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现在的杭州城,你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楼书望说着,伸手指了指外面的广场,随后转身走向门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现在来看这个,是没看过二十多天以前,你在这房间里,有人守着,外面怎么杀都行,很好看。二十多天以前,你如果站在外面看,那些被开膛的被活埋的我看过
他顿了顿:小弟你知道吗?杭州现在还是一样的,如果是以前,我不敢在这楼上打人,不敢跟人动手。现在怎么样都行,我知道你抢了几个女人回去,有几个死了,没关系。男子汉大丈夫,可以玩,但要有节制我们以前做生意,输了,家里人顶多饿肚子,现在要是输了,我们跟他们一样的,小弟你知道吗?现在只有两步,往前一步,我们现在这样的,那是天堂,往后一步咻,就掉下去了。
他打开了门,门外是守着的护卫,楼书望抽了抽对方的刀,但随即放了进去,转过身时,手上拔了一把匕首,径直朝地上的管心儿走过去:你不明白,我让你看清楚一点。
楼书恒几乎惊呆了:哥!你你你你干什么
求饶声尖叫声在房间里响起来,楼书望揪起那女子,猛地一刀,又是一刀,惨叫声中一连捅了八刀,才将那女子放开。房间里一片血污,楼书望的手上身上甚至于半边脸上都已经是鲜血,他侧着身子,眨了眨眼睛:你明白了?你如果不明白,也没关系,就像是这样
他说着话,朝另一侧地上已经爬到墙角的陈彤走了过去,这女子方才被椅子砸了一下,虽然伸手挡了,但头上还是被砸出了鲜血,这时候爬不起来,哭叫着拼命求饶。楼书恒在窗边喊起来:我知道了!哥,我知道了!
楼书望此时已经蹲下去了,这时候顿了顿,伸出双手,那陈彤尖叫着,以为会死,下一刻,被楼书望轻轻抱住了。
男子轻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对不起,吓到你了。
过得片刻,楼书望从地上站起来,扔掉了匕首,看着弟弟:现在就是这样,一动手就可能死人,死了也没人管。你如果怕,就只能往前走,让别人杀不了我们别再这样了。你想一想,过几天开始帮忙家里吧我去洗一下。
他将话说完,离开了房间,让护卫收拾尸体,自己去楼下一个人换了衣服,洗了手和头脸,整个过程里,手上也有些颤抖,但他终于做完一切,又回去房间。弟弟还在靠窗的椅子上坐着,但目光总算能动了,他走过去,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兄弟俩没有说话。但他的存在还是安抚了楼书恒,过得片刻,楼书恒终于大致恢复了自然,这几天里,他终究是见过死人的,只是这次震撼了一点而已。
距离午时还有一点时间,但广场聚集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楼书恒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游曳着,某一刻,忽然看见了一道身影。他的心神原本还被管心儿的死震撼着,但这道身影却让他有些无法忽视,看了几眼,又看几眼,皱起眉头来,过不多时,看了看兄长,随后站起身子在窗前。
楼书望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那边都是人:怎么了?
那个那个楼书恒皱着眉头,那个像是宁立恒不,确实是他,怎么可能,那边快不见了。他跟他的丫鬟小婵。
关于宁毅,楼书望只在宁毅与苏檀儿初到杭州时见过一面,其后便离了杭州经营生意。他在杭州被围时匆匆赶回,城破之后,知道家中投靠了方腊,便故意被乱军抓回来,期间便见过不少死人。但回想当初的见面,由于宁毅是赘婿,他自然连看都不曾正经看过。这次回来,也隐约听人提过一两句苏家与自家闹得不愉快,但正事太多,对这事自然抛诸脑后。这时候看看弟弟,却似乎有些耿耿于怀。
当初的一些小矛盾,到这时基本可以看成浮云一般,楼书望对苏家人毫不上心,他坐在那儿看着。弟弟随后便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起一些宁立恒已经逃出的传言,还有什么湖州打仗的事情,他顺手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你确定是他那也不用多想了。人多,你现在下去也找不到,但只要在杭州,就总能找到人的。宁立恒这里有几个人,你要找人,可能有好处。娄相的儿子娄静之,我认识,他最近对我们的生意有兴趣,你是会玩的人,这几天了解一下,去找找他有一个叫刑政的,关系很广,我们有两笔生意要通过他,你给他送些东西,顺便可以让他给你打听,另外还有你确定那个是宁立恒?
确定而且他身边有个叫小婵的婢女,方才也跟着呢
那就没别的了。你要知道,以你的聪明,现在在杭州,什么事情都做得到,你想要做,就自己去做它,我不干涉他说完,又想了想,哦,你喜欢那个苏檀儿?
楼书恒愣了愣:那那个贱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似是找不到多少的形容词,当初杭州城破,以为对方已经跑掉了,现在忽然发现人还在,楼书恒一时间也想不到该怎么做。楼书望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知道了
外面的广场之上人已经很多了,嘈杂的声音传过来,宁毅走过了一段相对较长的通道。
说是被抓来的身份,但霸刀营一方给他的禁制不是很多,出门也可以,走动也行,当然远一点就得有人跟着,但他并不是过来看杀头热闹的。
不久之后,他见到了一位熟人,钱家家主,原本以为在破城之初就已经随船逃走了的老人——钱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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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死给你看
第二五一章 死给你看
七月初的时候杭州城破,天下大乱,谁都在忙着逃命找出路。《网 当时杭州城南钱塘江码头的海船是最容易也最安全的逃生路线,宁毅一开始也曾经打过那边的主意,但并未作为唯一的选择。更何况原本大家都觉得武德营乃是精锐之师,宁毅对于杭州能守住也存了一份信心,并未料到后来会破得那样快。
破城之后的逃亡途中也曾听说了一些事情,包括钱希文在第一时间乘船逃走的事情。在宁毅眼中,儒生要么死板单调,朽木难雕,要么狡诈油滑,玩弄心术,总之没什么好感,城破了,对方第一时间逃走也不怎么出人意料,只是听了,并未放在心上。
但事实上,破城之后,这位老人并没有真的随船离开。据说在送了一些钱家的有潜力的晚辈上船之后,他带了几名老仆人,从船上偷偷下来了。自始至终,纵然后来也有一支支突围的队伍,他并没有随任何人离开杭州。
送走了能送走的一些人之后,这位老人聚集了家中一些忠仆亲属,以及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兵将,在钱家老宅附近进行了抵抗。人不多,但据说抵抗很强烈,结结实实地打了大概一个晚上,后来郭世广率兵踏平了这里,将老人抓住了,关到现在。
宁毅在被抓之后,自然未曾关注钱家人如何的问题。只是近几日在书院,有些学生要杀他,有些学生要保他,弄得几乎分裂,要保他的学生与他的关系自然更好了一些。有人大概跟他说了这边杀头的事情,他随后才知道了钱希文居然没走。今天早上的时候跟阿常打了个招呼,说想要来看看,对方也就答应了,随后一道过来。
霸刀营方面对他的看管表面上并不严格,在宁毅看来,也是想要他自己出来看看。城破之后,城内的景象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凄凉,不归顺的下场到底有多惨,让他主动来看,也是心理战的一种。
宁毅自然也愿意出来走走,主要是可以寻求逃跑的机会。但当时也明白,他的身体未曾痊愈,又带着小婵,在对方经历过太平巷以及湖州的事情之后,自己找不到太多机会了。既然不能铤而走险,何必让对方太容易看穿自己,干脆只是呆在书院附近静养。他这次开口,对方倒有些高兴了,来探监,顺便来让他看看杀头,最好不过的事情。
你说的这个钱希文,我也听过的。听说学问很好吧,不是出来唬人的,他很厉害,是故意不走的,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也没有自杀。他家里也有些人被抓了,让他归顺你知道,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一个听说是他的亲儿子,当着他的面被砍了双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反正今天他们一家就都要被杀啦,你跟他有旧,去看看也好,如果能说服他活下来就更好了不过我看难。
跟着宁毅的两人中,阿常相对严肃,阿命就轻佻一点,但这时候说起钱希文,倒也有几分佩服。
小婵被留在了外面。经过了长长的牢房过道,许多人都在哭喊,有一些是未曾跑掉的钱家人,多半都已经受了刑。有一两名宁毅甚至有印象,当初宁毅第一次去钱府拜访,曾遇上撞上过偷钱希文珊瑚笔格的一名年轻人也在其中,宁毅不记对方的名字,这年轻人断了一条腿,倒在牢房当中,已经没有多少气息。
宁毅还在想,走出了好几米,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叫钱惟亮!他皱眉回头,便是那年轻人喊的,此时牢房中有许多叫救命或是其它内容的,这年轻人说了名字,也没有其它话,过不多久,又听得有几人说自己的名字:我叫钱惟奇。我叫钱海亭。那名叫钱海亭的,便是一名双手没了的中年人。
随后便听得一名狱卒说道:妈的,每次来人都说一次
进到最靠里面的一间囚室时,宁毅才看到了钱希文,老人看来并未受到虐待,除了额头擦破些皮已经结成血痂,其余地方看来并未受伤,这时候衣服整齐,正就着一盆清水整理衣冠服发,牢房里光芒不强,他眯了一会儿眼睛才看清楚宁毅。
狱卒在阿命的催促下打开牢房门,宁毅进去之后,几人才都离开了,老人整理着头发,看了宁毅几眼:你也被抓住了。
宁毅点了点头。
投了他们?钱希文看着他,随后点头,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务实之人,留下一条命也好。
我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投了他们。本来听说钱老你第一时间乘船走了,昨天听说你留了下来,所以想来看看。
钱希文的眼中这才显得有些疑惑:哦,怎么回事?
我宁毅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呵,钱海屏他们逃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湖州,当中有几个人我认识的,他们是我觉得你也许想听这件事,他们活下来了。
哦。老人的嘴角微微笑了笑,这几天,轮番有人来劝我,什么心思都用了,你是最后一个,这个消息倒是顶好的。你现在如何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不是想来劝你的,只是看看你。宁毅点头。
说来听听吧,无妨的。老人笑起来,方腊等人破杭州不久,正是急需用人之际,真想要脱颖而出,不是难事,老朽在这世上已混了几十年,对于此道倒是有些心得。宁恒如今状况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来听听,也许老朽能帮忙出些意见。
他言辞恳切和睦,看来是认为宁毅已经投靠方腊,反倒想帮宁毅出些保命或是上位的意见。宁毅看了这老人好一会儿,随后方才说道:最近经历的事情,老人家想听?
说说,说说
呵,我跟钱海屏,汤修玄汤老,陈兴都他们,在那日破城之后
宁毅原本过来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讲故事,但到得此时,却觉得说上一说,也是无妨。待他说出这些,钱希文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同。老人家听着那逃亡队伍一路北上,随后陷入危局的整个故事,眼中神采也有些变化起来,待听得宁毅设局,终于鼓舞起武德营士气反杀对方三员大将,终于轻轻拍了拍大腿,缓缓说了一声:好。随后倒没有再说话,一直听宁毅说完整件事,方才又点头道:好。这次望向宁毅的眼神终于截然不同,与方才以为宁毅变节但可以理解的包容目光全然两样。
非常人,方能行非常之事好,秦相看重于你,没有看错。你要留下有用之身,静待来日方腊军队不占大势,到了杭州就可能止住,长久不了的。你要活着你要活着
他喃喃说着这句,宁毅看着他:我以前在一些故事里,听说过一些迂腐文士仗义死节的事情,有些人,听起来很伟大,也有些人,看起来没那么必要。钱老,如果杭州城破,不及逃走,我可以理解你。我只是不太懂,为什么走了还要回来,你是懂治国之道的务实之人,如果走了,帮助会更大的。
钱希文抬头看他:立恒不能认同?
宁毅吸了一口气:外面的那些人,不值得。
钱希文这时候也明显顿了顿,好半晌,点头道:是啊都是好孩子,可惜了
我宁毅正想说话,钱希文陡然又抬头望过来:立恒觉得,我辈文人,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宁毅想了想:我不愿说大话骗你,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文人有该做的,但要说最该做的,恐怕谁也说不清楚,而且我不算文人。
听得他这样回答,钱希文笑起来:是啊,因此你能行非常之事,能将湖州局势,一举逆转。说起这事,老人似乎还有些兴奋,但老朽研究儒家数十年,得出一个结论,我辈儒者,最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卫道。
宁毅皱了皱眉,钱希文笑了一阵:自与立恒相识,你我未曾多谈,但这数月之事,我已知道立恒到底是何等样人。立恒于我,想必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当初的立秋诗会,这次的立秋诗会,包括各种官场来往权术,立恒方才也说,老朽乃是务实之人,是啊,务实
他叹了口气,对这个词似乎颇有感慨:可是,立恒,你想啊,若非如今官场若非如今军中,若不是所有人都选择了这聪明的务实之道。他们打过来了,一觉得事不可为,大家就都掉头跑掉,杭州怎能陷得如此之快。若我们整天都在说圣贤之言,说大丈夫当仗义死节,到了城破之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做些蠢事,有谁愿意信那圣贤之言呢?
说爱国,说死节,死到临头了,却没有人愿意去,那儒者,不就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了吗?立恒啊,这样说起来可能有些太过务实了,但我辈儒者,每年都该死几个人,死几个有名字的人,死在屠刀之下,死在金銮殿上,死在这千万人的眼前,真到该死之时不能退,如此才能提醒世人,这儒家之道是真的,为不平之事而死,我辈才算为往圣继绝学。我死在这杭州城,也是要提醒大家,确实有些人抵抗过的,免得他们想要说起的时候,热血之时,找不到可以说的名字
他说得有些激动,手臂颤抖着,摸索着戴上帽子:我已经老了,正是死得其所,立恒你还不该死,外面的那些孩子也不该死,但别无他法了,他们当中,也有被我教得信了这些的,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有微微的光从缝隙里照射进来,微尘浮动在空气中。老人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所以这样说起来也许不好听,但所谓卫道,其实也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死给你看。已经死了不少了,我因为名气大些,反倒屈居人后,也令得那些孩子多受了几天罪为虚名所累啊
宁毅微微有些沉默,他对于儒家,有崇敬,也有不屑,所崇敬者,无非是这个以儒为名的系统以家天下的规则所创造出来的巨大的自洽的统治系统,如同蛛网般的密密麻麻的统治艺术。所不屑的,则是大多数儒生读书读傻了脑子,什么都不会想又或者什么都想的各种丑态,但眼前这个老人,确实是令得儒家这个字,显得有些伟大了。
平日务实致用,适当的时候死给你看。
如同诸多儒生在殿前触柱而死,如同后世文天祥崖山投海,方孝孺被腰斩后犹大骂朱棣不止。在后世看来,许多人或许都显得有些傻,觉得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但如果把儒家当成一项事业,终究是这些人才真正做了事情的,真正是为往圣继绝学。若说起来,真就是死给别人看。
宁毅不做这件事,却很难不佩服,心中想了想,外面杀了几天了,终究怕还是有很多人这样子死了,又想起进来时外面喊自己名字的几个人,问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在说自己的名字,他们到底
老人笑了起来:他们便是想让人记住,有这样的几个人,这样死给你看了吧都是好孩子,喊了的是,没喊的也是
他想了想,又拍了拍宁毅的肩膀:你能活着,就该活着。要活着才能做事,你还年轻,不用多想,将来将这事当成故事,说给别人听吧
老人随后,并不说儒家的事情,倒是想起苏檀儿等苏家人的安危,开口问了问,随后又显得有些絮絮叨叨说起一些名字,问逃亡队伍中有没有这些人。宁毅记得的不多,与他聊了一阵,最后一直在想的,是老人家中的那个珊瑚笔格。老人治家甚严,家中子弟都没什么钱花,真到急需钱的时候,便去偷老人的笔格,老人便在家中出十贯钱的赏格,对方还回来,他也不问其它,便给十贯钱,于是家中子弟便时常就偷一次,还一次,偷一次,还一次,每次都能拿到钱,而其中一个年轻人,便是外面那说了名字的钱惟亮
哈哈,那个偷东西的家伙,居然也能这么硬气
宁毅想着这些,他的心几乎已经老了,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的,微微的,便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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