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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这个评价,可真是太高了!

    很快他们就发现,孙博然说得一点也没错。

    木匠的基本功是会完整体现在制作的细节里的,他们刚开始学的时候,就要对着师傅的成品细细研究,他的每一刀是怎么使的、每一处力道是怎么运的……所以常常,木匠个人的习惯与特色也会融入其中,成为辨认其个人作品的依据。

    岑小衣的风格就是简明利落,很少多余,而这一点,非强大的基本功不能完成。

    许问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有点诧异。

    这种风格跟岑小衣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而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大量的汗水、大量枯燥而重复的工作。这些做不得半点假,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难怪他会有这种自信,搞掉冒尖的一两个,剩下的就一定是自己呢……

    而看完他的模型之后,从来对岑小衣都不假以颜色的孙博然,表情都温和多了。

    一个老木匠最喜欢的,就是勤奋肯用功的徒弟了。

    有心计,肯下苦工,识字,会跟人打交道,长得还好看,难怪他会有这样的野心,而且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只是……

    “除了基本功以外,这尊模型房屋结构正确合理,庭院设计与原型一致,最巧妙的还是……”孙博然上前,把模型向上掀了一下,特地露出檐下的木制结构,“这八座雀替。”

    “哦这八座雀替仿佛跟我做的不太一样啊。”刘胡子掀了掀眼皮子,没精打彩地道。

    “您做的雀替细致入微,宛然如生,绝对是一等一的佳作,不然,我等也不会一致公认此为本次院试的原型。但我在京都建造墨艺殿的时候,皇上曾拨冗来到工地,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孙博然侃侃而谈,提到皇帝的时候,所有人全部挺直了脊背,肃然起敬。

    最明显的是站在下面的那些年轻人,个个脸色发红,眼睛发亮,身体殷殷倾向前方,表现得无比热切。

    如果说徒工试和百工试是一条通天梯,孙博然就是活生生摆在他们面前的样板。以一介工匠的身份,站在皇帝面前,还能在他们面前说起曾经发生的事情,简直再没有比这更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那时,墨艺殿初建,雏形已定,细节未丰。各位理应清楚,此时,墨艺殿所有图纸烫样、包括各种细节,其实早已全部完工,经由层层确认,已成定论。”

    所有工匠,无论师父还是徒弟,此时都在点头。

    就算是普通盖座房子也要把前面这些工序全部走完的,何况皇殿这种大型建筑。这种事情,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路,大家肯定都是知道的。

    “墨艺殿全部规划与设计,所有图纸与烫样,全部由三名皇家大师与我,一共四人完成。我四人当匠人的年纪加起来超过两百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孙博然说得平静,也没人觉得他是在自夸。不,他只说经验,其实已经是大大的谦虚了。

    孙博然年少成名,年老气象堂皇,名作盈身,是最顶级的工匠大师。其




277 天下有人
    “我……靠。”

    江望枫靠在许问旁边,轻轻感叹了一句,表情非常复杂。

    事情急转直下,岑小衣这分数实在太高了,离满分只差一分。他真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超过他。

    许问很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小声问道:“这位王一丁王大人,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少年英才,一举成名,我娘跟我咧咧了好久了,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我警醒点儿。她还说下次去京城看能不能找机会跟王大人见一面,好好拜会一下。”

    “墨艺殿呢究竟是什么样的”

    “刚落成不久,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有人从京城回来,说它神异惊人,宛如不在人间,我也有点好奇。”

    神异惊人,宛如不在人间

    这个形容让许问也有点好奇了。

    不过在这个世界呆得越久,他越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时代信息来往是多么的闭塞。

    这位王大人可能是京城的新贵,名声大噪,但在此之前,他完全没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好像那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除此以外,墨艺殿、朝知阁……这些东西一鳞半爪地露了一点端倪,就再也没有接触的渠道了。

    不光是这些,对于他们这些工匠学徒来说,江南路以外的世界,就像异国他乡——甚至还不如现代的外国——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京城,见识一下墨艺殿,见识一下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建筑工艺啊……

    许问对岑小衣的分数表现得很平静,江望枫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我就不信我会比他差了。”他握着拳,踌躇满志地说。

    接下来果然就是他。

    与先前岑小衣的不同,考官们一见他的作品就纷纷展开了眉,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成品质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模型摆放的位置。

    模型位于台下,下午时出了太阳,光线比上午反而明亮得多。此时日光已西斜,恰好透过过白玉廊柱,半铺在他的模型上,明暗交错,仿佛让它焕发了一种别样的神采。

    而这样看过去,他的作品与刘胡子的当真是一模一样,一根线条、一个雕面也不差。

    果不其然,江望枫强大的记忆力在这种类型的考试中发挥了极其强大的威力,那么短一点时间,别人只能大致记个梗概与最核心最主要的部分——之前那些作品就算看上去是一样的,也没办法达到百分百统一的地步。

    只有江望枫,连其中的一草一叶、一鳞一羽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并也有能力在实际制作中还原到与其完全一致的程度。

    考官们绕着这个模型看了几圈,最后相互对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们回身打分,给出的结果再次让其他考生吃了一惊。

    九十九分。

    全部六名考官全部打出了一样的分数,一分也不差!

    这样,江望枫最后的得分也显而易见了。

    九十九乘以七再除以七,他同样九十九分,与岑小衣同分,与他并列在了第一名!

    岑小衣刚刚露出的笑容又消失了。他是四舍五入拿到的九十九分,江望枫是实打实的整分,最后统分肯定是他比较吃亏。

    就算两人真的同分要再加试的话,他也没信心能超过对方。

    一夜没睡,还受了风寒,他竟然还能发挥得这么出色

    天作阁果然不愧是一品工坊,名不虚传。要是我也能托生在这样的家里,从小到大严传严教的话……

    岑小衣的眼中掠过一片阴霾,淡淡扫了江望枫一眼,又再次移开目光。

    “啧,我就知道……阿嚏!”江望枫自己却不太满意,他刚好又一个喷嚏出来,打完喷嚏,揉揉鼻子,他不爽地说,“做花窗的时候



278 不可理解的分数
    “孙大人请。”

    过了好一会儿,考官们直起身体,纷纷对视,众人向孙博然拱手示意。

    而在此之前,刘胡子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旁边,一屁股坐下,拿起纸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没一会儿,他就吹干了墨汁,把纸笺对折了两折,放到旁边的托盘上。

    然后他捶了捶老腰,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可算完了,累死老头子了。”

    听上去像是抱怨,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放在最末的那座模型,眼中光芒闪烁,复杂异常。

    托盘上的纸条越来越多,最终当总数变成六张的时候,小吏飞奔过来将它端起,小心翼翼捧到帐房先生身边放下。

    帐房先生麻利地翻起一张,同时公开报出:“孙大人评分:一百分!”

    真正的一鸣惊人。

    单是这一个分数,就让下方发出巨大的喧哗声。好些人都嚷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许问的模型,又盯向已然坐回太师椅的那些考官,完全不明白这分数是怎么打出来的!

    这一下,就算兵丁们强行制止也压制不住这些声音了,考生们个个的脖子都伸得像鹅一样,叫声也像鹅一样嘈杂无序,听不清楚内容。

    但是就算内容听不清楚,其中包含的情绪也清晰可辨。

    愤怒、不解、迷茫——所有人都在要求一个解释!

    两百多个人的群体情绪还是有点吓人的,张总督有点动容,他侧身倾向旁边的孙博然,问道:“孙大人,这……”

    孙博然抬起一只手,接着摇了摇头:“不急,等其他师傅的分数出来再说。”

    他中气十足,并且也没有有意压低声音,周围的考生全都听见了。

    他们的情绪暂时被平复下来,带着浓浓的疑惑看向帐房先生,也想先看看后面的发展。

    考生们开始喧哗的时候,帐房先生的声音也停了下来,这时见他们安静,正要开口,孙博然又伸手止住了他。

    “考场纪律,恐怕你们都忘了。”他俯视下方,目光森然地扫过众人,“那我就再强调一次。在这个地方,要说话,可以,先举手征得考官同意,获得许可后再说。未得许可随意咆哮考场的,一律逐出,取消考试成绩!”

    他说得斩钉截铁,目光过处,每个考生都觉得他是对自己说的,刚才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打消了,个个缩头矮身,头低得跟鹌鹑一样。

    孙博然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向帐房先生点了点头。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帐房先生松了口气,继续往纸上登分,一边登一边念:“刘大人评分,一百分!”

    考生们再次微微骚动,但孙博然的话言犹在耳,他们再不敢像刚才那样大声喧哗。

    “廖大人评分,一百分!”

    “吉大人评分,一百分!”

    这两个分数出来,孙博然的话再有份量,也有点压不住了。

    岑小衣看上去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其他人喧哗的时候他也安静如鸡。但现在,他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前面考官的方向。

    ——尤其盯的,是姓廖的副考官。

    但对方看也不看他,正与旁边的吉考官说着什么。

    岑小衣看了一会儿,再次低下头去,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鲁大人评分,一百分!”

    “冼大人评分,一百分!”

    六个分数全部出来,考生们中间“哄”的一下,传来极其明显的惊叹声。

    “凭什么!”

    “不公平!”

    好几个考生愤然大喊,几乎全是排名靠前,有希望上榜过关的。

    这也很正常,除了个别特例,考到这个时候还能排名靠前的,都是江南路最顶尖的年轻人,各大工坊几年十几年悉心培养出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没怎么受到过



279. 比我好
    “我来说。”

    孙博然还没说话,刘胡子先一步开口,止住了徒弟,“这东西是我做的,我应该更有发言权吧”

    孙博然当然不会说不是,其他考官也纷纷点头,把他让在了头里。

    “这个分数,我自己是不满意的。”

    谁也没想到刘胡子开口就是这样一句,都惊呆了。

    这个时候,只有孙博然微微点头,表示了一下赞同。

    “如果不是满分只有一百分,且没有附加分的设置,我要给他打一百二,一百五,两百分!”

    结果谁也没想到,刘胡子再次语出惊人,却是急转直下!

    “什么意思”邓知府皱起眉,表示不解。

    “意思就是他比我做得好!好多了!他做的这个,就是老头子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但没水平做到这样子。看了他的,老头子才知道我想要的真正是什么!”

    刘胡子连珠炮一样地说着,毫不避讳,毫不回避,坦荡到了极点。

    说完后,四处一片寥然无声,真正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于工匠来说,技艺就是武,是客观标准;审美是文,是主观标准。

    一个工匠往往会承认另一个工匠的技艺比自己高明,因为这是一看就知道的事情。

    但到了更高的境界,每个人的审美会走向不同的方向,那时候就会出现各种流派,大师们不会轻易承认自己不如另一个大师。

    但刘胡子就这样做了。以一个九十多岁的老木匠、皇家工匠之师的身份,承认别人比自己强。

    而他比较的对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众所皆知,他学艺的时间不到三年,师承完全不明,出没出师还不知道呢。

    所有人此时都在看着刘胡子。考生们脸上是震惊,其他考官们脸上却是佩服。

    抿心自问,他们就算觉得许问这个模型做得真的好,也很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这一点。

    但刘胡子就这么做了,这老人的心胸……难怪能教出这样闻名天下的弟子!

    “师父你……”孙博然也没想到刘胡子会说得这么直接,苦笑着开口。

    “我说得不对”刘胡子斜着眼睛瞥他。

    “……对,的确是。”孙博然承认。

    简短的对话再次震惊四座。

    刘胡子自己这样说是一回事,孙博然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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