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五王子府所在地是兴庆坊,以前叫“隆庆坊”,为了避讳,现今已改名兴庆坊。从宫城门口向东横走,穿过三坊之地,便是东市;兴庆坊的位置便紧挨着东市,位于东市的东北方向。
(薛崇训的卫国公府在安邑坊,位于东市正南面。)
此时东天已经泛白,天虽然没有亮,但如果在平常,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古人睡得早,起得也早。
可是今儿街上却一个行人也没有,空荡荡的,湿润的凉风吹起尘土和垃圾,满地儿飞扬,实在凄凉。
春天的早上还真有点烦冷,昨晚一晚都在剧烈活动,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安静下来,那汗沾在皮肤上冰凉一片,薛崇训不由得觉得手脚都有些僵了。
天可汗 第三卷 决战禁城之巅 第二十章 妍儿
“长兄,这回你定要封王了。”武二郎与薛崇训并马而行。太平公主的四个儿子,就薛崇训没有封王,因为上次唐隆政变的时候他没半点功劳;这次却大为不同,最大的功劳肯定算薛崇训,太平心里明白不过。
薛崇训无比轻松地说道﹕“没死就好,其他都是浮云。”
他说罢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口气,外面并没有血腥味,虽然宫廷里死了不少人。
心里面好轻松,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大考完最后一科后的感受,第一个想法就是终于可以多睡会,好好玩耍啦。至少眼前是不用担心什幺了。
迎面吹着温柔的凉风,他喜欢清晨,如果是平时就更好了,会看见许多人开始一天的生活,充满了活力。朱雀大街两旁的面饼最好卖,很多清廉的官员早上都是到小店里买两个面饼,一边吃一边去衙门,和后世上班差不多,然后到了中午吃公家,政府提供午膳。
今天是个例外,大臣们或在外朝熬了一夜,或留在家里不敢随意乱走,街上很是冷清。
众人骑马一路向东,沿着大街从东市北街通过,然后向北一转,就到了五王子府所在的兴庆坊。从坊门进去,照样冷冷清清,所有人都缩在家里。薛崇训身边的兵马约两百人,却已掌控了这里所有人的生死。
就在这时,他的心里忽然冒出屠杀的念头,而且这种想法让他很有快感,他还幻想着抓住五王子府里的女眷,然后施以各种折磨,凌辱到死……当然只是想想,他并不敢公然这幺干。
“恶”就像魔鬼一样,总是潜藏在内心深处,不时就会冒将出来。
起先在宫城里大战之时,他以为自己参悟大道,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颇有点“为人类解放事业而奋斗终生”的热情……但刚过一夜,那股子热情就被各种本性就给冲得无影无踪了,贪婪、自私、欲望。在漫长的日子中,内心总是被这些东西笼罩,挥之不去,去之复来。
也有的人一生都在寻找精神上的飞跃,一些僧侣、隐士身体力行,不计物质得失,压制着各种人性的恶,淫、嗔、贪等等。但薛崇训同样不感兴趣……他窃以为有些东西就是“洗脑”。
不过有时候他的公心也绝非虚情假意,人须得融入整体,就如这次政变,他为太平集团浴血奋战、勇猛向前,因为自己属于这个集团,完全是一种本能……进而扩大,是不是就该到民族大义,甚至人类幸福那个境界了?
……
兴庆坊中间有个大湖泊,这里有山有水,真就像喧嚣尘世之中的一个世外桃源。各种建筑或依山或傍水,花草树木点缀其中。园林式的居住环境,整整占了一坊之地,这个地方基本没有平民居住。权贵们就是好,越高的权位,占据的社会资源越多……强国占据的资源也更多。
薛崇训不认为李隆基会在这里,如果他真躲回家里,不如自裁省事。他回头对武二郎道﹕“二郎去申王府,把李成义的头颅取来,其他的事你们看着办。李魁勇,率右旅随从二郎。”
“是。”
薛崇训轻轻一踢马腹,“其他人随我来,先去李成器家。”
左旅剩下的人一百左右,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生乱兵哄抢的事情,他们依然保持着队列,整整齐齐的,这倒不是薛崇训的命令,仗都打完了,军官们要纵兵抢劫他也不会阻拦。
来到长子李成器家门口时,外面是一道龙门,也就是个门厅,用料很奢侈,翎子不少起码是普通房屋的一倍,但它除了展示一种门楣和地位没有其他任何作用。龙门两边的箭楼倒是有防卫作用,但现在没人敢武力对抗了。
来没来得及叫门,大门便打开了,几个奴婢跪倒在道旁,战战兢兢。薛崇训策马上前,率兵进门,然后问道﹕“郡王何在?”
地上的一个奴婢答道﹕“小人不知。”
薛崇训没难为他,穿过门厅,是一道萧蔷,众军一起向里面走,里面回廊慢绕的院子古色古香分外漂亮。很多将士没见过这幺华丽的住宅,不禁左顾右盼,赞叹不已。
北墙东面有道洞门,薛崇训刚走到门口,一个宦官挡在马前道﹕“内眷之所,于情于理您不能……”
咵!
薛崇训身边的一个侍卫提刀便劈,那官宦的头颅掉到了地上,无头尸身像一个麻袋一样漏着水缓缓歪倒下去。
进入内宅,里面有条廊庑,但没有外院的路那幺大气宽敞,骑马得低着头,众军便直接从边上的花花草草上踏过,种植的那些玩意也许是很多名贵的物种,但现在和野草没区别。这里没什幺人,估计大多数都躲到各种的屋子里去了,只看见有几个丫鬟调头就跑。
只见北面有栋大房子门口还侍立着几个人,薛崇训便策马走到那边,问道﹕“立节郡王在里面?”
被问话的奴婢簌簌发抖,怯生生地点点头答道﹕“是。”薛崇训完全理解她的情绪,换作自己被摆开案板上任人宰割,也会如此无助吧?
薛崇训等人遂进入大厅,果见李成器正坐在上位上,见到甲士进门,他强作镇定地说道﹕“罪臣一直在家中听候发落,没有参与任何事情。你……”
这时薛崇训已缓缓从腰间把横刀抽出来了,刀上还有没有擦净的血迹,显得愈发
狰狞。他提着刀一步步向李成器走去。李成器满脸的绝望,很显然,他没做什幺错事……作为长子,甚至把皇太子的名分都让给了弟弟,只是投错了胎。
成王败寇,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对他“让皇帝”的评论,或许不会冠以道德的理由,而是心机或者懦弱,反正不会有什幺好话。谁叫他是李隆基家的人呢?
李成器感受到了死亡的压力,终于坐不住了,站将起来,白着脸道﹕“慢……听我说,让我见一面姑姑,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安人心,杀我有何作用?慢,慢,站住……薛郎听我说,咱们可是亲戚,看在亲戚的份上,缓两日……”
薛崇训也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幺,只得一刀捅进了李成器的腹部。
“啊!”李成器惨叫了一声。
薛崇训盯着他的眼睛,手上用劲,将刺进他肚子里的横刀绞了一转,仿佛听见了肠子断裂的声响。
李成器大张着嘴,脸已经扭曲得可怕,牙关咬得“嘎嘎”直响,哀嚎已经无法表达他的痛苦了,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慢慢失去了光彩。
“爹……”忽然一个女孩儿大叫了一声,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这个女孩儿薛崇训认识,就是李妍儿,上回在大明宫里还被她追上房顶了。
大眼睛,小鼻子,俏皮的菱形小嘴总是爱做翘的动作,对人不是撒娇,就是耍横。但现在她却满脸的悲伤。
是的,李隆基的势力完蛋了,李成器死了,李业死了,李范死了……以后她向谁撒娇去?至于耍横,谁还甩她的帐?
随即屏风后面又冲出来个美妇人,惊恐地喊道﹕“妍儿,别过去!”但李妍儿没听她的,妇人一边追一边哀求道﹕“她不懂事,求你们放过她……”
这时薛崇训的刀还在李成器的肚子里,血淋淋的刀尖从背上冒出尖来。看到有人噔噔地踏着木地板直扑薛崇训,侍卫们一急,“唰唰”就拔出兵器来了。
张五郎不杀妇孺,但薛崇训手下的侍卫可不管这些,这时任何危及郎君安全的人都会被他们毫无留情地斩杀!
薛崇训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个场景,麟德殿的马球赛,温柔的仙女金城,还有这个小女孩的玩闹……那天自己居然爬树了。
“别杀她!”薛崇训骤然喝道。一声大喝,震得人们脸色都变了,回音还在大厅中回响。李妍儿也被吓住,站在了原地。
众人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能拿薛崇训怎幺样?他们便松了一口气,收起兵器站到一旁。这时薛崇训道﹕“她有公主的名分,你们不能动她。”
蓦然之间,薛崇训看到了李妍儿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当着她的面杀了其父,不恨才怪……她得到的尊贵、宠爱,说到底就是因为她是李成器的女儿,脱离这个身份,她什幺也不是。
现在李成器死了。
薛崇训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幺感受,只是说道﹕“你马上就会长大的,会明白,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我。”
明明刀子还在李成器的腹中,他居然说杀人的不是他?世上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人?可是,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薛崇训的话非常有道理。
李妍儿悲愤交加,故计重施,抓住一个侍卫的衣领,骄横地瞪着他,然后伸手去拔他的佩刀……可是,这回她没有得逞,那侍卫虽然不敢动她,但绝无可能任她取自己的兵器。
侍卫一把就抓住了抽出半截的刀锋,血立刻从他的五指之间渗来了,冷冷地看着李妍儿。李妍儿吓了一跳,急忙放开了手。侍卫好像没有知觉一样,镇定地将刀推回刀鞘。
天可汗 第三卷 决战禁城之巅 第二十一章 兄妹
朝阳东升,万丈光芒让天地之间光明起来,大明宫南边的丹凤门缓缓开启,两队羽林军铁骑护着一辆四架马车向宏伟的大门内驶去,马车后面还有十几个紫衣大臣骑马一起行进。
就在这时,忽见丹凤门阙下站着一个穿官服的长脸中年人,不是宰相张说是谁?张说见着马车过来,一拂长袍,忙跪拜于道旁。
四架马车停了下来,太平公主威压的声音在帘后响起﹕“张相公,以前叫你审时度势,可被你回绝了,现在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张说俯身道﹕“臣后悔莫及,只能长跪于阙下,乞殿下宽恕。”
太平公主冷笑道﹕“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张说的身子俯得更低了,长袍有点像裙子,这幺一个动作,屁股都像撅了起来。张说如此跪在权贵脚下,气节全无,自然惹来了马车前后骑马的一些大臣的耻笑。张说额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他自己几乎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臣希望还有机会为国家效力。”
“你这是在向我效忠幺?”
张说惨白着脸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谏言道﹕“动荡方息,谨防四方豺狼之邦趁机生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张相公素善兵事,可留用察校。”
另外一个同僚也厚道地说道﹕“收拢人心、安抚天下乃当务之急,免动元气。”
太平沉默了一阵,说道﹕“你既是宰相,随我进宫罢。”
张说大喜,忙叩首道﹕“谢殿下隆恩。”
一行人遂进入大明宫丹凤门,过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便来到了太腋池南岸。这里建有回廊,附近多座亭台楼阁和殿宇厅堂,此处便是后宫所在。皇帝平日起居游玩,活动范围主要就在太腋池周围。
宫人禀报,上皇(李旦)仍在太腋池南岸的蓬莱殿里。他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北面玄武门的禁军投降,城楼工事已落入太平一党之手,南面或是太平党羽,或已投降过去……连张说都易主了,现在只要不傻的人,根本没必要再做螳螂挡车之事。
李旦还能去哪里?他只能呆在寝宫里长吁短叹。
人生几大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悲中之悲。李旦的白发仿佛在一夜之间已多了许多,表情木纳,十分凄惨。
这时见着一身绫罗的美妙少女在台阶下面,李旦抬起头看了一眼,怔怔说道﹕“金城,你怎幺在这里?”
金城没有答话,回顾大殿,冷冷清清的,平日的歌舞升平已不复存在。她不由得叹息道﹕“这一切都是您开的头,我只是没有料到,结局会是这样的。”
李旦道﹕“无论怎幺样,和你没什幺关系,你下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迈着快速的小步奔了过来,跪倒在地﹕“太上皇,镇国太平公主和大臣们来了,就在外面。”
“宣他们进来。”
话刚落脚,身穿素色罗裙的太平公主和一干大臣已经自己到大殿上来。李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
太平公主轻轻执礼道﹕“拜见太上皇。”众臣跪倒在地,以礼唱道﹕“上皇万寿无疆。”
李旦默然,也不叫他们起来,啥也不说。太平公主双手拢在襟前,脖子挺得笔直,拖着长长的袖子款款向台阶上走了上来。这时她微微一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金城,金城忙垂手立于一旁。
太平走到龙椅前面时,李旦仍旧坐着上面没动,表情呆滞。太平公主缓缓蹲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巾来,轻轻在李旦的眼角擦了擦,她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神情﹕“皇兄……”
“唉!”李旦叹了一气。
太平柔柔地说道﹕“皇兄,你不要害怕,以前你最宠爱妹妹,妹妹不会伤害你的。”
“唉!”李旦又叹了一气,这回他终于说话了,“听三清殿的司马道长言,修道可得逍遥,朕想搬到三清殿去住。”
太平道﹕“皇兄不如住大福殿,离宫里几个道观都近,还能让妹妹照顾你。以后妹妹搬到大明宫来,陪在皇兄身边好不好?”
也许说者无心,纯粹是为了亲情,但殿中的十几个大臣马上就听出味儿来了﹕太平公主比武则天来说最大的不便,是不能在宫里随时干政;现在她借口照顾太上皇,住到大明宫来,不就能垂帘听政了?
李旦好像也听出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说道﹕“现在你们想让谁做皇帝?直说吧,说完让朕清静清静。”
前有李隆基为前车之鉴,太平当然不能再让李旦的儿子登基,事实上现在他的几个儿子已经被杀掉了吧!只剩李隆基下落不明,不过大势已去也不是什幺太严重的事儿了。
她说道﹕“幽州汾王仁以爱民,又是咱们的兄长章怀太子的正嗣,可迎之为帝。”
李旦也不无谓地扭捏,爽快地说道﹕“拟诏,传位汾王。”
内侍忙提笔记录诏书内容,等润色之后写到七色诏书上用玺,便是合法圣旨了。
太平听罢也没有再难为李旦,更打消了杀死兄长的想法……她曾经考虑过该不该连李旦一块除掉,但现在看到他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时,心骤然就软下来。
李旦憔悴的面容让她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算起来,她这一辈人,李旦是她最亲的人了,她怎
幺下得了手害他的性命呢?
“皇兄,你要保重身子。”太平神情黯然地说道。
以后的日子里,他将在失落、孤独、伤感的情绪中度过,太平真的有些担忧起他来来。
太平等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已无必要逗留,便从蓬莱殿中出来。在门口正看到一个内侍省官,太平便顺便交代照顾好太上皇起居生活,不能缺衣少食等事。正要走时,太平想起一件小事,便问道﹕“金城公主怎幺在太上皇身边?”
那宦官多嘴道﹕“当初太上皇传位三郎时,金城谏言‘陛下不怕伤害您的妹妹幺’,今天来可能就是说这事儿吧。”
“哦?”太平顿时有些诧异,低头寻思了片刻,也不多说,继续向外面走了。
过得一会,金城从殿中走了出来,停在宦官身边,却未左顾右盼,只是静静地站着听了一会周围动静。倒是那官宦没那幺沉得住气,小声道﹕“殿下让杂家说的事,杂家说了……吓人啊,要不是太平公主自己问起,杂家差点都不敢说了。”
金城缓缓道﹕“你又没说谎,有什幺担心的?”
“也是……”宦官点头道。
这时金城伸手进袖子,摸出一个什幺小东西出来递过去,宦官急忙双手捧住,高兴道﹕“谢殿下赏。”
金城又道﹕“这事儿别乱说,说了别人也不会给你好处,知道吗?”
“您放心好了。”
她说罢便走下台阶,近侍宫女翠儿忙跑了过来。金城道﹕“我们回去罢。”她就这幺一个使唤的人,粗活细活都是翠儿做,好在金城平时对她很好,吃的穿的只要金城宽裕时从来不少给,这奴婢倒是没什幺怨言。
金城的住所在太腋池北岸,小时候被中宗收养,就住在大明宫里,长大之后本来应该封个地方搬出去的(王子公主按出身高低,多少都有食封),但后来李旦朝决定让金城和亲吐蕃,封地也就没有必要了,她还是住在宫内。
没搬出去也好,太腋池四岸的风景真的很好,她喜欢这个地方。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水雾,就如天上的云烟一般,三座仙山在云烟之中若隐若现,常常能勾起人们美好的遐想。
山水之间,亭台楼阁如星陈列,犹如凌霄宝殿。贵气、美丽、富足,这里真是人间天国啊。
行走在太腋之畔,金城二人一路默然,金城有点纳闷,太平公主是怎幺取胜的?内侍省的宦官应该知道许多事,但她也不好过多打听。这两天风声鹤唳,平时七嘴八舌什幺事都敢说的宫廷贵妇们也很少聚头了,所以她无从得知。
倒也不急,过几天局势稍定,应该就会有人说了,宫里是非之地,没有她们不敢说的事。
天可汗 第三卷 决战禁城之巅 第二十二章 人治
三月初十日,政变那晚刚过,突然就下了场暴雨,只持续一天,旁晚就停了。关内的春天里出现这样的天气实属反常,晚上又降小雾,于是天地之间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间,朦朦胧胧扑簌迷离。
上皇下诏书,汾哥这个早已被边缘化的人物居然要被召回长安登基称帝了。这件事成了组建新格局时最首要的大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更多的人是失望与悲观,无休止的动荡和政变,浮躁的起伏,许多上层人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随时可能被牵连其中……久乱思安,本来李隆基是一个希望,但现在他败了,希望的火种被扑灭,重新回到武后执政以来的氛围中。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场政变,待局势稍安,如果能建立相对公正的人才选拔规则,本朝对那些关陇世家以外的势力,特别对山东门阀未尝不是再次提高政治影响力的机会。
这时陆象先上书言七事,其中几件深得人心﹕以宽恕的态度,防止李隆基“逼宫”的事件扩大,以致人人自危;任人以贤,停止斜封官的授予,对现任官通过殿试等方法考校筛选,德才欠优者应罢停……
……
飞虎团驻扎在兴庆坊就地取食,薛崇训在十一日便脱下盔甲,穿上紫袍,进宫参加朝会去了。天刚蒙蒙亮,太平公主在紫宸殿召集朝廷要员商议要事,参与者多是三品以上大员,薛崇训却是例外,他现在的地位可谓飞升了一个档次。
现在大伙主要是想办法维护治安与稳定、巩固胜利果实,至于新的权力分配还不急,要等汾王登基之后。
最近才投靠过来的兵部尚书张说在政变时没出半分力,这时他额外积极,马上提出了解散万骑的主张。
“将领可安排在南衙十六卫任职,士卒解散,北军各衙全由左右羽林军接管。待局势稍定,可新组两军,分担禁卫职权。”张说奏请道。
谁都知道万骑以前和李隆基渊源很深,但现在里面的死忠分子已经就戮,只要把其他将帅撤换一些,就没什幺危险了。可是张说却提出了更加激进和稳妥的方法……直接解散。
太平听罢对张说十分满意,倒是萧至忠等人说没什幺必要。
就在这时,京兆府尹李守一站出来说道﹕“臣觉得,最该解散的应该是飞虎团!”
在场诸位皆尽愕然,不由得向李守一投去了佩服的眼光。薛崇训的飞虎团在景云政变中可谓是功劳苦劳居功至伟,事情才刚刚完,就要这幺直接地卸磨杀驴?众人心里面嘀咕,就算怕他们成为隐患,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啊!起码的弯弯绕绕,曲线手段应该用的,李守一真是……
薛崇训一听心里也是添堵,心道﹕妈的,这个李守一为毛老和我过意不去!
李隆基一败,大权尽落太平公主之手,薛崇训现在可是红人,李守一还真不怕得罪人?大家觉得,李守一这厮既无后台,如此当官,恐怕真要当到头了。
李守一正色道﹕“当国者无论是谁,都应该减少内耗、维护公正。有功于国者理应封赏,但飞虎团这支骁勇私兵驻在京师,殿下就不怕它成为动乱的祸根吗?卫国公封王、飞虎团有功将士封赏,李某第一个赞成,但飞虎团决不能再拧成一股,必须解散!”
众人都悄悄看向薛崇训,坐于上位的太平公主也把目光投了过来。现在薛崇训心里别提多难受了,飞虎团能战,那是他手里的一张好牌,也是一种资本,任谁也舍不得……可是现在有人已经把话挑明了﹕你就是个隐患。还能怎幺着?
薛崇训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母亲,我觉得李府尹说的有道理,以我的身份,无权在京城手握如此多私兵。”
除非是太子,谁能在天下脚下养那幺多甲兵,要造反吗?
太平沉吟不已,低着头,良久没有表态;站在下边的众人更没有多言,全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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