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姜太后本能的抗拒,赵嬷嬷一挥手,那四个嬷嬷已经上前,强行将她搀扶着往殿内去了。
周太后抬起眼睛,目光幽深的冲着院外唤了一声:“陶任之给哀家叫来了没有?”
“老奴在!”陶任之来了有了一会儿了,只是她没传召,便没进来,此刻便连忙弓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
周太后道:“你去替皇帝传旨礼部,就说皇帝昨夜风寒入体,略有不适,太医正在诊治,让他们按照仪典的流程准备即可。另外再去跟齐王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若是稍后皇帝不便出席祭典,祭典便由他主持。太后爱子心切,守着皇帝不愿擅离,届时哀家过去陪祭!”
齐王萧林是萧植现存的兄弟中年最最长的,平生虽无甚建树,只好风花雪月,但却是个老好人,无论是在宗室还是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人缘都是数一数二的,也算镇得住。
“是!”陶任之恭恭敬敬的应诺领命去了。
周太后也不在这院子里多呆,听着殿内姜太后哀哀的哭泣声就心烦。
赵嬷嬷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又嘱咐了侍卫一句:“尽职守好了这道门,对你们没坏处!”
“谨遵太皇太后懿旨。”侍卫连忙应诺。
在这宫里,最是不用提人缘的,单就在威望一项上,姜太后在周太后面前就完全站不住脚。
就算她再贤德,也终不是周太后于宫闱之中搏杀了数十年的资历和气势所能比拟的。
从寿康宫出来,周太后也没上辇车,只自己徒步于这宫墙之间的御道上慢慢地走,走了没两步,终是忍不住重重的一声叹息。
赵嬷嬷也是面有戚戚然的劝了一句:“王爷不是也回来了么,皇上未必就会有事,是太后娘娘太端不住了,太皇太后您也暂且放宽了心吧,兴许就只是虚惊一场呢?”
周太后苦笑了一声:“算了,她也是爱子心切。”
当初她替萧昀选了这么个性格还算温厚的知书达理的妻子,是没想着自己儿子的后院里再掀起什么大的波澜来,用来守成,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皇后,姜氏其实都足够了。
也不算她失策,起码萧植在位的十多年里,后宫里也算妻妾和谐的。
可是这个姜氏——
终究还是缺了眼光和见地的。
担了这一朝国母的身份,谁这辈子不得有几番取舍?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只需要一心一意扶持自己的丈夫,保护自己的儿子,可是坐上这个位置的女人,终究也是要担得起这个身份的。
这世上,哪有一味地得好处,而不担责任的好事?
谁失去骨肉至亲不痛?
这时候由着姜氏去大肆的张扬胡闹,引发了朝局乃至于边境动荡——
那她们就是天下和大胤的罪人了!
寿康宫这边,周太后刚走不久,姜太后就又出了寝殿,试图出宫,正在极其败坏的和侍卫周旋的时候,萧昀就回来了。
她当即就想扑上去抱着儿子痛哭一场,萧昀去赶着去稳定局面,只略略安抚了她两句,最后回寝宫更衣之前突然下令将方锦拿下,暂押在了留芳殿的偏殿里。
姜太后和方锦都大惊不已,他却根本没容二人求情便已决然离开了。
晟王府这边,萧樾把武昙带回去,就立刻叫人抬了热水进屋子,将武昙里外都洗干净了。
蒋芳护送萧昀回宫之余,回来的时候顺手拎了太医,太医正在给武昙处理手上的伤,雷鸣也回来了,面色不怎么好的将萧樾叫到了一边说话。
“怎么,交代你的事没办妥?”萧樾问道。
“不是。”雷鸣怕他着急,连忙否认,又似是有些顾虑的偷瞄了眼身后屋子里的武昙,方才神色凝重的道:“王爷,出了点岔子,属下奉命去灭方锦的口,她是承认昨夜偷袭二小姐的两个人是经她手派出去的,可是……她说不是她自己权衡利弊做出的决定,而是受了南梁太子的指使。”
“梁元轩?”萧樾也颇有几分意外,“他这阵子只是和武勖联系往来的多了些,他的通信渠道燕北基本完全掐住了,不可能他往胤京跟方锦联系了而我们全不知情的。”
“属下就是觉得这一点上很是奇怪。”雷鸣道:“方锦招供说,她常年呆在姜氏身边,须得事事谨慎,不方便直接和南梁方面联系,禁军里有个叫赵奇的是她和南梁之间往来的信使,昨夜偷袭二小姐的事,就是那赵奇临时告知于她,叫她去安排的。”
萧樾失笑:“临时?”
梁元轩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谋略过人,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提前就知道二十九那天胤京会有庙会,武昙会去,萧昀也会随后跟了去?所以才提前安排传信给方锦下了命令?
雷鸣也是一筹莫展:“方锦说她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就问了,那赵奇说南梁太子派了特使前来,这段时间就住在京城,让她只管照办就是。因为这些年里,一直是赵奇替她传信的,她也不疑有他,就照做了。”
萧樾听他说这些话,再看他的神情,也就心里有数:“你没拿到那个叫做赵奇的?”
雷鸣摇头:“属下去寻他的时候,和他相识的人说昨天夜里他就告假出宫了,从时间上推断,应该是找完方锦之后便走了。”
萧樾沉思片刻,眸光微深:“这么说,方锦是被人诓了?”
“属下是这般推断的。”雷鸣道,“宫里安排探子盯着了,如若这个赵奇再出现,必会拿下他。”
可如果这个赵奇已经溜了呢?
他既然是方锦的信使,又何故去指使方锦做了这么一件事之后立刻就脚底抹油?
料定了方锦会暴露?方锦潜伏在姜太后身边这些年,可不容易,是十分得梁元轩看中的,这么一颗好用的棋子,他怎么可能突然就舍弃掉了?
总不能是已经察觉方锦被他们给盯上了吧?
如若不然,那——
便是那个叫赵奇的故意坑了方锦?
可这又是为什么?有私仇?
还有,炸掉雁塔,险些将萧昀和武昙置之死地的又是谁?
第447章 你给本王喂毒了?(一更)
这一天一夜之内发生的所有事,表面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处处透着诡异。
萧樾微微沉吟:“那方锦呢?”
“属下暂时只是药晕了她,怕她狗急跳墙去找陛下告密。”雷鸣道,“属下是想……或者将她拿在手里,再放出风声去,那个赵奇和他背后之人知道她落在了王爷手里,会不会现身?”
萧樾又再斟酌一下,就果断的摇头:“这个人不用再留了,照你说的这些,她不可能再知道的更多,就算那个赵奇背后真的另外有人,也犯不着冒险来咱们手里抢人了。”
屋子里,传出武昙嘤嘤的抽泣声。
萧樾就没心思再说下去了,一边回头看了眼,一边道:“事不宜迟,趁萧昀能腾出手来之前,解决了这个麻烦。武家的事就要了了,不要因小失大,再留下把柄来。”
“好!”雷鸣领命,转身便又匆忙离开了。
萧樾转身进得屋内。
太医还带着医女在床前忙活。
武昙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倒是没怎么吭声。
她那右手腕肿得老高,周围皮肤全都青紫一片,太医处理起来也不是很方便,正累的满头大汗的拿夹板给她固定伤处。
萧樾进得门去,眉头不禁紧紧的拧成了疙瘩。
武昙就是个明明白白的势利眼,见人下菜的,他虽是心中不忍,但唯恐她看见自己就又要耍赖,耽误太医医治,便就忍着没吭声。
好在是她身上最终的伤就这么一处,再就是脚上泡了冷水,有些冻伤,好在是并不严重。
太医尽量仔细的给处理好,起身的时候才终于狠狠的舒了口气。
萧樾踱步上前,冷声的问:“怎么样?”
武昙听了动静,就也顾不上疼了,从被褥里探出头来,也转头露出半边脸期期艾艾的看过来。
说到底,她自己也还是十分在意自己的伤势的,生怕会留下残疾来。
萧樾斜睨过去一眼,就看她猫儿一样,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这边,睫毛上还挂着方才哭过的水珠,之前闹的时候能气得人岔过气去,这么一声不吭忍痛的小模样便就叫人完全没了脾气。
萧樾忍不住的又心软了几分。
太医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回话:“王爷安心,微臣已经给仔细的处理过了,断骨处也已经固定好了,配以外敷的膏药,能加速骨缝间的愈合,再加上二小姐的年纪也好,只要平时注意着别再磕了碰了,恢复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樾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武昙那手上的伤处回来的路上他就先仔细的给观察过,多少也有判断,按理说确实是不该有什么大问题的。
只是终究是伤了骨头了,怎么都是要吃些苦头的。
听太医这么说了,他就更放心了几分。
从武昙那收回目光,又问:“是不是发烧了?”
太医点头:“受了寒又受了惊,再加上手上带了伤,会发热也是正常现象,不过手上的伤可以慢慢地治,这烧得尽快退下来,微臣这就先写一贴退热的方子,先煎了药给二小姐焐热退烧吧。”
“来人!”萧樾叫了青瓷进来,“伺候太医去开方子。药你去抓了,直接带回定远侯府去煎。”
“是!”青瓷上来要请那太医。
太医看了眼旁边的医女,提议道:“微臣近身服侍武二小姐不方便,要么将医女留下,也好时时的照应着?”
萧樾侧目看了那医女一眼。
医女连忙露出恭谨和善的笑容来。
可萧樾经过那个风七之后,对女医者就一概而论,全不待见了,当即严词拒绝:“不必了。这两日太医院都是你当值不是,若有不妥,本王再着人去叫你就是。”
医女略有些尴尬的脸皮微微一僵。
太医连连应诺之后就被请了出去。
萧樾这才两步走到床边,弯身坐下,顺手将武昙捞过来,裹着被子拥在怀里。
屋里没了外人,武昙立刻又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泪。
不过这会儿没精神闹腾了,倒是十分温顺的靠在他怀里,仰着头去看的脸。
她也不说话。
萧樾的手指摩挲着她腮边蹭了蹭,垂眸对上她的视线,也是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得疼几天,镇痛的汤药毕竟不是什么好物,尽量少喝。”
武昙这会儿倒是没反驳,略略点头,一边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道:“那你送我回家吧,大过年的,我还在外面,祖母肯定要担心的。”
“嗯!”萧樾垂眸吻了吻她的额头,“武家那边本王一早就叫人去给老夫人报平安了,也叫蓝釉回去打发在你家暂住的那几个姑娘都回去了。”
青瓷不在,他就自己摸过她的外衫和鞋袜,兀自折腾着给她穿。
武昙刚被处理完手上的伤,如是受了一场重刑一样,浑身虚脱无力,再加上还在发烧,就更是没精神,赖着不愿意动。
萧樾本来就不是细致的人,他平时能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是一回事,要伺候人——
总归是个生手。
再加上武昙上手臂还绑了夹板,吊起来了,就更是不方便处理。
最后折腾了半天,也只是歪七扭八的给她把袜子套上了。
武昙看他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唇线紧绷的模样,乐得不行,要不是因为受上有伤,就想滚到旁边打滚去了,盯了他半晌,却也是还是忍不住,笑了个花枝乱颤。
萧樾黑着脸侧目看她,自然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乐得什么,正待要发作——
武昙却小腰杆儿一挺,呱唧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
挺长时间不见这小丫头了,本来就想的紧,被啃了一口的晟王殿下瞬间就哑了火。
武昙倒是知道见好就收的,连忙带了几分讨好的咧嘴一笑:“我还是知恩图报的,要谢谢王爷回来救我。”
这丫头,惯常的心性就是浑水摸鱼,这是觉得早上当着萧昀和下人的面闹得他太丢脸,就先发制人的想要揭过去?
说的好像他什么时候跟她计较过似的?
萧樾对她这副小人行径是又可气又好笑,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微一扬,冷嗤道:“这就算谢过了?”
武昙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盯猎物一样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想躲……
可是两个人的视线碰撞,赶在萧樾来拿她之前,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就又是狡黠一笑,仰头又凑了上去。
萧樾:……
小丫头片子这是中邪了?还是终于有心肝儿了,知道小别胜新婚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晟王殿下颇为自得的享受了一番小丫头难得一见的温存。
一个多月未见,他本就也是想她的紧,直吻得武昙面红耳赤又想躲,怕再碰到她受伤的手,这才不得已的作罢。
原以为照着武昙的惯性,必是要滚到一边拿被子蒙头的,不想她堪堪解脱了出来,就又一脑袋撞进他怀里,再次笑得花枝乱颤。
萧樾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实在觉得诡异,就又沉了脸把她从怀里拎出来,盯着她也不知道是笑得还是憋的还是烧的通红的小脸儿打量……
“干什么么啊……”武昙还是兀自笑得欢畅,去拂他的手。
萧樾就被她逼得额角开始跳青筋,闷声问道:“你给本王喂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