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墨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她忽然听见印子清晰地说:“不,那百分之五十我得用来储蓄,等足够数目,我会回到学校去。至于家用,我拿多少出来,你收多少,如果不满意,可以同妹妹搬出去。”
 蓝女士怔住,她没想到印子会讲出这么严厉的话来,并且立刻给母亲一个不是选择的选择。
 “但是-——”
 “我给你多少就是多少。”印子斩钉截铁地再说一次,她母亲立刻退回卧室。
 印子握紧拳头,有钱了,有声音,有主见。
 否则,甚么都不必讲。
 她并没有用那座天文望远镜来观星,每天回家,都累得忙不迭爬上床,做梦还念着对白台词,她做不到导演的要求,常看脸色,愈是努力愈是僵,她知道背后有工作人员说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笨女,这叫她更累。
 她同陈裕进诉苦:“真辛苦。”
 “可是,也一定满足。”
 “不,我不快乐。”
 裕进有点诧异,这不是她坚决要走的黄砖路吗?
 “不同你说了,明日一早外景。”
 彼此都有隔膜。
 祖母见他挂上电话,过来问:“是同妈妈说话?”
 裕进只是陪笑。
 “暑假快过去,中文也学得颇有成绩,父母催你回家啦。”
 “我想多留一年。”他鼓起勇气。
 “甚么?”
 “我会找个硕士班读。”
 “裕进,为着某个初相识的女孩子牺牲宝贵时间并不值得。”
 24/12/1999
 祖母没好气,“与你十二岁时爱上一双溜冰鞋一样。”
 裕进不想分辩,“是,不同年纪,恋上不同对象。”
 祖母伸手捧住他的脸,“我可不理,你是我的孙子,不属我的责任,我永远溺爱你。”
 裕进紧紧握住祖母的手,他是个幸运儿。
 “我得留下来,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在她身边。”
 祖母不再说甚么。
 凭经验,老人家知道,她需要他这种机会已经很微。
 第二天一早,印子起床准备出发工作。
 助手阿芝上来按铃,印子把化妆箱交给她。
 下得楼来,刚想上车,有人在背后轻轻叫她:“马利亚。”
 谁?印子混身寒毛竖起来。
 她转过头去。
 助手阿芝比她更警惕,立刻把印子推上车,锁上车门,叫司机开车。
 “马利亚,是我。”
 那人在车外高声叫。
 印子蓦然认出了他,“停车。”
 她按低车窗,看清楚了这个人。
 是他,是佛德南罗兹格斯,那个葡萄牙人,青紫色脸皮,高大但佝偻,穿着稀绉衬衫,十分褴褛。
 印子怔怔地看住他。
 阔别了十年,现在找上门来了。
 “马利亚,我知道是你,你现在可出名了。”
 助手急问:“这是谁?我们不方便与他多说话。”
 印子忽然笑笑,“这是我生父。”
 阿芝大吃一惊,实时噤声。
 这样猥琐的外国人会有如此精致秀丽的女儿,真是天下最讽刺的异数。
 “他一早拋弃我们母女,”印子轻轻说:“现在不知有甚么事。”
 那外国人说:“印子,想问你借钱-——”
 印子打断他:“我有多余的钱,扔到海里,看它往东还是往西流,也不会给你,司机,开车。”
 她把他像乞丐那样撇在路边。
 车子驶出老远,阿芝踌躇地说:“他——会不会告诉记者?”这件事,恐怕要向上头报告。
 印子漠然答:“我不怕。”
 “记者若追究下去的话……”
 “我的确出身清贫,家庭复杂,这是事实,何必隐瞒,又不是我的错,我不担心。”
 “印子,你够勇敢。”
 印子苦笑,“我所担心的是怎样演好今日这场戏。”
 一直到现场印子都保持缄默。
 那场戏是一个少女遭同伴欺压,在雨中被迫到墙角。印子忽然有顿悟,她怒吼起来,反扑撕打,用尽全力,做到声嘶力歇,对手招架不住,喊起救命,拚命逃走,印子这才缓缓蹲下,掩住一脸血污,哀哀痛哭。25/12/1999
 导演惊讶地站起来,“终于开窍了,谢谢天。”
 印子混身淋湿,冷得发抖,站起来,四肢不受控制地颤动。
 助手取来大毛巾盖在她身上。
 有人递一杯热茶给她,印子一抬头,见是王治平。
 他轻轻说:“演得很感人。”
 印子情绪尚未抽离,说不出话来。
 “印子,老板来探班。”
 她茫然抬起头。
 王治平从未见过那样楚楚动人的面孔,不禁怔住,印子湿发搭在额上,自然形成一圈圈,脸上化妆污垢使她看上去比真实年龄更小,晶莹双眼蒙着一层泪膜。
 他不敢逼视,这是大老板的人,看多一眼都是死罪。
 “老板在那边。”
 印子轻问:“是电影公司老板?”
 “是翡翠机构总裁洪钜坤。”
 印子沉默。
 呵,是那个支她薪水替她付房租为她妹妹找到国际学校的人。
 “在哪里?”她抬起头。
 “请跟我来。”
 王治平把她带到一张折椅前,那个人一看见印子,立刻照外国规矩站起来。
 印子觉得舒服,啊,并没有老板架子。
 只见那中年人微微笑,双手插在口袋里,并不出声。
 印子叫声洪先生。
 洪君身上西装无比熨贴,身体语言充满自信,长方面孔,长相身形都不差。
 “请坐。”他客气地招呼印子。
 印子坐下,王治平退到一角。
 “你演得很好。”
 印子失笑,早一天她还是最漂亮的蠢女。
 导演过来叫声洪先生,“今日早收工,印子,你可换衣服了。”
 印子心底明白,他们一早已串通好。
 这是戏外的一场戏。
 阿芝过来,“印子,这边。”
 印子到化妆间换上平时爱穿的大衬衫粗布裤。
 洪钜坤亲自过来问:“可以走了吗?”
 印子回眸嫣然一笑。
 中年人的精魂被那个笑脸撞散,平日运筹帷幄,英明果断的他已练得百毒不侵,这个无名的微笑却叫他想起许久许久之前,当他还在徙置区天台木屋读初中的时候,一个小女同学的笑靥。
 他与那女孩先后辍学,他去工厂做学徒,她,听说到一间叫琼楼的舞厅当女招待。
 这件事,到今日叫他想来还有点心酸,他竟怔住半晌。
 印子说:“可以走了。”
 他想指住荆钗布裙的刘印子对全世界名媛说:“看,所有华丽的名牌其实并不能增加你们的姿色。”
 26/12/1999
 印子问:“去甚么好地方?”
 “一起吃顿饭吧。”洪钜坤答。
 印子已经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一个公众场合。
 司机缓缓把车驶过来,他亲自拉开车门让印子上车。
 他早已摔掉穷根了,但今晚忽然想起,少年时挤公路车送货,被售票员用脚踢阻他上车的情况。
 他比平时沉默。
 车子驶到游艇会,他下车,领印子到一只船上。
 印子留意到船叫慕晶号。
 “慕晶是家母的名字。”
 印子没想到他是孝子,不禁看多他一眼。
 “家母已八十二岁。”
 他与她说起家事来。
 船员接他们上船,他请印子到甲板小坐,他自己喝酒,给印子一杯苹果汁。
 船轻轻驶出海港。
 印子忽然问:“你有子女吗?”
 “一子一女,叫其皓与其怡,都在英国读高中,明年赴美升大学,年纪与你差不多。”
 印子见他那样坦诚,倒也觉得舒服。
 “多谢你扶掖。”
 他欠欠身,“公司靠你赚大钱呢。”
 印子笑了,“翡翠捧哪个都是明星。”
 “啊不,观众十分喜欢你,这一点勉强不得。”
 “你的援助,解决我的窘境。”
 洪钜坤倒也感动,这女孩知道好歹。
 吃的是西菜,精致,但淡而无味,小小碟,也吃不饱。
 他忽然吩咐侍者几句,没多久,一盘香味四溢的烤牛肉捧上来。
 他笑说:“医生叫我少吃红肉,我戒不掉。”
 肉半生,切下去,淌出血水。
 印子可以想象他对付商场上对手,大抵也是这个样子:活生生吞下肚子。
 “妹妹喜欢新学校吗?”
 “她非常开心。”
 印子有点松懈,她在甲板上伸了个懒腰。
 洪君脱掉了西装外套,索性连领带也解下。
 其实,他俩身世有许多相同之处。
 他说:“咦,你脚上的图案呢?”
 “洗脱了。”
 “是印度民族风俗吧。”
 “是,一个朋友替我画上。”
 洪君试探地问:“是男朋友?”
 印子否认:“我没有男朋友。”
 他笑,“我又不是娱乐记者。”
 印子答:“我的确没有男朋友,有甚么瞒得过你的法眼呢。”
 这是真的,对她一切,他知道得十分清楚。
 他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印子也有点诧异,他们竟然谈得那样投契,一顿饭吃了两个钟头。
 船缓缓驶回去。
 27/12/1999
 海湾停泊着许多白色的游艇,有人看见慕晶号,便笑说:“那只是洪钜坤的船。”
 一个年轻人转过头来,“都会里太多巨富。”
 他正是陈裕进,陪祖父母到朋友船上散心。
 “暴发户多得很。”船主感喟,“游艇注册号码已达五位数字了。”
 “这个洪钜坤,很有点名气。”
 “是,”船主掩嘴笑,“真有他的,特地成立了电影及唱片公司来捧女明星。”
 “这样劳民伤财?”
 “可不是,最新对象,叫刘印子,才十多岁。”
 陈裕进怔住。
 再看时,那艘慕晶号已经远去。
 他站在晚风里发呆,许久不动。
 慕晶号上的印子却不知道她与裕进擦身而过。
 她只庆幸洪钜坤当天没有进一步要求。
 他静静把她送回家中。
 印子累得虚脱,进门,隐约听见母亲在偏厅搓牌,妹妹在电话中与小朋友咕哝地不知说些甚么,看表面,也就是一个正常的家。
 她卸妆淋浴,裹着毛巾,倒在床上。
 印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醒转来,看见母亲在床头翻看她的剧照。
 “醒了?”她似有话要说。
 印子套上睡衣。
 “猜今天我看见谁。”
 印子心中有数。
 “是你父亲,找上门来,求助。”
 印子不出声。
 “我请他进来,叫佣人斟茶切水果招待他,真痛快,等于告诉他:看,当年你若没有欺骗及遗弃我们母女,这个家你也有份。”
 印子仍然不声响。
 “今天工作很辛苦?”
 她摇摇头。
 “你放心,我没有给他钱,我对他说:待你百年归老,印子一定会替你安排后事。”
 印子忽然说:“这样,他会憎恨我们。”
 蓝女士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像受伤的狗,“你怕吗?”
 印子淡淡说:“我才不怕。”
 “我惟恐那乞丐不知我有多讨厌他。”
 印子也笑,她知道此刻的她也像母亲那样,扭曲了整张脸。
 “睡吧。”
 印子熄了灯。
 第二天,坏事就发生了。
 拍完戏,与阿芝一起收工,本来已经上了车,忽然想起漏了外套,叫阿芝回头去找。
 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人围上来,一左一右拉着印子手臂,另外一个女人窜出来,拚死力一连霹雳啪喇掌了印子十来个耳光,一边狠狠地咒骂:“你胆敢抢我的男人!”
 
印度墨 第五章
 印子一时只觉晕眩,双颊麻木,嘴与鼻都流出血来,可是仍然懂得挣扎,大声叫喊求助。
 司机扑下车来,挥舞大螺丝起子当武器喝退那两个男人。
 那女子见已经得逞,第一个上车逃走,两个大汉接着也跑脱无踪。
 阿芝出来看见印子跌在路旁,惊得呆住。
 想来扶起印子,被她一手推开。
 印子跌跌撞撞,上了司机位,自己把车驶走。
 她没有回家。
 她把车直驶往唯一的朋友家。
 半途中她呛咳、呕吐,羞耻得想把车驶下悬崖,挣扎着,抵达裕进的家。
 那时,裕进在房里与计算机奕棋,大获全胜,他握着拳头说:“下一步就与深蓝斗。”
 电话响了。
 他顺手接过,“喂?”
 那边没有声音。
 裕进诧异,“喂,是谁,怎么不说话,是松茂吗?”
 仍然没有回音。
 裕进几乎要挂断了,却听见吸气声。
 接着,沙哑的女声说:“裕进,是我。”
 “印子!你在甚么地方?”
 “我受了伤。”
 “我立刻来接你,你在哪里?”
 “我已不似人形。”
 裕进急得鼻子发酸,“印子,我永远是你朋友。”
 她呜咽,“我就在你家门口。”
 裕进摔下电话奔下楼去,打开门,只见一团小小动物似物体蜷缩在门口。
 他蹲下扶起她,印子不肯抬头,裕进捧起她面孔,触手全是黐立立的血水。
 他脱下外套裹着她,一声不响,把她载到相熟医生处。
 印子整张脸浮肿,眼底瘀黑,伤得比想象中严重,苏医生出来一看,“嗯”地一声,立刻着她躺下。
 检查完毕,他轻轻说:“暴徒手上戴着铁环,目的是要重创头脸,我们最好通知警方。”
 “不——”
 “这是一宗严重袭击伤人案。”
 裕进说:“苏医生,请立刻诊治。”
 “鼻骨已碎,我需通知整形科的郑医生。刘小姐,我实时安排你入院。”
 裕进紧贴跟着印子,只拨过一次电话回家同祖母说:“朋友有事,我在医院,今晚不回来了。”
 接着向印子,“可要通知家里?”
 印子摇头。
 ※※※
 手术到凌晨才结束,病房静寂一片,裕进在读忧伤中十四行诗。
 印子醒来,辗转,“口渴……”
 裕进挤柠檬汁进她嘴角。
 印子忽然微笑,爆裂的嘴角缝了针,像一只苍蝇停在那里。
 “你看,裕进,我果然已经不像人了。”
 鼻梁上蒙着纱布,看上去真的挺可怕。
 “是谁伤害你?”
 印子摇头,“不知道。”
 “一定恨你。”
 “裕进,”印子忽然握住他的手,“带我去旧金山读书。”
 裕进不加思索地回答:“出院后我们立刻动身。”
 印子到这个时候才流下泪来。
 裕进紧紧拥抱她。
 他轻轻念其中一首诗:“有人诬毁你并非你的缺点,中伤之辞从不公允,谁怀疑你的美姿,如乌鸦含怨……”
 印子把脸靠在裕进胸膛上。
 到这个时候,她失踪已超过十二小时。
 翡翠机构里只有总裁室有灯光。
 洪钜坤铁青着脸坐在一角,一杯接一杯喝着苦艾酒,他没有人,可是看得出动了真气。
 “人呢?”
 王治平低声答:“还没找到。”
 “她面孔受了重伤,不迅速医治,会造成永久伤痕。”
 “已经到处发散人去寻找。”
 “凶手肯定是杨嘉雯?”
 “司机阿孝看得一清二楚。”
 洪君沉默一会儿,“把这个女人送走,叫她移民到加拿大去,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她。”
 “是,我立刻通知陆律师。”
 “刘家可知印子出了事?”
 “她们不关心,她母亲在外打牌未返,妹妹趁周末,在同学家玩。”
 洪君叹口气,可怜的刘印子,他无比内疚。
 “叫阿芝来问话。”
 阿芝衬衫上还染着血渍,到底是个精灵女,已经镇定下来。
 “阿芝,你想一想,刘小姐可有甚么朋友。”
 阿芝坐下来,细细追思:“好似有一位姓陈的旧同学。”
 “是男是女?”
 “是男生。”
 “叫甚么名字,住甚么地方?”
 “这就不清楚了。”
 洪钜坤吩咐王治平,“去向郭侦探求助,这件事全体好好守秘,事后不会亏待你们,阿芝,你先支取奖金。”
 他用手捧着头。
 ※※※
 这时,王治平听了一通电话。
 “老板,是杨嘉雯。”
 洪钜坤疲倦地抬起头来,“我不在,对她来说,我永远不在。”
 王治平转过头去,对电话说了几句。
 隔了一会儿,王治平又听了一通电话。
 “老板,是大小姐长途电话。”
 他摆摆手,“有事,同她母亲说。”
 他决定回家休息。
 半夜,他惊醒,背脊被汗湿透,嘴里喃喃叫:“印子”,呵,从来未试过那样牵记过一个人,他担心她的伤势。
 第二天清早,私家侦探的电话来了。
 “坤兄,你要找的车停在宁静路十七号陈家门口,你要找的人,经苏更生医生诊治,已出院在上址休养,并无大碍,请放心。”
 “陈家?”
 “是一户正当人家,小康,三代都是读书人。”
 “啊。”
 私家侦探忽然笑起来。
 “小郭,别笑我。”
 “这种时候,也只有我敢揶揄你。”
 “小郭,你我永远是好友。”
 “坤兄,美少女多的是,别影响名声及家庭。”
 “我明白。”
 “小心驶得万年船。”
 “多谢忠告。”
 但是他的心已经飞了出去,立刻吩咐司机备车。
 妻子与他早已分房,他行动不会惊动家人。
 他打算亲自去接印子回来。
 洪君打电话给王治平。
 “把旧山顶道的房子收拾出来让刘小姐住,请伊芬爱伦好好装修,把阿佐调给她做司机,他会空手道,安全得多,还有,叫标格利送几套首饰来。”
 “找到刘小姐了?”
 “是,她无恙。”
 连王治平都松口气,他听得出老板内心忐忑,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平日,面对商场敌手,牵涉到数十亿款项,以及公司声誉,他都不会露出蛛丝马迹。
 洪钜坤找到陈家去。
 在大门口,他碰见刚打算出门的两老。
 “咦,”老太太问:“你找哪一位?”
 假使找裕进,年纪不对,不像是孙子的朋友,这中年人好面熟。
 洪钜坤见两位清瞿整齐的老人家向他问话,不敢怠慢,必恭必敬地说:“我找刘印子小姐。”他不过做生意手段辣一点,并非野人。
 “啊,裕进陪印子看医生去,很快回来,你请到会客室稍候。”
 “谢谢两位。”
 老先生同妻子离去。
 (三十九)
 洪钜坤走进屋内,一抬眼就觉得舒适雅致,暗叫一声惭愧,原来天下真有品味这回事,相形之下,洪宅布置不折不扣属于暴发户。
 他轻轻坐下,佣人斟上香茗。
 一向只有人等他,哪里有他等人。
 洪钜坤一眼看到书架上放着一只大型透明球体。他走近一看,哎呀,大球套着小球,小球呈蓝色,分明是地球,大球透明内壁画满星座,代表苍穹,这是一座星座仪。
 印子家里那具天文望远镜,也是同一年轻人送的吧。
 正在这个时候,他背后有人说:“这仪器上包括宇宙八十八个星座,可以调校到我们所在地的时间、日期,即使在南极洲,也能够知道抬头可看到甚么星座。”
 洪钜坤转过身子,看到一个高大俊朗,孩子气未除净的年轻人。
 “但是,”他接着说:“洪先生这次来,不是与我谈天文的吧?”
 “我来找印子。”
 “印子在医生处覆诊,稍后返来。”
 “她伤势如何?”
 “严重,还需数星期才可复元。”
 半晌,洪钜坤问:“你知道我是谁?”
 裕进点头,“我十分清楚你是谁。”
 洪钜坤对这个年轻人说:“我也知道你认识印子在先。”
 裕进责备他:“你没好好照顾印子。”
 “我致歉,我负全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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