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关
在衙门做事的人,对风向特别敏感,所以这一上午胥史们都无心做事,有事没事的就会溜出签押房,到二堂附近转悠转悠,希望第一时间打听到确切消息,但二堂里的官员们却始终没人出来。
坐在二堂的花晴风比一早排衙时还要激动,脸庞始终是红润的。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从小到大,他就是父母眼中的乖儿子,邻居眼中的乖孩子,教书先生眼中的乖学生,热血的经历,太少了。
他能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小到大与人打架的次数,因为从小到大他就只打过一架,那时花家的家境还不错,他还没有与做绸缎生意的苏家订亲,那时他还是所在镇子上唯一一家私塾里学业最出色的学生,那一年,他才九岁。
先生讲课的时候,坐在他前边的那个孩子不停地做小动作,不时与他人小声说话,花晴风很生气地提醒他住口,那孩子马上高声说了句:“花晴风,先生正讲课,你不要说话!”
那时候,他正出言制止对方讲话,所以先生扭过头来时,正好看到他最得意的弟子在张嘴,所以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花晴风忍了一肚子气却无法辩解,一直忍到下课,终于像只出闸猛虎般扑上去,揪住了那个信口雌黄的小子……
不怎么会打架的花晴风没赢,因为他甚至不懂得怎么出拳。他只是揪着对方的衣服,从课堂的最后面一直抡到最前面。那场架他输了,可是尽管他鼻青脸肿,却非常兴奋,浑身的血液久久之后还有一种燃烧般的感觉。
那时候,血液冲得他的手掌都一涨一涨的。他觉得那时候一拳砸出去,就算是砸在墙上,他也不会有痛的感觉。而此刻,他又有了那种感觉,久违的感觉:热血!
花晴风冷冷地扫视着二堂里所有的官员。他已经当堂公布了叶小天的十大罪状,全场为之哗然,没人想得到即将卸任离职的花知县这是发的什么疯,但是每个人都察觉到,他们的大老爷似乎真的与往常有些不同了,他的目光异常锐利,很有气势。
县仓大使和司狱官已经表态支持了,在花晴风连续两次强调自张居正被清算以来的皇朝气象。保证此番联名弹劾,叶小天必倒,又有县仓大使和司狱官站出来决意联名后。堂上的风向渐渐有些变了。
至少,罗小叶的质疑和李云聪的强烈反对,并没有压住花知县的气场,他仍然掌控着整件事情的基调。花晴风越来越喜欢现在这种感觉,似饮醇酒一般,飘飘欲仙。
“白主簿。你意如何?可愿与本县一同联名?”
花情风把矛头对准了白泓,这是县里的三把手。只要他也肯联名,必定又会有一批摇摆不定的官员加入进来。白泓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花晴风抬起手,重重地压在已经写好的奏章上,沉声再问:“白主簿,你意如何?”
白主簿沉思着,他忽然明白昨日花情风召见他,以“压担子”为名,许他更大权力的根由了,原来是为了拉拢他一同弹劾叶小天,亏他还为此兴奋了半宿,如果他不肯答应,花晴风先前的许诺显然是不会兑现了。
“干掉叶小天,花知县又将届满,这样的话我就是葫县权位最高的官员中资历最老的一个,我本来就是七品,并不比花晴风低,我又有表姐夫在南京吏部为官,到时候会不会由我接任葫县正印?”
想到这里,官迷儿白泓不禁心头一热,但他旋即就想了悬挂于书房之中的那张条幅:“与为善!”
中间的留白,并非如他对人所言是要把“人”记在心里,那留白处,其实留的是“叶小天”三个字,这是他来葫县上任前就打定的主意:绝不与叶小天为敌,如今要违背先前的誓言么?
想起那个斗垮了两任县丞、一任主簿,在南京城又胡搅蛮缠,接连祸害了吏部、刑部和礼部,又轰走了李国舅的叶小天,白泓熊熊燃起的贪念登时就像被泼了一瓢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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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晴风在二堂大摆威风,试图逼迫众官员与他联名上书的时候,他的后院却已起了火。叶小天此时赫然出现在苏雅夫人的闺阁之中,端坐在苏雅夫人的小书房内。
苏雅与叶小天端坐于书案两端,苏雅满面羞恼,脸泛酡红,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口贝齿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叶小天双手按膝,神色冷峻,睨着她沉声道:“夫人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雅攥起粉拳,道:“这件事,是我夫君对你不住,但……你怎可逼我做这样的事,我是他的妻子啊!”
叶小天冷冷地道:“不然,夫人还有良策?”
苏雅怒道:“你这人,怎能忘恩负义,如果不是我那弟弟向你通风报信,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到时候……”
叶小天道:“到时候,你那夫君就要落一个嫉贤妒能、诬告同僚的罪名,被罢官免职,遣归故里,不但再也做不得官,而且还要声名狼籍,想做个体面的士绅亦不可得!”
苏雅睇着他道:“满口胡言,你怎知便不是朝廷准了我丈夫的奏章,将你削职为民!”
叶小天泰然道:“我当然不会信口开河,夫人既然问我其中道理,那我就讲给你听。尊夫一旦上书朝廷。朝廷不会不教而诛吧?朝廷会让叶某上书自辩,还会派风宪官来查我,是不是?”
苏雅道:“那是自然!”
叶小天道:“好!那时候,叶某已知其事,夫人以为。若我有心对付县尊,比起尊夫,谁能发动更多的力量?他想害我,我有没有办法抹杀一切对我不利的证据,反过来抓住他的把柄?”
苏雅气道:“我夫君两袖清风,有什么把柄好抓?”
叶小天仰天打个哈哈。道:“是么?”
叶小天往墙上一指,道:“夫人,这张《高山流水图》可是名家之作,前朝古董,起码值一千两银子。你说……这算不算是‘雅贿’呢?”
所谓“雅贿”就是以名贵字画、古董赠送官员,既达到行贿的目的,又显得高雅。官员拿着它,随时可以向书画古董铺子换取银钱,也算是一种硬通货了。可那张图正是叶小天所赠,上边还盖着叶小天的私章呢。
苏雅恼怒道:“那可是由你赠送的,莫非你就是行贿之人?”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非也,那是下官受逼不过。被知县大人勒索!”
苏雅只气得张口结舌:“你……你……”
叶小天目光一转,又道:“我没记错的话,花知县曾经通过洪大善人名下的书铺。出过一本随笔?”
苏雅瞪起一双美丽的杏眼道:“那又怎样?”
叶小天似笑非笑地道:“常言道:‘讨个小,刻个稿’,可见印书之利,印书一套,至少也能赚回买个妾的银子。不知花知县刻印这本诗词散文集子,赚了多少啊?”
最初出书并不赚钱。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由于出版业的发展。刻书、卖书开始成为一项能赢利的行业。而书籍和文人关系最是密切,官员又多是从文人中来。这一来就有官员利用印书卖书赚钱了。是以朝廷规定,官员以出书赢利者,革职查办!
本朝就曾有一位学政大人,把自己所著八股文章刊印成书,命诸生买读,被人弹劾,一经查实后,立即革职查办了。也就是说,官员写书刻书可以,但不能营利,更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强买强卖。否则要受严惩。
苏雅气得脸上红晕更盛,道:“我家可没从中赚得一分银子,为了印书,倒还搭了些钱呢。”
叶小天摊了摊手道:“这个只是夫人你一面之辞,谁能确定呢?如果下官去洪大善人那儿走一遭,再去拜访拜访本地几位士绅,你说他们会怎么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苏雅脸色一白,恨声道:“你要诬陷?”
叶小天反问道:“难道尊夫指摘叶某的罪名属实?”
苏雅又不语了。
叶小天微微一笑,又道:“循天曾经闹出人命的事,我是不会提的,我当他是朋友,这是我为他做的事,不是为了县尊。但……本县有一座赌坊,据我所知,它真正的幕后主人乃是大老爷,而且这座赌坊现在还在经营。县太爷经营赌坊……呵呵……”
在门外把风的苏循天并不知道因为他的疏忽,给姐夫又增添了一条罪名。花晴风意欲对付叶小天的时候便吩咐他关掉赌坊,把花家的痕迹抹去,可他觉得从那些赌徒们身上抽点利水,既非伤天害理,又能有所收入,所以没舍得,想不到叶小天其实一直就知道这赌坊的存在,也知道这赌坊就是县太爷做后台。
苏雅夫人胸膛起伏不定,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道:“你不要说了!”
叶小天笑了笑,转口说道:“夫人,我在京师,有礼林侍郎的交情,在金陵府,有兵部张尚书的缘份,真要打起官司,你说谁输谁赢?对我来说,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反败为胜,要么同归于尽,而对夫人你来说,结果只有一个:你丈夫,一定会丢官罢职,身败名裂!所以,循天告诉我这件事,使我提前知晓,有了回旋余地,他不是救了我,而是救了他的姐夫、你的丈夫!”
苏雅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在椅子里,闭上美丽的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哽咽地道:“我……答应你……”
叶小天微微一笑,起身走到苏雅身边,衷心地道:“夫人很聪明!既聪明又美丽,有此贤妻,是花知县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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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第70章 当面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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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堂上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看着白泓。白泓脸上变形变色的,心中天人交战,不会儿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花晴风眼见白泓如此挣扎,心中信心更大了,曾几何时,他花晴风也能靠着威严,把一个仅低他一品的官员压迫成这般模样了。花晴风一字一句地道:“白主簿!”
白泓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颤颤巍巍地在脸上擦了擦,道:“事关重大,可否容下官……好生斟酌一下。”
花晴风冷笑一声道:“白主簿,奏章今日就要上奏朝廷,可等不了那许久,不知你究竟意下如何?”
白泓似乎被汗水蛰了眼角,他猛地闭了闭眼睛,眼前陡然浮起出了那张悬挂在自家书房中的横幅,上边空白出赫然出现了三个大字“叶小天”,变成了六个大字的条幅:“与叶小天为善!”
白泓猛地张开眼睛,对花晴风道:“下官赴葫县上任时日尚短,对葫县官员不甚了解,县尊所言罪状,下官全无所知,既不知其事,实在不能与大人联名签署奏章,还请大人恕罪!”
花晴风怔住了,他眼看白泓那般模样,还以为他马上就要被自己逼迫到崩溃,谁料突然之间却发生了这样的演变。白泓有大权在握的诱惑,有搞垮叶小天,捱至他离任后升为一县正印、百里至尊的机会,可他居然拒绝了。
一念及此,花晴风对叶小天更加忌惮,他知道叶小天势大,却也没想到叶小天的威势竟如此之大。致使这位县主簿畏之如虎,如此一来,花晴风铲除叶小天的决心也更大了。
他要报仇,他要搞垮睡了他的女人的混蛋!他要洗刷在葫县任职五年留下来的窝囊名声,重振官威。如此他才有前程可言,否则再到任何地方为官,也难免被强势下属架空的可能。
花晴风想了想,咽下了对白主簿的呵斥之辞,呵呵笑道:“白主簿,且不忙着拒绝。你再好好想想,或许……会改变主意!张典史,你来葫县有段日子了,本官所言不虚吧,你可愿与本官联名?”
张典史一直低头不语。忽然花晴风点到他的名字,张典史不由身子一震。李云聪和罗巡检的脸色已经轻松下来,既然连初来乍到的白主簿都拒绝签字了,张典史一向顺从叶县丞,又岂会答应与花知县联手,背后捅他一刀。
不料张典史咬紧牙关,颊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寸寸抬起头来。忽地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下官愿与大人联名,弹劾……叶县丞!”
罗巡检和李云聪怔住了。彼此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白泓有接替花晴风成为葫县县令的机会,都禁受住了诱惑,张典史……这是吃错了什么药?难道花晴风许给他的好处更甚于白主簿?
却不知白泓早在金陵时就亲身领教过叶小天的手段,见识过叶小天横行三部,弄得三位尚书哭笑不得的场面。叶小天守刑部大门的时候,可是把都察院、大理寺和应天府尹都给戏弄了。却毫发无伤。
再加上白泓有亲戚在金陵吏部,放弃这个机会再隐忍几年。照样有机会复出,他不必冒着得罪叶小天却未必扳得倒他的风险。而张典史却不然,他老人家马上就该致仕了,以不入流杂职官的身份致仕。
而花知县答应分润功劳给他,并且在离职前作为他的保举人,为他上书请求晋级为从九品官,有了品级,他就不再是杂职官了,在他致仕的时候,他就能有一个更体面的身份。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远比白泓所得到的貌似更大的好处更具诱惑,因为白泓放弃这个机会依旧还有机遇,而他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何况,他本来自中原地带,还不太了解贵州官场,在他看来,以正印官的身份,又联络了一些同僚,联名弹劾一个副手,断无失败的可能。所以,他决定冒这个险。
张典史的掌心都已沁出汗来,他有心疾,为了做出这个决定,心跳如擂鼓,现在都有点一阵阵的耳鸣,可是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眼前阵阵发黑的阴翳也就消失了,他往椅上一靠,感觉有些虚脱的感觉,忙抓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水。
大堂屏风后,李秋池心中暗想:“东翁怎么不先问张典史,若是张典史先行答应,恐怕白主簿也就不会拒绝了,平白少了一个有力人物联名,实在可惜。不过,锦上添花也就是为了好看,没有白主簿,此事至此也是一定能成的了。”
花晴风得到张典史承诺,不禁欣喜若狂,马上趁热打铁又看向顾教谕和黄训导,花晴风已经想好一些说辞,比如列举叶小天的罪状,激起两位老学究的仇忾之心,比如顾教谕和黄训导才是葫县教化方面的主官,可易俗一事的功劳却被叶小天独享,不曾分润于他二人一点好处,挑起二人的愤恨……
只要顾教训和黄训导同意联名,回过头来再对白主簿软硬兼施一番,他定然也要答应的,那时候大概只有李云聪这个死忠还有罗小叶这个讲江湖义气的军头儿依旧不肯联名了,想必就连赵驿丞也会来个墙倒众人推。
花晴风越想越美,清了清嗓子,扭头对坐在侧首的黄教谕道:“黄教谕,对于本县的提议,你……”
花晴风还未说完,就听门口一声怪叫,就像一只猫被人踩了尾巴,随即叫声戛然而止,又似那猫被人割断了喉咙。
花晴风听得那怪叫声是他派在二堂门口负责守卫的心腹衙役,不禁大怒,他霍地转过头去,一把抓起惊堂木,正要严斥堂下,就见叶小天从堂下走上来。一边走一边很随意地向众人不停地拱着手,像极了一只招财猫儿。
“大家好啊,大家好!罗巡检好,顾教谕好,白主簿好。县尊大人,这是在议事么?”
花晴风手中抓着惊堂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小天,状似中邪:“不会啊,他不是还该有两日才到么,怎么会……怎么会……”
“啊!”
突然又是一声怪叫。声音就响自堂上,吓得花晴风一哆嗦,手中的惊堂木失手跌落,吧嗒一声砸在那份奏章上。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张典史从椅子上“直不愣登”地拔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吓人,伸手指着叶小天,嘴巴张合几下,忽地脖子一歪,“咕咚”一下又摔回了椅子,随即就向地上滑去。
坐在他上首的是罗小叶,到底是军人出身,身手还算敏捷。迅速探臂一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这才没有让他滑脱在地。就见张典史脸色铁青,口吐白沫,唇色发紫,脸色苍白,已然不省人事。
罗小叶惊道:“不好了,张典史突发重疾。”
这张典史本有心疾。方才一阵紧张一阵放松的,心脏本就再难承受刺激。却不想叶小天突然冒了出来,本就有些心虚胆怯的张典史惊吓过甚。一下子促发心疾,就成了这般模样。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大乱,赶紧唤了两个人来,卸下一扇门板,抬起张典史,急去求医诊治,等把张典史抬走,堂上的混乱才稍稍平静下来。
叶小天见张典史发病,心里也有点儿纳闷,他知道花晴风此时在二堂召集众人就是为了对付他,但他刚到堂前,所以并未听见张典史附和花晴风的话,虽然现在看见张典史胆怯心惊的样子他也猜出了几分,可是……他有这么可怕么?
其实叶小天虽然气愤花晴风过河拆桥,利用他斗倒了徐伯夷和王主簿便掉过头来对付他,但他所恨者也只是花晴风一人而已,像张典史这种混吃等死的小人物,不过是摇旗呐喊的角色,他根本懒得理会,怎么就……
骚乱过去,众人落座,叶小天佯装不知花晴风所议之事,坦然入座,对花晴风道:“下官奉命往铜仁求取赈济银两,今已解赴入县,惭愧的是,下官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讨来约有往年九成的赈银。”
花晴风强挤笑容道:“去岁有几个县受了灾,今年铜仁府必有照顾,所以我县赈银少于往年也在情理之中,叶县丞辛苦了。”
叶小天道:“多谢县尊体谅。对了,今日县尊将全县官员召集于此,不知所议何事啊?”
堂上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了,所有的人都望向花晴风,花晴风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顿时觉得“亚历山大”。叶小天一瞬不瞬地盯着花晴风,花晴风的额头不禁见了汗。
屏风后面忽地隐隐传出一声低咳,一下子提醒了花晴风:“事已至此,我还有退路么,根本不可能退却了,便是他提前回来了又如何?我已别无选择,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想到这里,花晴风神色一肃,沉声道:“本县召集众官僚,在此众议你为官的过失与罪责,打算联名向朝廷弹劾你。”
叶小天讶然道:“弹劾我?县尊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花晴风胀红着脸道:“怎么会开玩笑,本县从无戏言。你不敬上司、收受贿赂……”
“停停停停停……”叶小天像挥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打断花晴风的话,直截了当地道:“这些罪名就不用念给我听了,你知道我一定否认的!”
叶小天一到,便在右首最上位坐了,他先向左首众官员扫视了一眼,又向与他同列而坐的官员们扫视了一眼,声音很轻、很柔:“听说有人要联名告我,不知是哪位君子,可否请出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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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第71章 临阵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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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堂里寂静的仿佛一座坟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张典史,可他老人家已经倒下了。
张典史有心疾,偶尔会请个病假,或者在签押房里煎药,久而久之,众官吏大多都知道他有心疾。但此刻心疾猝发,和叶小天有莫大关系,是紧张也好,恐惧也好,总之叶小天才是诱因。
在座的众官员中,唯有白主簿并不这么想,他此时非常兴奋,就像一个赌徒押下了他的全部身家赌大,结果一开盅,果然是大,而且是大得不能再大的豹子,通杀,真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乐开了花。
在白泓看来,叶小天提前赶到,赫然出现在此地,就是一个奇迹。而张典史心疾猝发,也绝对不是意外!叶小天“妨人”呐,历史再一次证明,叶小天真的“妨人”!
县仓大使和司狱官坐在椅中直冒虚汗,他们是花知县的人,没办法不遵从花知县的命令。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觉得花知县此番已稳操胜券,为此欢欣鼓舞,可叶小天一出现,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们就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以前,尽管他们是花知县派系的人,但是并没什么机会和叶小天做对,所以对此人忌惮恐惧的感觉并没有多么强烈,而此刻他们等于是站到了叶小天的对立面,心头那种压力,实在难以形容。
花晴风眼见叶小天一到,虽然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脸上还笑吟吟的,可整个气场已被他夺过去。场面即将失控,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那份奏章,似乎一下子就拥有了莫大的勇气。
他猛地一拍公案,喝道:“叶县丞,你休想恫吓同僚!本县并非背后阴谋算计。而是堂堂正正地行弹劾之事,本县这份奏章只要送上朝廷,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耍威风?”
叶小天刚要张口,门口忽地抢进一人,那人正是方才陪同张典史去求医的一个皂班副班头,这人脸色苍白。一进大堂便跪倒在地,向花晴风顿首道:“大老爷,张典史……张典史在送医路上,死了!”
大堂上顿时更静了,静得无以复加。花晴风脸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神气。死了?张典史竟然被吓死了!如此荒唐不经的事情,听着都是笑话,可是竟然就发生在他眼前,这也太荒谬了。
李秋池站在屏风后面也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花晴风网罗的这群乌合之众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叶小天还没出招啊!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照样可以上书朝廷啊,他有权力阻止么?只要弹劾奏章到了皇帝手中。还怕他不能大势已去!
叶小天也被惊住了,张典史心疾发作,居然不等送医。半路就死了?!叶小天怔了半晌,才清清嗓子,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此事是否容后再谈,我们还是先料理张典史的后事吧。”
叶小天话音一落,李云聪和罗小叶便附和起来。而白泓……居然已经站起来,掸掸袍子准备退场了。花晴风大急。他已经把自己逼得没了退路,如此现在散了场。人心也就散了,他再也无法争取到一人,包括先前已经同意和他联名的两个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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