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墨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这种时候,一个女孩子站在街上危险,请放心,我不是坏人。”
 “顺路吗?”
 “这个都会能有多大。”
 她终于上了车,“山村道,你可知道路?”
 “教我走。”
 她拎着化妆箱,可是自己脸上十分素净,愈夜,双眼愈有神。
 “我叫陈裕进,是袁松茂的朋友。”
 “我知道。”
 ※※※
 印子教裕进在适当的地方转弯,深夜,交通比较松动畅快,只是仍然燠热,她却似冰肌无汗。
 “司机没来?”
 她淡淡答:“接走了乔小姐。”
 丢下了她。
 车子驶抵一幢旧房子,裕进说:“我送你上去。”
 “不用,谢谢。”
 “几楼?”
 她用手一指,裕进抬起头高高看上去,原来天台上还有僭建平房。
 她转身走了。
 裕进一时不想回家,独自开车兜风。
 真笨,换了是袁松茂,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他却连电话号码都没拿到,更别说是下一次约会了。
 他应该问:“周末做些甚么?可想出海?”或是“有个小地方,冰淇淋非常好吃。”
 都说不出口。
 她的秀丽叫他震惊,平时也很调皮的他已无心卖弄口才,终于回到家的时候,祖父已经起来。
 “又玩到天亮?”
 “不!”裕进否认,“睡不着,出去走走。”
 “一个人,还是同女朋友?”
 裕进改了话题:“祖父你可是盲婚?”
 “不,你祖母是我燕京大学的同学,我读化工,她读外文,我俩自由恋爱。”
 裕进笑,“我没得到你们优良遗传。”
 “你爸说你有点心散。”
 “他已经很客气。”
 “是甚么困扰你?”
 “爷爷,我最大目的是同我喜欢的人一起说说笑,在一个无云的晚上观赏繁星。”
 “很好的享受。”老先生点头,“那么,你何以为生呢?”
 “爸妈会赠我一间向海的两房公寓及一部好车。”
 “生活费用可有着落?”
 “我可以教书,学校假期特别多,工作时间短,适合我这性格。”
 “我觉得并无不妥,祝你幸福。”
 “真的?”裕进大喜过望。
 “不过,你父母希望你较有野心。”
 “不!”裕进坚拒,“我不要营营役役,交际应酬,扩阔生意网。”
 “那么,你父母的电子零件生意由谁承继呢?”
 “姐姐。”裕进不加思索。
 “她是女孩子呀。”
 裕进大笑,“这样时髦的祖父也终于露出马脚,歧视女孙,哈哈哈哈。”
 祖母出来,“哗,大清早笑声震耳,说甚么这样高兴?”
 老先生笑答:“改天裕进走了,屋内又一片静寂。”
 “我们应当庆幸他来陪过我们。”
 裕进看看时间,“我要上课去了。”
 他去淋浴更衣,不知怎地,总觉得有一双大眼睛在看着他,裕进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
 
印度墨 第二章
 裕进到了邓老师处,发觉丘永婷也在。
 邓老师穿着黑色香云纱旗袍,非常优雅,她同裕进说:“今日永婷与你一起上课。”
 裕进并不介意。
 邓老师说:“案头有一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你俩随便合作翻译哪一首,用中文写出来,作为测验。”
 裕进睁大眼睛,这样深不可测的功课,叫他如何应付?他刚学会写百来个中文字。
 他随手翻到其中一首。
 “第八十一首,来,让我们读一次。”
 永婷点点头。
 “如果我活到可以写你的碑文-——”
 “不,”永婷说:“墓志铭。”
 “或是你生存到我在地里腐败,至彼时你音影常存,而我早已被遗忘。”
 裕进已经做得一额汗。有些字他不会写,靠永婷帮忙,两个华裔比外国人还狼狈,挣扎着逐句记下。
 “你名字将享永生,而我则莠腐,只得一个坟墓,可是你长存在人们眼中,藉我温和的诗句,万人聆听、万声唱颂,凡人死亡,你却永生,这是我笔的力量。”
 裕进松口气。
 丘永婷忽然说:“你会以为这些诗写给他爱慕的女性。”
 裕进笑笑,“所有同类的十四行诗包括‘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都是献给他的赞助人威克萨斯伯爵。”
 永婷也笑,“这样好诗,却由男人送给男人。”
 有人咳嗽一声。
 是老师,“这么快完成了?”
 他们大声答:“是。”
 老师说:“且去听琵琶演奏,我来改卷子。”
 裕进却挑了二胡。
 永婷问:“二甚么?”
 “二胡,还有高胡,是胡琴简称,胡,即由西域外国人传入,同番一样:西红柿、番石榴,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国原品种。”裕进解释。
 永婷微笑,“你知道得不少。”
 “我刚看罢本期‘史特拉’音乐杂志,详尽介绍中国弦乐。”
 “可是二胡声如此苍凉-——”
 老师探头出来,“上课时不要闲谈。”
 像所有学生一样,教师愈不让他们做甚么,他们愈有兴趣。
 裕进朝永婷扮一个鬼脸。
 老师改完了他们的翻译卷,“九十分,”她说:“还有进步的余地。”
 两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离开老师的家。
 永婷鼓起勇气,“裕进同学,我想去买些中文参考书,你愿意一起去吗?”
 裕进冷静下来,他轻轻说:“我已约了朋友。”
 永婷失望,“那么,下次吧。”
 她不擅掩饰内心感情,明显地失落。
 ※※※
 02/12/1999
 丘家司机将车驶近,永婷上车,背影都看得出寂寥,裕进背后传来一把声音:“为甚么叫永婷失望?”
 裕进转过头,见是老师,笑笑答:“因为我不想伤害她。”
 老师轻轻说:“恐怕没有缘分。”
 “是,我心里早已有别人。”
 “那是一个很出众的女孩子吧。”
 “只不过在我眼中独一无二而已。”
 老师笑笑:“但愿你俩永远不用伤心。”
 “多谢你祝福。”
 邓老师很明显地给他俩制造机会,真是个有心人。
 裕进买了一大叠中文报纸,逐项头条读出来——
 “可疑船只疑载逾百走私人口。”
 “七百幢旧楼需实时维修。”
 “合金价疲弱促使找寻伙伴。”
 祖父说:“好象进步多了。”
 裕进答:“妈妈还要我读小字呢。”
 祖母笑不可仰,“裕进,大字小字都是一样的是中文字。”
 裕进抓抓头,“小字多且难。”
 “真是个孩子。”
 可是,稚嫩的心已经朝某一个方向飞出去,不想返家。
 “他姐姐比他沉着。”
 “裕逵的确少年老成。”
 裕进忽然有点想家,凡事,可与父母或大姐商量。
 不过,幸亏祖父母也是申诉好对象。
 他开口:“有这个女孩子-——”
 祖母非常有兴趣,“噢,有这个女孩子吗?”
 “她是一个模特儿,兼职化妆师,长得十分漂亮。”
 祖母看着他:“你们这个年纪,重视外形多过一切。”
 “她的眼睛-——”
 “大而精灵,像会说话,可是这样?”
 “祖母,你怎么知道?”裕进纳罕。
 祖母哑然失笑,“我都见识过,我经验丰富。”
 “如有机会,可以带她回家吃饭吗?”
 “祖母永远欢迎你同你的朋友,祖母的家即是你的家,大门永远打开,但是,别以为人家会稀罕跟你回家吃饭。”
 “谢谢祖母,我明白。”
 “她叫甚么名字?”
 “刘印子。”
 “这么早已在社会工作,家境平平吧。”
 “甚么都瞒不过你老人家的法眼。”
 “漂亮的女孩子,在这个奇异的都会中,永远不会寂寞。”
 裕进说:“自小学起,我见惯洋童的大眼睛,那都是不同颜色的玻璃珠,空洞,毫无灵魂,但是印子的眼睛却完全不同。”
 祖母百分之百了解,“那是因为你钟情她的缘故。”
 “不不不-——”
 ※※※
 03/12/1999
 “别多说了,陪你爷爷看牙医去。”祖母说。
 这才是最重要任务,但凡老人家平日想做而又不大提得起劲的琐碎工夫,裕进都一一代劳。
 屋里坏了的灯泡全换上新的,会吹口哨的水厕修妥,滴水水龙头整好,还有,洗衣干衣机买了套最新款式,替祖父置了手提电话。对家庭医生不满,另外找了个较细心体贴的女西医,同司机说,踩煞车掣不要太用力……
 凡事都由他出头,裕进可不怕麻烦,来回开两小时车去买祖母爱吃的绿豆糕。
 连带邓老师都得益,家里水果不断。裕进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邓老师感动地说:“学中文真有益。”
 旁晚,袁松茂电话来了,“出来。”
 “甚么事?”
 “当然是于你有益的事。”
 裕进心一动,“印子拍广告?”
 “带三打啤酒及蛋糕、两支香槟、一条香烟、水果汽水若干,明白没有?”
 “你不刮些便宜你真会死。”
 “说得对,”他心平气和,“我会死。”
 裕进立刻丢下一切去办货。幸亏他零用金充沛,再说,食物茶水花不了多少。他也没忘记老人,着办馆送水果回家。
 手提电话响:“有人要吃鲍鱼鸡粥。”
 裕进笑对茂兄说:“那人是你吧。”
 “又被你猜到。”
 “我替你到上环最好的孖记粥店去买。”
 “我感动得鼻子发酸。”
 办齐所有贡品,已是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一按天祥广告公司的门铃,几乎全体职员扑出欢迎。
 “哗,还有烧鹅腿。”
 “三丝炒兼扬州炒饭。”
 “他竟送我们一架卡普千奴咖啡机。”
 “我这才相信世上真有朋友这回事。”
 几十个人,裕进只看见远处一双朝他招呼的黑眼睛。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出声。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很知道自己的命运了。他体内有些甚么,再不属于他自己,像系着一条无形丝线,操纵在另一人手中。
 有人说:“咦,印子,有你最喜欢的樱桃馅饼。”
 原应开心才是,但不知怎地,裕进有点惘然,又略觉心酸,竟低下头,不知说甚么才好。有人轻轻问:“你好吗?”
 抬起头,他看到印子就站在他面前。他清清喉咙,尽量镇定地说:“祝贺你做主角,酬劳一定理想。”
 她微笑,“全靠茂兄争取。”
 袁松茂走过来,“这次八千,下次就一万了。”
 裕进纳罕,“不是以百万计吗?”
 “先生,那是成名的红星,千万都有,明年吧,明年就轮到刘印子了。”
 印子头一个笑出来。
 印子上身穿着泳衣,下身穿短裤,美好身段尽露,站在特制水龙头下,直洗了三四个钟头。
 “哗,要不要重拍七十次?”裕进说。
 袁松茂转过头来,“嘘。”
 印子的手指头、皮肤都皱了。
 导演看着努力演出毫无怨言的刘印子,问摄影师:“你看怎么样?”
 “你我都是有经验的人。”
 “是,刘印子小姐指日飞升。”
 “你看她印堂已透出晶光,压都压不住。”
 “真人漂亮,镜头下更清丽。”
 “我是你,就实时同她签三年约。”
 这一切,都听在裕进耳中。
 他听他们讲得那么神奇玄妙,不禁好笑。
 广告拍到天亮,裕进寸步不离,奇怪,一点也不闷不累,只要能够见到她,已经很高兴。
 终于拍完了,大家都松口气,笑容与肩膀都垮下来,预备收工,印子却还在多谢每一个工作人员。
 裕进过去轻轻说:“我送你。”
 她转头说:“你救了我,我都拍得要哭了,几十双眼睛盯着我淋浴,幸亏你带着美食出现,转移他们注意力。”
 裕进安慰她:“许多美女选举的参赛者比你今日穿得少。”
 印子笑了。
 她低头收拾杂物,裕进发觉她后颈那个纹身图案变了样子,这次,是一个“美”字。
 “咦。”他说。
 “啊,”印子摸一摸后颈,“不是真的纹身,不过是用印度墨画上去的图案,导演说:‘给一个特写,添些震撼感’。”
 裕进还是第一次听到印度墨。
 印子自化妆箱取出一小瓶墨色墨水,“是用水腊树花汁制成的墨水,给皮肤吸收之后,历久不退,印度妇女用它在手脚上描花,以示吉祥。”
 她用化妆笔蘸了墨水在他手臂上写了一个“力”字。
 裕进说:“我见过,尤其是新娘子的手心手背,画得密密麻麻。”
 这时,最后一个工作人员啪一声关掉水银灯离去。
 两个年轻人在黑暗中笑了。
 裕进送她回家,鼓起勇气问:“星期天有空吗?”
 “我要跟乔小姐开工。”
 裕进涨红面孔,刚以为没希望了,她却又说:“收工我打电话给你。”
 他忙不迭点头。
 她蓦然抬头,“糟,下雨了。”
 “下雨有甚么可怕?”
 印子却笑起来,“我家全屋漏水,我得帮阿妈准备盆碗接水,不与你说了,再见。”
 她奔向前,又回转来说:“谢谢你。”
 然后奔进旧楼。
 裕进下车,抬头在晨曦的大雨中看向天台的僭建屋。一间漏水铁皮屋里住着这样的明媚。才十七八岁就得养家养自己,整个大包袱挑在肩上,是甚么样的人家这样早就叫女孩子出来挣钱?
 裕进有点欷歔。
 他终于上车走了。
 ※※※
 裕进回到家,祖父母在等他。
 祖母眼尖,“哗,天亮才返,淋得似落汤鸡,添了纹身。”
 裕进笑:“怎么不骂我?”
 “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责任,我才不会得罪你,孙子净用来疼惜,宠坏了也应该。”
 裕进更是哈哈大笑。
 “纹身不是真的,隔段时间可以洗脱。”
 “你妈叫你打电话回去,讲中文。”
 “立刻打,这难不倒我。”
 “她说,裕逵在三岁时普通话已十分流利,你只会说‘你好吗?’。”
 裕进想一想:“还有‘再见’、‘谢谢’。”
 “还有时时玩通宵。”祖父揶揄他。
 裕进找到母亲,“你好吗?我累,我睡,来不及,唉,”他改用英语:“宁学拉丁文,不学中文。”
 “裕进,真挂住你,家里没了你咚咚咚跑上跑下的脚步声,十分寂寞。”
 裕进诧异:“妈妈,我十岁之后就已经不再咚咚咚乱跑。”
 老妈对时间空间有点混淆,叫裕进恻然。
 “大学来信,已收你九月读硕士班。”
 裕进不出声。
 “稍后我们或许来看你。”
 裕进忽然打了一个呵欠,捱了通宵,终于累了。母亲叮嘱几句,挂上电话。裕进接着去上课。
 只觉得常用的三千个中文字中,没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邓老师看着他,“照说呢,上中文课不得担天望地,用手撑腮,头伏在桌上。”
 “对不起老师。”
 “但你自幼受西方教育,你们重视自我,不受规矩束缚。”
 裕进笑了。
 “奇就奇在学得比我们还多。”
 “不,每个实验室里都有出色的华人学者。”
 “可是他们读得那样苦:自律、忘我、遵守规则……”
 裕进说:“只要达到目标就好。”
 “学习过程应当是享受,不是折磨。”
 裕进忽然问:“爱情呢?”
 老师却开放地与他讨论:“爱一个人,少不免患得患失。”
 裕进点头,“是应该欢愉的吧!”
 老师温和地答:“看你爱的是谁。”
 裕进用力擦手臂上的“力”字,“爱得愈深,是否愈吃苦?”
 “对方不一定爱你啊!”
 “那又该怎么办呢?”
 “理智的人,应当知难而退。”
 裕进不出声,把头埋在手臂中。邓老师心想:这大男孩,爱上了谁呢?
 “咦,”裕进忽然发觉:“我的中文几时说得这样好?”
 “因为我不谙英文,你只得陪我讲中文。”
 “谢谢老师。”
 ※※※
 回到家,裕进滚在床上,一下子睡着。在很深很深的黑梦中,他看到了印子,她大眼睛忧心忡忡,“裕进,我家漏水”,“我帮你”,他说,可是整个屋顶像筛子一样,裕进根本帮不到。
 电话铃响了又响,把他叫醒。是袁松茂的声音:“开电视,扭到第七台。”
 裕进惺忪,“好好好。”
 荧幕上出现巧笑倩兮的刘印子,裕进清醒了。经过计算机背景处理,在室内淋浴的她忽然出现在瀑布下,清绿的山崖,洁白的水花,使秀丽的她看上去像个仙子。
 “怎么样?”
 裕进不知如何回答。
 “人人赞好,有口皆碑,裕进,我爸高兴得不得了,发下奖金,说我是可造之才,承继天祥广告公司有望。”
 “没想到这么快播出来。”
 “急不及待呀。”
 “有没有请印子拍第二个广告?”
 “已在进行中,这次,是洗发水。”
 还是得洗。
 “还有一个卫生巾的广告在接洽中。”收入好了!也许可以搬到一间不漏水的公寓去。
 “你与印子进行得怎么样,接吻没有?”
 “嗄!”
 袁松茂啧啧连声,“速度太慢了。”啪一声扔下电话。
 裕进整晚等广告再播,小心录起来,一次又一次欣赏。
 祖母探头过来,“咦,这是谁?”
 裕进连忙拉着她一起看,“祖母,这个女孩子可漂亮?”
 祖母看完了片段,微笑不语,在她眼中,所有青春女都有三分姿色,都差不多样子,到了某一年纪,相由心生,若不努力修炼内涵,后果堪虞。
 “果然是一个模特儿。”
 “祖母,她会成名。”
 祖母忽然找来一个小小册子,翻到某一页,“裕进,你知道爱莉迪坚逊?”
 “美国十九世纪著名女作家及诗人。”
 “迪坚逊一早写了这首诗,你读给我听。”
 裕进接过轻轻读出。
 “我是无名小卒,你是谁?
 你也是无名氏吗?
 我们可成为一对。
 别说出去,他们会大肆宣扬-你知道。
 做名人是多么累。
 多么扰攘,像一只青蛙,将姓名喋喋,整个六月般生命,诉诸倾慕的沼泽!”
 读毕,裕进不出声。
 半晌,祖母说:“不过,这话也只有最出名的名人,厌倦了出名,看穿了名气的大作家才敢说。”
 “可不是,把群众视作一片沼泽,把喜风头的人讽刺比青蛙。”
 祖母微笑,“所以,名气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拥有了也不稀罕。”
 “有了名,才有利,印子需要负担家里。”
 祖母点头,“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星期六,家里电话响了。
 是印子的声音。
 裕进惊喜,“咦,不是说要工作吗?”
 “孟小姐看到广告,说我不会专心工作,已开除我。”
 印子语气沮丧,说不出的低落。
 明显地,有人已开始妒忌,打压要趁早。
 “你不是已与天祥签约?”
 “计部头,不是算月薪,我怕开销不够。”
 “你愿意出来谈谈吗?”
 “在半月咖啡座见面吧。”
 裕进早半小时到商场,到处逛,看到一家小小纹身店。
 一个女孩子出来招呼他:“随便参观。”
 她打扮成六十年代嬉皮士模样,耳后有一和平标志纹身,额前一颗朱砂,最奇突的是,舌尖上打一枚钉子。
 她像是知道客人想些甚么,笑笑答:“不,不痛,是,吃冰淇淋有点不方便。”
 裕进笑了。
 “假如一时不能决定,我们有纹身印贴出售。”
 裕进心一动,“有无印度墨?”
 “你说的是指甲花汁?这包粉末冲水调和,可作多种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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