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把盏问长安

    远远的望过去，那一盏盏的煤油灯正发着昏黄的光，像是眼睛，兽的眼睛，狰狞可怖。

    曹太太用两只胳膊撑着棕漆木窗台，疯疯傻傻的哭着，笑着，唱着，喊着。她的心里当然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以前的她是不会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的！她一门心思的扞卫着曹氏家族的尊严！可自从春霖出事以后，她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了！

    之前的那个自尊感性华灯万丈的世界已经坍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昏暗无常冷酷的世界！

    翌日清晨，天气格外的阴沉。乌云遍布，可压根就没有落雨。雨水都凝聚在黑压压的乌云里。那份巨大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好似到了末世荒城。曹太太昏昏沉沉的。她坐在沙发上，耷拉着头。昨晚的酒精还没有彻底的从她的身体里代谢干净。

    张妈和祝妈都去菜场了。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的抬起头，对门外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她的那一嗓子喊得着实的凄凉。小厮进来了。曹太太吩咐他给报馆打电话。小厮按照吩咐，给苗凯去了个电话。苗凯告诉小厮，他正准备去电呢！传单已经印好了！一共有上千份！

    小厮放下电话，回禀了曹太太。曹太太道：“我们去取传单吧！”说完，便挣扎着站起身，随着小厮缓缓的走出了公馆。

    长安在公馆里呆的烦闷。她想出门走一走。于是，她换好了衣服，带着一把墨绿色的油纸伞出门了。那两个兵卒不放心她独自出门。长安却说，她就在附近走一走，不会有事情的。

    可是，她一旦走出了公馆，便收不住脚了。她走了很远的路，走到了外滩的南京路。那是整个上海滩最繁华的地段，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电车的叮叮当当声时而萦耳。

    长安已经好久没来这繁华之地了。她记得，上次来到这里，是和春霖一起来的。那时候，曹家正准备迁居香港。春霖陪着她来到了这里，和她过完了很开心的一天。

    下雨了，潇潇落雨像是正吟唱着一首凄婉绝伦的诗。路人们都躲在了旁侧的屋檐底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雨水。长安没有躲避，撑开了手里的墨绿色的油纸伞。她高举着油纸伞，缓步朝着前面走行着。

    她回想着曾和春霖在此度过的那些时光。凄迷落雨斜斜的钻进了油纸伞的底下，落在了她的腮上。那点点滴滴的寒凉让她顿时清醒了！她停下了脚步，茫然四顾，哪里有春霖的身影呢

    她看着不远处躲雨的路人们，路人们也正看着她。




第311章 当众澄清
    旁边多余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姚长安，对她指指点点的议论着。长安看了人群一眼，抬起脚步匆匆的走了。她躲避着众人的目光，躲避着众人的议论。她来到了和平大饭店的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看里面。有男女情侣们正说笑着走进走出。长安看了一会儿，准备走过去。

    可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对面的楼顶上有人大声的喊叫。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那所楼宇。塔楼上站着几个人，大喊道：“快来看呀！特大新闻！陆懋琦和曹家大少奶奶光天化日之下约会！”说着，便把手里的传单洒落下来。

    熙攘繁华的街道上，行人们听到了塔楼上的喊叫声，都停下了脚步，好奇的看着上面。大家看到传单纷纷洒洒的落下了，随即发出了议论之声。大家都疯抢着地上的传单，争先看着传单上的新闻。长安呆若木鸡，眼瞅着眼前众人的慌乱，不知所措。有人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那人因为慌张，撞到了长安的肩膀。长安回过神，看到脚边有一张惨白的传单。她弯下腰，捡起了那张传单，仔细的看了起来。

    传单上面印刷着懋琦和她见面时候的情境。下面的文字内容简直让长安的心头起火。本来，她和懋琦压根就没有什么，可偏偏那些文字里竟然大肆夸张的制造俩人的绯闻！长安看着那些胡编乱造的绯闻故事，哭笑不得！她把手里的那张传单撕得粉碎，随手扬到了天上。

    街头众人看完了传单上的绯闻故事，顿时沸腾的议论了起来。男女老少们七嘴八舌的，让长安的耳朵里顿时充斥着嘈杂。长安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扶住了身旁的那只冰凉的电线杆。

    她好不容易觉得稳住了。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有人认出了长安，他跑到了长安的身前，问道：“请问您是姚长安吗我是大光明日报的记者！你对传单上的内容有什么看法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长安瞪着那戴着黑边眼镜的年轻男记者，喊道：“上面都是胡说八道！你们不要相信上面的鬼话！分明是有人故意诋毁败坏我和陆懋琦的名声！你们不要跟着火上浇油了！”

    那记者的说话声惊动了周围的人群。大家都纷纷的聚集了过来，打量着恼羞成怒的姚长安。长安眼瞅着众人都围绕了过来，喊道：“大家都不要相信传单上面的话！我和陆懋琦什么事情都没有！分明有人故意制造混乱，败坏我们的名声！大家千万不要被某些人牵着鼻子走！”

    那记者问道：“曹太太，您觉得，会是什么人干的呢我们大家都知道，以前，你为了曹家的事情，挺身而出，曾经和陆懋琦公开敌对过！我想，会不会有人故意制造麻烦！”

    长安道：“你说的很对！以前，我和陆懋琦确实在公开场合敌对过！当时，我为了扞卫曹家的尊严，维护曹家的利益，苦心孤诣，四处奔波，为慈善事业捐款，为抗日组织捐款！当时，陆懋琦在背后搞破坏！可后来，我们和陆懋琦就没有任何的纠纷瓜葛了！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可谁能想到，现在竟然又有人出来制造绯闻，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记者追问道：“请问曹太太，您觉得会是什么人干的呢是不是你们曹家以前的生意竞争对手！”

    当着众人的面，长安岂能说出这是曹太太的阴谋！她只好谎称道：“可能吧！我想，除了以前的生意竞争对手们，没有别人会这么干了！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传单上的混账话！我发誓，一定要找出幕后的肇事者，扞卫我的权益！”

    记者端起了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对着长安准备拍照。长安立即用手挡住了照相机镜头，道：“不要拍照了！你们不要在报纸上写什么了！我的心里已经很乱了！你们就不要再继续添乱了！谢谢你的关注！我现在要走了！”说完，便准备从人群里走出去。

    可是那位记者却穷追不舍，拦住了长安，道：“曹太太，您难道不愿意借着我们报纸说点儿什么吗你正好可以借着我们报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想，你要是不主动在报纸上澄清，肯定会让肇事者更得意的！上海滩的民众们肯定会以为，传单上说的绯闻都是真的！所以，你不敢站出来澄清事实！曹太太，您还是听我一句劝吧！”

    长安仔细的想了想记者的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当众说道：“好！在这里，我发表自己的声明：我们曹家以前的生意竞争对手，因为多年的利益恩怨，故意制造了绯闻，败坏我的名声！我向大家发誓，我和陆懋琦都是清白的！我们没有发生任何的故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查出幕后的黑手的！到时候，我会誓死扞卫自己的名誉！希望广大民众们不要听信传闻，更不要传播绯闻。我相信，广大民众都是有良知的人，都能够看清楚是非曲折！”

    那位记者在笔记本上飞快的记录着。然后，他给长安拍了好几张照片。他继续问道：“曹太太，传单上的照片都是真的吗”

    长安道：“照片不是真的！分明是把两个人的照片拼起来的！我压根就没有单独和陆懋琦见过面，更没有单独和他说过话！”

    记者问道：“那你回去以后会怎么向曹家的人交代呢你婆婆和丈夫要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呢”

    长安觉得这话实在像是钢针，正刺穿了她的心。她忍着心里的剧痛，挣扎着说道：“我们曹家人会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我的丈夫是那么的呵护我，关爱我，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查清楚幕后黑手的！”

    人群里的议论声已经鼎沸了。长安眼瞅着众人，只觉得众人的嘴在动。实在是太嘈杂了，她已经听不清楚众人的纷纷议论之声了。远处开来了一辆电车。电车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长安趁机说道：“我们都散了吧，不要挡着马路了！”说完，便朝着路边飞快的走去了。

    人群跟着长安，照旧频频的议论着。那记者也跟着长安来到了马路边。那辆电车叮叮当当的从众人身前开了过去。就在这时候，塔楼上又有人洒落了传单。有不少传单飘进了电车的车窗里。电车里的乘客们捡起了传单，争先恐后的看着。

    长安瞪大了怒气冲冲的眼睛，朝着旁边那座楼宇的塔楼上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都给我滚下来！你们要是男人，就不要跑！你们这些男人合起火来欺负我一个女人，你们算什么本事！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奴才不要太得意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姚长安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肯定会罪有应得的！”

    众人也都昂头朝着塔楼上张望着。塔楼上的人眼瞅着下面的情境，都吓得灰溜溜的。他们迅速的离开了塔楼，从楼宇的后门溜走了。记者对长安劝道：“他们都已经跑了！不过都是一些替人拿钱消灾办事的奴才而已！曹太太不要生气，犯不着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长安冷笑道：“我倒是很小瞧他们的主子！难道只有这点儿能耐！除了会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之事，还有什么正大光明的能耐和本事呢这些人真可怜！”

    记者道：“曹太太，您快回去吧！您放心，我马上就赶回报馆，把新闻立即发出来！要是不出意外，晚报上就能登出你的言论和照片！”

    长安道：“那太感谢你了！你们身为记者，为民喉舌！有你们为我住持公道，我的心里真的很感激！我们曹家的所有人都谢谢你！”说完，便拦住了一辆过路的洋车。她迅速上了洋车，催促着车夫赶快离开这里。

    众人眼瞅着那辆洋车匆匆的走远了。可众人的议论之声却没有平息。那记者立即赶回了报馆，跟主编汇报了这则特大新闻。主编毕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当即给大帅府打去了电话，把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懋琦。

    懋琦在电话里听说了以后，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因为，他早就已经猜到，曹太太肯定会这么做的！他吩咐主编，要他立即撰稿，把长安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发出去！同时，他声明，他压根就没和姚长安单独往来过！传单上的那些照片和绯闻都是捏造的！

    主编放下电话，把这件事情交给了那位记者。那记者很快就写好了新闻稿，随即把稿件交给了印刷车间。

    曹太太得到了消息，知道那些传单都已经发出去了。她夸赞小厮干的漂亮，给了他不少赏钱。张妈和祝妈正好出门买菜。俩人正好从南京路经过，也都知道了传单的事情。俩人回到公馆以后，把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曹太太。曹太太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了，心满意足的笑了。

    后来，张妈多嘴，把长安当众辩白的事情说了出去。曹太太听完以后，眉头一皱，道：“竟然这么巧！姚长安正好在场！还有，那个狗屁浑蛋记者是干什么的呢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哪家报馆的！”

    祝妈插嘴道：“我听见说是什么‘大光明日报’的！大少奶奶要那记者在报纸上发表声明！”

    曹太太咬牙切齿的恨道：“我现在就给那家报馆打电话！他凭什么多管我们曹家的事情！”说完，便气鼓鼓的走到了电话跟前，一把抓起了电话，要了大光明报馆主编的电话。

    主编接听了电话，听到是曹太太，立即说道：“哦！原来是曹太太呀！您肯定也听说了传单的事情！您的大儿媳妇正好从南京路路过，我们的一个记者也正好在那里！您不要着急，报纸正印刷着呢！我们把您大儿媳妇的话都登在了报上！等会儿，整个上海滩的人就都能看到的！”

    曹太太大喊道：“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为什么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又没有花钱请你们！”

    主编听到这话，实在不理解曹太太的意思，道：“曹太太，我们也是为了曹家好！您难道不想通过报纸澄清绯闻吗您难道不顾及你们曹公馆的脸面了吗您的大儿媳妇受了那么大的侮辱，您的心里难道觉得好受吗”

    曹太太冷笑道：“你不要把话说的冠冕堂皇的！你们还不是想趁机捕捉新闻，让你们报纸的销量大增！你们难道有那么的好心，专门为我们曹公馆的事情打抱不平吗”

    主编道：“曹太太，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没错！我们开报馆的是要捕捉新闻！可我们毕竟是一家大报纸，是为民喉舌的！”

    曹太太道：“你们不能把报纸发出去！现在就停止印刷！没有我的同意，你们不能私自刊登关于我们曹家的新闻！姚长安是我的儿媳妇！她的事情由我做主！”

    主编愤然的说道：“曹太太，报纸已经印刷了！另外，我刚才也请示过了陆懋琦大帅！他同意我发表新闻！我想，大帅既然都出面了，你还是不要添乱了！”

    曹太太冷笑道：“你们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畏惧权贵的奴才！不要在我耳朵跟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们不过是为了钱财罢了！”

    主编喊道：“曹太太，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丝毫没有拿到半分钱！您要是这么想，实在是太荒唐了！”

    曹太太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你这个浑蛋！”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她刚才故意装出了一副生气的样子。现在，她喜笑颜开，抱着胳膊走到了张妈和祝妈的跟前，冷笑道：“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有报纸登载了刚才的新闻！我正好省得花钱宣传了！哼！我倒要看一看陆懋琦和姚长安还有什么好辩白的！”

    张妈和祝妈都不敢吭声，心里都觉得曹太太实在是疯了。曹太太打发俩人去准备晚饭了。曹太太得意洋洋的哼唱着流行的电影歌曲。她打发小厮去街上买大光明日报，专心的等着看报纸上的新闻。

    长安坐着洋车回到了公馆里。她满心凄然的走进了公馆里。她琢磨着，应该给陆懋琦打个电话。于是，她给大帅府打去了电话。懋琦接听了电话，对长安说道：“我已经仔细的交代过主编了！他会在报纸上澄清的！你婆婆真不是个东西！她真的是疯了！竟然分不清楚里外了！”

    长安道：“春霖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懋琦道：“最近几天，你不要出门了。要是有事情出门，一定记得把兵卒带上！外面乱的很，你那婆婆要是派人吓唬你，你岂不是太吃亏了”



第312章 救赎
    长安道：“我知道。这几天，我不会出门了。谢谢你！”顿了顿，问道：“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呢那份传单已经让整个上海滩的人都知道了！大家肯定会七嘴八舌的议论的！别人倒也罢了，要是让晓儿知道了，你怎么解释呢她肯定会胡思乱想的！”

    懋琦道：“你放心吧！我回去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经跟晓儿说过了。她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她不会生气的！可你刚才也说过了！那张传单上的内容简直太不堪了！我身为堂堂大帅，竟然被曹太太无耻诽谤！我肯定要报仇的！”

    长安试探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现在，整个上海滩的人都在议论着我们的事情！我那婆婆正得意呢！”

    懋琦道：“我已经想好解决的办法了！你不要着急！我肯定会想办法让那个老女人闭嘴的！她实在太可恶了！我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积累了好些年了，也该到彻底了结的时候了！”

    长安问道：“你不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情吧我那婆婆已经得了疯病，你要是把她逼急了，她肯定会做出更吓人的事情的！我们已经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了，你就不要在火上浇油了！”

    懋琦道：“你不要多管了！我的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我非要给那个老女人一点儿厉害看一看！否则，我们以后就没有清净日子了！”说到这里，便放下了电话。

    长安听到听筒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随后便是“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她迟疑的放下了电话，走到了窗户跟前。她琢磨着懋琦的话，很为曹太太担心。虽然，她的心里恨着婆婆的可恶，可她毕竟是个心怀仁慈的女人。她琢磨了一会儿，又走到了电话跟前。她给晓儿打去了电话。

    晓儿听到是长安的声音，问道：“你肯定是为了传单的事情吧！我刚才听老妈子们讲起了你！”

    长安道：“晓儿，我想，你肯定不会相信传单上的绯闻吧！我和懋琦根本就没有什么，偏偏有人造谣生事！我想，懋琦肯定已经跟你说起过……”

    晓儿苦笑道：“那天晚上，懋琦回来以后，告诉我，曹太太去了大帅府。她简直是疯了，竟然不顾及曹家的脸面了！后来，懋琦亲自去了曹公馆，给你通风报信了！”

    长安道：“我很感谢懋琦！当时，他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否则，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