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好和何氏都分别画押,横竖养几个姨娘和嫁两个破落户的庶女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霍常宇也压根不当回事,只想赶紧把这些鸡毛蒜皮都扯清楚了,还进正题,就也利落的按了手印盖了私章。
文书落定,三人各自把自己的那份收好,霍芸好就直接对几个姨娘下了逐客令:“既然都安置妥当了,这里就没几位姨娘的事儿了,你们各自回去打点行李吧?”
“是!”几个姨娘千恩万谢的爬起来往外走,只有张姨娘站在自己儿子身后,一动不动。
霍芸好看过去,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姨娘难道是对你的去处不满意?”
张姨娘皱眉——
她方才自以为有儿子撑腰,和另外几个女人是不一样的,此时被霍芸好这般犀利的目光盯着,又真觉得此处没她说话的份儿……
就算以后她能跟着儿子出去自立门户,可毕竟现在人只要还在这个霍家的宅子里,就始终还是半个奴才的妾室,确实在一群少爷小姐跟前没她说话的份儿。
张姨娘满是不甘的咬咬牙,终还是一声不吭的往外走去。
两个庶女互相对望一眼,便也想跟着退出去,却被霍芸好叫住了:“两位妹妹是姓霍的,自家兄妹议事,没什么是你们不能听的,你们就不用回避了。”
何氏很警觉的就意识到她这是想敲山震虎,怕是最后对这两个庶妹还有话说。
横竖这两件事处理下来,她就更没有半点想趁火打劫的心思了,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没等霍芸好再开口就主动抢白道:“行了,零碎的事情既然都掰扯清楚了,那就清算一下这府内财物吧。这些年我们夫妻虽不住在这府里,我也多少知道咱们府里的人口多,开销大,府里的盈余不足,多少靠着母亲的嫁妆贴补的。母亲的嫁妆是她的私产,顺理成章都是留给二妹妹和四弟的,二妹妹报关妥当了就是,我们也不方便过问……”
霍常宇本就张嘴等着分田氏的嫁妆呢,还以为有何氏出面,他能省事好些,冷不防何氏居然“高风亮节”的给他来了这一手,他脸色瞬间就连续变了几变,愕然的瞪着眼,不知该是如何收场了……
嫁妆这回事,从来就没得争议的,都是母亲留给亲生子女的。
如果霍常亭夫妻俩和他同气连枝,两人联手逼迫霍芸好姐弟就范完全有成算,可何氏先把话撂在这了,等于是把他扔半路上了。
一则他势单力薄,二则又名不正言不顺……
他连开口争一下都省了,因为——
自己心里就知道这不可行。
霍常宇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跟吞了只苍蝇一样的难受。
武昙从旁看了半天的白戏,险些失笑——
霍家这个烂摊子里,难得还有个明白人,霍芸好的这个二嫂子也是个人物啊!
而何氏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蹚抢田氏嫁妆的这趟浑水的,既开了口,索性就半点不含糊的快刀斩乱麻,随后就招招手,示意那两个小厮把搬过来的箱子抬到了里面,摆在了大厅中间,一边说着,一边举目四望一圈:“我想着既然要分家,账目就自然是要当面核对的,所以就去账房叫了胡先生来,还有这箱子里的,都是母亲嫁过来之后打理中馈时候留下的账册。胡先生说年前妹妹扶棺回乡之前就把公中的账目都交给父亲了,父亲又交了胡先生打理,也是时机得当,这阵子胡先生说他正好刚将账目清算了一遍……”
说着,就转身招呼了胡先生上前。
胡先生打开箱子,拿了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出来,一面恭恭敬敬的走到四人面前行了礼;“禀各房主子,府里公中的所有账目小的都一一核对过了,正好年底收了各铺面的账和田庄的收成上来,也一并入了账,年底的时候一共结余银两七千四百五十九两六钱,米粮一千五百石,另有一些布料和器物,全都锁在库房里,全部登记在这册子上了,主子们稍后可以过去查看核对。然后产业是两个田庄和三个铺面,还有城内的一处二进小院子。银两的话,置办年货花销了两千多两,账上余下是四千八百九十六两。至于咱们现在住的这宅子,虽然对外说是霍家的,面子上好听些,实际却也是夫人拿嫁妆银子置下的,最后怎么处理要听二小姐和四公子的吩咐。”
何氏倒是无所谓的,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庶出的,一开始就踏踏实实的准备自力更生,就没算计霍家的产业。
可霍常宇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有了吐血的冲动……
田氏的嫁妆,霍芸好居然一文钱也不准备往外掏?那单从这公中走,他能拿到的就十分有限了,尤其——
连这座宅子也不分么?
霍常宇盯着何氏的眼神仿佛都能射出刀子来。
何氏直接就不理她,仍是毫不拖泥带水的继续与霍芸好说道:“四弟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家中产业他应该拿大头,咱们家也不好坏了规矩,就由四弟先挑吧。”
霍芸好听到这里,也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这个嫂子来了。
不过霍家的这点产业,她确实也不看在眼里,既然何氏明事理,她也乐于投桃报李,便就不加思忖道:“嫂嫂深明大义,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大家同进了这一家的门就是缘分,我是女子,也不坏规矩,这份产业我就不掺合了,便由二哥哥、三哥哥和杰哥儿平分了就是,也不必挑拣了,胡先生你公平的分了,列出一份名录来即可!”
横竖霍常宇就是个伸手白拿的,也懒得再跟他逢场作戏。
霍常宇那边已经忍无可忍,正要豁出脸皮争一争,却不想,胡先生却面露难色的迟疑道:“二小姐,这怕是……不好分……年前老爷从账房拿走了四前两银票和五百两现银和其中一个粮油铺子的房契地契,年后在他西区的头一天又要走了两个庄子的契约,一直也没拿回来。账房这边现在就只有不到四百两的碎银子并两个铺面和那个两进小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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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大家好像都对霍家的烂事不太感兴趣,这章我就尽量写长了点,争取早点把他家的事结束掉,又更晚了-_-||
第456章 竹篮子打水,有口难言(二更)
一共只剩下那么点银子和产业,还要三个人平分,最后到手的一点东西可就塞牙缝也不够了!
因为田氏这个嫡母既有钱也不苛待庶出的子女,霍家这二十多年的日子一直过得富庶,霍常宇可没想到他最后居然只能拿到这么一点东西就被扫地出门。
他二哥霍常亭已经中了进士,进了官场,虽说官做得不大,好歹还有进项,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再加上又成了婚,何氏的陪嫁虽不多,但好歹也是有一份的……
可是他呢?他要是拿了这么点东西从霍家出去——
怕是娶妻都没法娶。
霍常宇恼羞成怒,再也忍不下去了指着胡先生大骂起来:“你简直胡说八道!这阖府上下都知道,父亲从来不管后宅之事,金银更是从不沾手的,他怎么会从公中拿银子和房契地契?我看分明是你的这个刁奴趁着如今家里出事,私藏了我们府上的产业,中饱私囊。”
胡先生一个老老实实的账房先生,在霍家待了也有十几年了,一直兢兢业业的替府上打理,如今却要被人诬陷监守自盗?
这个招牌,如何能砸了?
胡先生也是气急,脸通红的辩解道:“三公子您莫要血口喷人。小的虽是个受雇在你家做事的,可好歹也算半个读书人,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
“我不听你废话!”霍常宇暴跳如雷,说着就冲外面喊:“来人,将这个吃里扒外的刁奴送官,定要将他吞掉的银子吐出来。”
何氏虽是一开始就没指着捡便宜,可是这偌大的一座府邸,一月之内家底就被败光了——
如今剩下的这个账目也是叫她有点瞠目结舌。
霍常宇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
这里是霍芸好的院子,自然不会有家丁随时在外面围着,一时也不会有人进来。
何氏连忙定了定神,拧眉问胡先生:“胡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先生气得眼睛都红了,冲着霍芸好几人郑重一揖,陈情道:“二小姐,四公子,二夫人,小的问心无愧,不怕上官府对质,也不怕衙门上门来查。我在府中做了一十六年了,合成拿过府里的一针一线,公中的银两和房契地契的确都是被老爷要走的,这账目上录得清清楚楚,有老爷加盖的私章为证。”
说着,就呈上手中账本,翻出那两天的记录来。
那连着两次,霍文山去要银子要契纸的时候都十分急躁且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原是拿了东西就要匆忙的走的,可胡先生是做了几十年账房的,进霍府之前还在别家铺子做过,自然最是清楚账目严谨的重要性,那么大笔财务就算是被主人家亲自拿走了,不当场录好账目签字画押,后面要是有个差错就说不清楚了。
当时他也就是一板一眼的守着规矩,却没想到也恰是那时候的坚持,如今反而救了自己一家老小性命。
胡先生眼睛通红,羞愤又气恼的将账目指给几个人看了。
霍芸好回来之后也没问过府里账目的问题,故而也是才知道她这走了才一个月,府里霍文山就前后拿走了足有万两之多的银子和财物去……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霍常宇原是不信的,一直到亲见了账本上霍文山的签章——
心里顿时哇凉一片。
“怎么会有这种事?父亲向来不沾银钱的,怎么会?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手里抓着账本瞪着签章核对了一遍又一遍,一心想要找出是别人伪造的痕迹来,却奈何霍文山的笔迹虽是比平时潦草了些,但无论字迹还是印章都是真的。
可这样一来,他就真的要被百八十量银子打发了?!
霍常宇心有不甘,此刻就是所有的体面和脸皮都不要了,一咬牙还是对着胡先生恶语相向:“这账目一定是你伪造的,报官府……叫官府的人来对账查找。”
霍文山的书房,这阵子他早就找借口进去了无数次,并且顺手牵羊搜刮走了不少值钱的小物件。
所有有可能藏贵重物品的地方都搜过了,根本没看见什么银票和地契。
何氏虽不贪,可心里也觉得此事反常,想了想道:“难不成是被那天夜里进府的小贼给摸走了?要么就报官府一声,叫他们帮着查找一下?”
那么一大笔财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在霍文山手上弄没了,确实事有蹊跷。
而且——
外人都知道霍家富有,虽然也知道田氏的陪嫁丰厚,但却并不知道具体的财产情况,如今他们二房和霍常杰母子都没分到什么东西就被打发了,他们这一房是讲理的,霍常宇母子却难保不会出去乱传谣言,给霍芸好姐弟扣一顶私吞家产,苛待庶出兄弟姐妹的大帽子……
让官府的人来查账对一遍,弄清楚了霍家公私的财产细节,也好堵住外面的谣言。
万把两银子,霍芸好倒不是非要追究不可的,可霍常宇狗急跳墙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她懒得跟他没完没了的扯皮,想了想便要点头。
旁边的武昙听说霍文山两次支走大把银子的事,居然就没来由的心虚了……
如果青瓷的情报没有错的话,那两笔财务此刻都应该是揣在她大哥的腰包里的,虽说她对她大哥有信心,既然是做了这样的事,他大哥是绝对不会叫人抓住证据和把柄的,可这事情这么闹一场也没什么意思了。
眼见着霍家人达成了一致,武昙就坐不住了,突然开口问道:“胡先生,请问一下,你家老爷两次去账房取走大批财物具体都是在哪一天?”
因为她毕竟是个外人,再加上方才霍家一群人闹得不成体统她也一直没掺合没吭声,大家都几乎已经忘了这还有个格格不入的人在了。
霍芸好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循声朝她看过来。
胡先生有点迟疑的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就去看霍芸好,看见霍芸好点头,这才回话道:“第一次是腊月二十二的上午,第二次是这月十二的中午。”
说着,就也将账本上白纸黑字的记录拿给武昙看了。
霍常宇正愁一口怨气没处发泄,见武昙一个外人也掺合进来多管闲事,便就恶狠狠道:“我们霍家的家务事,不用外人来指手画脚……”
武昙对他的恶劣态度置若罔闻,只就莞尔勾唇,一边沉吟道:“据我所知,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宫里惠妃娘娘的贴身婢女有亲自回府探望过霍太傅,而这月十二,上午霍太傅才从公中拿走了两处田庄的地契,下午又特意遣人送了‘糕点’进宫去给惠妃娘娘吃?”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在场的没一个是傻的,就是霍芸好那两个庶妹也都第一时间互相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霍常宇倒抽一口凉气,气势顺势就弱了几分下来。
武昙就仍是不咸不淡的说道:“霍三公子若是觉得自己应得的产业被旁的不相干的人占了,那莫不如叫人去当面问问惠妃娘娘吧,没准儿……她知道内情呢?”
若说是霍文山拿家里的银子去填了霍芸婳的腰包,霍常宇就是第一个相信的。
自家那个大妹妹的本事他向来知道,从小就能哄得父亲团团转,甚至曾经还鼓动了父亲与她一起拿霍芸好的性命做要挟,想要谋走田氏手里的产业。
霍文山为了替她弄银子,都能做出不顾嫡女死活又逼迫嫡妻的事情来,要说如今拿了家里的万两银子给她去用……
简直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所以,这笔银子,是被霍芸婳给吞了?要问恨不恨,霍常宇自是恨不能撕开对方的肚腹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再抠出来的,可若说是要让他为了这笔银子就当面去找霍芸婳对质,甚至当面讨要?
他也是立刻就打了退堂鼓,是打死也不会去的。
霍芸婳如今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而且虽然他认定了这就是真相了,目前却也只是口说无凭,半点证据也没有。
不仅要不到银子,还会把霍芸婳惹毛得罪了,更是得不偿失。
霍常宇闷不吭声了,只就脸色铁青一片,咬着牙,脸色表情凶神恶煞。
霍芸好对武昙的暗示将信将疑,不过却不想再深究了,只就分别看向了何氏二人道:“父亲是一家之主,家中的产业和银钱本就可以随意取用的,既然胡先生的账本上白纸黑字,我这个做女儿的自认为是无权再追究了。二嫂和三哥哥你们怎么说?”
何氏连忙定了定神,也是毫不犹豫的说道:“既是公爹取用的,那自然合情合理,我同你二哥也不便过问。”
霍常宇就算再不甘心,这会儿人家梁家都不要这笔银子了,他又不敢进宫去跟霍芸婳讨回来,其实确实怄得要死,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