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素罗汉
已经对熊文灿彻底失望的卜老爷不打算再在此地逗留了,他要去新的战场:“回府,收拾行礼,定船票,去亲翁老爷府上。”
......
压根没有注意到小插曲的曹大将军,一路径直去了老熊的书房,而老熊同志这时已经笑眯眯地站在书房门口了。
“破空参见大人!”张冬东看到老熊后,急上前两步,拱手弯腰行礼。
话说自从近年来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后,曹某人和以熊文灿为首的闽地官商之间,关系也就愈发融洽了。
这种是一定的。历史上的郑芝龙招安后只顾自家吃独食,他也拿不出什么工商策略来大家一起发财。
而穿越众这边可不一样: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和对于原材料的饥渴,导致整个福建的闲置资本都被调动了起来。埋在地里的银子和大批原本会成为社会dong露an源头的多余人口现在都找到了出路,资源得到了合理配置。
在这一波开发狂潮中,除了第一批吃螃蟹暴富的商人外,紧跟着发财的就是先天有信息优势的各地大小官儿。开矿,运输,批发,代理......种种爆发出来的商业活动让大家都有得赚。
至于说顶层的大官儿,像老熊和布政使蔡善继这种的,那就更是趟着赚钱了:随便一样紧俏商品的代理权就能让大佬吃饱喝足。
于是一些快乐的小烦恼也就不经意间诞生了:前一段时间,关系很好的几位大佬在一次聚会时,有意无意地暗示了帮曹将军取个表字的意愿。
古代文人都有替亲近的小辈或者武人取名、取字的习惯。这方面的代表是郑成功:他幼名叫“福松”,后来私塾教师给他取名为“森”,再后来到南京国子监深造时,他那位师傅水太凉又给他取了表字“大木”。
再后来郑大木同志就蒙隆武帝赐明朝国姓“朱”,赐名“成功”,并封忠孝伯,世称“郑赐姓”、“郑国姓”、“国姓爷”;又因蒙永历帝封延平王,故称“郑延平”。
总之,大佬愿意帮一个粗鲁武人取表字,是一种善意的体现。
然而张冬东当时就坐腊了。表字这个问题有点类似于年号,他怎么敢让几个明朝官儿给那位皇帝取字这种问题可大可小,应景起来完全可以上纲上线,他可不想被那帮待在岛上的反贼扣顶什么帽子到头上——唉,傀儡难做啊!
所幸张冬东当时脑子快,于是他赶紧用家中尚有长辈这一条给糊弄了过去......来自后世的人对“表字”这个概念几乎没有,这也是一直以来包括曹川在内的穿越众对这个问题都不重视的原因。
然后当张冬东的紧急电文发到内阁后,人们这才想起来:该给皇帝大人取个表字了
第375节 公文的由来
时间倒回今年三月份。
当时仅存的一股大海盗刘香集团,迫于从北面传来的压力,不得不从老巢潮汕地区南下,最终盘踞在了珠江口一带。
这件事其实是穿越众一手策划的。放刘香南下的目的就是祸水南引,逼迫广州官场在压力下做出反应,邀曹氏入粤平贼。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广州官场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才会急匆匆发公文借师助剿呢
关于这件事,说起来和刘香本人的努力,以及穿越众的大力支持都是分不开的。
和历史上不同的是,刘香集团此次盘踞珠江口,无论是劫掠的深度和广度,都远远超过了以往。
历史上刘香和招安后的郑芝龙反目成仇,双方在闽粤沿海始终敌对。一直到七年后,郑芝龙消灭了其他匪伙,才终于腾出手干掉了最后的海盗刘香。
在这个过程中,广东作为刘香的大后方,反倒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刘香通常都是在休整期才会撤回潮汕一带,这时候会分兵去珠江口劫掠一些船只,顺便收点过路费。
然而这些在广州的骚扰行为,比起刘香杀入福建,冲入郑芝龙老巢闽安县大肆劫掠,导致“焚劫抢杀,比舍一空,镇民逃散,省会震动”的行为来说,强度并不高。
因为刘香的战略重心始终还是放在闽地:争夺对日贸易的控制权,打击郑芝龙的贸易船只,劫掠福建沿海乡镇,促使官府和郑芝龙之间产生龃龉......一切都是为了贸易路线。
......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历史被完全改变了。
这一次的刘香,说好听点是迫于压力南下,说难听点就是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去了珠江口。
打从潮汕走人那一刻起,刘香再也没有回老巢的机会了——挂着白帆的小型炮舰已经将南澳岛周边纳入了探查范围,三五不时就会在汕头港外逛一圈,挑衅压制的味道很浓。
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帮主自然就不可能再去考虑什么狗屁的对日贸易了,摆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何活下去
珠江口一带虽说是海贸枢纽,财富流淌之地,但是鲁迅说得好:不能逮住一只羊可劲薅。如果一大股海盗长期盘踞在珠江口勒索商船,上岸劫掠,那么其他势力自然会对此有所反应,并且做出应对。
这其中不光包括了广东驻军,各地卫所团练,还包括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和其余吃海贸饭的势力。另外,商旅们也不是傻子,明知有车匪路霸还去送死,于是遭遇打击的海贸也开始萎缩,商旅们背后的势力开始怨气冲天。
所以说,刘香在某地盘踞的时间越长,边际效应也就越低,再往后还会遭到其他势力的打击。
通常情况下,他刘香刘大爷拍拍屁股干几票也就走人了,不会出现上述情况。历史上他流窜闽浙粤三省,光沿途随便抢一圈就要花一年时间。
然而现在他坐腊了:潮汕以北已经被某势力撒上了战争迷雾,没办法再去。
那么南下呢南下同样是死路:越南、高棉、暹罗、吕宋、爪哇......看看这些名字就知道,野人盘踞的化外之地。
哪怕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但是十七世纪的明大陆依旧是财富的发源地,是真正的物产天堂。来自全世界的商人们都在想方设法得从明国获得商品,生丝、瓷器、日用品,只有得不到的,没有卖不出去的。
与此相对的就是那一票周边小弟,包括日本和南亚的那些朝贡骗子。所有这些小国的日用品市场在漫长的岁月里,都被明国商品占据了大量份额,像马尼拉和巴达维亚这些新兴城市就更不用说了,你能指望几十年前还露着吊的野人去生产铁钉和描金扇吗
所以对于刘香这样的大型海盗集团来说,去物产贫瘠的南亚就相当于被降维打击了。
在明国,刘香上一趟岸,在防守薄弱的乡镇地带就能抢到银子,日用品,丝绸和瓷器;而在南亚,马来海盗们日常能抢到的,除了椰子,西米之外,奶桶垂在肚子上的棕皮肤女野人就是好货色了。
有多大的盘子,就有多强的寄生虫。富裕的明国沿海地区不但能养活刘香,历史上还养活了更多的海盗大帮。
而在南亚,除了那几个有数的城市外,其余地方说句不好听的,那些野人部落即便不抵抗,放开让刘掌柜抢一趟也不够开销的。至于那几座城市......堵住马尼拉湾是可以抢到商船,只不过海湾里除了商船还有西班牙人的舰队,刘掌柜大概也不嫌自家命长。
最重要的还有渠道问题。海盗集团看似来去如风转战千里,但是依旧需要后勤支持的。遍及明国沿海的“窝主”们一边帮海盗销赃,一边给海盗提供补给和情报;离开这些窝主,海盗集团就成了聋子和瞎子,另外,刘掌柜总不能让手下用瓷器来填肚子......而这种窝主在南亚是不存在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作为掌管着万人大帮的决策者,刘香在盘踞珠江口之后,对于今后的战略其实是进退维谷的:北上会被教做人,
第376节 王尊德服软
旅明正文卷第376节王尊德服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两广总督王尊德,之前是广西巡抚,由于在任上主持了强力剿匪行动,外加名声清廉,所以崇祯上台后就将他提拔成了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
从那一长串头衔中就能看出来,此君权利极大。然而有个词叫做权责对等:王尊德既然两广军政一手抓,那么他现在就要负责解决刘香之祸。
这中间说来话长:其实老王原本是没打算动干戈的。
王尊德当初是从广西巡抚任上迁官的,说到他的政绩,为官清廉这个不能算,主要在于强力剿匪这一项。也就是说,在对待匪患方面,王尊德的施政理念是倾向于比较强硬的“剿”,而非软弱一点的“抚”。
然而老王的理念在他来到广东后却遭遇了挑战:想当初广东和福建都是匪患连绵,大家各自头痛,大哥也不说二哥。
事情有一天却突然起了变化:打北边来了个熊文灿,说话便招抚了夷州岛上一股“海商”,然后一夜间福建沿海就变得“海清河晏”,“路不拾遗”,天天有人扶老太太过马路。
这种极其强烈的对比一开始令广东官场整体有点不适应。
虽说吐槽熊文灿“养虎为患”,“致一股海匪坐大”的言论始终不绝,然而无论怎么吐槽,福建沿海安定平稳,熊文灿在灾年甚至按时给朝廷缴足了税银这都是事实——能在崇祯那里换来一声“爱卿”,这是熊文灿实打实用银子买来的。
广东官员们很快从公文,闽地同年故旧的信件,以及自家入股的商人那里汇总了正确信息:福佬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隔壁现在不但剿清了匪患,还大做起了生意,最近在广州城里流行的那些好玩意原来全是夷州那帮人搞出来的!
于是第一波抨击王尊德强硬剿匪政策的“微词”就这样产生了:看上去招抚政策也很不错咱们不妨也试试
王尊德当时就感受到了压力。
然而改弦更张不是那么容易的。老王一直以来推行得都是不妥协的强硬政策,现在说改就改,那岂不是说老王之前就是个蠢货
所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奈。哪怕在后世,有些错误的东西也必须要等到新人,新领导,新总统等等上台后才能改变过来。
王尊德当时实际上也做出应对了——他召集了广东的高层武官商讨剿匪事宜,准备将自己的施政理念强硬推行下去。
然而他很快发现,广东不是广西:剿海盗的成本要远远高于剿山匪,别得不说,打造一支船队,买足大炮这些前置开销就能要了他老王的老命,至于有了船之后那无穷无尽的海盗能不能被官兵搞定只有鬼知道。
于是这事就这么尴尬地拖了下来。
然而世事无常,很快,老王就连拖都拖不下去了,因为刘香来了。
凡事都有个度,超过上限的话,就一定会产生质变。历史上的刘香是花了好几年时间,使用了包括劫掠,杀戮,假招安绑架官员这些在内的种种手段,才彻底惹毛了闽粤官场,招致了专项打击。
而今由于某个坏水势力的暗中捣乱,导致了广东官场在短短几个月里受到的损害程度就超过了阈值——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是古往今来第一大仇。
于是发到总督衙门的公文和条陈不但用词越来越激烈,而且紧跟着“骂贴”也出现了。
不是只有后世论坛上才有骂贴的。在古代,在野官员和缙绅发帖子,上书抨击当朝诸公那都是日常。所谓的朝争,党争,就是通过一张张帖子,奏折,条陈来开展的。东林党那些在野大佬,哪天不发几贴骂几句政敌都会浑身不舒服。
王尊德这一次不但被广州城里的一些退休官员写条陈当面大骂一通,而且他还得到了确切消息:这帮人已经开始上折子弹劾自己“尸位素餐,坐视巨渠残民”的罪状了。
被一群老干部上门大骂,然后又遭遇老干部联名给中央写信,领导怎么办领导也很无奈啊事实上王尊德除了安抚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是十七世纪,文人比例很少,在野士大夫的权利比后世退休老干部大多了。这些人分分钟能通过门生故旧、姻亲、同党、同年等等关系将弹劾王尊德的折子递到崇祯案头,顺便还要制造一波舆论,将王尊德的名声搞臭,给他在朝堂的政敌留下把柄。
王尊德知道,不做出应对是不行了。看看那些用词越来越激烈的公文就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首先失去的是下层官员的支持——政令很快就出不去总督府了。
其次是皇帝的圣眷。
这之前那些算是自家和熊文灿之间的意气之争,然而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糟糕场面,如果再固执己见的话,崇祯对自己的良好感官很快就会被弹劾折子所改变——毕竟福建的大好局面就摆在那里,崇祯又不是瞎子。
于是王尊德同志不得不在广东官绅们制造出的强烈舆情冲击下,于1629年6月底,在两广总督驻节的肇庆总督府内,召开了“打击刘香匪伙专项军事会议”。
这次会议的等级比较高。
与会者除了两广总督兼巡抚王尊德之外,还有广东左布政使陆问礼,右布政
第377章 古道热肠
搞清楚了公文背景后,熊文灿当即将曹川召唤到巡抚衙门,然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是的,就是迫不及待——曹川前脚问出“不知末将当去不当去”这句话,后脚熊文灿没有耽搁,没有拿捏,没有分析局势,而是先定下调子:“将军还是辛苦一趟为妙。”
其实在穿越众策划入粤这件事上,还有一个人是会获得大量隐形好处的:熊文灿。
这中间的道理很简单:曹川只要率兵一入粤境,那么在朝堂上,熊文灿的招抚政策就会得到全面的胜利和肯定——没见王尊德都认怂了嘛。
这种胜利是一定会有政治回报的:未来王尊德一旦卸任,那么熊文灿从中秧委员级别的闽抚升级为某局级别的两广总督,就会成为朝堂默认的共识,皇帝的第一选择。
原本的历史上,王尊德会在明年,也就是1630年因为操劳过度,病逝于任上。
当时由于熊文灿正忙于主持剿匪大局——招安后的郑芝龙和李魁奇,钟斌等人在闽海打成了一锅粥,熊文灿脱不开身。所以朝廷就委派了余姚人,王阳明之弟王守文的玄孙王业浩去担任两广总督。
即便是这样,仅仅两年后的1632年,一等郑芝龙搞定表面兄弟们,朝廷便立即擢升熊文灿为两广总督兼抚福建。
是的,没错,熊文灿最早是整个接管了两广和福建三省的军务。朝廷这样安排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老熊统合广东和福建的军力,搞定在闽粤沿海四处流窜的最后一股大海盗刘香。
后来要不是刘香使诈,绑架了熊文灿派去谈招抚的一票官员,那么朝廷也不会惩罚性地派邹维琏去接了熊文灿的福建巡抚职务。
总之,哪怕是磕磕绊绊经常遇到反复和挫折,但是熊文灿的招抚政策,毕竟是当时黯弱的明政府唯一能安定海疆的实用办法。所以在这方面老熊是获得了深厚政治回报的:粤督就是他的人生巅峰。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熊文灿的处境比历史上还要好十倍。福建一夜间大治的局面给朝堂诸公和皇帝带来的震撼效应远远超过了“历史同期”。
在这种情况下,早已腾出手来,就等着升官的熊文灿,是完全可以凭借靖海大功在明年接班过劳死的王尊德同志,顺便将广东那些杂乱无章的海盗和各国洋人也整顿一番......再没有比老熊更适合粤督这个位置的人了,这个位面不需要王业浩来过渡。
关于这方面,熟知历史的穿越众肯定会提前做出布置。虽说没有告诉老熊历史真相,但是大家暗地里的目标同样是很合拍:穿越众如今已经将福建变成了“熟地”,下一步正要去开荒两广“处女地”,老熊去当总督,那大家又可以愉快地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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