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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多谢大人。”许问恭敬致谢。

    从某个角度来说,现在关于岑小衣的一切嫌疑都是猜测,他的确需要通过审讯得到更多的证据。

    “放心。”张总督听了他的意思,笑了一笑,转身离开。

    在他背后,所有考生都弯下了腰,恭送他离开,许问也是一样。不过没过多久,他就直起了腰,陷入了深思。

    “我记得张总督以前对百工试不闻不问啊,怎么这次一个徒工试院试,就从头跟到了尾”林豆靠近他们,疑惑地问。

    这正是许问正在想的,没想到林豆也注意到了。不过也是,江南路首府的一级工坊,已经超脱了一般工匠的位置了,对这种事情当然会更敏感一点。

    “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娘,看看她怎么说。”江望枫对这个问题也并不意外,摇头道。

    “对了,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家不是女户吗怎么你不跟你娘姓武,反倒跟你爹姓江”这时他们离开了江南工坊准备步行回去,周围的人渐渐散开,许问终于有机会问这个问题了。

    他们有意没有谈论刚才的事情,仿佛想要刻意用这些无关的话题,冲淡心中的隐约郁结。

    “哦,我娘以前说过,这是她给我爹出的价。”江望枫也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声音非常轻松。

    “出价”许问越发好奇了。

    “嗯哪。我爹少年时是林

    萝府出了名的才子,很多姑娘倾慕的。他长得好看,还过目不忘,五岁能诗,七岁能赋,那时候人人都以为他时候到了就会去考秀才中状元。那会儿我娘虽然是天作阁的传人,但匠籍出身,又是一介女流,长得还貌不惊人,没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块儿。”

    江望枫一边走,一边笑着说,似乎还有点得意——一点也没有为长者讳的意思。

    “后来呢”许问也并没有避讳地追问。

    “我爹家境不是太好,我爷爷过得早,家里只剩我奶奶一个人缝衣供他。但他这种资质,很多人愿意资助他的嘛。结果我爹到了十四岁的时候,马上要童生试了,他自己说不考了,要找一家招媳入赘。说是菩萨有灵,托梦告诉他一定考不上的。”江望枫说。

    绝顶天赋的少年才子,放弃一派光明的前途,要去入赘当最不招人待见最没有社会地位的赘婿

    这是什么神奇的选择

    “当时很多人肯定都炸了吧……”许问喃喃道。

    “是啊,说什么的都有。说我爹好吃懒做不求上进,说他鬼迷心窍脑子被老鼠啃光了,当然也有夸奖他孝顺母亲不忍远行读书的。这一团乱里,我娘抓紧机会出击,给我爹开了条件。”

    江望枫竖起手指,道,

    “第一,把我奶奶接进家里,正经媳妇怎么待婆婆,她就怎么待我奶奶,跟入赘不入赘没关系。第二,第一个男孩跟我爹姓,就算只有一个孩子也跟他姓。我娘自己上门去说的,我奶快气死了,说我娘一个黄花大闺女不知羞耻,说她不把我爹当人看当个东西买来卖去的。”

    这段经历肯定有很多人跟江望枫讲过,没准其中还包括当事人。此时他说起来又轻松又流畅,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你




287 何人
    这暗示太明显了。

    许问看了一眼旁边完全静止的江望枫等人,又抬头远远看了看将要到达的一品坊如意斋——昨天晚上,他就是住在那里的。

    “必须现在回去吗”他皱着眉问。

    他才刚拿到了徒工试最后一个物首,还没有回去通知师父呢。还有连林林,早上送他出门的时候,殷殷说着晚上回来会做什么好吃的给他,许问心里还有些期待……

    “当然不是。这个当然是纯凭你的意愿,我只是过来提醒一下而已。”这个时候,荆承说得好像当初把许问强留在许宅的不是他一样。

    他站起身,一步步踏着空气,从檐角上走下来,走到许问面前。

    他的身体在景物之间移动,越发显出身后那些景物的清晰。他的身体透明得有点惊人了,好像只是一个影像投射到了这个世界一样。

    按理说是可以这样想的,但不知为何,许问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影像,这就是荆承本人,他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真的可以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许问试探着问。

    “哈。”荆承轻笑一声,突然间化成了一道烟尘,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荆承”许问叫道。

    “荆承是谁”江望枫愣了一下,好奇地问。

    许问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时间开始流逝了,对于江望枫来说,他就是非常突然地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而已。

    不过球球仍然在他手中,正努力往他肩膀上爬。

    江望枫一转头就看见了他,立刻眉开眼笑伸手要接。球球抓紧许问的肩膀不愿离开主人,江望枫有些遗憾,摸了摸它的脑袋,也没有勉强。

    “荆承是我的一个长辈……朋友。不是他,我估计也不会做这行。”许问犹豫了一下,说。

    “那他一定很喜欢这一行吧。”江望枫理所当然地说。

    喜欢这一行跟荆承相处这一段时间,许问还真的没有看出来。不过说到底,这个人究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许问全部都一无所知。只觉得他常年带着淡淡的厌世感,好像对这个世界并无留恋,随时都将要离开似的。

    那他为什么要把他带进许宅,还要把他强留下来

    当初留下他说是要让他修复许宅,但现在过了这么久,许问只修复了一套椅子——还把它卖掉了,荆承也不紧不慢,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不对。

    许问突然想到了他越来越浅淡模糊的身影。

    难道这跟许宅的状态有关

    许宅破旧了——可能不久就要倾颓了,所以荆承的状态也跟着越来越不好,最后有可能消失

    很有可能!

    但这样的话,他怎么还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呢

    跟师父还有小师姐见面之后,赶紧回去,看看许宅的状态,把该修的东西修一修,看看能不能好一点。

    许问以前对荆承一点好感也没有,但自从他对木匠手艺越来越沉迷之后,对荆承的态度也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

    没有他,打死他也不会想要做这一行的。

    见到荆承之前他们就已经进了一品坊,一边想一边走,许问很快来到了如意斋跟前。

    “你要去见你师父是吧,那我先去见见我爹娘。没拿到物首,第二也还可以吧”江望枫挠了挠头,神情还挺洒脱。

    他身后还跟着一批人,都是天作阁去参加考试的。这次天阁参考二十七人,八人进了前三十,上榜率将近三成,充分显示出了一级工坊强大的底蕴和实力。

    “行,那就回头再见。”许问心里有事,也很干脆,进了如意斋就跟江望枫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

    临走时,球球又被忽撸了一把头毛,这一次它倒是很亲近地蹭了蹭江望枫的手掌,江望枫高兴地拍许问的肩膀:“回头带你去我家,我们家丝丝也跟小球一样,又美又可爱!”

    江望枫走了,许问低头跟球球对视,看着那张煤球一样的小尖脸儿。

    “可爱也就算了,你哪里美了”他问球球。

    &



288 何路
    “你师父我是个修复师。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修复最早的缘头是什么”连天青注视了他一会儿,缓缓问道。

    连天青并没有跟许问讲过,许问正要摇头,突然想起了在那个世界看过的一本书开头的内容,灵光一现,叫道:“是制赝!”

    制赝就是制作赝品,也就是完全地复制一件物品,达到以假乱真的结果。

    连天青的确没有跟许问讲过,问完那个问题就准备自己回答。听见他的话,他意外地看了许问一眼:“你竟然知道。”

    “在一本书里看过……”许问有点心虚地说。

    连天青工作间里好几本书都提到过这件事,许问能看见表示他用功。连天青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头道:“不错,正是制赝。复制与修复,是一根藤上开出的两朵花,无论哪朵,都有一个原型,新制或者在原型上打磨出来的最后作品,都要求与原型完全一致,不得有误。”

    “这是因为原型完美无缺,毫无改进的余地吗”连天青的笑容消失,注视着许问问道。

    “不是……”许问迟疑着回答。

    旧木场这种地方,一直会从外面送来很多零零碎碎的破烂。

    大部分是真的破烂,除了木料一无可取,但也有一些东西“有点意思”,连天青就会琢磨着把它修复出来。

    这些东西即使就许问的眼光看起来,也有诸多不足之处,但不管是什么,连天青都会原样复原,非迫不及已——通常都是东西残缺到判断不出来原型了,绝不会轻易进行改动。

    其实回忆起来,连天青当初教他修复孙博然那座雀替的时候也有提过这样的事情,正好与许问记忆中文物修复“修旧如旧”的要求一致,但可能是因为他学的东西比较基础,连天青教的更多是技法,并没有过多地强调这个概念。

    而且在许问想来,在某种统一的规则要求下当然应该这样做,但连天青做的这些都是个人修复,没有任何约束,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这是为什么

    许问陷入了深思,一时间不得其解。

    “你好好想想吧。总之你这次考试换了我的话,绝不会给你这种分数。”连天青站了起来,把图纸往他面前推了一推,淡淡地道。

    许问盯着图纸,脑子里回忆起不久前摆放在原型旁边拿到一百分的那个成品模型,久久没有说话。

    连天青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修复与制作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走哪条路都可以,但是要走哪条路,你该好好想想了。”

    话音落处,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连天青走出门,进了院子,这里引了一眼水,开了一条溪,溪水清透如同泛着波纹的水晶,溪畔的湖石与兰草在波纹中轻轻摇晃,几条红色的小鱼穿梭在阴影中,处处带着江南园林特有的意趣。

    他盯着草尖上的一只蜻蜓看了会儿,抬起步伐,走到旁边一株樟树下。连林林正坐在那里,托着腮看着石桌上的一样东西,有些出神。

    “看出什么来了”连天青走过去问。

    听见爹爹的话,连林林转过身来,露出面前的东西。

    正是许问在院试中制作的那个模型。不仅是图纸,连实物也一起到了连天青的手里。

    “……真的很巧。”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那座模型,“变写实为写意,在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进行了细微的调整,把上扬的线条和形体变成了下垂的,加强了凋敝、衰败等比较负面的感觉。整座庭院的气质,也就在这些细节里被强化了。”

    她说话的时候用的基本上都是肯定句,神态里充满了自信,跟她平时絮絮叨叨招呼师父徒弟们起居的样子完全不同。



289 想不通
    许问回到了许宅。

    幽暗而凝滞的气氛萦绕身周,这里的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色调,永远地停滞在某个陈旧的时光里。

    这种氛围,不知什么时候许问已经非常熟悉了。

    他们现在正位于那座杂草丛生的池塘旁边,球球从他怀中跳出来,爪子摆弄起了塘边的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慢腾腾地把脑袋和四肢缩进壳里,球球仍然乐此不彼地拨弄着。

    连天青的问题仍然充斥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修复和制作,你要选哪条路

    选择修复,就要放弃自己的奇思异想,严格跟随原作者的思路,人家原先是怎么做的,你现在就怎么修,丝毫不得变化。

    选择制作,最重要的就从“他人”变成了“自我”,他要用自己的审美与喜好去带动别人,建塑全新的工艺品。

    许问现在还算是被困在许宅的,荆承对他提出的要求就是修复这里,按理说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许问还是陷入了深思。

    为什么修复就一定要按照原样来,就算发现了原作里的不足之处,也必须严格遵循

    从当初阅读威尼斯条约时开始,许问就意识到这是一种通用的准则,“必须”应该这样做。

    当初连天青这样教他的时候,他用手机通览威尼斯条约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觉得理所当然应该照此执行。

    但到了现在,他突然产生了一些疑惑。

    突然想问出一句:为什么

    许问缓缓直起身子,看向不远处的四时堂。

    四时堂仿佛什么时候也不会有变化,许问踩着杂草走过去,手抚上破旧的窗棂。

    这是一片漏窗。

    漏窗俗称花墙头、漏花窗、花窗,是园林建筑中一种非常典型而常见的透空窗。

    ——刘胡子制作的那一方园林的模型,亭上花窗也是漏窗的形式。

    一开始的漏窗是纯装饰性的,不封闭,因此也不能挡风遮雨。但随着设计制作能力的提升,工匠开始在上面糊上半透明的绡纱,甚至直接使用透明的玻璃,开始赋予了它实用的功效。

    漏窗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装饰漏空图案,透过它可以观看窗外的景色。

    当初许问被四时堂那一叶芭蕉惊艳,透过的正是一扇漏窗。

    四时堂当年应当是许宅的书房,漏窗当然不能只做装饰用途。窗内曾经镶有玻璃,但现在玻璃早就已经残破不全,许问手边这一扇甚至一片玻璃也不剩,只在窗棂上残余了少许的玻璃渣,证明这里曾经是有遮挡的。

    不仅是玻璃,窗扇本身也很残破。

    在班门世界多学了一年,许问的眼光跟以前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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