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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关
花晴风骇然道:“你这是被寨子里的人给打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大人,卑职是在荒山里转悠。”
花晴风松了口气,道:“哦哦,原来如此。坐坐,坐下说,叶典史去深山里转悠什么?”
叶小天接过小丫环递来的茶水,重又在椅上坐下,道:“卑职在找水!”
花晴风怔了怔,奇道:“找水?”
叶小天道:“不错!我听雇来的那些生苗说,就在青山谷外两座山峰之后就有一条大河。河水流经我县,注入铜仁大江,这条河水源充沛。只要引条支流补充到高李两寨所居的山谷,足以保证他们灌溉之用。”
花晴风一听大喜,道:“竟有此事,这可是大好事啊,想不到叶典史奔波几天,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哈哈。那些化外之民终是愚昧,这样取之不竭的一条大河就在身边。他们居然不知利用……”
叶小天道:“大人,如果这水好引,他们两寨又何必为了水源大打出手?”
花晴风又是一怔,道:“这条河……距高李两寨有多远?”
叶小天道:“说起来倒也不算太远。只不过中间隔了五座山……”
花晴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拂然道:“叶典史,你这是在戏弄本官么?中间隔了五座大山,这水如何引法?如果这样都能引得水来,那直接把铜仁江的水引过去不就好了?”
叶小天笑道:“这就是下官来找大人的原因了。开山固然不可能,时间上也来不及,可是咱们想把这水引出来,却也并非不可以,只是中间涉及许多问题。需要县尊大人支持。”
花晴风不敢置信地道:“那条河与高李两寨隔着五座山,你既不开山,如何引水?”
叶小天道:“卑职这几天在山里头转悠。为的就是此事。卑职想,可以在那条河上造几座大型水车,把水抽上悬崖,沿山脊运水。”
花晴风听得张口结舌,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造水车抽水?沿着山脊运水?这……这怎么可能!”
叶小天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花晴风一呆。他直觉地认为不可能,可叶小天一问。他一时倒想不起究竟哪儿不可行了。诸如需要多么庞大的水车,一辆水车依旧是杯水车薪,水车的日常维护保养、山脊高低不平等等……
他正思索着诸般困难,叶小天已然道:“那处悬崖高约四十丈,一座大型水车高度约在八丈,我要在悬崖上开凿四层放置水车的基座,为了保证有足够的水力驱动水车,每层至少需要安放五台水车。
由于大河水流湍急,置放在河上的水车转动将非常迅速,可以迅速把河水提上来,从凌空八丈处到崖顶之间的四条水漕直接在石壁上开凿,水漕向下倾向的角度可以大一些。
这样一来,只要倾斜的角度足够大,提上来的水够多,就足以驱动每一层的水车,直至把水从谷底一层一层的提到悬崖顶上。提到悬崖顶上的水流不会太湍急,但它源源不断,不用担心断流。
从悬崖顶到高李两寨需要经过四处山脊,其中两处山脊长满了树木,需要砍伐出一条道路来,再掘成水渠。这四条山脊都是中间低两边高,不过这不是问题,这些大山是向高李两寨方向逐渐变矮的。
这样的话,只有第一条山脊因为两侧都是岩石,只能从崖顶开挖水渠。那么我可以填平山脊,或者把两侧的河堤筑高,另外三座山,我可以在河水流到山脊最低处时,错开一些位置,沿着山脊一侧继续开挖河渠。”
叶小天显然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说起来滔滔不绝,他一口气儿说完了,把茶水一饮而尽,向那小丫环一递,道:“小妹妹……”
花晴风又是一皱眉,暗道:“俗不可耐!”
那小丫环可当不起这位挺年轻俊俏的典史大人一口一口小妹妹,再说……当着县太爷的面呢,要是私下叫还差不多。她赶紧抢上一步,打断叶小天的话道:“是,婢子再沏一碗。”
叶小天笑道:“多谢!县太爷府上,便是一个丫环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一句很平常的夸奖,把那脸嫩的小姑娘臊得脸蛋儿通红,又是欢喜又是难为情地接过茶杯续水去了。
叶小天对花晴天道:“清道的、挖渠的、凿石的、建水车,可以同时进行,这个法子,耗时最短。至于所需人力,除了造水车的匠人师傅,其他劳力都可以让高李两寨自己出人。
他们有那么多闲人械斗,让他们给自己寨子挖渠调水还能不卖力气?下官那里正在建造大宅的生苗熟悉山中情形。也可以拨一部分过去,尤其是开凿悬崖的部分,有他们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工。
不过,调生苗过去,就得付他们工钱了,咱们县衙没钱,可以发动县里的富绅豪商们捐款,他们也担心大旱持续下去,附近山寨发生什么动荡会殃及他们。只是要他们捐些工钱,不会伤筋动骨。他们会认捐的。
如此算来,真正的开销只有建造水车的费用和很少的工钱,这条河道一旦开拓,不仅今年能用。以后都能用,而且这水是从山上引过去,可以免去高李两寨日常挑水上山的烦恼,他们必对官府感恩戴德。
当然,从此以后,对水车和河道的日常维护修缮,就全靠他们自己了。咱们是一劳永逸的买卖,对朝廷咱们还能换来一桩大大的政绩,可谓一举两得啊!”
花晴风一听怦然心动。刚听叶小天的计划时,他还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离谱,此刻听叶小天仔细分析。越想越觉得可行。尤其是叶小天提到政绩,天可怜见,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政绩啊!
花晴风越看叶小天越觉得顺眼了:“也许,这也是和他改善关系的一个良好开始吧!”花晴风想着,针对叶小天的念头开始动摇起来。
叶小天道:“整个工程最难的部分就是在悬崖上开凿置放水车的基座,如果手工开凿。耗时太久,现在每拖延一个时辰。都有庄稼在枯死,为了抢时间,我们需要动用火药!”
花晴风又是一怔,道:“火药?”
叶小天道:“不错!上一次从孟县丞家地窖里起获的那批走私火药,据我所知,现在还在咱们葫县封存着。这批火药是赃物,要动用需得大人您批准,咱们用的是正途,回头报与朝廷,想来也不会有所责怪。”
花晴风沉思片刻,越想越觉得这是他争取政绩的难得机会,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于是拍案而起,振奋地道:“成!本县准了,那些火药都给你。朝廷方面,本县会上书言明缘由。明日一早,本县就遍邀士绅豪商,号召他们共攘义举。至于开挖河渠的具体事宜,本县就全权委托你了!”
花晴风一句话,就把最风光也最能体现领导地位的差使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却把最苦最累也最担干系的事都推到了叶小天身上。叶小天却似毫不在意,微笑起身,向花晴风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全力以赴!”
这时候,那小丫环捧着茶盏走过来,一见叶小天将要告辞,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叶小天上见,笑道:“小妹妹,你总算把茶送来了,我还渴得很呢。”
花晴风捋着胡须,心想:“此人虽然不懂规矩,做事乱七八糟的,但如此率性自然,倒也是真人本色。”
那小丫环红了脸,垂着眼睛走到叶小天身边,双手把茶盏奉上,不敢抬眼看他,叶小天接过茶来一口饮尽,把空盏又还到她手上,向花晴风笑吟吟地拱手道:“下官告辞!”
叶小天脚步轻快,满面笑容地离开了县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分润功劳给花知县,是因为他要做这些事,必须要得到花知县的允许和支持,尤其是动用火药,花知县不点头,他也无技可施。
而且,即便他有办法把花知县排除在外,这件事只要办成,花知县也是首功。因为花晴风是葫县县令,葫县的任何政绩都不可能越过他全部算在某个下属头上。
叶小天也不可能越过花知县向朝廷上奏折,言明开挖水渠全是他的功劳,且不说他没有上书资格,就算有,这么难看的吃相一露出来,他也算是自绝于仕途了。
再者,他可以扯皮,高李两寨可等不起,一旦他久不解决此事,激怒高李两寨,那时连他也要完蛋。这种情况下,分润功劳给花知县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况且如此做,很可能会达到分化花知县和徐县丞的效果。这二人联手对他是个大麻烦,就算他能把这两个人斗垮,一个典史先后把县令和县丞拱倒,他也将恶名在外了,借刀杀人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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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第48章 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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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天回城的时候本来就很晚了,他又在县衙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弦月挂在枝头,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着,似乎在挑逗那轮纤巧的月牙儿。
赵文远背负双手,稳稳地站在树下,月牙儿就担在他的右肩上。
淡淡的月色下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四下探望一番,悄悄向赵文远靠近。
赵文远等那人走到近前,轻笑道:“龙大当家的?”
来人把刀掩在肘后,向赵文远抱了抱拳,粗声大气地道:“我们大当家的没空见你,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吧,我会如实回禀我家大哥。”
赵文远笑了,他手腕一抖,“刷”地亮出一幅画,月色下看不甚清,但是可以看出那是一幅人物肖像。
赵文远道:“这副画像是贵阳提刑按察司三年前画影图形的一份通缉文书,上面的人就是龙大当家的,长相与你可是一模一样呢。呵呵,莫非足下是龙大当家的孪生兄弟?”
来人被赵文远一番揶揄,一脸络腮胡子都纠结起来,一张大黑脸变得更黑了,估计是脸庞胀红起来,只是因为夜色太暗,无法看清楚。
赵文远将那份画影图形三把两把扯碎,顺手一抛,对来人道:“龙大当家的,你尽管宽心,本官邀你前来确是有要事相商。你放心。本官只是一方驿丞,要抓你也轮不到本官来做。”
络腮胡子豁然一声大笑,旋即又压低声音。用满不在乎的声音道:“龙某人纵横十万大山,来无影,去无踪,谁奈我何?除了‘一窝蜂’,整个贵州再没有一个能被我龙某人看在眼里的,尤其是你们鹰爪子!说吧,你找龙某干什么?”
赵文远笑眯眯地道:“我说过了。要和你合作一场大买卖。”
络腮胡子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忍不住笑起来道:“官和匪合作大买卖?哈哈哈哈……。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文远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笑声渐歇,才淡淡地道:“官,可以是匪。匪。也可以做官。官和匪,为什么就不能合作?”
络腮胡子两眼微微一眯,沉声道:“合作什么?”
赵文远道:“本官是驿丞,来往物资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本官都了如指掌。诸如车上运了些什么货物,随行的保护人员有多少,配备了什么武器,什么时间经过哪条路段,如果这些消息能够让你知道。你说于你会有什么帮助?”
络腮胡子怵然动容,紧紧地盯着赵文远,半晌才确认他不是开玩笑。络腮胡子迟疑道:“你……你会把这些消息通报于我?”
赵文远伸出一只手,道:“五成!你掳获所得,变现之后,要分我一半。”
络腮胡子狞笑道:“龙某人打死打拼,辛辛苦苦得来的钱财,要分你一半?你好大的胃口。”
赵文远好整以暇地道:“这走驿道的商旅都狡猾的很。也难缠的很。大当家的有没有过辛辛苦苦踩盘子,费尽心机打埋伏。结果却发现车上全是不值钱的便宜货,甚至往山里运都嫌麻烦,只能弃于当地,扛起自己兄弟的尸首逃之夭夭的时候?又或者,车上确是硬货,可惜点子扎手,足下费尽心机,折损许多兄弟,却还是无法得手,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络腮胡子沉默不语。
赵文远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有本官通风报信,你会如何?”
络腮胡子咬着牙道:“你们这些当官儿的,真比我们做贼的还狠!两成!只要你是真心合作,我给你两成!”
赵文远道:“四成!不能再少了,你以为本官不担风险?”
络腮胡子道:“三成,一成也不能再加了!你只需动动嘴皮,我却要流血流汗,我有那么多兄弟要养活,比不了你。”
赵文远的目的本就不在从贼那儿分润多少好处,只是不讨价还价一番,必然会引起他的警惕,如今见好就收,赵文远笑道:“成!那就三成。不过,本官作为驿丞,亦有护路之责,你要注意,但凡由本驿丞派出驿卒护送、打起本驿旗号的商队,你可万万不能动!”
络腮胡子欣然道:“一言为定!”
他本来就不可能每天都去道上打劫,通常他做上一笔买卖,不管成败都会立即逃入深山,等风声过去再回驿道继续讨生活,如果有驿丞向他通风报信,可以有的放矢地做案,那放过一些车队又算什么。
两个人各有所需,可谓一拍即合。商量妥当联系方式之后,络腮胡子又不无疑惑地道:“你是朝廷官员,为何要做这种事?”
赵文远微笑道:“朝廷那点俸禄够干什么?本官为了这个驿丞的差使,上下打点,不知花了多少钱,总要想个法子捞回来不是?”
络腮胡子微微眯起眼睛,道:“你就不怕走漏了风声,亦或龙某失手被捉,供出你来?”
赵文远狡黠地一笑,道:“这就是我和你约定,每次都只口头传讯的道理了。如果做贼的没有什么真凭实据,随口攀咬,官儿就要倒霉,这天下间的官早就死绝了!”
络腮胡子上下打量赵文远几眼,叹道:“龙某只是小贼,你们这些当官儿的才是大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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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叶小天事先做了充分的考察和计划,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依据实际情况做出了较大的调整。
他们用火药在岩壁上炸开几个巨大的豁口,由攀岩如灵猿一般敏捷的山苗进行清理,并开凿整理出几个可以置放水车的巨大基座,与此同时,沿着几条山脊,高李两寨的人马开始清理挖掘水道。
水车的用料除了核心部分全都可以就地取材,从山上砍伐大木就地制作,这一来就节省了大量时间。在安置好水车调拭运行的时候,匠师们又根据水流的大小做了调整,比原计划多制作了数倍的水车,最终从河中取水的水车达到了十六架之多,而往悬崖上调水的水车则依次递减,为了保证有效驱动,水车的大小也在不断缩减,为此又增设了一层。
荒无人烟的大峡谷中渐渐呈现出一幕宏伟的景像,一排巨大的水车沿着滚滚而去的河水矗立起来,被流速甚疾的水流冲刷着风车一般旋转,而河水则被它们卷入空中,注入一道凌空架起的石质水槽。
水槽在近八丈高的崖壁上倾斜向下达数十丈之远,在这数十丈长的人造湍流上是一架架比底层水车略小的水车,将水接力般送往更高处。而被浪费掉的河水,则从高空直坠而下,形成数道人工瀑布。
眼见此法真的可行,高家寨放开了对捞刀河水的控制,两寨剑拔弩张的局面大为缓和,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山脊河道的挖掘中去。
由于几个部分同时进行,加上有充足的人手,而制造水车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同时为了救急,这批水车并不过于计较质量,整个运水工程以奇迹般的速度发展着。
整个工地所有的人在连续几天的摸爬滚打中,全都熬得跟野人一般,但是眼见成功在即,却是干劲十足。叶小天站在高处,欣然看着即将投付使用的高山水渠,满心欢喜。
叶小天对毛问智喜孜孜地道:“哈!简直可以用神迹来形容了,我看只要保持这个速度,明天就可以运水了。”
毛问智扶着叶小天的胳膊,愁眉苦脸地道:“是啊!哎哟,让我歇会儿,腿酸得要命。”
叶小天道:“你小子出力很多嘛,别人还没喊累,你先叫苦叫累的。”
毛问智道:“不是啊大哥,我腿酸……不是累的。从骨头缝里往外酸啊,明儿个准保下大雨。”
叶小天一呆:“明天会下大雨?”
叶小天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哪有要下雨的样子。
毛问智道:“昂!俺不跟你说过么,小时候俺被王老财打断过腿,从那以后,一要下雨它就酸。雨下得越大,酸得越厉害。俺现在酸的都快走不动道了,明天肯定有大雨啊!”
叶小天听了不觉发愣,道:“虽然我也盼着赶紧下雨,可……水车即将投付使用,这可是我费尽心血搭建起来的,真想看看把水引到高李两寨时那种欢喜的场面,这一下雨,大家就不会那么欢喜了。”
毛问智安智道:“那怕啥的,这水车建成了,以后都能用啊。再说,一场雨也解决不了问题,除非连着下上几场大雨,要不然雨过地皮湿的,这地都旱得透透儿的了,能起啥作用。”
叶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有些遗憾。算了,不管它了,有雨总比没雨好,只是如果明日下雨,雨中可不宜继续施工,我赶紧通知下去,今天尽量赶吧,实在完不成,明天大家就休息一下,这几天累得可都不轻。”
叶小天走出几步,突然又站住,他忽然想起了徐伯夷,那个家伙还在“绝食祈雨”呢,如果这场雨真的下起来,纵然解决不了干旱问题,也会令徐伯夷名声大噪,那时再想扳倒他岂非难如登天?
“只不过对他略施小惩,却成全了他的莫大声名,我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想到那时候徐伯夷得意洋洋的无耻嘴脸,叶小天的眼珠微微转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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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第49章 我又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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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夷目光呆滞地坐在祈雨台上,蓬头垢面、胡子打了绺。
街头行人对他的存在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在台前走来走去,也不多看他一眼。
徐伯夷坐在那儿,时不时地动一动手,挠挠这儿、挠挠那儿,配着他那副形象,有点像个深山野人。
他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对于一个习惯每天沐浴两遍的人来说,这么多天不洗澡,简直无法忍受。他本来最重视仪表,头发经常梳理得一丝不乱,胡须也每天保养梳理,飘逸俊朗,一派潇洒,可现在这副形象,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县衙里负责洒扫的老卢头提着一桶水,慢腾腾地走上高台,把水倒入徐伯夷面前的水瓮,徐伯夷呆滞的眼神儿慢慢挪到水瓮上,直勾勾地看着清亮的井水注入进去。
老卢头看了徐伯夷一眼,咳嗽一声道:“县丞大人,水送到了,您要是喝完了就说一声,小老儿马上再给您续上。”
徐伯夷木然地应了一声。
老卢头提起空桶转身要走,忽又站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同徐伯夷唠起了家常:“县丞大人,小老儿在县衙里听说,典史大人率人高山引水,水车已经尝试成功,就这两天,就能成功地把水运到高李两寨了。”
“哦?”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徐伯夷的注意,他抬起头来,看着老卢头道:“他真能把水引上悬崖?”
老卢头道:“可不!要说呢。用水车把低洼处的河水引到高处,这也不算啥稀奇事儿。可以前咋就没人想得到用这个法子呢?仔细想想,大概就是被那数十丈高的悬崖峭壁和连绵不断的大山给吓住了。嗨。人家叶典史有胆魄,所以成就了别人能为而未为的大事啊!”
徐伯夷嘴角微撇,心中又嫉又恨。
老卢头又用关切的口吻道:“要说县丞大人你也是不容易啊。为百姓求雨,绝食这么多天,虽然老天爷不开恩,就是滴雨不下,可是大人你毕竟尽到心意了。那些无知的小民居然不知感恩,还嘲笑大人。连小老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徐伯夷一怔,忙道:“他们说我什么?”
老卢头道:“嗨,还能说什么。他们说,大人你绝食这么天了。都没见昏倒过,肯定是有人偷偷给大人你送吃的。大人根本不是为百姓求雨,而是沽名钓誉,想获得上司的青睐,求个仕途通达。
他们还说,大人你假惺惺地求雨,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了,所以一滴雨都不下。洪武末年的时候,有个草包大将军叫李景隆。绝食十日不死,大人你都已经超过十天了,居然还活蹦乱跳的。嘿嘿。看来是越草包的人越抗饿呀。”
徐伯夷一听只气得七窍生烟:“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撑的时候撑死,饿的时候饿死,现在老是胃疼,我容易么我,我都快混成野人了。这些混蛋还在背后说我的风凉话!
不要说绝食了,换成你谁。只是天天在这儿坐着,还得半死不活连活动一下都不行,我看你们能不能受得了?哎呀!我也真蠢,一定得捱到饿死么?我饿晕不可以吗?我若是饿晕了,他们能眼睁睁看着我死?给我喂点稀粥,也好过天天吃馒头啊!”
老卢头欠身道:“大人,您歇着,小老儿告退。”
徐伯夷对老卢头点了点头,他当初上任之后就开始摸底,究竟谁和叶小天过从甚密,把相关的人都打发走了,独独漏了老卢头。老卢头只是县衙里一个负责洒扫的老仆,他根本就没想过这样一个人居然也对叶小天心悦诚服,是以对老卢头肯向他通风报信,心中大增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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