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衙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信天上掉馅饼
崔秀禾走进严玉成的办公室,两位公社副主任忙站起身来,趋前两步,伸出双手握住崔秀禾的手,使劲摇晃,透着巴结的亲热。严玉成也在办公桌后站起来,却是不移动半步,伸出右手。崔秀禾上前两步,与严玉成握手。如此一来,倒显得是崔秀禾比较主动了。柳俊不禁暗暗佩服,也就严伯伯,有这种气势。
其实柳俊不知道崔秀禾造反派出身,大老粗一个,难以体会这其中的窍门,轻轻易易就被严玉成摆了一道。可别小看官场上这种小小手腕,有时还真能起到点意想不到的作用。譬如几个副主任望向严玉成的眼光就多了些敬畏,而看崔秀禾的时候,却是隐隐有了些许瞧不起的意味。
这种微妙的变化,崔秀禾也有点察觉,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咳嗽一声,端起领导架子。
“玉成同志啊,我听说你们红旗公社在搞什么稻田养鱼是不是啊?”
“是的,崔部长。”
崔秀禾脸色一黑。显然严玉成不称呼他“崔主任”而称呼“崔部长”很是不爽。毕竟县革委会副主任是全县的领导,宣传部长只是部门首长。
不待崔秀禾再有甚言语,严玉成就打起了“哈哈”。
“崔部长今天亲自前来,是不是想要宣传一下我们红旗公社的稻田养鱼经验啊?崔部长还真是有口福呢,呆会就叫他们给你弄几尾新鲜的鲤鱼尝尝鲜……”
“玉成同志……”崔秀禾的脸色完全黑了:“我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们总共弄了多少亩水田养鱼?”
“不多,红旗公社二十一个大队,每个大队二十亩,一共是四百二十亩水田。”
“玉成同志,你们这么弄,请示过县里和区里吗?经过谁的批准?”
严玉成故作不解:“崔部长,红旗公社的社员养鱼,还需要请示县里和区里吗?要经过谁批准?”
“严主任,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们这样搞,要犯错误的。”
柳俊站在门口不由撇了撇嘴。这个什么崔部长,当真没啥水平。一上来,屁股还没沾到凳子,就开口闭口犯错误,这是要给严玉成一个下马威么?也未免太性急了,好似街头混混一般,急赤白眼的,刚一出场就捋袖子动拳头,全无一点领导风度。
哪像人家严玉成,好整以暇,气度雍容。
“请问崔部长,我们的社员养几条鱼,能犯什么错误呢?”
严玉成不动声色地问道。
“仅仅是养几条鱼那么简单吗?整整四百二十亩水田,不是个小数目啊,我的同志。”
崔秀禾甚至拍了拍桌子。
严玉成淡淡道:“增加集体收入,大力发展生产,数目不是越大越好吗?”
“你……严玉成同志,你这是唯生产力论,是要不得的。”
崔秀禾很不满意严玉成的态度,开始上纲上线。
张木林见这二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闹了个满拧,连忙笑着打圆场。
“崔主任,你先请坐,我们工作中有什么失误,你做领导的该批评就批评嘛……”
张木林到底不愧是做了多年干部的人,讲话还是很注意掌握分寸。先就将问题定性在“工作失误”的范围内。这个“失误”和“错误”,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尽管他与严玉成并不对付,然而“稻田养鱼”是经过公社革委会集体讨论同意的。假使这件事被定性为“错误”,他作为红旗公社的二把手,亦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崔秀禾原本也不想一上来就和严玉成针尖对麦芒。他是上级领导不错,但对严玉成这个威望甚高的公社主任,多少也有几分忌惮。听了张木林的话,就想顺坡下驴,缓和一下气氛再说。
谁知严玉成根本不买账,冷冷说道:“崔部长,假使让集体增加收入,让社员们的日子过得稍好一点,就是唯生产力论的话,那么我倒要请教崔部长,是不是一定要大家穷得没饭吃,才不是唯生产力论?”
“严玉成同志,你就这样跟上级说话的吗?你这个同志,思想很危险呢。满脑子就想着增加收入……你这是资产阶级的思想……”
崔秀禾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就要拍桌子。
见领导发了火,几位副主任都胆颤心惊,低垂下头,不敢吭声。
严玉成淡淡道:“崔部长,这个是不是资产阶级思想,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建议你深入基层,去各大队调查一下,看看社员们是什么反映。如果集体不增产,社员不增收,四个现代化怎么实现?”
“四个现代化”,呵呵,柳俊可是听着这个词语长大的。特别是八十年代,“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成了家喻户晓的宣传语。
柳俊站在门外旁听,越来越是佩服严玉成。
崔秀禾暴跳如雷,他却依旧不徐不急,不亢不卑,气势上就压过了崔秀禾这个上级领导。崔秀禾如果继续大光其火,可就显得太没涵养了。
眼见领导吃瘪,崔秀禾的随从,一个二十多岁戴眼镜的小伙子,料必是崔部长的秘书之流,上前一步插话道:“严主任,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个大方针,还是不能丢吧?四个现代化是要建设,但也不能一切为了四个现代化。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政治是统帅,是灵魂。只要我们的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稍微一放松,经济工作和技术工作就一定会走到邪路上去……”
这小子,背起《语录》来了。
崔秀禾瞥了他的随从一眼,神情颇为赞赏。
对崔秀禾,严玉成多少还要留点面子,总归人家是上级领导。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随从,他可就毫不客气,晒道:“李秘书,理论水平蛮高的嘛。你也不必背语录,更不必随便扣大帽子。谁说我们不要‘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个大方针了?我们红旗公社的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有哪一项放松了?”
这个李秘书,却也不是好对付的。
“严主任,当前党中央提出的政治理论方针,县革委专门发了贯彻落实的文件,怎么你们红旗公社就不执行呢?”
严玉成眼睛一瞪:“谁说我们没执行?”
“我们从县里一路过来,随处可见宣传标语,唯独你们红旗公社,一条标语也看不到……”
李秘书对严玉成多少有些忌惮,声音不免怯怯的。
“不错,你们这是公然对抗县革委的决定,错误是很严重的。”
崔秀禾及时出面为自己的秘书撑腰。
“你们红旗公社,谁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啊……”
柳俊心里一跳:这个混账东西,吃不住严伯伯,就准备拿我老爸开刀啊?
“崔部长,是我负责的。”
柳晋才向前一步,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晋才,是红旗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负责宣传和文教工作。”
柳晋才不亢不卑地回答。
“柳晋才?好,我问你,你们红旗公社为什么不执行县革委的文件,贯彻落实中央的指示精神?”
“崔部长,县革委的每个文件,我们红旗公社都组织了党员干部进行认真的学习和讨论。每次学习讨论都有记录,要不要拿来给你过目?”
“哼!光是学习讨论就够了吗?你懂不懂得怎么做宣传工作?为什么不写标语,不向广大社员群众宣传党的政策方针?”
崔秀禾逼视着柳晋才,气势汹汹。似乎只要柳晋才一个应对不当,他就要立即翻脸。
“宣传党的政策方针,关键是领会精神。写不写标语,只是个形式问题……组织学习讨论,这是我们红旗公社革委会集体讨论做出的决定!”
老爸,赞一个先!
柳俊就在心里喝彩。
柳晋才无论职务还是资历,都没法跟严玉成相提并论,自然也不能硬梆梆的将崔秀禾顶回去,及时祭出“组织集体决定”这个法宝,正是一着攻守兼备的好棋。所谓法不责众。你崔部长要发飙,就得先将红旗公社革委会的组织决定推翻。不然的话,可怪不到我头上。
崔秀禾被噎得直翻白眼,开始有了暴走的倾向。
“不管怎么样,我对你们红旗公社的宣传工作很不满意。你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大力宣传中央的方针政策!”
老崔终于要以势压人了。
柳晋才一滞。
不刻意宣扬这个理论方针,是严玉成、柳晋才与周先生反复研究做出的决定。如今崔秀禾以县革委副主任兼宣传部长的身份发出这个命令,作为公社主管宣传的副主任,却是不能硬顶。“下级服从上级”的组织原则还是要的。
眼见柳晋才有些难以抵挡,柳俊觉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老躲在后面也不成话,心里一急,忍不住就叫了起来。
“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谁?”
崔秀禾怒喝。
许是这个声音过于稚嫩,在场的干部都有些诧异,将目光投向门口站着的七岁小屁孩。严玉成和柳晋才惊讶尤甚,正要开口说话,柳俊却转过身去,背起双手,迈着四方步,施施然走掉了。
嘿嘿,咱就将你们满屋子干部全晾在这里,叫你们有劲没处使!
“这是谁家的小孩?”
崔秀禾见了这么个小屁孩,满腹怒火,发作不得半分,一张脸憋得通红。
严主任何等机灵,立即向柳晋才使个眼色,阻止他开口“认账”,笑着说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说得好啊。崔部长,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咱们就不用再讨论了吧?”
呵呵,饶是你严伯伯精明厉害,这会子也绝对料不到这句话的来头有多大。不过要在一年以后,《光明日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这几家国内最重量级的主流大报,才会相继刊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震动全国的文章。如今却被柳俊提前一年嚷了出来。
柳俊心里那叫一个爽!
重生之衙内 第十九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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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俊离开柳家山,住到公社来了。
起因是周先生调到公社来上班。而周先生能来公社上班,出于柳晋才的提议。追根究源,还是与崔秀禾在红旗公社铩羽而归有关。
那次崔副主任在红旗公社足足吃了一瘪,被严玉成顶撞还则罢了,因为严玉成资格比他老得太多。大革命前,严玉成已是县委办副主任,后来转任农业局局长,崔秀禾尚是一个小工人。搭帮大革命,崔大哥一路飙升,占据了县革委副主任的权位,在严玉成面前,心下毕竟有些底气不足。官场历来特重论资排辈,后来居上的干部如果没有几分真本事,威望往往不高。崔秀禾底子太差,全靠王本清撑着。最让他憋气的是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小屁孩吼了一嗓子,愣是没找着消气的地方。最后不得不揣着一肚皮鸟气,连饭都不吃,钻进吉普车头也不回跑掉了。
崔秀禾虽然菜了些,身后那位靠山,却不是好惹的主。王本清向来护短,由他硬要将崔秀禾这种大老粗安排在宣传部长的位置上就能看出一点端倪。
王本清其实并非一味蛮干的莽汉,城府甚深。在充斥着路线斗争的革命时期,牢牢掌控舆论宣传是制胜的关键之一。崔秀禾粗点,却好掌握,是绝对靠得住的人。由他担任宣传部长,王本清放心。
崔秀禾被顶得灰头土脸,王本清绝无善罢干休的理由。奇怪的是,崔秀禾灰溜溜回到县里之后,竟然平静如昔,王本清与县革委全无反应。
“事物反常即为妖。”
这是周先生对此事下的结论。
“莫非是山雨欲来?”
柳晋才多少还有点担心。
严玉成大手一挥,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无论他出什么招术,咱们接着就是。”
这次谈话,距离“气走崔秀禾事件”已然有一个月。
“王本清拿你可能没啥招术,晋才却不一样。毕竟资历尚浅。崔秀禾又是该管的直接领导,如果他在工作上找碴子,却不可不防。”
“嗯,老师说得有理。”
严玉成点点头。他大气磅礴,虽是在小小公社革委会主任的职务上,也无时无刻不显示出这种恢弘的气度。但这并不表示他性子粗疏。事实上,心思不密的人,决然无法在官场生存下去。
“晋才,你得开动脑子,将公社的宣传工作搞得再有声有色一点,叫崔秀禾想咬你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嗯……可是,中央这个理论方针是作为当前政治生活中的最高标准提出来的,当前全县的宣传重点,都落在这个上面,咱们的宣传工作,以什么作为重点呢?是不是……也稍微应付一下?毕竟这是中央的政策。”
柳晋才有些拿不准。
周先生与严玉成都是脸色凝重。终归他们所处层级太低,对大局的把握全然只能凭直觉猜测。要他们硬顶中央的政策,也确实勉为其难。
“我看,稍稍应付一下也行……老师你说呢?”
周先生想了想,也点点头。
这下子柳俊可着急上火了。因为他知道,一年以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这个理论方针会被正式否定。面临这种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不能做墙头草。尤其在已然得罪崔秀禾的情况下,做墙头草更加不划算。自然,假如一开始就紧跟县里的步骤,大力宣传这个方针,就算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那也没啥。反正下级服从上级,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到时候改弦易辙,跟着新的政策方针摇旗呐喊就是。只要不太出格,想来不至有甚大祸事。这也是目前全县大多数公社采取的策略。多年以来,严格的组织纪律约束了这些人的思维和行事方式。似严玉成这般,有自己主见的基层干部绝对属于另类。
如今已经得罪崔秀禾,并且由自己喊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严玉成又当着崔秀禾的面点头认可,就等于摆明了自家对于这个方针的态度。这个时候去“稍微应付一下”,改弦易辙跟着县里的文件亦步亦趋,人家可未必见得买账。待到这个理论方针被否定,只会落下笑柄,两边不讨好。眼见一个绝大机会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无论如何,要说服他们。但是如何说服,却是个问题。
柳俊颇有急智,上辈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当面撒谎不脸红。不过却从未碰到过如今这种局面。
“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周伯伯,《孟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柳俊就后悔,这回表现太出位了,周先生可没教过自己《孟子》。他对孟亚圣的兴趣,不如对孔圣人的兴趣那么浓厚。比较起来,孟夫子确实有些不大讲道理,孔夫子就有趣得多了。
周先生把这个当作弟子的例行请教,随口解释道:“反躬自问,只要是真理所在的地方,纵有千军万马,我也会勇往直前……小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俊原本打算重施故伎,给几位大知识分子提个醒,然后装傻。却只见周先生三人都目光烁烁盯了过来,直盯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心中暗叫“不妙”,知道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
“小俊……我好像,没教过你《孟子》吧?晋才,你教过吗?”
柳晋才连连摇头苦笑:“你都没教过,我哪里会教他这个?《孟子》连我自己都不大懂呢……”
“周伯伯,严伯伯,爸爸,你们不要刨根究底了,我自己看到的。周伯伯这里那么多书,我随便翻到的……我就觉得,上回那个什么崔部长,不会善罢干休……就好象我们小孩子打架,吃了亏,心里总是不服,想要打赢回来……”
柳俊边说边观察他们的脸色。震惊诧异那是免不了的,听了后面那段话,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嗯……还好,还好!总算找到一个勉强可以和“小孩子”搭上界的话题。
一口气说完,柳俊就自顾自转过身去,狂抹虚汗!
“嗯,小俊说得很有道理呢。我看崔秀禾忍而不发,是在等待时机。”
严玉成肯定地说道。
“问题是,他在等待什么时机呢?照说他是县革委副主任,背后还有一把手王本清,要找你们的麻烦并不难……”
周先生有些疑惑。
眼下如何应对崔秀禾可能的反击是重中之重,三人的思路很快就从《孟子》那拉了回来,让柳俊逃过一劫。
“难道,上面有了不同的意见?”
柳晋才说道。
呵呵,老爸,再赞一个!
在柳俊的记忆当中,这个理论方针提出不久,总设计师就致信中央,郑重提出“必须世世代代用准确的完整的思想体系来指导我们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具体时间记不大清楚了,大约就是在一九七七年的年中。并且这封信由中央转发各地。料必王本清崔秀禾之流得知了这封信的内容,一时拿不定主意,故而暂时容忍不发。
只是由于总设计师其时尚未复出工作,中央提出的那个理论方针在党内还是占着主导地位。
这个事情,柳晋才已隐约猜到一点端倪,严玉成他们迟早也会知道。倒不必柳俊现在来饶舌。
严玉成英雄气概又涌将上来,一挥手说道:“小俊说得对,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不管王本清、崔秀禾是什么意思,只要是正确的东西,我们就一定要坚持。”
柳晋才倒也光棍,立即道:“对,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老主意。主任,咱们索性大张旗鼓宣扬出去,造成声势再说。”
呵呵,前世的老爸,就是这么犟的,做了行政干部之后,努力在适应官场的规则。对景时儿一到,二杆子脾气又发作了。
看着两位颇具英雄气概的主任,周先生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要说脾气之犟,严玉成和柳晋才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上这位硬骨头的教授同志。
然而教授同志冷眼旁观也不过几秒钟光景,柳副主任眼珠一转,又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周先生,这个事情还需要你大力支持。”
“哦?我能给你什么支持?”
周先生颇感奇怪。
“既然要跟县里宣传部打擂台,我这点理论功底,远远不够。要你亲自给我撑腰才成。”
严玉成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说道:“是啊,老师,说到写文章谈理论,咱向阳县可无人是你的对手。”
“不要说向阳县,就是整个n省,只怕也无人可以匹敌。”
柳俊浑身鸡皮疙瘩暴起。这都怎么整的嘛,严玉成和柳晋才拍起马屁来也是这么不着痕迹?一流高手风范啊!再偷眼一瞥先生,凝结成珠子的鸡皮疙瘩终于全都掉下地来。
只见先生双目微闭,一副泰然受之的模样。
想想也是啊,身为省委党校的前教授,这个谈理论写文章确然是可以“试问向阳谁敌手”!
先生陶醉良久,这才微微太息:“我现今的身份,怕是上不得你们那正经台盘。”
公社虽小,也是一级政权机构,可不能随便录用有历史遗留问题的“反动学术权威”。
“那没事。咱们公社不是有文工队吗?周先生你吹拉弹唱都是一把好角,进入文工队完全够条件。只是这样确实很委屈你这位大教授了,就不知你肯不肯暂时将就一下?”
严玉成哈哈笑着:“瞧这架势,政策铁定会变,老师恢复工作回省城是迟早的事,咱们还是抓紧点,赶在老师回省城之前,能榨多少算多少,哈哈……”
公社文工队,不算个正经单位,但文工队的成员,都是按照壮劳力来计工分的。每次下乡演出,还有一些伙食补贴。
周先生两口子在生产队都是算半劳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提议周先生进文工队,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帮助,一举两得。
“噢,伯伯去公社咯,我也跟着去……”
柳俊欢呼起来。
倒不是他有多讨厌柳家山,多喜欢公社。比较起来,柳家山还更好玩一些。只不过柳俊划算过,一旦随周先生去了公社,就下定决心不再进小学的门。这个背着双手坐在教室里和一群小屁孩一道磨屁股的差使,确实不怎么令人心旷神怡。上辈子干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以柳俊现在表现出来的知识量,料必柳晋才也不会固执到一定要儿子重回小学课堂受罪。
一切都如柳俊所愿,来到公社,周先生安顿下来,柳俊就和大姐柳华住在一起。柳晋才自然也提过转学的事,柳俊略微陈述了一下理由,他果然便不再坚持。除了每天继续跟周先生学两个小时,其余时间就任由自己支配。倒也悠闲自在。尤其令柳俊兴奋的是,居然让他找到了一条生财之路。
事情是这样的,公社旁边有一个小修理店,举凡缝纫机、收音机、自行车甚至包括手电筒等一切家用电器,无所不修。
开修理店的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残疾人,名叫方文惕。
本来这样的修理店是断然不能存在的,一九七七年,还没有什么个体户的概念。只因方文惕是个残疾人,又和公社的张副主任有点亲戚关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有个糊口的营生。
柳俊读书闲暇之时,也会跑到他的修理店去玩耍。结果发现他店里搁了好几部收音机。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人家送来修的,但他没上过学,无线电知识相当有限。这么说吧,他那点三脚猫的无线电维修技术,刚刚够将响的收音机修到不响。可是既然开修理店,人家送了坏收音机来,又不能不收。于是就碰运气,凑巧运气不错修好了,就收点费用。实在修不好,只好再给人家退回去。
这一日眼见他满头大汗捣鼓一台“红灯牌”收音机,鼓捣了半天,那东西就是不肯发出正常的声音。柳俊一时技痒,说道:“方大哥,我来试试。”
方文惕正郁闷,若不是认得他乃是柳副主任的儿子,只怕立时便要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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