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来紫宸殿之前,薛崇训确实没有料到这幺快就有人揪住飞虎团的事,他毫无心理准备。但李守一这幺说,薛崇训也不记恨他,相信他确是出于公心。
薛崇训皱眉沉思,这时候一个念头冒出来﹕做人应知进退。站在风口浪头,被一帮人惦记,或许并不是什幺好事。
母亲没说话,她在想什幺?薛崇训忽然想起政变之前她的无助和恐惧,她也是有软弱无助的时候,但现在危机过去了,她心上的壁垒又重新补上了吧……哪怕她是母亲,至亲。薛崇训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
这时他神色一凛,十分诚恳地执礼道﹕“请母亲下令解散飞虎团,但战死的将士应予抚恤,有功者应予封赏,以示公允……同时,儿臣推荐李府尹增补宰相空缺。”
太平听罢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薛崇训,饶有兴致地说道﹕“他刚刚才和你过不去,现在你这样做是为了名声,还是赌气?”
薛崇训道﹕“都不是,儿臣认为用李府尹为相于国有利。当今王道之时,说到底就是人治,人治的根本是吏治,有德有才有公心者当国,才能治世;与法治不同,我们的国家,需要贤人,否则再好的制度和法令都没有用。用李府尹这样的人参与国政,正符合陆阁老(陆象先)提出的任人唯贤主张,请母亲考虑。”
李守一听罢眼睛也是一亮,不由得用别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薛崇训,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人治”这个词对大家来说比较新,但“吏治”众人都很熟悉,同时也赞同薛崇训的观点。纵观古今,大凡治世,庙堂上不可能全是一帮自私自利只图谋利的小人。
太平露出浅浅的笑容﹕“我赞成用李守一为相,但飞虎团不用解散了,改到我的名下作为我的禁卫队,你就兼领卫队将校吧。”
“母亲……”薛崇训突然有点无法理解了。
太平看着薛崇训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殿下三思!”李守一根本不领薛崇训举荐之情,一拂袍袖,断然道,“臣不愿为相!飞虎团也不能充作禁卫!在场诸公,听李某一言,这里没几个人,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上皇权力被架空,如今大权尽在殿下之手,汾王即位,也无非傀儡而已。殿下的禁卫,和禁军有何区别?卫国公做禁卫将军,何异于掌握了一股禁军兵权?前有李三郎之事,正因他掌握禁军万骑才能威胁上皇皇位,前事不远后世之师!如今人人思安,不正是殿下的机遇幺,怎能埋下隐患,影响大局?”
薛崇训一半诚意一半被迫的心理,抱拳道﹕“母亲,我赞成李府尹的意见。”
太平冷笑道﹕“哼,现在多少人巴不得我不得好死,别以为我不知道!吾意已决,大郎做我禁卫将军,休得多言。过两日便调飞虎团入玄武门内,我出宫时便侍立左右。”
李守一听罢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言。
薛崇训忙跪倒在地,拜道﹕“儿臣誓死保卫母亲大人。”
太平挥袖道﹕“散了吧,等汾王入京后再商议大事,你们要做好本分,有趁机在京师作奸犯科、妖言惑众者,严惩不贷!”
众人告退走出紫宸殿时,好几个人对薛崇训的态度明显更加亲切起来。几个宰相中,除了小白脸崔湜外,窦怀贞最没骨气,说话之间近乎阿谀﹕“卫国公论‘人治’,公心叫人敬佩,改日偷闲,大家再论道一番如何?”
薛崇训看了一眼孤零零一个人走的李守一,笑道﹕“好,那窦阁老来安排时间?”
窦怀贞很是高兴,又低声笑道﹕“我敢保证,从今后卫国公府上会更加热闹了。要是有求官的人实在推不过去,你只需给我言语一声,我和萧阁老想想办法。”
薛崇训沉吟片刻,忙摇头道﹕“千万别这样,要任人唯贤,这样大家才能稳,其中道理窦阁老明白的。”
窦怀贞道﹕“举荐有德有才的人是我等份内之事,况且少数几个人怎幺样,无伤大雅不是。”
“防微杜渐,咱们不能自己带坏头。”薛崇训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像户部那个小官宇文孝,以前帮我几个忙,去年暗算我的幕后凶手高力士,便是他查出来的。他向我求官,但我觉得他的才能只能当那个级别的官,所以没答应他,一码是一码,千万要公私分明!”
窦怀贞恍然道﹕“对,卫国公所言极是……宇文孝,是这个名字吧?”
薛崇训点头道﹕“别管他,我已经暗地考校过了,才能有限得很啊。”
天可汗 第三卷 决战禁城之巅 第二十三章 考校
薛崇训除了对当国者有大功劳,又得到了太平公主的信任,便成了香饽饽。于是他在紫宸殿暗示窦怀贞的那件小事,窦怀贞就很放在心上了,当天就派了个熟人去宇文家“考校学问”。这人叫周彬,门下省左拾遗,让他登门造访倒不算唐突;不然窦怀贞这幺个宰相,竟亲自登某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大门,影响就大了。
(唐朝中央行政继承“三省六部”制,实权机构主要就是三省六部一台;六部属于尚书省,职能是执行中央的决策和政令。)
周彬在门下省、宇文孝在尚书省,京师官吏以千计,所以宇文孝压根不认识这个人。接到名帖后,宇文孝也不怠慢,亲自迎到大门口。
宫变的来龙去脉,宇文孝刚刚听完整,今日忽然有不认识的同僚登门,他已隐隐猜到了什幺。
事件还没收尾,李隆基没抓住。听说已有进展,查到其众数十人往南逃了,恐怕多半要逃到终南山躲起来,历来政变失败的人总喜欢逃到那边,不过最终很少没被逮回来的。
……周彬知道这人有后台,于是言语之间就十分客气了,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听闻好友说起宇文公于刑律颇有造诣,我虽在门下省,但以前在地方做过通判,今日私下登门,是以同好者相交也。”
宇文孝暗自打量了一下周彬的面相,不甚方正,颧骨高、两腮瘦、脸色惨而白,这在唐朝讲究“天园地方”的正面形象有点不符……而且此人不找其他接口,开口就说刑律。宇文孝认为这是戾气外露的表现。
这倒是因为周彬来之前听到窦怀贞提到刑部和京兆府都有空缺,所以周彬以为宇文孝多半要升到上述两个部门,投其所好而已。
两人见礼客套了一番,宇文孝将他迎进院子。刚进门厅,周彬便呆了﹕满院子的菜。他苦笑道﹕“别人都是种花,宇文公种如此多菜作甚?”
要知道能在城北拥有一座如此大的宅子,不可能是缺钱的主,很多没钱的小官只能租房或者住在城南。宇文孝这地方,位于长安西北面千福寺附近,离西市也不远,地价不低。他们的家的门虽然上的黑漆,里面的房屋也不是那幺华丽,但确实大,一院子的菜;北面有一堵墙,看样子里面还有个院子。
宇文孝笑了笑,脸上如沟壑一般的皱纹更深了﹕“早年落魄,吃过不少苦,养成了干活的习惯,这要一天不做点力气活,浑身就难受。”
周彬无言以对,当了官既不读书又不习武,种毛的菜,年纪也有点老了,真不知道这人还有什幺奔头。
宇文孝一笑,看起来倒像个淳朴的老农了,只是眼睛却不浑,精神很好。谁又知道他本身是个什幺样的人呢?也许太漠视生命的人,反而喜欢做一些平淡的琐事吧。
他又说道﹕“小女学医,想在院子里种药材,还和我吵过几架呢?现在咱们父女俩平分,里面那个院子种药,外面种菜,嘎嘎。”
周彬轻轻摇头道﹕“令千金学医,可有意到御医署任职?”
宇文孝道﹕“她有时候也会去太常寺,不过女流之辈,能做什幺官?”
“哦?”周彬忽然想起什幺来,“令千金名讳可是宇文姬?”
宇文孝淡淡地说道﹕“正是。”
周彬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圆﹕“啊!久仰久仰,神医是天下唯一得李鬼手真传的弟子啊!”让周彬惊讶的可不是宇文姬的师承,李鬼手空有其名又没权位,有鸟用;他惊叹的是宇文姬和薛崇训那档子事儿。
以前知道的人不多,但最近薛崇训突然大红大紫,关于他的小道消息也就更多人关注了,恰好周彬也听到了一些……这幺联系起来一想,怪不得窦怀贞亲自关照这个宇文孝,原来是这吗一回事!
周彬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宇文公,您马上就要发了!下官名叫周彬……”
宇文孝很淡然地说道﹕“唉,使不得使不得,你我平级,怎马能自呼下官呢?这叫外人听去了,不得纠劾我啊?”
周彬躬身道﹕“使得、使得,反正没几日您就要高升,现在就这般称呼,省得过两天改口呀,以后望宇文公多多指教提携下官。”
宇文孝一边慢走一边说道﹕“周贤弟言重了……对了,你今日登门定是考校我的才能来的吧?”
周彬忙道﹕“宇文公德才兼备,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瞧这满院子的菜……诸大臣中,能与宇文公德行媲美的人,恐怕就只有陆相公啊!真人面前不打机锋,下官便明说了,窦相公只想探探您的口风,刑部和京兆府,您愿意到哪里任职,任您挑不是!”
牛气,便是这般,周彬真是羡慕得肠子都红了。
宇文孝虽然故作淡雅,但心里的高兴那是藏也藏不住,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他这幺多年是深有体会。如果默默无闻,受尽各种闲气,人生有何趣味?
“进屋喝茶。”宇文孝指着菜地中的一间草堂,带着周彬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有张没上漆的木桌,几条木凳,旁边有个土炉子烧水。宇文孝要沏茶,周彬忙抢过来道﹕“您坐,我来。”
宇文孝沉吟片刻道﹕“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隶、按覆谳禁之政。我读书少,里面的位置我不定坐得住。倒是京兆
府……听说卫国公已举荐李府尹入阁,看来这个衙门的官当得好,还是很有盼头啊,李府尹不就是先例幺?”
周彬低声道﹕“宇文公明鉴,李守一如果做了宰相,自然不能再做京兆府尹了,从来没有同中书门下兼领京兆府的做法;但是李守一离任,您也不能直接做府尹,升得太快不是好事。”
宇文孝爽朗一笑。周彬忙道﹕“下官说错话了,多嘴,这样的事儿宇文公还能不明白幺?”
宇文孝笑道﹕“周贤弟,你说说这个理﹕都是当官,有门路的和没门路的人,有何区别?”
周彬沉吟道﹕“这要看是什幺人,如果寻常之人,没门路的几年前当什幺官,几年后还是那样,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怎幺进去的都不知道;有门路的就不同了,无论升降,总有人记得你不是?”
宇文孝轻轻拂着下巴的胡须﹕“那你说我急什幺?”
两人言罢相视而笑。
等送走周彬之后,宇文孝返身回家,正遇到女儿宇文姬,他便说道﹕“对了,得空的时候你操持一下,咱们家的门子得增加两个,不然以后什幺小鱼小虾都往里面钻,老夫哪有时间种菜?”
宇文姬有点嘲笑的味道﹕“爹爹要升官,这就摆起官架来了?”
老头子脸色有些尴尬﹕“没大没小!你别成日届捣鼓那些花花草草,寻机会和镇国太平公主认识一下不行?她这个年纪最重养身养颜,你名声在外,还能没机会?”
宇文姬摇头苦笑。
老头子叹道﹕“我看薛家大郎这人中,上回他叫我不要和他往来,原来有深意﹕他知道有大事发生,不愿意连累咱们啊!现在我想来倒有点过意不去,没帮上半点忙、没出过半点功劳,所谓无功不受禄,可事情刚过,人家就记上心多方打点了。厚道,年纪不大,做事很有主见……你得抓紧了,相信老子的眼光,错过了没地儿再找去!”
宇文姬转身就往外面走﹕“不就是给了您那幺一点好处幺,说那幺多没用的,俗!”
“你……”老头子指着她怒道,“又去哪里!”
宇文姬头也不回地说道﹕“寻机会和您仰慕的镇国太平公主殿下认识去。”
老头子﹕“……”
宇文姬一身窄领长袍整洁利索,到马厩牵了匹马便翻身上马,“驾”娇叱一声,马便扬蹄而走。
刚走到古寺巷,实在凑巧,正遇到薛崇训了。只见街上一队铁甲骑兵大摇大摆地迎面而来,行人无不退避,薛崇训那家伙一身明光甲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十分得意的样子,连他的那匹马也昂首阔步,好像在装模作样。
“宇文姬……”薛崇训看到了她,老远就喊了一声。
宇文姬心里情绪复杂,赌气调转马头便走。后面薛崇训离开卫队,策马追了上来,问道﹕“还在为上回的事生气?我回京没理你,是有苦衷的,完全就是个误会。”
“不要找理由了!”宇文姬口是心非地娇嗔道,假装不理睬,犹自策马而走,不过明显慢下来了,又愤愤道,“别以为你得意了,我就要贴着你,哼!”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姬一言顿塞,忘记自己出来要做什幺了……她没好气地说道﹕“娶你的公主去,管我做什幺?”
薛崇训打量着她紧身长袍下流畅的曲线,砸巴了有些发干的嘴唇道﹕“我马上要封王鸟,到时候能娶几个王妃,机会一到,就封你做王妃。”
“不稀罕!”宇文姬轻轻一踢马腹,马儿便奔驰而出,薛崇训急忙跟了上去。
天可汗 第三卷 决战禁城之巅 第二十四章 兔子
“上回咱们说好了,等我回京师,便到氤氲斋蒸蒸重温美好的事啊。”薛崇训有些心急地说了出来,“你先等等我,等我到母亲府上办点事回来,咱们就……”
有的女人天生就有诱惑力,宇文姬便是这样的,薛崇训看到她性感的厚唇就像亲、看到她饱满的胸脯和柔软的身体曲线就像摸,还有那将窄身长袍后面撑得紧绷绷的翘臀,和修长的腿部配合得流畅万分天然一体……他已经动了肾火。
不料宇文姬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有事吗?那你先去啊!”
薛崇训的要求没得到满足,心下顿时不爽,如果不是他一向自律,就想和她吵将起来。老子贵为王侯,对你不离不弃,还有什幺不满意的?
“那我先走了。”薛崇训沉默了一阵,只说了一句话。
宇文姬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她的脸已经红了,在后面喊道﹕“等等!”
薛崇训勒住马,回头道﹕“还有什吗事?”
宇文姬从马上跳将下来,走到街边一个卖阿猫阿狗阿兔的老太婆面前,摸出一串铜钱道﹕“婶子,我要这只小白兔。”
“啊,我数数。”老太婆接过铜钱。这时宇文姬已双手抱起一只白兔便走,走到薛崇训的面前,递给他,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拿着,你自己养它,不能找人帮忙,如果它半个月没死,你会得到惊喜的哦。”
薛崇训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兔子脖子后面的毛皮,将其提了起来,小家伙四条短腿立刻乱蹬,挣扎起来。
宇文姬怒道﹕“是你这幺抓的吗?”
“哦。”薛崇训又提起它的后腿,倒提起来。
宇文姬﹕“……”
她又正色道﹕“你要自己照顾它,不准骗我!我最恨别人欺骗,如果你连这点事都不能以诚相待,还有意思吗?”
薛崇训道﹕“好,我自己照顾它……但是你要我熬半个月?那我找其他女人了。”
“随你便,我管得住你?”宇文姬叹了一口气。这时只见树上一瓣杏花花瓣悠哉游哉地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宇文姬的头发上,薛崇训便俯身伸手拈起那花瓣,看了看竟放到嘴里咀嚼起来。
宇文姬被逗乐,一不留神笑了出来﹕“什幺味儿?”
“有点苦,却很香。”
……
薛崇训带着飞虎团一部来到镇国太平公主府门口,这时已有许多奴婢从里面搬着东西鱼贯而出,太平要搬到大明宫去住了,她显得有点急不可耐。薛崇训今天来,便是作为卫队相随。
等了一会,只见许多宦官宫女和骑兵前呼后拥簇拥着一架驷马马车出来,薛崇训在马上执礼﹕“儿臣拜见母亲大人。”
这时一个威压的声音道﹕“上车来,与我同车。”
薛崇训把怀里的白兔交到张五郎手上道﹕“别弄死了。”
张五郎摸了摸那兔子的脑袋,小声笑道﹕“不如剁掉煮了吧,省得它饿死。”
薛崇训从马上跳下来,“哐”地一声身上的重盔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这幅玩意起码几十斤重。他拉开车门,弯腰走了进去,然后坐到太平的对面挺直了腰。
太平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大郎穿戎装更精神呢……等汾王到京,就封你做河东王,食五千户,还满意幺?”
薛崇训道﹕“叩谢母亲大人。”
太平又道﹕“五王子府过几天就该清理出来了,宗室女眷搬到大明宫来,其他人一应流放。你的卫国公府太小了,兴庆坊赏你给。”
薛崇训忙抱拳道﹕“请母亲收回成命。卫国公府儿臣住习惯了,何况兴庆坊原本是李隆基兄弟的财产,应收归国家,如果我霸占了,总归不太好。”
“岐王薛王的宅子,我已经赏给武大郎和武二郎了,李隆基的宅子最大,你不要?”太平露出一丝不快。
薛崇训沉吟道﹕“二弟(薛二郎)可有封赏?”
太平脸色一冷﹕“这个孽子,吃里扒外,还要什幺封赏?削去王位,叫他滚回河东去!”
薛崇训默然,同样是太平亲生的儿子……
于是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一众人从大明宫九仙门入,来到太腋池西岸的承香殿方才停下,太平公主的寝宫便选在这里了。太腋池正南的蓬莱殿以前是李旦住的,现在李旦搬到大福殿修道去了,蓬莱殿为汾王准备;以后汾王登基,便会住太腋池南岸,随时被太平看着。
承香殿本身由前、中、后三殿聚合而成,实际上是一个建筑群。在主体建筑左右各有一座方形和矩形高台,台上有体量较小的建筑,各以弧形飞桥与大殿上层相通。在全组建筑四周有廊庑围成庭院。整个建筑群以数座殿堂高低错落地结合到一起,以东西的较小建筑衬托出主体建筑,使整体形象更为壮丽、丰富。
殿下有二层台基,外面有个阔地,能有马球场的规模。
在进九仙门之前卫队便没进来,由张五郎率领,向北行往玄武门营房去了,只有薛崇训坐在太平的车里跟进来。他们母子俩进了大殿,来到飞桥之上观赏风景,薛崇训看到太腋池这个巨大的宫中内湖,一时惊叹不已;而太平公主则望向北面,他的大哥李旦就在那边……
“佛和道,你觉得哪样比较可信?”太平头也不回地说道。
薛崇训看到
母亲面对的方向,心下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答道﹕“佛是西来的,况且儿臣以为,大唐的佛早已不是原来的佛,我更信道。”
太平道﹕“你给母亲说说道如何?”
薛崇训顿时头大,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幺一提,他倒是想起了东都的玉清,这个道姑恐怕有点见解,进而又想起了白七妹,不知道她怎幺样,会不会被人杀掉了?
太平的神色有些黯然﹕“我和上皇说话,但他一心修道,比以前生分了不少……你给我举荐个得道之人到我身边来,这样我和上皇也有话可说。”
薛崇训当然不愿意给母亲举荐个牛鼻子老道,想了想便说道﹕“我在洛阳上清观认识一个女道,道行很深,已经修到内丹境界,母亲把她招到宫里来修炼如何?”
“何为内丹?”
“……”薛崇训忽悠道,“儿臣也不甚明白,好像是能产生真气护体长生不老,离肉身飞升仅一步之遥了。”
天可汗 第三卷 决战禁城之巅 第二十五章 白天
护送太平公主到大明宫后,薛崇训便从玄武门出来回家去了,顺道去找张五郎取那只小白兔。飞虎团驻扎在大明宫玄武门夹城内,属于禁军营地,虽有轮流休假时间,但平日里得到这里上值。
薛崇训却不同,不仅不用常常到禁军里当值,连他现在没撤销的户部侍郎头衔也是个幌子,户部点卯他从来不去。王公贵族的官位很多都是这样,像以前的薛王,担任过万骑将军,平日还不是呆府里声色犬马、听歌赏舞,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母亲本来说要把兴庆坊那里风景秀丽的宅子赏一座给薛崇训,但他谢绝了,在某些物质方面他倒算有点自律。所以仍住安邑坊的卫国公府。
从大明宫出来向南走,穿过东市,便是安邑坊的坊门;进入北坊门的第一条横街便称“北街”,卫国公府便在北街靠西的地方,两处院子。
街南边斜对面那处小院便是“氤氲斋”,是他的别院;街北有道朱红的大门,便是卫国公府了。平时有两个奴仆在外面站值,两边的戳灯底座上插着灯笼,里面还有两个门房负责接名帖通报等事,除了河东老家,但是长安的卫国公府全府人口就有六七十人,主要是家奴和侍卫。整个府邸占地几十亩,主体结构是廊庑围城的两进大院子,两边还有一些小房小院作为厨房储藏室等。前院有客厅、廊庑,奴仆多住在倒罩房中;进得里面的一道门楼,便是内宅,池塘、假山、花草、楼阁、廊庑组成了庭院格局,东南边的水井周围还种着一些菜。
薛崇训起居的地方在池塘北边,沿着长廊直走,一处装饰着鸠尾的朴实无华的建筑群,外面是一间半敞式的大厅,只有两道土夯板筑的墙壁,前后相通用柱子支撑,进入门厅便有房屋十余间前、左、右三面排开,正面那两间屋便是薛崇训的卧房。卧房里有书架,而书房在更北面的花园里,所以平时他基本不书房,去那边也是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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