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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时雍挑了挑眉梢,不解地看着来桑,慢声捅入最致命的一刀。
“莫非殿下把我绑起来,又囚于此处,就是为了侵犯我?”
说罢她垂下眼。
“二殿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心思,我也抵抗不了。那你想如何就如何吧,总归,我该恨你还是恨你,谁也左右不了。”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透过。
外面有无为倚帐而立的剪影。
来桑的脸,一寸寸冷却,就像大冬天被人劈头盖脸泼了一瓢冷水,莫名窒闷、狂躁,又不知该怎么办。
小牛犊子终是攥紧了拳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本王狠心了。”
时雍不吭声,淡淡瞄他一眼。
来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无为。”
帐帘摆动,无为悄无声息地进来。
“属下在。”
来桑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时雍。
“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押下去,关入囚帐,清醒清醒。”
无为头也不抬,“是。”
时雍没有说话,任由无为把她从地上提起来,看了来桑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闭嘴转身。
“慢着!”
来桑目光掠过她,落在无为身上。
“看牢了。没本王命令,不许旁人接近她。”
无为抱拳称是。
时雍微笑,“谢二殿下。”
“滚!”来桑恶狠狠地瞪她。
时雍离开了,帐子里恢复了宁静。
来桑一人站在那里,想想又觉得荒谬无比。
想他十七载皇子生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乌日苏也不如他尊贵,如今他干了什么?为了她去父汗大帐要人,为了她和瓦杜大打出手……
实在可笑。
她到底为什么好,来桑说不清,就是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和任何人都不同。她为他伤口敷药,也比谁都要温柔。她的手很软,也很暖,这般想起她为他擦药时掠过肌肤的感觉,来桑身子便是一阵战栗……
他想起来了。
按大晏的规矩,这女子把他身子都看了,不嫁他,能嫁谁呢?
他又想,不对,她和赵胤说不准都睡过了,不是比跟他更近?
来桑越想越烦躁,终是打烂了酒坛,双目通红,满脸狰狞。
“不识好歹。”
总有一天,要让她后悔,让她心甘情愿俯首。来桑不信自己没有这个本事,短暂的纠结后又恢复了自信,幻想着明日时雍来求他高抬贵手的样子,又好受了些。
不料,再得到消息,却是孟合来报。
“二殿下,不好了。赵胤领兵来犯,离我大营已不足十里……”
来桑猛地抬头,酒醒了大半。
赵胤此刻,不是应当在卢龙塞吗?
“来得好!”来桑正当怒火中烧,闻言拍桌子,“取本王战甲来!”
孟合一怔:“二殿下,你的伤……”
“不妨事。”来桑想到身上的伤就想到阿拾,想到阿拾就对赵胤恨之入骨。上次他为了大局着想,被赵胤摆了一道,丢了大营,受父汗责罚。
这次,他定要给赵胤一点颜色瞧瞧。
————
赵胤举兵来犯,来桑吹响号角,点兵迎敌,整个兀良汗大营里仿若一锅沸腾的滚水,火把将天地照得通天亮,将校兵丁从各个营帐跑往校场,列队上马,气氛紧张而喧嚣。
这一刻,囚帐里却出奇安静。
谢放小心地解开时雍腕上的绳子。
“大都督派我来接你。号角一响,我们便焚帐出营。”
赵胤来了?
时雍迅速将双手从绳子脱出。
“你怎么进来的?”
谢放低下眼,“昨日兀良汗有一批物资从宽城运抵大营,我中途劫杀一人,混在其中。”
时雍道:“辛苦你。”
这话很平淡,谢放却听出了一丝微妙的情绪,眉头微皱看向她。
“这些日子,爷一直在找你。”
时雍微微一怔,“他不知我被俘?”
谢放嗯声:“这边没有消息传出,我们是实在是找不到人了,这才决定入营寻找……”
所以,谢放其实是潜进来确定她在不在营里的?
时雍有些讶然,与谢放对视片刻,没有在他眼里看到撒谎的痕迹,默了默,又道:“那个无为先生,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个戴了半边铁制面具的男子,他,不是你们的人?”
谢放扣住腰刀,掌心紧了紧,面色凝固般冷了下来,“不是。”
看他脸色这么难看,时雍怪异地点了点头,心中疑惑却更大。
无为既然不是赵胤的人,为何要一再帮她呢?
“呜——”
“呜——”
“呜——”
幽长低闷的号角声,突然自帐外传入。
时雍深吸一口气,呼吸都凝固了。
谢放低声:“走。”
囚帐里的守卫刚才已被谢放放倒,二人借着暗淡的光线,钻出营帐,谢放在毡帐浇上桐油,划燃火折子,正要点火,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疾风。
不好!
他身形一转,腰刀旋即出手。
铮!钢刀相撞,擦出刺目的火光。谢放刀刀紧逼,来人左突右闪,一身黑色披风在夜风中荡开,犹如黑鹤凌云,极是矫健,那张铁制面具在暗光中更是诡谲,谢放盯着他的眼睛,稍稍一缓,对方的刀刃便直取要害而来。
谢放大骇,刚想避开,不料,那人又堪堪把刀划开,削下他一个袍角,便退了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谢放抱拳,“承让。”
无为袍袂翻飞,“跟我来。”
谢放抿嘴不语,时雍看他一眼,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
刚才说不是他们的人,为何又如此信任?
她没有多问,跟着他们离开。
走得远了,只见无为在地上拾起一支火把,点燃,突然掷了出去。
火把掠过劲风,越燃越旺,扑一声落在囚帐上,燃烧起来。
三人一路行来都默默无语,绕过几个岗哨,无为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递到谢放手上。
“带她走。”
那是二皇子来桑的腰牌。
谢放微愣,“你呢?”
无为看他一眼,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
火光中,依山而建的兀良汗大营亮如白昼。
号角声声,战鼓雷鸣,令旗在风中猎猎扬起。
还有一道关卡,就可以出营了。
走出去,就能看到赵胤。在敌营中的日子,一日如三秋,短短几日,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这一刻,时雍心跳纷乱,突然有些激动。
然而,这最后一道关卡,却是最难突破的关卡。
高高的木砦将营里营外分成了两个世界,营门的石台上,燃起雄雄的烽火,柴堆上的火架得很高,燃得很旺,老远都能得分明。
一行人举着火把走过来。
“什么人!”
时雍屏紧呼吸,心跳得很快,
那人用的兀良汗话,她听不懂,也不知如何应答。
谢放却很从容,走出去,用兀良汗话回复,“二殿下帐前校尉,奉命巡营。”
时雍没有料到谢放居然有这本事,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赵胤手底下这些个侍卫更添了几分敬畏。
来人没有起疑,行个礼道:“晏军来犯,不可大意。”
谢放低头,“是。”
擦肩而过时,时雍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
号角阵阵,如催命的符咒。
囚帐着火时,来桑在校场的点将台上,正准备带兵出营,看一眼着火的方向,他疯狂叫人去救火,却又不能丢下整兵待发的士兵,只得暗压下喉头的腥膻气息。
“兀良汗的勇士们,赵胤老贼欺我若此,一再相犯,今夜我等必教他有来无回!”
“杀!”
“杀!”
低沉的号角,响彻天际。
战鼓擂动,一列列兵马在鼓声中奋勇前行。
马下扬起的沙尘,弥漫在夜下的大营里,喊杀声震天动地。
厚重的营门木栅拉开了。
兀良汗士兵潮水般涌出去,
谢放带着时雍混在人群,趁乱出营。
冷冽的风扑面而来。
时雍一眼看到对面的晏军帅旗,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冷不丁闯入眼帘。
乌骓上,赵胤手按缰绳,黑盔铁甲,一袭浓墨般的大氅在夜风中翻飞卷动,身后簇拥着数万大军,在震耳欲聋的高亢吼声里,他安静地俯视着战场,目光迎上闯出大营的来桑,面无表情。
兀良汗大军从大开的栅栏冲出去,最前面的是冲锋的重骑,旌旗招展,鼓声齐鸣,看上去骁勇又迅速。
来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赵胤老贼——”
话刚喊出半句,来桑突然闭嘴,眼睛刺了刺。
赵胤不老。
不仅不老,还俊朗无匹,比来桑在草原上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儿都要英挺俊美,却不是他的大皇兄乌日苏那种清瘦羸弱的美,而是大丈夫的阳刚,是大丈夫的俊美,是立于五军阵前威不可动的盛气凌人,是一眼可见的神颜和千万人不可撼动的冷傲。
他就像草原上的夜鹰,傲视天地。
来桑突然有点难受。
像在大人面前舞刀弄枪的孩子,突然被人撕下了那一层遮羞布。
他要打败赵胤。
来桑一咬牙,高举马刀。
“兀良汗的勇士们,随我杀!”





锦衣玉令 第218章 阿拾就在大都督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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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战场厮杀,血腥而残酷。身处其中,身边是震耳欲聋的喊声和阵阵蹄声,溅起的尘土扑面而来,数万人同时而动掀起的风浪仿佛要把人吹翻。
时雍混在人群中,左突右闪,谢放扣紧刀柄,紧紧跟随保护着她,可是要穿过人群走向晏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混战、混乱,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
军阵中尘土飞扬,刀枪闪若寒光,如同沸水滚滚。人如同蝼蚁一般奔涌向前,却踏得天地狂沙翻动。一眼望去,谁是谁根本分不清楚,只能凭着两军不同的战甲判断敌我。
赵胤胯下乌骓极是神勇,扬蹄长嘶,绣春刀直指天际,一人一马纵身人群,迎上策马而来的来桑。
铮!寒光迸发,二人战于一处。
时雍看得呼吸骤紧。
来桑的骁勇名不虚传,他的特色便是一个“勇”,力大不怕死,冲在潮水般的兀良汗兵阵之前,他不杀旁人,就盯住赵胤厮杀。
上来就是玩命,二人战圈周围的士兵纷纷避让,为他们留出一个圈子。
时雍和谢放被堵在兀良汗大军中,看得心急如焚,却近不了他们,更不敢在此时暴露。
乱军中,一旦身份被发现,随时死于非命。
来桑人壮马强,攻势很猛,看赵胤面色沉静,他冷笑一声,刀锋直指赵胤。
“你也不过如此!”
赵胤冷冷看他。
来桑的敌意喷薄而出,夹杂了太多的私人情绪。这不是战场上主将之间应有的情绪。
赵胤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一边应付他的进攻,一边观察战局。
“赵胤老贼。”来桑忽然笑了一声,阴冷冷地道:“我看上你的女人了。今日定要让她好好看看,我跟你比谁更强,她到底该依附于谁,谁才配做她的男人!”
赵胤扫他一眼,面不改色,手按缰绳,酣战几个回合后突然掉转马头,奔向晏军阵中。旌旗摇动,一队轻骑迅速补充他的位置。
来桑见状大怒,“想逃?”
他拍马跟上,马速极快,完全忽略了身后的骑兵能不能跟上他的节奏,一心只想砍杀赵胤。等来桑身后那一群铁骑冲上来想要保护他的时候,已然被大晏骑兵拦住去路。
“二殿下!”孟合惊呼一声。
在众人的呐喊中,无为转身时只看到来桑的一个马屁股。
他扯下肩膀上的披风,卷向扑上前的几个晏军,高扬马蹄,朝来桑追了上去。
“回来!”
来桑被他吼声惊醒,再回头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全是晏军,两翼冲入的两排轻骑像撕开铁甲的利刃,将兀良汗阵形完全打乱。
糟!
中了赵胤老贼的诡计!
来桑咬牙,杀红了眼,两刀劈开截路的晏军,索性不再回头了,纵马朝赵胤杀过去,赵胤左右两翼完全是自己人,而来桑已被团团围住,如同困兽。
赵胤勒马上前,冷声命令。
“要活的。”
一听这话,来桑气得头冒青烟,执缰扬蹄,举刀高喝:
“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来桑悍勇,身陷敌阵,此刻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刀刀致命,晏军兵阵竟被他杀得节节后退。赵胤见状,目光从兀良汗大军中收回,拍马迎上来桑。
二人在乱军中杀得沙尘滚滚,马嘶阵阵,大氅翻卷,整个天地间人吼马惊、嘶声不停,完全被他们的战力所震撼。外围的骑兵手执重盾,竟也近不了他二人的身。
“报——”
晏军中,一人手执传令旗策马而来。
“大都督!巴图领兵回防,已过青山口。”
赵胤:“知道了。”
话落,乌骓突然扬蹄跃出,绣春刀脱手而去,快如闪电般划破来桑刀阵,薄薄的刀刃削向他的腿部——
“啊!”来桑中刀惨叫。
赵胤高居马上,一眼都没有看他,勒紧马绳如一道漆黑的利剑般,人马合一,再次闯入兀良汗大军。
时雍还在往前冲,前后左右全是兀良汗人,她不能穿着兀良汗的衣服杀兀良汗人引来大军反击。又不敢直接冲往晏军兵阵,怕被乱军误伤……
“阿拾。”
一道厉呼掠过,时雍只觉耳朵炸开,刚刚转头,身着黑甲的赵胤已自马背斜滑而下,一把捞起她的腰身,放在马背,单臂将她束在怀里,两腿一夹。
“乌骓,走!”
赵胤突然闯入敌阵,如神兵天降,兀良汗人先是怔愣,接着就大喜暴喝,一声声“围住赵胤”的呐喊里,众人手执重盾,组成一道厚厚的铁墙,将赵胤围在中间,防他突围出去,而后方的兀良汗兵丁同时合围而上。
谢放见状再顾不得暴露身份,转身砍杀两个。
“大都督,速走!”
“跟上!”赵胤冷声,动作快如闪电,只见刀枪剑阵中,乌骓马突然暴起,长嘶一声,高高跃过一排排盾墙,踩过兀良汗的铁盾,扬蹄狂奔而去。
太快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时雍脑中空白一片,余光里的世界是火光、刀枪、箭阵与惊马,这是个残酷的战场,硝烟扑面,可她只是心惊却不会感觉到害怕,后背贴在赵胤的前胸,察觉到他心脏砰砰地跳动,汗水透衣,却十分踏实。
“撤!”
一道刀光耀过眼帘,赵胤沉喝着,胸前传出一阵激荡的气流。
时雍后背发麻,手心微微攥起,突然有些不能自控。
敌营里度过的几日,每天胆战心惊,一个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突然就回到了赵胤的怀里,感觉所有的危险都解除了。这种信任感,让她既心喜,又不安。
“无为!”来桑被赵胤砍中右腿,又恨又怒,眼里燃起一片血光,大声咆哮道:
“传令大军,截杀赵胤,不必管我死活。”
无为没有说话,而是杀到他身边,沉默着护在他身前。
来桑见他不听自己的话,气到了极点,他肤色本就黝黑,此刻看去更是如若黑面阎王。
“我的腿坏了,别管我了。你快走!”
无为没有离开。
因了赵胤的命令,也没有人要来桑的性命,在大军撤退的时候,拼死上前要俘走来桑。
来桑受伤不便,战至力歇,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再看一眼赵胤马前的女子,冷笑一声。
“士可杀,不可辱。”
话未落,他马刀反转,抹向脖子。
“二殿下!”无为大惊。
叮!刀光闪过,来桑手腕吃痛发麻,马刀没有抹中脖子,而是铮声落地。
来桑大怒,他看着赵胤冷然的脸,手腕颤抖着,瞪大眼睛,跌落马下。兵丁们一拥而上,枪戟齐齐叉住来桑,让他动弹不得。
与来桑同时被俘虏的,还有无为。
————
硝烟散去,天大亮了。
晨光将卢龙塞的上空刷上了一层金漆,谁也没有想到,大战后的次日,竟然是个好天气。整个卢龙塞晏军大营里喜气洋洋,伙房里杀猪宰羊,准备庆功。
这是白马扶舟吩咐的,因为他昨夜成功抵挡了巴图的三波进攻,让卢龙塞固若金汤。他认为有必要加餐庆贺胜利,不料,赵胤却派人告诉他,花费得由他自掏腰包。成功抵挡住巴图马蹄的是卢龙塞风雨不透的防御体系,不是听曲骂仗的白马厂督。
白马扶舟听完,哼笑一声。
“本督不与他计较。”
他大方的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好,领了人就去探望姑姑。
在赵胤的营房外,白马扶舟碰到了脸色惨白的乌日苏。他也是来找赵胤的,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了,谢放说,赵胤尚未起身,让他稍候。
这一“稍候”,就是小半个时辰。
乌日苏寄人篱下,可以“稍”,白马扶舟却不愿意“稍”。
他扬唇一笑,上前对谢放道:“大都督向来辰时即起,这是伤了,还是累了?本督放心不下,得去看他一眼才好。谢侍卫,速去通传。”
谢放皱眉,拱手低头。
“厂督见谅!大都督吩咐过了,未得命令,不得相扰。”
白马扶舟眉梢一扬,哦一声,清清淡淡地笑。
“那本督去姑姑房里坐坐,等大都督醒来便是。”
谢放慢慢抬头,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有点古怪。他看看乌日苏,再看看白马扶舟,犹犹豫豫地道:
“阿拾就在大都督房里。”




锦衣玉令 第219章 调香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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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房里的炉火正旺,时雍的外袍安静地放在罩火炉的熏笼上,屋子里暖烘烘的,静谧美好得不太真实。
睁开眼,时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拥被坐起看了半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了软软褥子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有片刻脱离现实的怔忡。
她回来了。
卢龙塞。
又惊觉,这间屋子不是她的。
时雍慢慢侧头,看到了坐在熏笼边那张长椅上的赵胤。
他个子高,躺在椅子上有些勉强,便拿了一条长凳搭着脚,靴子未褪,身上随意地搭了一条狐裘氅子,手脚和膝盖都露在外面,睡得正沉。
时雍皱眉。
今日凌晨从青山口奔赴卢龙大营,天已经快亮了。时雍原本想要回去休息,见赵胤腿疾发作,她便留了下来为他针灸按压了一会。然后两人说了会儿话,赵胤便传来热水,让她泡脚。
时雍在兀良汗大营那几日,确实活得很苟且,有热腾腾的水泡脚再睡自然会更舒服,她没有拒绝,就躺在那张椅子上,一边泡脚,一边和赵胤说话。
然后就睡过去了。
显然,是赵胤抱她到床上休息的。
甚至把床也让给了她。
两人相处一室并非第一次,时雍倒不觉得别扭,只是有点过意不去。
其实她也没有睡醒,只是看赵胤这么委屈地躺在椅子上,她于心不忍,打个呵欠就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了熏笼边,蹲身看他。
“大人!”
她轻声叫他,赵胤没有反应。
时雍近距离观察他的脸,浑然不知自己一脸的笑容。
赵胤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两排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深邃的眼,眼圈下方有一层淡淡的憔悴,想是这几日他也不曾休息好。
要不,她也把他抱上床?
时雍支着下巴打量他颀长的身子,估算着他的重量,思考着这种可能性,伸出手就准备试试。
哪料,刚抱上去,赵胤就睁开了眼。
他对别人的触碰极是敏感。
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看着时雍,他眼里有短暂的不解和迷惑,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地看着她。
“大人,你醒了?”
时雍尴尬地笑了笑,正想解释自己不是在趁机占他便宜,赵胤的双手就环了过来。
很迅疾,力量很大。就着她的肩膀拉过去,慢慢扶到她的腰,再将她整个人往上一拖,就把她完完整整地抱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叹息一声,满意了,轻轻将她束在怀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又睡过去。
时雍:……
闭着眼睛的赵胤,少了昨夜战场上策马扬刀斩敌于前的冷漠,也少了纵横脾睨的孤高,眉目间添了慵懒和性丨感,变得极易亲近。
“大人!”
时雍碰了碰他的下巴,见他没有反应,挣扎着就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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