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呆子”孙悟空跳了回来，点指猪八戒，“早晚把你那舌子勾下来与老孙下酒”

    “诶”唐三藏赶忙护住猪八戒，“悟空，出家人怎么还说在家话什么下酒勾舌，八戒也没说错，为师如今也是饿了，你也说了无甚妖魔之气，相必是些躲避战乱的乡民，去借宿一番又有何不可”

    “俺老孙不与师父争”孙悟空绕过白龙马，掣开金箍棒跑向猪八戒，“只把你这猪头敲打两下”

    “哥莫要发气”猪八戒再绕到白龙马另一边，“你那棒子重，我这头脑非要开了花不可”

    师徒几人吵吵闹闹，下到了山坳之中。

    走进村庄，家家户户闭门关窗，不闻半点声响。

    “敢情这处村子不喜见人”猪八戒趿着僧鞋径自往前走去，呼喝道“我等乃是大唐僧人，初到贵宝地，只为借宿化斋而来”

    猪八戒此话一出，便看见各处屋舍敞开了门窗。

    嗬打眼瞧去，那屋舍内走出的尽是些美艳的女子，面容姣好，身姿绰约，只是个个肚大如罗，步履有些蹒跚。

    “哟”猪八戒看直了眼，“相比此处是哪位国王的后宫，或是我等到了女儿国不成”

    “徒儿莫要冒犯哪里是什么后宫，又有什么女儿国”唐三藏下了马，走上前去鞠了一礼，“敢问各位女菩萨，此处是何所在”

    其中走出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出言道“此处有斋无宿，各位师父带上些吃食快快离去罢”

    猪八戒摸摸肚皮，道“各位娘子怎么不讲待客之道俗话说谤道不毁僧，哪有把人往外推的，也忒小气了些”

    那边的妇人待要说话，孙悟空跳上前来，把那金箍棒点向妇人，道“莫作好人言瞒得过俺师父，瞒不过俺老孙尔等尽是些罗刹鬼，还想骗俺不成”

    那妇人左右张望一眼，与那身后的妇人们齐刷刷跪下，“不敢隐瞒，也不敢加害各位师父，只是此处实在逗留不得，若想保得性命，速速离去是为上策”

    唐三藏赶忙拉住孙悟空，道“各位女菩萨何出此言莫不是此地有妖魔作祟贫僧这几位徒儿倒是有些降妖伏魔的手段，不必担忧。”

    那些妇人闻听此言，急忙忙磕头伏拜，“还望各位师父搭救一番”

    一刻钟后，妇人们拿出一桌子吃食，唐三藏几人在屋里享用不尽。那些妇人们围在屋内，又叫几人在屋外看守，也不知道提防什么。

    “贫僧感恩女菩萨施斋之恩，敢问此处真有妖魔作祟”唐三藏双手合十，与那孙悟空递去眼色。

    孙悟空把竹筷甩开，蹲坐长凳之上，道“俺老孙最是受不得别人恩惠，有什么难处便说出来，老孙管了”

    “有三个魔头”妇人耷拉着眉眼，语气有些拖沓。

    “只管说便是了”孙悟空是个急性子，把双脚直跳，呼喝道“管他两个还是百个，那十万天兵都不曾让俺老孙惧怕一分，何惧于三只妖精他们是伤了你们丈夫的性命还是毁了你们家业”

    孙悟空话出有因，只因这村子里尽是些妇人，无有任何当家人。

    妇人们面面相觑，“几位师父有所不知我们是些被族群驱逐之人，两位魔头把我们囚禁在此，只为生育婴孩”

    妇人话未说完，那猪八戒哼哼唧唧道“那三位魔头还真是有些本事呐能让你们尽数有孕，也算”

    “八戒”唐三藏皱起眉头，“不可出言中伤”

    “这位师父有所不知。”夫人看向猪八戒，“罗刹女无需无需房事便可有孕，此乃是胎炼之法。那三位魔头时常抓来些仙人道人，练成金丹让我等服下，两月之后便能诞下婴孩”

    师徒四人皆是目瞪口呆，孙悟空虽辨识出这些妇人乃是罗刹女，却不知此等密事。

    “要你们生育胎儿作甚”唐三藏直言相问。

    “不知”妇人们皆是摇头。

    “众位受苦有多久”唐三藏再问。。

    “已有数十年我等也已诞下数百名婴孩，奈何族群不顾我等，也无人搭救，此番若得几位师父解救，愿意当牛做马服侍几位师父”妇人们说完已是屈膝而跪。

    唐三藏正要起身搀扶众人，却听得“哐当”一声，房门被撞开，两位在门外监察的罗刹女花容失色，“来了来了其中两位魔头归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日月当空
    “来得好来得好”出言者乃是猪八戒，“众位女菩萨可要记得刚才所说，若是得我搭救，必要当牛做马服侍于我”

    众位妇人哪里还敢搭言，瑟瑟缩缩挤在屋子角落，十分惧怕。

    “呆子随俺来”孙悟空掣开金箍棒，飞身屋外。

    “来也”猪八戒与沙悟净也是蹬出屋外。

    却见那半空中远远飞来几人，不多时便来至近前。

    原来有两位黑袍人，项上顶戴着蓑笠，手里各提着两名穿着道袍的老者。两位黑袍人早发现了孙悟空师兄弟三人，把那四名老者随手扔下，闪身来至村内，与孙悟空三人静立对峙。

    “有名有姓的报上名来无名无姓的早早逃命去罢”猪八戒挥起钉耙，气势非凡。

    “莫急”孙悟空悄声道“此二人大有来历，莫要着了道二位师弟不曾看见那两道金光”

    猪八戒和沙悟净运起神力聚于双目，只见那两位黑袍人头顶之上金光大放，直有一丈多高，腾如神火。

    “佛家人”猪八戒与沙悟净对视一眼，心中讶异。

    正所谓天地有气，凡人无有神魂，亦无有神光；那修道者，炼化清气而行，故神魂之上有清光；那修佛者，悟情为道，觉心而成正果，故神魂之上有金光。

    “敢问二位在哪处斋戒，在何庙打蘸”孙悟空所言极为露骨。

    两位黑袍人略有疑虑，把头转了转，忽而闪身近前，急攻而来。一拳一掌，一拳打在猪八戒右胸，一掌印在沙悟净左肩。拳掌之上皆是绽出毫光，凝出经文。

    拳为朱拳，掌为玉掌。

    “嘭”闷响如炸雷一般，猪八戒与那沙悟净二人衣袍尽毁，登时七窍喷血，双膝一软便是栽倒在地。

    孙悟空哪里还敢救人，把身形一撤，急急退去。

    两位黑袍人又哪里肯放，朱、玉二色一闪，拳掌再去。

    孙悟空横持金箍棒，左右一荡，将将抵住拳掌，心下里惊疑起来，“好一对拳掌怕是有万钧之力也不知八戒与悟净能否保得住性命”

    孙悟空分神之际，那两位黑袍人再展拳脚，如同骤雨一般点打而来。

    孙悟空急念咒决，使个法术，变作三头六臂；再把如意棒幌一幌，也变作三条；六只手使开三条棒，好似纺车儿一般，滴溜溜乱转，劈哩啪啦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两边不住的乱打。

    “若是那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莫说是两个，就是两百个、两千个，俺老孙也不曾皱皱眉头，只是这二人却抵得过万千妖魔就是俺老孙大闹天宫之时也不曾有这等压迫”孙悟空心下里沉了沉，思量着这二位莫不也是西行劫难

    “俺老孙不与无名之辈来往，报上名来”孙悟空急于得知二人底细，若二人真是西行劫难，那倒不必大费周章，只让他们去找唐三藏便罢了。

    二位黑袍人只把拳掌轰击，朱拳似红日，拳拳霸道；玉掌如月轮，掌掌阴鸷。

    “真真气煞俺老孙”孙悟空不再多话，腾起身子左右翻飞。

    身位轮转当中，孙悟空瞥见了二人后背，只见那黑袍之上印有图画。那使拳的黑袍人，背后印着一轮曜日；使掌的黑袍人，背后印有一轮明月。

    两位黑袍人察觉孙悟空的意图，一同抬手，点指孙悟空。

    登时，一点红光崩现，一丝玉色激荡，一同射向那自半空腾挪而来的孙悟空。

    “啊”孙悟空避之不及，只把那三头六臂的神通撤回，把金箍棒奋力一推，抵住那两点色泽。

    只是一瞬，只觉得那金箍棒上递来一阵巨力，孙悟空右臂一麻，掌心皮肉撕开，鲜血直流。

    “当”金箍棒弯折成弓，从孙悟空手中弹开，直飞入那高天之上。

    孙悟空霎时慌了心神，几时曾碰见过如此厉害的对手，“此番可凶险了”

    两位黑袍人欺身而上，拳掌再如骤雨般袭来。

    “哧”孙悟空气的直咬牙，破口大骂道“可是如来叫你们半路截杀怕是不愿给出经书，面上抹不开才让你二人来此截杀吧”

    两位黑袍人不言不语，拳掌交击逼的那孙悟空节节败退。

    “喝”孙悟空挣开两人，口中念诀，变化神通，把身形涨成十余丈高，房屋般大小的拳头直追而下。

    两位黑袍人丝毫不乱，蓑笠之下射出玉色与红光，二色光芒把那孙悟空一扫，而后汇聚于肚脐之处。

    “破”两位黑袍人低咤一声，抬手点指，一点红光与那一丝玉色正中孙悟空肚脐之处。

    “噗”十余丈高大的孙悟空顿时泄了神气，身形骤缩，自那高空跌落下来。

    “怎的”孙悟空心内惊惧，“怎能即刻识得俺老孙的命门莫不是”

    孙悟空稳住身形，抬手一抓，那如意金箍棒自天外飞来。孙悟空紧握金箍棒，思量该如何护得唐三藏周全。这村子里的罗刹女是管不得了，猪八戒与沙悟净还不知能不能带走

    就在两位黑袍人再要欺近之时，只听得村中传来“吱呀”一声，唐三藏从屋中走了出来。

    “二位菩萨，久不曾见，倒是贫僧礼数不周了”唐三藏手持九龙锡杖，肩挂锦斓袈裟，身后佛光轮转。

    “呀”两位黑袍人终是喊出了声，对视一眼便欲退去。

    “慢些”唐三藏扯住锦斓袈裟，往那半空中一抛，袈裟如铜镜一般，抹开一幅幅画面。

    画面过处，只见两件金光佛衣，从那罗刹放逐之地抓来罗刹女，囚禁、鞭打；画面闪过，两件佛衣进而推庙倒观，抓来有德有性之人，取精放血，炼化成丹；画面再过，两件佛衣逼迫罗刹女吃下金丹，只望其诞下婴孩。更有甚者，直逼那罗刹女吞食死尸，以血肉喂养肚中婴孩

    幅幅画面惊悚怪异，两件佛衣渐渐褪去金光，化作黑袍，黑袍之上印出日月。

    “二位菩萨，贫僧便要把此等勾当告知三界，待贫僧再把此处景象摹画一番。”唐三藏不知什么时候从袖中掏出一杆金笔，作势就要临空摹画。

    二位黑袍人打消去意，双手掐诀，把那朱拳玉掌相对而击。只见二人后背缓缓绽出光华，这边是明晃晃、金灿灿，一轮曜日；那边是玉蒙蒙、清亮亮，一轮满月。

    “悟空”唐三藏见那日月当空，登时慌了手脚，从半空中扯来锦斓袈裟，呼喝道“护住八戒与悟净”

    来不及说话，只见那满月遮曜日，曜日盖满月，叠交相融竟是凝出一具黑佛。黑佛怒睁双目，紧闭方口，左右面容似是有些不合；面首之下便是身躯，而那身躯更是诡异，乃是骏马之身俯卧于盘蛇之上。

    孙悟空不认得此佛，赶忙把如意金箍棒甩向猪八戒与沙悟净二人。

    “哆”黑佛忽而闭合双目，掣开方口，一道雄浑的天音自高空层层叠落。

    “轰轰轰”天音叠落而下，刹那间地脉止息，瞬时间灵气崩散。两位黑袍人即刻转身遁去，无迹可寻。

    不过半盏茶功夫，飞沙散去，走石静止，烟尘不见，迷雾皆清。

    “呼哧呼哧”孙悟空张着大嘴，连喘粗气，好容易才把背脊挺直，便向着猪八戒与沙悟净看去。

    两人还是瘫倒在地，一道金光护在两人周身。孙悟空把手一指，金光化作如意棒飞回手中。

    “师父”孙悟空赶忙去寻找唐三藏。

    众人原本是在村子正中交手来往，此刻一看，哪里还有村子，就连瓦砾残垣都是不见，地壳平整的如同镜面一般。那唐三藏半跪在地，一手撑着九龙锡杖，一手抹去嘴边鲜红。

    “师父”孙悟空跳步上前，忙把那唐三藏搀扶起来，“可有不适”

    唐三藏摆摆手，打眼往四下里瞧了瞧，“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唐三藏不远处，一位妇人正披裹着锦斓袈裟，满面惊悚。

    “此处是何方”孙悟空心下里疑惑，怎么好好的一个村庄如今什么都不见，莫非那村庄与妇人尽是障眼法孙悟空又看了看披裹着锦斓袈裟的妇人，腾身往高空飞去。

    自上往下一看，孙悟空心头一凉，只见方圆百余丈的地壳，尽皆凹陷深入，足足十丈有余。这方圆百余丈内的物什尽数被抹平，与那镜面一般的地壳挤压合一，那村子亦是不能幸免

    “嗯”孙悟空再往高天飞去，打眼一看，这百余丈的地壳也并非平整如镜，其中有着几道沟壑与凸起，勾画出一副图画日月当空。日如圆盘，其中载月，日是圆满，月是钩镰。

    孙悟空虽不是慈悲为怀之人，但那村庄里尽是些有孕的妇人，能毫不犹豫的让整个村子化做粉尘，那两位黑袍人又怎敢身穿佛袍

    孙悟空降下身形，唐三藏已经在为那幸存的妇人念诵定心经，也亏得锦斓袈裟是件宝贝，不然这位妇人恐怕也是与那地壳化作一体了。

    猪八戒与沙悟净并无大碍，孙悟空运气神力为二人疏通一番之后，二人便醒转过来。

    幸存的妇人经过唐三藏一夜抚慰之后，心绪勉强稳定。

    “女菩萨，此地不可久留，定要万万保重才是”唐三藏双手合十，躬身拘礼，“只是还有一位魔头未曾现身，须小心些才是”

    “多谢各位师父搭救”说着话，妇人眼圈又是通红，“奴家就此别过”

    妇人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唐三藏再躬身行礼，久久不肯起身。

    哽咽声响起，唐三藏紧咬嘴唇，“是对是错”

    孙悟空不敢答言，也不知该如何答言。。

    “贫僧不至此处，她们便不会有次灾祸，虽受压迫也总比也总比”唐三藏跪坐而下，以头抢地，嚎啕大哭，“这西行之路到底是贫僧遇上了劫难，还是贫僧带来了劫难”

    “呼”孙悟空长叹一声，看着唐三藏不断耸动的肩背，“不管是对是错，你去的地方总是该去的地方。天为指引，你为接引”




第一百四十章 分身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