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坦白也未必能够从宽,毕竟事关一个女子的名节。
这个时候,粉蝶儿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到那个被他掳来的少女面前,先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声音之响亮,都能传出半里地去。
“这位姑娘,是我一时糊涂,错了心思,如今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夫妇两个,刚刚将自家女儿搀扶起来,冷不防粉蝶儿跪着爬过来,听他说完这番话之后,更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本,他们是恨不得眼前这人立刻死了才好,倘若不是关系到自家女儿的名节,怕是早就要报官处理了。
粉蝶儿说完,直接就开始对着那个少女磕头,将脚下的地面都磕得砰砰直响,一转眼额头上的鲜血就流了出来。
少女先是被他吓了一跳,随即又想到他方才疯狂的行为,脸色瞬间红的能滴出血来,嗫嚅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被粉蝶儿的举动吓得脸色一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真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刚才出手制服粉蝶儿的那青年男子突然开口,“若是让你以死谢罪呢?”
粉蝶儿似乎就在等着有人说这句话,当即直起身子,转过头来,梗起脖子,将眼睛一闭。
沈衣雪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那青年男子,却见他剑眉星目,相貌英俊,然而脸色却带三分病态的苍白,一身衣着更是华贵,头上的金冠和腰间的玉佩,一看就非凡品。
见粉蝶儿不反抗不辩解,这人也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手腕一翻,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朝着粉蝶儿的脖子抹了过去!
沈衣雪急道“且慢!”
青年手一顿,匕首便在粉蝶儿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来。
粉蝶儿的身子似乎颤了颤,微微睁开眼睛,就沈衣雪道“你这是私设公堂!”
“他刚才的确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来杀,来剐的吧?”她一指粉蝶儿,目光却直视着那青年,“你一不是苦主,二不是官府,凭什么来处决这个人?”
青年笑了笑,转头看着沈衣雪“你怎知我不能代表官府,代表律法?”
沈衣雪一愣,忍不住再次仔细打量对方“你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对方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垂眸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粉蝶儿“你早就知道,这位姑娘一定会为你求情的吧?”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粉蝶儿,这个名字,还真是有些耳熟呢!让我想想,究竟在何处听到过?”
青年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做思考状,然而目光却再一次飘向了沈衣雪“这位姑娘一开口便叫出了你的名讳,而你到现在,却还死撑着装作不认识,实在是太过伤人……”
沈衣雪一颗心却是突地一跳刚才,她的的确确是叫过的粉蝶儿的名字!当然,更确切的说是绰号。
就凭这一个绰号,粉蝶儿怕是更加有口难言!
毕竟,他的名声在那里摆着呢!
她心里有些发急,正要开口说粉蝶儿是有苦衷的,却感觉手臂一紧,低头一看,历劫握住她的手臂,正轻轻摇头。
同时,微不可察的,朝着那青年的方向,挑了挑眉。
沈衣雪一愣,下意识再去看那青年,见他状似冷峻严肃,眼底深处却隐隐地带了一丝戏谑。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粉蝶儿突然抬起头,睁开眼睛,嘲讽的望着那青年,“我做这位仁兄,你是不是和那位姑娘什么深仇大恨?”
他一指沈衣雪“否则为何事事都要攀扯到人家姑娘身上?难道你就这样急着败坏人家的名声?”
粉蝶儿不给那青年开口的机会,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道“我一个采花淫贼都有自知之明,被抓了现形就认罪,不抵赖不狡辩。可你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难道竟还不如我一个……”
“闭嘴!”那青年被粉蝶儿气的脸发白,不等他将最后几个字说出来就开口打断了他。
他的目光有些阴沉,在沈衣雪与粉蝶儿之间来回逡巡“你们当真不认识?”
沈衣雪正要开口,却再一次被历劫摇头阻止。
粉蝶儿撇了撇嘴,一脸不屑“我说这位仁兄,你脑子不好使,眼睛也是瞎的么?”
他指指沈衣雪,又指指被父母护到身后的少女“这两个女子的身段,风情,容色,只要稍微有点眼色,稍微有点脑子都能判断出高下来吧?好若我当真有幸……”
“咳咳咳咳咳!”历劫突然猛咳一阵,打断了粉蝶儿的话。
自始至终都没有正式开口的历劫为何突然就打断了粉蝶儿,让沈衣雪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历劫,却听粉蝶儿继续到“看惯了青山绿水,秀色可餐,谁会愿意去面对一片穷山恶水?”
他这话说的更加莫名其妙,就连那衣着华贵的青年也愣了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那个被粉蝶儿劫持过来的少女。少女姿色平平,面孔微黄,突然就涨成酱紫颜色“你这个登徒子,说谁是穷山恶水?”
粉蝶儿叹了口气“明有人都看得出来,还用问吗?”
沈衣雪这才反应过来,粉蝶儿竟然在说那个少女是“穷山恶水”!
不过他这句话却实在让人无法反驳,毕竟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对比也就没有伤害。
就连那衣着华贵的青年也是愣了愣,片刻之后才苦笑道“唉!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当真是眼瞎了一般。”
粉蝶儿道“承蒙夸奖。”
华贵青年又道“所以呢?”
“方才说你眼睛不好使,难道竟连脑子也一并不好使?”粉蝶儿似乎十分无奈,没好气地白了那华贵青年一眼,“所以,我不认识这位姑娘,”
他又扬起下巴,指了指沈衣雪“也所以,你就不要总想着污蔑人家的清誉,干脆点儿,直接点儿,痛快点儿,该杀便杀,该剐便剐,别再磨磨蹭蹭,浪费时间了。”
华贵青年“你这是一心求死了?”
粉蝶儿又叹了口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做的事情,也只能以死谢罪了。阁下既然说能代表官府,那边直接‘行刑’好了,也算是给了人家一个交代。”
华贵青年想了想,却将目光投向沈衣雪和历劫“想来,二位也没有意见了?”
沈衣雪动了动,历劫抢先她一步开口“我们既非官府,也非苦主,自然没有意见。”
这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那华贵青年直接杀人了?
沈衣雪忍不住道“阁下说能够代表官府,代表律法,总得拿出让人信服的证物来吧,否则便是空口无凭,我也照样能说自己代表官府,代表律法。”
却不料那华贵青年立刻点头“那道也是。”
说话的时候,他当真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沈衣雪面前“这下姑娘可以相信了吧?”
那是一块金牌,一面写着“如朕亲临”,另一面则是刻满了符咒。因为太过复杂,沈衣雪一时半刻也没看明白。
华贵青年继续开口“姑娘,在下褚扬承,有幸被东灵女帝,拜为国师。”
“噢~,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她口中说着“失敬”,却自始至终没有半分尊敬的意味在里面,反而是煞有介事地点着头,道,“既然是国师大人,为何不留在东灵都城,为东灵祈福,为女帝祈福,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比起我之前遇到的亲卫大将军,国师大人这排场,是否太过寒酸了些?”
褚扬承笑笑“有劳姑娘费心,因此处有异,在下便先行了一步,那些随从,尚在赶来途中。”
第四百五十一章 嫁还是不嫁
这个说法,倒也合情合理,而且那金牌做工细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仿制出来,所以沈衣雪心里也就信了八分。
不过事关粉蝶儿的生死,她就是心里相信了,口中也不愿承认,正要再寻个一点质问对方,却听旁边被粉蝶儿劫持来的 少女突然开口了“等一下!”
她果然只是个普通少女,不但相貌平平,就连声音也是平平,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可这三个字,却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那夫妇二人,也都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女儿,胆子为何突然就大了起来。
国师,那可是他们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大人物,不要说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开口说话,就是抬头看上一眼,心都要扑通乱跳半天。
突然被这么多只眼睛同时盯着,少女似乎也有些胆怯,不过在接触到粉蝶儿诧异的目光之后,突然就生出了勇气,上前两步,却是跪到了那褚扬承的面前。
褚扬承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女想要说什么,做什么。
不过他十分沉得住气,惊诧也只是一瞬间,面色就恢复如常,温声问“你有何话要说?”
少女的父母,那一对夫妇见状,也忙转身过来,随着少女一同跪下,低声劝着什么,少女却是倔强摇头,狠狠地朝着粉蝶儿的方向剜了一眼!
粉蝶儿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却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少女对于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沈衣雪和历劫则是愣愣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相对于在场的众人来说,粉蝶儿是罪犯,少女是“苦主”,那一对夫妇是“苦主”的父母,而那褚扬承则是有个“国师”的身份,又是他亲手抓的粉蝶儿,也的确是可以暂时代表东灵的官府和律法。
只有沈衣雪和历劫两个,看起来是完全不相干的局外人,完全是因为粉蝶儿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们现在也只能是看着,听着,插不上话。
此刻少女似乎已经略略习惯众人的目光,又转头看了一眼粉蝶儿,这才转向褚扬承“大人,民女是苦主?”
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
褚扬承也只好点了点头“不错,你是苦主。”
少女又道“那……民女是否可以要求如何处罚这……这贼人?”
褚扬承一愣“你要如何处罚他?”
沈衣雪和历劫对视一眼,却也只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和疑惑,完全猜不透那个少女要做什么?|
少女似乎犹豫了一下,又瞟了粉蝶儿一眼,这才咬牙道“这个……贼人,坏了民女的清白……”
众人齐齐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等着她的下文。
少女深呼吸一口,似乎在为自己鼓气,一指粉蝶儿,一闭眼,一咬牙,道“那……那民女想要他负责!”
负责?
如何负责?
沈衣雪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耳畔已经响起了那一对夫妇惊讶之下陡然提高的声音“秀秀,你……他!你这是被鬼迷了心窍不成?“
那男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压低了声音道“秀秀,他可是强掳你的贼人……”
那妇人也醒悟过来“秀秀……”
秀秀道“还望国师大人成全!”
粉蝶儿瞪大了眼睛“什么?成全?负责?负什么责!”
他好像十分地后知后觉,知道说完最后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朝着褚扬承的方向就爬了过去。
只是到了现在他仍旧被褚扬承的捆着上半身,只能膝行。他嫌膝行太慢,干脆连滚带爬地过去,同时朝着褚扬承高声道“褚国师,国师大人,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就地斩首也行!”
褚扬承还处于震惊当中,根本就没有料到受害少女秀秀竟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楞了半天,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本来是想要通过粉蝶儿,来逼沈衣雪开口的,结果沈衣雪没有逼出来,却将这个秀秀给逼了出来。
而且,还以苦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秀秀提高了声音“还请国师大人成全!”
那一对夫妇则是继续小声地劝“秀秀,你可不要糊涂。他可是劫走你的贼人,你若是……”
“是是是,对对对!”粉蝶儿连声附和,“我是坏人,我是坏人,不能娶妻,谁嫁给我谁倒霉。这位姑娘你可千万不要……”
“想不开”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他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妇人声音打断“照你这么说,是不想对我家秀秀负责,不想娶她了?!”
谁也没有写想到,秀秀的母亲态度突然转变,粉蝶儿更是几乎要哭出来“不是的,不是的,这位……夫人,夫人。实在是……是我配不上贵千金,配不上,配不上。”
秀秀道“我这‘穷山恶水’,怕是只要是个人就能够配的上吧?”
说完再次抬头看着褚扬承“国师大人,民女只有这一个要求,还望大人成全。否则,民女宁愿一死,以保清白!”
这这这!
粉蝶儿自知理亏,没脸面对沈衣雪。他想过自己死,想过不牵累沈衣雪,却唯独没有想过害死这位秀秀姑娘,尤其还是当着沈衣雪的面。
此刻他若是再拒绝,似乎,好像……不对,是肯定,就会被沈衣雪认为成逼死这秀秀的凶手!
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一转头,正看到秀秀悄悄撇过来的目光,仿佛在说穷山恶水,从此以后,让你只能对着我这穷山恶水!
粉蝶儿似乎有些明白了,却又不仅慨叹女人心海底针,这位秀秀姑娘,明明应该恨不得他死,深恶痛绝,结果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恶心他,莫非是当真嫁不出去?
粉蝶儿恶意地猜测着,然而却又不得不急着拒绝,生怕一个拒绝慢了,那褚扬承就当真答应了下来。
秀秀从头上拔下一个发簪,抵在还算白皙的喉咙间,再次提高了声音“还请国师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