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她是个随性的人,但能理解并尊重别人的习俗。
赵胤眉眼淡淡地道:“上次罚跪,我已和祖宗说过。”
时雍:???
这样也可以?
赵胤拉着她走入祠堂。
“悖逆之事,做一桩和一百桩,并无区别。”
好有道理,时雍无言以对,轻笑着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直望着他,眸底盛满了他的影子。
……
隆冬时节,夜晚有些冷,祠堂里的孤灯凄清幽暗,空气里似乎弥漫着香烛的气息,祖宗牌位放在正殿中间,庄重肃穆。
时雍上次来时,并没有仔细看里面都供奉的谁,这次看到这么多密密麻麻的牌位,不免有些好奇。
“阿拾来。”赵胤牵着她走到牌位前的蒲团,双膝跪地,然后侧目望她,“跪下。”
时雍:……
犹豫片刻,她慢吞吞跪在赵胤身边,看着他不转眼。
赵胤牌位端端正正行了个跪拜礼,上了三炷香,再双手合十。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赵无乩特来祭告:我今日与宋氏女私定终身,结为姻盟,有违当日誓言,不遵先帝遗训,理应受到惩戒。”
私定终身?
结为姻盟?
时雍骇然望着他。
赵胤侧颜清冷肃穆,极是虔诚。
“一切皆因我行为不端,祸害宋氏女名声在先,不肖子孙一人之过,若有违誓之祸,当由我一人受罚,请祖宗明察。”
时雍震惊,几乎说不出话。
赵胤面色冷然,又继续淡声道:“入得我门,便是我妻,不肖子孙誓必护她到底,祖先若要怪罪,对我一人便罢,若是降罪于她,勿怪无乩不孝。”
时雍喉头一鲠,差点笑出声。
这是让“祖宗不要不识抬举”的意思吗?
赵胤的祭告总算说完,严肃地朝时雍看来。
“阿拾,磕头。”
时雍啊一声:“哦。”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赵胤说的这些话,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也不知道是给谁磕的,磕完又看着赵胤。
赵胤皱眉,有些不满:“说话。”
时雍脑子都快胀开了,“说什么?”
赵胤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说也罢。”
话落,他起身拿了六根香,将其中三根递给时雍,“上香。”
“哦。”
时雍老老实实地听话,学着他的样子,在烛火上点燃了三根清香,再次行礼,然后走到牌位前面,将香插丨入炉中。
正是这一眼,她看清了这些牌位。
脑子顿时就混乱了。
这里不仅供奉了赵氏祖先,还供奉了夏氏祖先。
赵胤仿佛看到她眼里的疑惑,淡淡道:“我父亲是益德太子赵柘私生长子,受养于魏国公府。一边是生父,一边是养父。”
对于身世,以前赵胤很少对时雍提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私定终身”了,他说得从容很多,也不再避讳这桩皇室丑闻,让甲一的生父益德太子与李氏有私情,李氏怀胎嫁入魏国公府的事情说给了时雍。
时雍听完后,讶然不已。
原来皇朝秘闻不仅仅是野史乱编啊。
这个益德太子,原是大晏太祖洪泰爷的长子,做了几十年太子,结果死在其父皇之前,一辈子都只是太子,后来他的儿子虽然做了皇帝,却被他的亲兄弟——也就是先帝推翻了帝位,后来焚宫自尽,生死不明。
这段往事是大晏朝的秘闻之一,时雍以前听过一些野史边料,真假未知,也无知核实。如今看到这些史书上的人物出现面前,心情有点澎湃,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你们家这是有私定终身的传统啊?”
赵胤瞥她一眼,“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步父亲后尘。”
“……”
时雍惊了惊,想说话却唾沫呛到,咳嗽起来。
刚刚私定终身,转眼就孩子了?这个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别怕。”赵胤清冷的眼风扫过她,淡淡道:“未正式迎你过门之前,我不会伤害你。”
“我并无此意……”
时雍说了半句,又觉得这么辩解不对。
……这不是说让人家尽管放马过来伤害她的意思吗?
“今天是我母亲祭日。”
赵胤突然低落的声音,让时雍有些意外。
她几乎不曾听赵胤提过母亲,乍然听来,竟有一种凄凉的感觉,尽管赵胤的表情很平静。
时雍想了想,扫向牌位,“我要给她上炷香吗?”
“她不在这里。”赵胤淡淡地道,看不出情绪。
他的母亲没能入得家祠,对孩子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时雍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般道:“大人,我们可以去外面祭拜。”
“不必。”赵胤默默转身,“也许是假的。”
微凉的风从空旷的走廊吹来,烛火摇曳,空间里沉寂一片。
时雍思考着“也许是假的”这句话,轻声问他。
“大人,是不是怀疑自己的身世?”
赵胤沉默好一阵,缓缓嗯一声。
“走吧。”
时雍感觉得出来,他不愿意多谈,也知道以他的性子,今晚能对她说这么多话,是真的没有把她当外人。
“大人……”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心跳很快,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隐约觉得这样决定了终生大事有点奇怪,不太真实。
赵胤倒是一脸平静,“你我如何庆贺?”
还要庆贺?时雍想了一下,“等大人身子好了,再庆贺吧,你如今不能在外面吹冷风,早些回去歇了。”
赵胤紧紧拉住她的手,“喜欢看焰火吗?”
时雍望住他,笑容甜得泛腻,“喜欢和大人一起做任何事。”
呵!赵胤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道:“当真?”
时雍莞尔扬眉:“不假。”
赵胤低头拍拍她的脑袋,轻轻喟叹。
“想我半生循规蹈矩,想不到竟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时雍斜他一眼,小雀跃,小兴奋,又有点小俏皮。
“怎么?大人后悔了?”
“大丈夫言出必行,只是……”赵胤顿了顿,看时雍的目光深邃了几分,“从今往后,你便要与我荣辱与共了。怕是不怕?”
“怕什么?”时雍歪头,眼里全是笑。
赵胤声音突然低沉,说得凝重之极。
“是皇家子,非皇家子。说不准未来福祸。”
时雍淡笑,缓缓道:“是福,我享得起,是祸,我受得起。这么说,大人可还满意?”
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含丨了早春的雾气,灿若枝头桃花,笑盈盈开在面前。赵胤怔立良久,仿若融化般重重一叹,张臂环住她纤弱的身子,紧紧纳入怀中。
“你这女子。”
他话说半句,只剩叹气。
时雍轻轻一声,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他心跳很快,连累得她的心也跟着颤动,在他的怀抱里,眼皮乱颤,脸颊泛出一片粉泽。
…………
谢放方才听到他们说话,在外面等了许久没来打扰,直到里面平静下来,他才走过去敲了敲门。
“爷!”
他声音里略带焦急,时雍也瞧得心里一紧。
赵胤看她一眼,沉声道:“进来。”
谢放按着腰刀走进来,朝赵胤拱手行礼。
“宋香姑娘有消息了。”
锦衣玉令 第350章 大人名声又要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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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眼神一转,朝时雍看过来,看她不动声色,这才云淡风轻地“嗯”一声,示意谢放继续说。
他二人眼神交流不多,谢放却清楚地感觉到赵胤对时雍的在意,还有两人眉目间的情绪似与之前有些不同。
谢放沉吟片刻,话说得更为谨慎了一些。
“宋香姑娘从柳家出来,没有回宋家胡同,而是去了米市口,有人看到她往刘家米行去了。可是,刘家人矢口否认见过她,刘清池本人更是赌咒发誓没有见过宋姑娘……”
时雍和赵胤交换个眼神,问谢放:“他可有人证?”
谢放点头,“探子说,宋姑娘出现在米市口的时候,刘清池刚刚离开,也没人看到宋姑娘去刘家米行。”
“也就是说,她是在米市街失踪的。”
锦衣卫有许多探子和眼线,分布在各行各业,只是,米市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来往商贩极多,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很难查实去处。
时雍问:“谢大哥,还有别的线索吗?”
谢放看了赵胤一眼,沉声道:“有人看到宋姑娘进入米市口,但无人看到她出来,刘家又不见人,要么她藏在米市口的某个地方,要么就是被运粮车转移了出去。”
时雍:“若是藏在某个地方,那就是她自己躲起来,若是被人转移…………那就证明她出事了。”
“后一种可能性极大。”
谢放沉下眉头,再次朝赵胤拱手,“爷,秦洛请示,要不要搜查米市街?”
一旦动用锦衣卫搜查,事情必定会闹大。
派去调查的秦洛做不了这个主,谢放也不能。
赵胤迟疑一下,目光淡淡看向时雍,征求她的意思。毕竟失踪的人是她的妹妹。一个大姑娘失踪,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引起一些不太好的流言和风波。
有损名声。
时雍沉吟片刻。
“大人,可以暗访和明察相结合。”
赵胤平静地看她:“如何结合?”
时雍突然弓下腰去,轻轻摸了摸大黑的脑袋。
“乖娃,又要你帮忙了。”
时雍说的让大黑帮忙,除了让大黑去帮忙找人外,还有故伎重施——对外声称锦衣卫大都督的爱犬走丢,派人去米市口寻找,然后暗地里再探查宋香下落。
“就是这样一来,大人的名声只怕又要受累。”
赵胤看见她眸中狡黠,淡淡道:“准了。”
时雍抿了抿嘴,脸上扬着清浅的笑容,朝他福身:“多谢大人。”
大黑:“汪汪汪!”
赵胤端坐着,直到谢放领命下去,他方才朝大黑招了招手。大黑舔了舔嘴巴朝他慢吞吞走过去,将脑袋挨着他的膝盖,赵胤低下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它,轻抚他的背毛,语重心长地一叹。
“你我两个,同病相怜。”
大黑低低出声:“嗷嗷……”
时雍挑眉,“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赵胤淡淡看她,“我在同大黑说话。”
大黑脑袋挨过去,在他袍子上蹭了蹭,看上去极是亲密和温驯,还真像是两个受了委屈的人凑在一起诉苦。
时雍按了下脑门,哭笑不得。
“这狗东西!你是谁的狗,搞清楚了吗?”
赵胤低下头,把大黑的脖子扳过去对着时雍,又推推它,“你娘生气了。去找你娘。”
娘?时雍嘴角一抿,瞪他。
大黑摇着尾巴,哒哒哒地走回来了,抬起前蹄要亲近时雍。时雍哼一声“已经生气啦”,故意不理狗子,走到赵胤的面前,狐疑地问:“大人伤口是不是又痛了?”
赵胤看她目光不善,摇头,“不痛。”
“我看你状态不好,还是检查检查吧。”
时雍严肃地走过去,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扯他外袍和腰带。
“呜呜呜……”大黑在二人身边绕来绕去,嘴里呜呜有声,听不出是委屈,还是在看笑话。
…………
时雍拿了宋香的随身之物让大黑去找人,结果大黑带她去了米市口,在里头转了几圈,神情便焦躁起来。
每次它出现这种状态,就是它找不到目标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佐证了宋香最后出现的地方确实是米市口,锦衣卫的调查没有错。可是,他们在米市街搜查了一夜,一无所获。
宋香平常除了和几个小姐妹玩耍,很少外出,便有些尖酸刻薄,但也鲜少结仇,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随着宋香失踪的时长增加,时雍心里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
天亮时分,她才回到宋家胡同。
宋长贵和王氏一夜未眠,两个人都顶着一脸憔悴,双眼通红。
看到她,王氏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上来抓住她的手,就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阿香的消息?”
时雍摇头,“还在找。”
王氏脸上的神采瞬间褪去,手也渐渐松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都怪我。都怪我这张破嘴。是我害了阿香。”
宋长贵叹气,“你也别说丧气话,兴许只是跟你赌气,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王氏低头,默默掉眼泪,“不可能,我生的闺女我了解,她脾气是不好,但胆子也小,绝不敢一个人躲去外面。一夜不归家,她不敢的。”
宋长贵在屋子里焦灼地走来走去,“你也真是,明知她那性子,为何要逼她呀。唉!不愿让她嫁去刘家,咱们可以慢慢开导,给她台阶,让她慢慢地下来,而不是当着那么多亲朋的面斥责,不给刘清池面子,不也是下她的面子吗?”
王氏本就心烦意乱,听到丈夫责怪,憋在心里的委屈就炸了。
“出了事你就会埋怨我,不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为孩子操碎了心,你这个做爹的,可有管过半分?除了衙门里的事,这个家,你什么时候关心过?”
宋长贵:“我说话你肯听吗?你固执己见,岂会听我的话?我说也是无用,不如不说。”
王氏噌地站起来,“好哇我算是看出来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宋老三,你心里早就嫌弃我了吧?平常不说,藏心里头,借着这事就翻旧账……”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眼看就要吵起来。
大家都在气头上,又都担心女儿安危,情绪没处发泄,再说下去,便什么难听的都出来了。
时雍听不下去了。
“你们少说两句。”
宋长贵看她一眼,王氏将脸扭边上,哼了一声。
时雍安慰:“阿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你们就开始窝里斗,像什么样子?谁对谁错,等找到人再来理论,可好?”
“阿拾说得极是。”宋长贵看了看默默垂泪的王氏,也知道她为这个家的付出,察觉自己语气不好,软下了声音。可是,王氏的火气却被他这句话彻底点炸了。
“宋长贵你有没有良心?阿香一夜未归,这还叫没什么事?谁生的闺女谁心疼,阿拾不关心也就罢了,你这个亲爹也成了别人的爹不成?”
她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
宋长贵听了,瞄了时雍一眼,尴尬道:“你这张嘴怎就不把门?阿拾为找阿香忙碌一夜,怎叫不关心?我又怎成了别人的爹?”
王氏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合时宜,掉头看时雍。
不料,她却是朝宋长贵一笑。
“她说得没错,宋香死活,我本不关心。”
说完,她带着大黑出门了。
……
宋阿拾和宋香的关系如何,时雍并不十分清楚。可是她一直以来和宋香关系就很淡,宋香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她也懒得搭理宋香,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并没有寻常姐妹的亲近。
她操这份心,纯粹是为了王氏和宋长贵。
因此,王氏那么说,她并不很生气。
只是心里有一种怪异的不舒服。
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不属于那个家。
…………
腊八那天,京师飘起了雪花。
街面上挂起了喜庆的灯笼,酒楼茶肆,行人穿梭。
时雍坐在城门边的茶馆临窗的地方,默默喝茶望着外面。
她的对面,是淡然而坐的陈红玉。
两个人坐了有一会儿了,谁也没有说话。
陈红玉是个沉默的人,适合做茶友,彼此在一起相当自在。
锦衣玉令 第351章 不拘于世俗(拜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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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不回家吗?”陈红玉突然扫来一眼,略带嘲意。
时雍微微眯眼,懒洋洋地看她,“你为什么不回?”
陈红玉道:“难得听念叨。”
她那日义愤之下把楚王“休了”,不仅震惊了楚王府,定国公府也炸开了锅。定国公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定国公也是痛心疾首。不过,不论是国公府还是楚王府,没有人认可陈红玉单方面的休夫举动。
陈宗昶倒是表了态,要入宫请旨让皇帝做主。
可是,他进宫不过半日又回来了。
说是皇帝身子不爽利,卧病在床,先不拿这事叨扰他了。
自古女子婚嫁由不得自己做主,陈红玉也没有想过割袍休夫就当真能了结与楚王的孽缘,只是逃避事态,能躲一日是一日。
她看着时雍脸上淡淡的笑,轻皱眉头。
“你呢,又为什么?”
“我?”时雍望向窗外,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阵礼乐闹杂之声。
街上吹吹打打,一群人抬着红箱笼挑着红箩筐,扎着大红花,里面装着布匹、绸缎、猪肘子和鸡鸭等物,引来许多人瞧热闹,指指点点。
茶肆里也有人伸长脖子往外望。
时雍听到旁边有人说:“魏家过礼,要娶新媳妇儿了。”
陈红玉看她一眼,“这个魏州升得挺快。”
时雍随口道:“是吗?”
陈红玉从小在国公府长大,对京中朝野的大小事,自是比时雍了解得透彻。闻言,她淡淡喝了一口茶,“上一个年纪轻轻就升镇抚使的人,是你家赵大人。”
这话入耳,时雍侧过头去,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
“陈小姐若非女儿身,出将入仕也是大有可为。”
呵!陈红玉毫不客气地受了她的奉赞,“愿我来世能做个男儿吧。”
顿了顿,她又看时雍,“我若是男儿,娶你为妻。”
陈红玉说罢,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下,提起长剑走出门去,样子极是潇洒。
时雍失笑,摇了摇头。
她没有出茶楼,而是上楼去了内室。
南倾坐在轮椅上,与他对坐的是戴着毡帽的燕穆,两人没有说话,沉默喝茶,自从雍人园大劫,这二人就很少在外面走动,清俊的面孔看上去都显苍白。
燕穆起身为时雍倒茶,“你何时与陈家小姐这么亲近了?”
时雍懒洋洋地勾起嘴角,浅浅一笑,“不算亲近。这姑娘性子直率,讲义气。只是可惜,陷入情感漩涡里,走不出来。”
燕穆点点头,看她一眼,眼光深邃。
“你呢?”
南倾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燕穆。
时雍扬唇,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细微表情,慵懒而笑。
“我自是不会。弃我者,我恒弃之。惜我者,我亦惜之。”
燕穆似是松口气,说了下银台书局的事情。
银台书局是雍人园的产业,是京师最大的书商。自从锦衣卫带走严文泽,生意受了些影响,燕穆自己又不便出面,于是从店里提拔了一个识文断字的账房先生代为处理。
燕穆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向时雍禀明此事。
时雍听罢,微笑:“你看人的眼光,我信得过。这种事,你决定便好。”
燕穆眼皮微垂,声音略带叹息,“我正是识人不准,才会错看了严文泽。”
这事发生得突然,目前严文泽在诏狱已然招认了罪行,魏州这边也已整理好了案册呈给赵胤。严文泽和吕建安,很快就要被处决了。
南倾突然问:“主子,你信严文泽是凶手吗?”
燕穆也望了过来。
时雍想了片刻,“我信证据。”
人心是看不见的,孰好孰坏都没有写在脑门,只是目前的证据链条里,严文泽确实罪责难逃,总不能凭感觉和人情去判断。
燕穆道:“我与他认识多年,实难相信。”
时雍望向燕穆,思考着问:“你上次说过,严文泽常常流连青楼,可有这回事?”
“有。”
“倚红楼常去吗?”
“事后我查过,严文泽确是倚红楼的常客。”
这个倚红楼,出了阮娇娇,出了慧明,有刘荣发和严文泽这样的常客,还有楚王赵焕这样的大金主,还真不是一个寻常的青楼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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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城郊的一座半山腰的破旧寺庙,飞雪覆下,雪松压顶。
山门外幽静异常,不见半个香客和人影。
寺庙没有香火,据说是供奉神坛的大殿被雷劈过,菩萨被劈下神坛,无人修葺,从此便荒废下来。
庙中禅房里,安放着约莫一丈高矮的炼丹炉,通红的火苗映着几张忙碌的面孔。
祁林正带着几个人按白马扶舟的秘方配炼丹药,炉边一张铺了软裘的靠背大椅上躺着白马扶舟。他眼神半阖半眯,看着丹炉下火红的烈焰,唇角挂着一丝笑。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主君,那姑娘醒了,哭闹不停,把端过去的饭菜都砸了。”
白马扶舟看了一眼,眼眸微抬,“饿她两天就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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