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着火啦,着火啦……是9公寓……”楼下有人叫喊,很快,这种叫喊声蔓延到楼道,越来越近。
赵波涛第一个冲进来。“怎么啦”
张琰还瘫躺在床上,并没有在意。
“你把什么烧着了哇!是上铺……快,快把烟头扔了,快!”赵波涛赶紧上床用手拍打着褥子的角。
老师和楼管推门而入。张琰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老师带他们去调查的路上,赵波涛说“你别承认,就说睡着了,不知道。”
他俩被带走后分开调查。
张琰以为老师问问也就罢了,没太在意,他马上就不是学生了,说个“不知道”就算把老师给糊弄过去了。
让张琰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命运因为一门课程的及格而改变。心情也随之改变。
“你的《金属切削原理及刀具》考了6八分。咱班只有两个不及格,一个是我。那个班的同学抄的成绩是错的,是机械17班的成绩。”武军强回到公寓一说完又骂不咧咧,“他妈的,老子现在也累积了门课了!”
这时已是下午6点半,天色渐黑。
“真的假的”张琰眼前闪出亮光。
“都贴出来了。”他说。
张琰正想着高兴一下,突然意识到武军强心里难受起来了。唉!真是风水轮流转,造物弄人啊。这就意味着他俩又成了难兄难弟,都站在了危险的边缘。但好在,他下学期还有补考的机会,只要消灭一门,就不会被劝退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琰所经历过的痛苦,渐渐转移在了武军强身上。张琰又反过来劝他想开点,努他说,只要还有机会,下学期就一定能扭转局面。
张琰将剩下的两支烟留给他,然后直奔教学楼。
是的。没错!过关了!看着门柱上张贴出来的成绩成绩统计表,他顿时想起了胡宛如,深深地想她……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凄苦人生
冬云冷雾笼罩着寂静的周王村,当他们母子知道这件事时,这个噩耗也早已传遍了中华大地。今天的周王村跟平常也有些不一样,没有喧嚣,没有吵闹,没有人串门,整个村庄已经沉浸在了无尽的哀思之中。
“他老人家还嘱托要把骨灰撒入大海……”张有志说,“老人家实在是太伟大了,要是没有改革开放,我们就不会有今天。也许,我早都被生产队整死了……”
“可不是吗”张有志母亲说,“老人家对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有大恩的!要不然,像咱们这个地主的成分,永世都别想翻身。你还能当老师张琰能不受欺负他还能有机会考学要是没有老人家,你说,这些好事怎么会落到咱们家”
张有志眼含热泪,点了点头说:“是啊。”
“有有,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要有良心,心里要有一杆秤,谁对咱好,你应该明明白白。我老了,你以后要告诉后人,让他们知道我们张家以前遭过多大的罪,我们后来又是怎么直起了腰杆是谁让我们抬起了头做人不能忘本啊!谁要是忘了本,谁就是不咱们张家的好后人!”张有志母亲说着,伸手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抹了把泪水,“不管琰琰在学校学了些啥,家里人一定得告诉他怎么做人,不会做人,学再多的技术有什么用”
奚秀红和张琰起床后,也知道了这个噩耗,一向勤劳的奚秀红把柴火抱进厨房,也推迟了做早饭时间,她和张琰一起守在电视机前。乐再次从电视机里传来,一个个顿然失色的画面,怎么能叫人不哀恸播音员沉重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中国**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中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通告:我们敬爱的同志患帕金森病晚期,并发肺部感染,因呼吸循环功能衰竭,抢救无效,于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九日二十一时零八分在北京逝世,享年九十三岁……
“1979年,他老人家第一次提出了‘康’的概念……”张琰说。
大家的目光凝重地落在电视荧屏上,张琰见没人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直到电视上将治丧委员会的三份全部播完,大家的目光才渐渐移动了。
“老人家走了,但他也是带着一丝遗憾走了的,他走得太急了。”张有志说,“老人家曾说,香港回归祖国时,哪怕是坐着轮椅,也要去亲眼看一看。现在,眼看着离香港回归祖国只剩下100多天,可他却去世了。”
“唉……”张有声母亲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但嘴角蠕动了几下,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浑浊的眼泪从眼角密密麻麻的皱里流了出来。
张有志和母亲的心是相通的,他知道母亲在想什么,知道母亲正在感慨自己风风雨雨的一生,感慨着岁月的沧桑和世态的炎凉……
母亲出生在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她的人生跟凤凰山里的羊肠道那样崎岖坎坷,一高一低,磕磕绊绊,她的命运跟黄莲一样的苦不堪言,起伏跌宕。
母亲生在0年代后期紫仙县的一个偏僻村庄,她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有七个孩子。那时军阀横行,土匪出没,人们缺吃少穿。最可怜的时候,母亲和兄妹几个人还得换着一条裤子穿,没有裤子穿的孩子,只能躲在房子里不敢出门。
屋漏偏逢连阴雨,张有志母亲四五岁的时候,中国突然发生了北方八省大饥荒,上千万人因此死亡,而在这场大饥荒中,又以陆风省鸣西市一带地区的旱灾最为严重。
那是一次以旱为主,蝗、风、雪、雹、水、疫并发的巨灾,以陆风省和他们的邻省黄怀省为中心,灾情渐渐遍及到了中国北方的八个省份,后来,又波及了更远更多的地方,灾情造成的逃荒人流无法数计。在这场灾难中,到处都是倒毙在荒原上的饿殍,自然灾害加上暴力与战乱,让每个人的生命都面临着危机。
那时,整座整座山坡上的树皮都被饥民吃了个精光,草根也被挖出来煮着吃了光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吃观音土。张有志的母亲生不逢时,她的童年里成天嗷嗷待哺,险些丧命。
张有志的姥爷就是死于那场被后人们望而生畏的“民国十八年年馑”,后来张有志才听说,姥爷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观音土才死的。观音土就是高岭土,是陶瓷制品的原料,吃下观音土暂时可以解除饥饿感,但观音土不能被人体消化吸收,吃了以后会腹胀,难以大便,少吃一点还不致命,但吃得多了就会死人。按鸣西人的话说,张有志的姥爷就是“叫土给撑死了。”
张有志的母亲应了别人说她“命硬”这句话,她饿得一连昏迷两天后,才被妈妈弄到的一碗杂面糊糊给救了下来,母亲终于拖着一条命,躲避了那场旱灾和饥荒。后来,母亲每每听大人给她讲起那段尸骨遍地,惨绝人寰的过去,她的心头总会一颤。
还不到0岁,母亲就嫁到了周王村。
四十年代初,抗日战争的硝烟还弥漫在中国大地上,194年,岚莱省又发生大饥荒,大量的岚莱人挑着担子,拖家带口,沿铁路沿线朝陆风方向逃难,有的人不得不扒上了西去的火车逃命。那时,张有志母亲刚嫁到周王村,她一见这些难民就不禁落泪,就会想起自己童年时那场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灾难,看到这些难民,她会千方百计找些黑面馍馍或者麸子馍馍给他们吃。而且,总会先掰一块塞进躺在担子里的孩子嘴里。
穷,一直伴随着张有志的母亲。
几年后,张有志出生了。那一年,新中国成立了。
刚建国后国家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张有志渐渐长大了一些,在他的记忆里,母亲非常坚强,特别能吃苦,每次弄点吃的,首先会塞进他嘴里,然后,自己端起瓢舀一碗冰水,掀起瓢,咕噜咕噜大口喝个精光,然后伸手抹一下嘴说:“有有,你吃,娘不饿。”
第二百五十九章 瞻仰画像
再后来,张有志的弟弟妹妹相继出生,他的父亲死于意外,家里的生活捉襟见肘,雪上加霜。张有志的印象再也清晰不过了,是母亲用她的肩膀支撑着他们这个家。
到了1960年,母亲经历了跟自己孩提时那场饥荒一样的又一次灾害,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大灾荒,这场灾害一直持续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全村人把凤凰山上的树皮、草根都吃光了,人们又开始吃观音土,张有志的母亲宁愿去吃玉米秆里的芯,也不让全家人吃观音土,她知道观音土是能吃死人的东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王村的人终于熬过了三年灾害期。但张有志的母亲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拉扯着几个孩子脱离了死亡线,却被推上了生产队里的批斗台。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挨批的日子,成了挥之不去的魔影,在高音乐喇叭的声声控诉和批判声中,张有志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干着最脏最重的活,干完一天,等待她的又是第二天的再批斗……
张有志母亲的眼泪渐渐流干,一头乌黑醋大的麻花辫也变得干枯,剪成了短发,没有了光泽。挺拔的身材也一点点弯了下去,起路来“水上漂”一般的走姿渐渐不复存在了。
那时,母亲常常给张有志说:“孩子,别哭!熬……再苦的日子,咬咬牙都能熬过去。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是得熬……就跟熬药一样,把药材里的苦味全被熬光了,熬完了,榨尽了,也就不苦了。到那时,好日子也就要来了。”
……
想到这里,张有志的眼睛湿润了,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儿。母亲依然坐在电视机前的木凳上,看着电视荧屏,脸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皱纹,满是岁月留下的千沟万壑,每一道皱褶都是她人生中的一次曲折和沉浮,是她对人生的艰难应对和顽强坚守的见证。
母亲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地看着电视荧屏。
母亲跟平时一样,穿着打着补丁的黑灰色大襟衣衫。她佝偻着背,单薄的身子从木凳上向前倾着,肩头和后背巍巍颤抖,随着无声的哭泣微微起伏,微微痉挛。
张有志的眼睛渐渐模糊了,母亲单薄孱弱身躯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灰色一团,又变成了一个光圈,一层套一层,越来越模糊。
“熬……再苦的日子,咬咬牙都能熬过去。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得熬……”当年母亲说给他的话,再一次拍打着张有志的心壁,饱含在他眼里的泪水,终于“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母亲这说说得对。就这样,母亲终于熬过了段苦难的日子,从泥泞与沼泽中熬过了那段黑灯瞎火,熬到了春光明媚的改革开放,熬到了分田到户,也熬到了琰琰考上了中专……
过了一会,张有志母亲从木凳上起身,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撑在地上,想努力地起来,张琰赶紧上前扶着奶奶站了起来。
“奶奶,是不是腿麻了”张琰问。
张有志母亲在原地站了一会后,冲着张有志说:“有有,你把家里都看看,把过年时挂上去的那些红灯笼、彩色‘福’字,土地神位上搭着的红布,还有那些喜庆的东西全都取下来,从今天起,没放完的鞭炮都别再放了。”
“娘。这个我知道。”
“还有,你那板胡也别拉了,消停下来。”张有志母亲叮咛说。
“娘,这个我也知道。”
“奶奶,大门上的对联也是红色的……”张琰说。
张有志母亲想了想,冲着张有志机械地摆了摆手说:“揭了吧,揭了吧,都揭了吧……”
这天,他们吃完早饭比平时晚了许多。
张有志母亲从他们家离开后,张琰搀扶着她沿着村子回到二叔家里,母亲一直跟二叔一起生活。路上,她对张琰说:“你们这一代人没吃过苦,没受过罪,更没饿过肚子,你们要知足。你们赶上了好时候,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要是能把你们这样不缺吃不少穿的日子过一天,我就满足了。”
“咱家还算穷的。我们班上那些城里的同学,人家都吃得好穿得好,比我洋气多了。”张琰笑了笑说,“奶奶,你说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你的过去,爸爸也给我讲过。”
张有志母亲突然故意把脸板得很平,对张琰说:“你这孩子……做人就做你自己,别老想着跟别人比。我今天可告诉你,不管你以后在哪里工作,也不管你当多大的官,你都不能忘本,不能忘了我们家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知道,知道,我们学过历史。中国近现代史就是一部苦难史和屈辱史……”张琰不耐烦地说。
“瞧你这孩子,上了点学就沉不住气了卖弄!”奶奶笑着说。
“奶奶,我没卖弄。我知道我们的好生活是怎么来的,奶奶,你现在也不用再为吃呀穿呀发愁了,您就把身上的补丁衣服换下来吧,现在,还有谁穿大襟衣服像旧社会的人一样。再说了,你这都是粗布,根本就不是料子。”张琰说。
“这孩子,还指教起长辈来了。那好,奶奶就等你工作了……”她突然停下来,想了想,又赶紧纠正自己的话。
“不,不是等你工作了,是等你娶媳妇了,穿你媳妇给我买的新衣裳!”奶奶说着,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牙齿大都已经脱落,露出两排红红的牙龈。
把奶奶送回二叔家后,张琰又从村子街道折回。这时,村子里行人稀少,各家各户都在家里不约而同地看着报道,从电视机里传来的阵阵哀乐,盘旋在周王村上空。
电视里已经报道了首都**、新华门、人民大会堂、外交部和我驻外使领馆、新华社香港分社、新华社澳门分社下半旗志哀,我国驻外使领馆、新华社香港分社、新华社澳门分社设灵堂,接待驻在国和港、澳地区的吊唁。有些村民还给家里的树枝上披上白布,在土地神、天神的像前燃起了香火。
两三天后,张有志突然取出自行车,给轮胎打足气,二话没说,骑着车子走出家门。
“诶,你要去哪里啊”妻子奚秀红问。
“去县城,买画像!”
下午,张有志终于拿着一张伟人的画像回来了。
“不好抢。买的人太多了……我还算勇气好。”张有志一边端详着张贴的位置一边说。比划之后,他将画像平平整整地贴在房间的墙壁上。
他对着画像久久地注视着、瞻仰着。
对张琰而言这个寒假极其漫长,他的心里像药罐一样,每一天都煎熬着、折磨着、痛苦着。学校里的事他跟父母一句都没提,他生怕父亲看出点什么破绽。
还好,再长的假期总有个头,张琰在收假前一周就离开周王村去了学校,校外实习就要开始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不想到校
然而,当父亲帮着他打好行李包后,张琰却突然不想去学校了,他不敢去想自己被全校学生称为“流氓”时的情形,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几年来,他的脚步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沉重,往前走,将面对糟糕的结果,往后退,父亲就能看出破绽。
纠结啊纠结……
张琰终究硬着头皮返校了。
在9寝室里,室友们都出去逛街了,张琰和武军强都低头纳闷。其他同学都没返校,公寓里静悄悄的。
“你不是认识学校的某位老师或者领导吗你就不能给咱们想想办法这事要是被公开了,我们可就丢死人了。”张琰说。
两道阴冷的目光从武军强深陷的眼窝里迸射出来,然后,他又把这两道目光移向窗外。
“放假前最后一天离校时,我爸专门去找那位老师了,算是过年前给老师拜年,我爸给老师说了,可是人家说这事不归她管,不便插手。她还给我爸说,学校里老师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很微妙。老师还给我爸说,反正我们这一级就剩下一年多时间了,叫我以后注意点,别再惹事。”武军强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算个什么事吗最多给个通报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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