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追击者骑着马,肆意射杀着试图过河的逃亡者,对于胜利的人们来说,身高超过车轮的男人,没有必要留着。
沦为俘虏的男女老少,此时被人聚拢在营地外缘,首先按照男女分开,而男人聚集的地方,停着几辆大车。
除了那些被吸收入胜利者队伍的幸运儿,其他男子在尖刀面前,惊恐万分走向马车,身高超过车轮的人,被士兵们拖到一边,然后一刀抹喉。
有人奋力挣扎,但零星的反抗,刚开始就结束,瑟瑟发抖的幸存者,看着倒毙地面的族人,吓得双腿发软,却不得不向车轮走去。
成年俘虏本是不错的奴隶,但战斗胜利的一方有时为了省事或者以防万一,会将成年俘虏杀掉以绝后患,具体如何执行,完全看心情而定。
多少岁算成年?万一俘虏谎报年龄该怎么办?
甄选成年人总是有些麻烦,为了提高效率,今日的甄选规则,就是高过车轮者杀。
如此冷酷的规则,执行起来很简单,而即便是身高没过车轮的人,如果看上去病恹恹的,一样要被一刀过。
成年男子是部族的支柱,被杀光了,这个部族也就完了,至于女人,那可是繁衍后代的工具,即便无法生育,也能够泄欲,所以一个也杀不得。
目睹亲人遇害的女人们,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周围不怀好意的士兵,大部分人都明白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但没有多少人有勇气反抗,更没有多少人有勇气自杀。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沦为战利品的女人们,任由胜利者瓜分摆布,哭声,笑声喘息声交错响起,让本已渐渐平静的宿营地又热闹起来。
营地一隅,正在清点战利品的卢平安,听着这种动静,不以为意,他的手下大多是亡命之徒,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戾气很重,有机会总是要发泄一下。
更何况,这帮契丹人是活该。
卢平安姓卢,却和范阳卢氏没什么关系,他出身卑微,自幼父母双亡,和弟弟卢太平相依为命。
兄弟俩颠沛流离,熬了许多年才攒下一些家业,时逢官府经营辽西,营州柳城大变样,商机多了起来,兄弟俩正要大干一场,弟弟却在一次经商途中遇害。
去年,卢太平带领的商队,消失在潢水中游一带契丹人的地盘,所有人都没了踪迹,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悲愤万分的卢平安要为弟弟报仇,却不知道要找谁报仇。
他恨不得杀光那一带的契丹人,奈何有心无力。
消失的商队,不止卢太平这一支,因为商队遇袭而损失惨重的商家,也不止卢氏兄弟这一家,正当大家气得睚眦俱裂的时候,官府出来主持公道了。
杨总管不搞什么文绉绉的以德服人,直接带着大家去砍人,凶手是哪个契丹部落不知道,那就不需要分清楚,见一个灭一个就是了。
官军装备精良,又有彪悍靺鞨骑兵助战,于是卢太平和其他几位东主也组织马队,跟着官军一起出征,来个血债血偿。
杨总管说了侵略如火,大家自然也不会客气,那些给脸不要脸的蛮夷既然找死,他们就辛苦一下,送对方上路,反正杀人全家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做过。
包括卢平安在内的几位东主,当年起家时底子都不干净,明面上是行商,实际上和马贼差不多,偏僻地方遇见落单或者势单力孤的商旅,二话不说就动手。
在弱肉强食的北地,心不狠根本就活不下去,至于滥杀无辜死后会不会下地狱这种问题,卢太平等人觉得大不了发达了多给佛祖烧香就好。
杀人放火,他们做了不知道多少,所以现在不需要别人来教,即便屠杀老弱病残,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对于卢平安来说,既然官军带头点火,那么他们不趁火打劫真是说不过去。
更别说杨总管的行事风格,真是对大家的脾气,能在趁火打劫的同时为朝廷效力,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可不一定会再有。
前几日那场大战,几个契丹部族的联军伤亡殆尽,接下来,就是大家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此次卢太平和另外一名东主联手,扫荡了位于此处的契丹部族,现在战利品收拾完毕,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临走前一把火,将营地烧成火海。
第二百零一章 与狼共舞
郁郁葱葱的草地,大量牛羊正在悠闲地吃草,这里是潢水和土水交界处的河洲,水草丰美,自古以来就是优良的牧区,无数部族曾经在此繁衍生息,如今生活在这片地区的部族,为契丹各部。
河边,此时已成周军的宿营地,而生活在周边地区于血腥清算之中幸存的部族,其部族酋长(又称莫弗纥)此时聚集在大帐前,诚惶诚恐的聆听周军主帅的教诲。
周军主帅营州总管杨济,直接用契丹语和诸位酋长恳谈,对于某些契丹部族截杀周国商队的行为表示愤慨,为这些部族落得举族覆灭的下场表示痛心疾首。
对各部酋长能够赶来这里共商大事,杨济表示很欣慰。
开春以来,他带着骑兵在潢水流域扫荡,灭了不少契丹部族,以此杀鸡骇猴,鸡的尸首早已经凉透了,如今聚集在面前的猴子,必须敲打敲打。
对于在场的诸位酋长,杨济问了一个问题:从今以后,还会不会有周国的商队,在这潢水流域莫名其妙失踪?
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在场的契丹酋长们都清楚,一个个拍着胸膛保证,保证日后周国商队在自己的牧区范围内,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口头保证,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在前些年,各部契丹酋长也是这么保证的。
周国的商队,往来南北之间,为潢水土水流域的契丹各部,以及潢水上游的诸奚部族带来大量中原特产,其中就包括铁锅。
铁锅是好东西,其他特产也是,但各部族囊中羞涩,没有那么多皮货来换好东西,索性就动手抢,这样比较简单,再划算不过。
抢了东西就跑,往北跑,跑得远远的,让周军想追都不知道往哪里追。
道理如此,所以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里,行走在茫茫草原上的周国商队,依旧会有忽然消失的风险,而杀人越货的部族,会汲取这次的教训,带着抢来的货物北遁。
杨济知道这种问题无法彻底解决,游牧民族的特性就是居无定所叛服无常,当面是条恭顺的狗,哪天趁你不注意,狼性大发照着后背就是一口,然后一溜烟跑掉。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一带变成无人区,最好连草都拔光,但这不可能,所以只能选择软硬兼施。
总体而言,契丹各部的实力不怎么样,之前依附于突厥(东突厥),但突厥这两年在和周国的交战中接连大败,其都蓝可汗(东突厥可汗)身亡,达头可汗(西突厥可汗)焦头烂额,如今正是将契丹各部纳入周国管理的最好时机。
但辽东尚未收复,朝廷无法在辽西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所以要有效管理契丹各部,就得以夷制夷,用南投的靺鞨部族,来监视潢水流域的契丹部族。
杨济向与会的契丹各部酋长,隆重介绍了八位靺鞨旗主(族长),然后开始宣布各项新制度,要在潢水流域契丹各部的牧区,建立新秩序。
新秩序的特点,就是划定各部族的牧区,确保各部有自己的固定草场水源,避免相互争夺草场而刀兵相见。
考虑到一年四季草场的变化,实际上牧区的范围并不局限于某处,春夏秋三季,适合放牧的地区都不同,而到了冬天,各部需要找地方过冬,所以又会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方式,意味着各部的定居点是不确定的,也就是逐水草而居。
想要较为有效管理游牧的契丹各部,周国需要根据季节划定各部的活动区域,如此布置一来方便管理,二来方便做买卖。
第二点很重要,用稳定供应铁锅盐布匹茶叶等中原特产作为甜头,吸引契丹各部服从周国的管理,不然对方完全可以开溜,跑到别的地方过日子。
每个季节,每个契丹部族会出现在特定的区域,这一来,周国商队就能较为方便的找到顾客,和对方做买卖,用各种货物,换取对方手中的皮货马匹。
与此同时,身负监视职责的靺鞨八旗兵,身负管理职责的周国官员,在每个季节也有了固定的驻防办公地点,方便周国向契丹各部提供保护(监视),随时调解各部之间的纷争矛盾。
这样的做法,就是历史上辽国四时倷钵制的变种,能很好适应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避寒暑的生活习性,杨济当然知道这一点。
以武力为后盾,以边市为诱惑,以固定牧区四时倷钵制为管理手段,乘着突厥自顾不暇,将辽西边境的契丹奚各部纳入有效管辖之中,这就是杨济琢磨出来的策略。
关键的一点,就是让边市实现双赢,既要让周国的商人,从这样的边市里获取足够的利润,也要让契丹各部觉得和周国做买卖划算。
边市如何拿捏分寸,不需要杨济来头痛,柳城的各家商社已经拟出了一套方案。
他要做的,就是在营州以北潢水流域建立一个新秩序,至少稳住契丹奚各部,建立起初步的管理方式,尽力避免这些部落重新投入突厥的怀抱。
与此同时,稳定辽西局势,免得日后朝廷对辽东用兵,结果辽西后院起火,影响军心。
新秩序能否建立具体的实施效果如何,杨济谨慎乐观,但他知道,以靺鞨制契丹的做法,实际上有些像玩火。
一不留神,就会玩火**。
就像大明在辽东那样,扶持建州女真,压制别部女真,结果养虎为患,以至于江山倾覆。
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在辽西上演,要看身为营州总管的杨济是否处置得当,所以正如天子宇文温在和他通信时所说,杨济如今可是在与狼共舞。
舞跳得好,能让群狼甘做猎犬,扑咬猎物,有事半功倍之效。
要是舞跳得不好,为诸狼反噬,届时即便杨济没有战死沙场,也要因为边疆局势糜烂而面对朝议汹汹,落得罢官夺爵,甚至借头一用的下场。
责任很重,杨济却不畏惧,因为他有靠山,这靠山不是权臣,是皇帝。
一个奇特的皇帝。
第二百零二章 与狼共舞(续)
云州,定襄城,城外已化作帐篷的海洋,大小帐篷此起彼伏,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大量突厥部民根据各自所属部族宿营,与此同时,周军将士的宿营地,也在这片帐篷的海洋里占了不少的面积。
城内议事厅,突厥启民可汗与周军主帅云州道行军总管史万岁,还有行军总管长史长孙晟等主要将领交谈,一起商讨接下来的北伐事宜。
议事厅外,云州刺史阴世师,交代属吏诸般事物,督促大家协助行军进行粮草转运。
周国这两年对草原持续用兵,已经打得都蓝可汗(东突厥可汗)众叛亲离之下身亡,达头可汗(西突厥可汗)实力大衰,如今突厥国内极不稳定,不止漠南草原,就连漠北也乱成一团。
如此,正是启民可汗回国主持大局的好时机。
启民可汗原为突利可汗,本就是阿史那氏血脉纯正的子孙,在草原各部里有强大的号召力,如今周国决定派兵协助启民可汗北伐,收拾国内残局。
而这两年接连吃败仗的达头可汗,趁着都蓝可汗身亡东突厥一片混乱’的有利时机,也在东突厥极力扩张势力,试图成为东西突厥的唯一大可汗,最近已改名号为步迦可汗。
但反对者很多,许多小可汗不愿臣服,双方尚在内讧之中。
值此突厥国内大乱之际,正是周国浑水摸鱼的好时候,但阿史那氏在草原及漠南漠北的声望依旧很高,所以周国决定派兵助启民可汗北伐。
此举就是要将启民可汗扶上大可汗的位置,集结东突厥之力,与西突厥分庭抗礼,使得突厥内斗,无暇南顾。
在此战略下,此次北伐成功与否十分关键,启民可汗必须展示强劲的实力,击败反对者,以便让那些不知所措的部族有一个绝佳的投靠对象和投靠理由。
但又不能显得启民可汗是周国的附庸,完全靠周军撑腰才敢回国。
突厥国内各部,对于阿史那氏的敬畏犹在,但若某个阿史那可汗成了周国的傀儡(至少这种迹象不能太明显),是不会有多少部族愿意来投的。
所以,对启民可汗所部兵马进行武装,使其兵强马壮,是必然的结果。
周国的军队,以启民可汗盟友的身份出击,面对投降的突厥部众,要交由启民可汗来处置,而不是将牲畜人口当做战利品,悉数迁往中原。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国有养虎为患的风险,因为做大了的启民可汗,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
如此风险,阴世师当然能想明白,但他知道朝廷依旧选择扶持启民可汗回国争位,必然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突厥不是周国靠着打赢几场决战就能打垮的国家,所以不如挑动对方长期内讧,以此消耗国力,己方也获得了宝贵的时间备战,待时机成熟,再一鼓而下。
联军即将北伐,后勤运输由周国一力承当,数万人马的消耗可不是小数目,转运起来很麻烦,不能掉以轻心。
此次北伐,云州道行军有专门的将领及军吏负责粮草运输,云州州署只是从中协助,阴世师却要以此为良机,锻炼一下属吏。
云州是边境,是不是就要打仗,在云州当官,就得有随时马革裹尸或者组织百姓与城共存亡的觉悟。
阴世师在云州刺史任上和突厥人打了几年交道,知道这些人因为生活方式的不同,对于中原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仰慕中原的富饶,另一方面,对于中原官府有敌意。
基于这样的原因,突厥国内各部族,愿意投在阿史那氏的麾下,却不会有太多部族向周国进入草原的军队投诚。
因为狼只会跟着狼走,同类必然跟着同类,不会跟着异类一起生活。
这是游牧和农耕两种生活方式不同导致的对立,自古以来俱是如此,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阴世师觉得,只有加强边境的防御,才能打消启民可汗日后有所反复的念头。
但这位可汗即便要反复,也得先在国内站稳脚跟收拢人心,然后还得等实力大损的各部族恢复生气,这必然要花上数年时间。
届时,周国的布局就已经完成了。
他想着想着,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向西北方向。
陛下说得对,打铁还需自身硬,靠扶持一个可汗就想让草原臣服,那就只有养虎为患的唯一结局,所以,还得靠自己。
。。。。。。
朔州西北,阴山南麓,白道南端,河畔,巨大的工地上,一座城池已经初现雏形,城墙虽然只有墙基,但已经合拢,周长接近二十里,可想而知此城将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
工地不远处有几座新起的砖窑,此时烟囱已经冒出浓烟,将为新城(包括城内各类建筑)的修筑提供大量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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