾迷住了她的心窍。她想到了死！

    可是，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很快就打消了。她咬牙切齿的恨道：“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岂不是白白的便宜了曹家女人！”

    在曹公馆里，曹太太正和众人分享着小胜利的喜悦。她笑道：“总算给我们曹家出了一口恶气！这个祸害把春霖和长安害得这么惨！长安要是知道我给她报仇了，肯定会觉得心里痛快的！春霖，你马上给长安发一封电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春霖笑道：“我压根就没有想到，妈竟然借了兰先生的关系大闹了yezonghui！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妈美美的教训了那个贱人一顿，实在给我出了一口恶气！我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长安！我这就去发电报！”说着，便匆匆的走出了客厅的门。

    春曦和细烟一直在听着母亲的话。当然，春曦是向着母亲说话的。他和母亲一唱一和的，嘲笑着燕飞。可是，细烟的心里却涌出了一股不祥之兆。她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结。不久就会有事情发生了！她默默的走到了楼上，来到了天台上，看着春霖开着汽车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