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宅院里边,显然翻新过,厨房、鸡笼还是老位置,屋舍也还是那几个间,井上加了个轱辘,边上的老树依旧斜立,在暮色中影影绰绰的。见此景象,钟谟也不免触景生情。
因为钟谟的拜访,特地加了三支崭新的蜡烛,将屋内照得亮堂了许多。
“早知钟先生上门,我们定然准备些好吃食,怠慢了先生,还请见谅!”作为一家之主,张老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正值饭时,桌上摆着饭菜,不过显然是中午吃剩下的。张老汉当即对其妻吩咐道:“把家里的肉拿出来,再做几样菜!”
“好!先生稍待!”张妻应道。
“不必了大嫂!”钟谟却止住了她,笑道:“当初落魄之时,一顿饱饭依然足矣。兄长家食,钟某如今仍旧吃得!烦劳添双碗筷即可!”
“这怎么行?先生既是贵人,又是恩客,我们怎么能拿这些剩饭剩菜招待你!”站在旁边的少年张达说道。
钟谟身份如何,张家人了解虽然不算深入,但也知其不凡。如今,光看其穿着,以及在门前侍候的仆人,就知道其境况如何了。是以,这言行举止之间,明显陪着小心,也不敢放肆,但那热情却也是真的。
在钟谟的坚持下,张家人无奈,张老汉又让老妻把家里储着的一坛酒拿出来,钟谟这倒没有拒绝。钟谟先夹了一筷剩菜,刨了两口剩饭,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张家人这才有种释然的感觉。妻、子要站着,也被钟谟叫着同桌进食。
落座,吃着菜,喝着酒,一番寒暄是免不了的。
“家里似乎少了个人呐!你家小娘呢?”钟谟问道。
张妻说道:“去年就嫁人了!”
“哦?想来应该是良配,朴实人家吧!”钟谟笑道。
张老汉答道:“本来应该是今年成婚的,不过对方父亲是一名禁军什长,要跟着去川蜀打仗。先生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未免遗憾,这才紧急将儿女的婚事先办了!”
注意到张老汉的左手,少了两根指头,不由问其原因。张妻叹了口气,说:“前年在肉行,遇到斗殴的,一个不慎,把手指切了!”
张老汉下意识地把左手要藏起来,钟谟问:“那你如今作何营生?”
笑了笑,张老汉道:“在街里谋了个更夫的差事,夜路虽然走得多些,但乐得自在!”
微微颔首,钟谟目光四移,叹息道:“张兄,恕我冒昧一问,当年我离开前,曾以银钱相赠,何以如今,仍是这般粗衣简食,甘于清贫!”
当年,刘承祐赏了钟谟百两银钱,他强硬地给了张家人一半。五十两银钱,在大汉的购买力可是惊人的,即便是在东京。以张家人的俭朴,纵不能常年大鱼大肉,但改善衣食,活得滋润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闻问,张达主动应道:“先生给的钱,大部分都拿来供我读书了!后来官府下令翻新屋宅,重修门墙也花了些。去年小娘出嫁,置办了些嫁妆......”
说着,张达起身,郑重地对钟谟道:“先生对我家的大恩,此生铭记。将来,我必以十倍酬之!”
听其言,钟谟洒然一笑,摇头道:“你们一家对我的恩德,才是我该永远铭记的!”
“你书读得如何?”钟谟突然问。
“先生所授《千字文》及《论语》,如今已能通背!”张达谦笑道。
“有时间,那我可要考校考校你!”钟谟摸了摸胡须,说:“将来有何打算?”
“妹夫一家给我谋了个县刀笔吏的职位,我拒绝了!”张达应道:“我想等学有所成,参加科举!”
“有志气......”钟谟哈哈一笑。
汉世祖 第175章 蜀定,凯旋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季春的东京,万花烂漫,牡丹芍药盛开,春花的芬芳隐隐弥漫全城。近两月以来,汉帝以及朝廷的工作重心,仍在川蜀三道安治上。
大批行政、监察官吏从中央及地方调入蜀中,广布政制。蜀民的外迁,持续进行中,到三月为至,已有蜀士人、贫民21580户迁入湖南。参与了叛乱的蜀地方豪强、俘虏,也随同北调的军队,向西北地区迁徙,落实移民实边的政令,主要以陇西地区的渗透为主。
按照政事堂的计划,将北迁蜀民二十万,以裹乱的叛贼俘虏为主,辅以一部分贫苦农民,再加上原蜀卒。待到计划完成,别的不说,大汉朝廷对川蜀的统治隐患,将大幅度减小。
北迁之民,一律实行半军事化组织管理,均田垦殖,筑堡团聚,不设乡村,以百户为团,从属于遍地各军使,置耆长三员管理,基本由平蜀的有功低级军官担任。
仔细想想,这似乎又子开历史的“倒车”,如此安排,等于变相了给了军使们一定的行政权力。但是,边地情况复杂,想要加强对那薄弱地区的掌控,不得不因地因情而制宜权变。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刘承祐对于许多统治制度的认识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就唐朝那为人所诟病的藩镇节度制度来讲,设立之初,初衷绝对是好的,便于边地的管理,边患的扼制,军政命令的通达,只是缺少了制衡、监察,并逐渐失控,以导致遗祸无穷。
刘承祐对于西北故地的野心与欲望,已经可以用昭然若揭来形容了,而如欲开拓西进,收复故土,巩固边地,对于西陲州县的军政,他就不得不松一松束缚。
把边州像腹地州县那样搞,同样会出问题的,另一个时空的大宋在时刻警醒着刘承祐。而为了减小抑或压制隐患,他能做的,只能在监察以及财税上多费心思了。
事实上,只要朝廷权威足够,拥有着强大的实力,一切都不是问题。然只要皇帝昏庸了,朝政混乱了,没有藩镇之祸,边军之害,也会有其他乱事。
是故,刘承祐并不怕开“倒车”。
时间是最好的镇定剂,经过了长达半年的了波折,朝廷对蜀地的统治,可以说基本稳固了。二月的时候,以全师雄、王中孚、句中正为代表的一干蜀国旧僚来到京城,刘承祐亲自接见他们,这些都是有一定名望及治才的人,得到刘承祐褒奖,后迅速遣归川蜀三道,任道州大吏。治蜀,仍需蜀中人才的帮助。
包括当年在汉军进取汉中时,在西县被俘的蜀军主帅李廷珪,也被刘承祐记起。此君当年兵败之时,持剑悬而不决,终未能狠下心自刎,竟成一时笑柄。不过自古艰难唯一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作为统领蜀国大军北抗大汉多时的主帅,被押赴东京后,倒也没有受到折辱。刘承祐了解过此人,实则不算庸碌,官声也还不算不错,比起成都一干奢侈享受的官僚勋贵,可算一股清流。
似降将韩继勋,在蜀连战连败,在汉则屡建战功,是故,不能片面地去看一个人的才干如何。李廷珪亦然,通盘其在北面抵御汉军的表现,除了王昭远的一些遥控指挥外,他所做的对敌决策,并没有太多疏漏。但是,很多时候,正确也只是相对正确,大势所趋,不论如何挣扎,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当年受到刘承祐接见时,李廷珪的态度还算恭顺,但当刘承祐问他愿不愿意为大汉效力之时,沉默以对。后来回道,孟氏父子对他有恩,他率大军丧师失地,不能死节,已是惭愧无地,岂敢再受大汉俸禄。
对其回答,刘承祐呵呵一笑,却也没有为难他,赏了他一些钱帛,让他在东京住下,不许离开开封范围。到去岁汉师灭蜀,孟昶投降,举族来归,刘承祐又接见李廷珪,这下,都不加多言,此人便主动识趣地表示愿意为大汉效力,刘承祐即以他知渝州府。
另外一人,就是王昭远了,对于这个“大名鼎鼎”蜀中小诸葛,在押赴东京后,刘承祐抱有极大的兴趣接见他,并与他重新推演汉军平蜀之役。
这王昭远也算是一妙人,还真有些不服气,一直觉得自己非战之罪,在刘承祐面前也能放得开,谈其兵略,也是滔滔不绝。
接触下来就发现了,这王昭远果非凡人,对国家战略、军事战术、用兵之法,说得是头头是道,理论知识十分深厚扎实。然而问题就是,太过于想当然,很多事情,都是不察细况,就凭着主观想象,张口便来。总得来说,理论与实际,严重脱节,太夸夸而谈。
综合王昭远在利州的指挥表现,再从他的角度听他描述,可以发现,他的很多判断与决定,都有他的理由,并且挺有说服力,只是战场形势的变化,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以致他做什么,错什么。
战机瞬息万变,于将帅而言,对于战场形势的判断与对战机的捕捉能力,比那些记在书册上的兵法要重要的多。名将都是历练出来的,王昭远一无治军威望,二无作战经验,凡事自我自负,哪里能是身经百战的汉军将帅们的对手。
不过,平心而论,王昭远也能算得上是一人才,以当下之时代,这天下,有多少人可以就军国战略,侃侃而谈,并自圆其说,即便脱离实际,也分属难得了。
刘承祐兴致**,有种变废为宝的冲动,干脆将他留在了崇政殿,参赞军务。听听他高谈阔论,纸上谈兵,嘴上治国,他也会,偶尔还能碰撞出些思想的火花......
就在这几月间,王昭远已向刘承祐进献了《平南策》、《平辽策》、《西北战略条奏》三篇,都是立足天下,纵观全局,其中不乏可取之处。
拿他的《平辽策》来讲,王昭远建议,发展骑兵,加强汉军的机动能力,多备弓弩,勤练方阵,提升汉军对抗骑兵的能力,还有遣使联络分化塞外部族,联合高丽等一系列想法。
不过,刘承祐只是问起具体如何分化,该联络那些部族等具体执行问题的时候,王昭远讷口了。还有契丹军政制度,兵力布防,部族分布,实力强弱,矛盾关系,这些情况,王昭远也是一概不知。
当然,一盆冷水并没有打击到王昭远的热情,他开始去收集信息,研究、了解辽国的具体情况,并请命出使辽国,对此,刘承祐表示鼓励,并大开方便之门,没准,将来大汉能多一位对辽事务专家呢?
......
季春中旬,在蜀地征战、镇守、平乱近八个月的汉军,终告凯旋,班师回朝,在主帅向训的率领下,回到东京。进京的军队,除了禁军之外,都是平蜀的有功将士,包括关中籍的西南大军在内共计两万余人。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入过京城的。
刘承祐下诏,为归来的得胜之师,举行了一场入城仪式,宰相范质率众相迎,以表重视,东京百姓,争相往视,观者如堵。
而随着平蜀将帅及大军的回归,一道议题也提上了日程,那便是对平蜀将士的功过赏罚。
汉世祖 第176章 接风洗尘
“陛下切莫如此,臣岂敢当!”
万岁殿内,设一御宴,公卿大臣俱在,平蜀将帅觐见,当着众臣的面,刘承祐亲自给向训解去征袍,执其手,引其入座。
面对天子这番纡尊降贵的盛情优荣,向训不免心潮起伏,感激的同时,也难免惶然,连道不敢,不过都被刘承祐和风细雨地化解了。
皇帝对于向训的礼遇,在场的文武,多有艳羡,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基本都认为,天子既做此姿态,作为平蜀的主帅,向训也就当得起。
至于其他的高级将领,也与感荣焉,皇帝如此礼待主帅,那说明对他们的功绩是认可的,那他们在蜀地的行为,也就好说了,可以放心了。
“朕坐居北极,而全取川蜀,此皆星民与将帅之功,今凯旋还京,朕自当亲侍戎甲,以表感激!”刘承祐对盛情难却的向训笑道,以作宽慰。
向训很会说话道:“此皆仰仗陛下天威,朝中诸贤支持,将士齐心,乃有其功,若以诸般荣誉,加于我身,臣不敢当之!”
听其言,在场的文武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刘承祐也不禁哈哈大笑,指着向训对周围道:“何为将帅之英?向星民就是!”
“诸卿,朕提议,君臣举杯,敬百战平蜀归来的功臣们!”众人落座后,刘承祐拿起杯子,大声道。
“是!”
“谢陛下!”
南征的高级将领们,高怀德、赵匡胤、王全斌、王仁赡、李彦、崔彦进、张永德、郭进等人俱在,对于这些大汉朝的中坚将帅,刘承祐自然也不吝赞赏,亲自敬酒。
向训以下第一人,就是赵匡胤,经过平蜀一战,赵匡胤的气势更加强大了。但在刘承祐面前,还是收敛着,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忠臣良将,国之英才”的气质。
刘承祐的语气倒是十分感慨,动情地道:“卿调度有方,指挥若素,东路大军,连破敌垒,如摧朽木,长驱直入,急抵成都,有如天兵,迫孟氏投诚。全下川蜀,卿有大功。
悖逆之徒谋叛,不臣之贼作乱,都率兵马,忍寒冒风,戡乱除恶,还民安治,卿有力焉。”
“陛下过誉了,平蜀戡乱,皆是陛下长鞭所向,公卿运筹,向公总调,将士用命,臣只为本分职守,焉敢厚颜以承功勋!”赵匡胤的情商,显然也不下于向训,面对皇帝盛赞,也不敢当之。
不知觉间,大汉的帅们,似乎都变得谦恭有礼,居功而不自傲,知进退,识时务。
这样的情况,刘承祐自然是满意的,不过对赵匡胤,语气依旧沉重,甚至双手持杯对饮,然后严肃道:“朕心怀愧者,乃赵广阳公辞世之时,卿犹在蜀平乱,未能让你见得終颜……”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现金/点币等你拿!
事实上,这个时代,对于当官为将的人而言,因公事而远离父母,不能送终,乃是很寻常的事,许多人都是死后而奉孝致哀守丧。
就如当初的景范公,老父死,方泣泪辞官,匆匆东返,料理后事。
但此时,刘承祐以赵弘殷之死来表示愧疚之情,好像多对不住赵匡胤的样子,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施恩彰德。
而赵匡胤闻之,也是面带动容,双目微红。赵弘殷对赵匡胤成长的影响很大,他与父亲之间的感情也十分深厚,皇帝这样的态度,自然令他感动。
只见他一口饮尽,而后拜倒,比起方才的套话,明显真诚许多,道:“臣父子二人,深享君遇,饱受国恩,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卿请起!”刘承祐十分感动地,亲自把他扶起。
虽然有几分真情在,但刘承祐与赵匡胤之间的交流,作秀的嫌疑也确实大。刘承祐出招,而赵匡胤这对手戏也接得恰当,大飙演技。
剩下来的将领,虽不如赵匡胤这边“情深”,也都受到了刘承祐亲自敬酒谈话,给足了尊重,类似的事情,刘承祐经常做,早就驾轻就熟。
一场由天子亲自主持的接风宴,在君臣相谊的气氛结束,既然有接风,那便有洗尘。琼林苑中,是有皇家浴池的,刘承祐偶尔也会去洗个鸳鸯浴什么的。御宴结束后,刘承祐特赐浴汤,给他们解伐洗疲,每个人还赐了一名美貌宫娥侍候,可以领回家的那种。
汉宫之中的美女资源,还是很丰厚的。这些年来,宫中宦官、宫娥的人员配置,一直在缓慢增加,到乾祐十年为止,也不过五百余人。增长的人中,大多是诸方势力所献。
不过,在这十一年,宫中人员直接暴涨,主要是灭蜀之后,战利太丰富了。蜀宫的美人宦官,有很大一部分的人经过审查之后,北迁汉宫,成为汉帝的私有物品。
尤其是孟昶搜集的那些花蕊小娘子,基本都被刘承祐笑纳了。哼哼,他收的美人,何止徐、李二妃.....
当然,这些人中,绝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得到皇帝的宠幸。而对这些美人们而言,作为礼物,赏赐给将领抑或大臣,也未必不是好事,出宫入高门,一个妾的地位总归是少不了的,至少不用为奴为婢了。
对于皇帝的厚待,一干将帅武将,当然是感恩戴德地笑纳了,包括向训、赵匡胤,他们也没有拒绝美人之赏。
不过,一众人中,只有向训被刘承祐单独留下,并在内寝叙话。
镶玉带画的屏风后边,一方宽大的御榻上,刘承祐趴在一边,向训趴在另外一边,都光着膀子,身边是两名面貌乖巧并且手艺娴熟的宫娥蹲跪着,给他们按摩。
“星民,你去西南统兵经略,有快六年了吧!”刘承祐闭着眼睛,享受着纤纤玉手在腰背肩膀上的活动,嘴里说道。
“陛下记性真好,老臣是乾祐五年,陛下南征凯旋后,奉命前往凤翔就任的,应该有70个月了吧!”向训的应道。
“你的记性也不差啊!”刘承祐笑了笑:“诶,你怎么也学起范、魏他们,称起老臣来了?”
“臣也将知天命了,年岁确实不小了,此番奉诏平蜀,自感责任重大,如负千钧,时有力不从心之感!”向训的话里,隐约偷着股暮气,声音也显得苍老。
刘承祐也跟着叹了口气:“一去西南五六年,戎马倥偬,百事亲劳,辛苦你了!”
“陛下与臣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机会,老臣感激尚且不及,何来言苦!”向训道。
“以星民之才干、志趣、豪情,合该留名于史册,流芳百世!”刘承祐说。
“老臣可不敢当此隆誉!”向训谦虚道。
刘承祐摆动了一下手,故作恼怒道:“不要‘老臣’、‘老臣’地自称,你向星民还不到47岁,正值盛年,何以言老。平蜀只是个开始,你是大汉柱国才,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很多!”
显然,刘承祐听出向训话里自菲之意。
沉默了一下,向训道:“臣确实是老了......”
汉世祖 第177章 同榻卧谈
听其言,刘承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好奇地问道:“作为大军统帅,率师破国,虏其君主,遂成功业,你向星民也是威名远播,怎么如今,却自我菲薄,轻言言老?”
“不瞒陛下,此次平蜀,破寨拔关,死伤无数,臣观尸横遍野,血染长空,心中竟有不忍。可见,人之迟暮,心也软了......”向训回应道。
“这可不像一个杀人无数的将帅口中说出的话!”刘承祐睁开眼,偏头看着向训,转变话题,以一种感怀的语气道:“朕还记得天福十二年,石晋沦亡,华夏天倾,胡虏肆虐,你孤身投效晋阳,那时是何等的英姿倜傥,慷慨豪情!”
向训也看向皇帝,追忆起当年往事,表情终于不那么“死气沉沉”的了,脸上也有所动容,苦笑道:“臣长于河内,素来心高气傲,自负豪杰,年近四旬,仍旧庸庸碌碌。当年北上晋阳,脾性犹然不改,在先帝面前大放厥词,妄谈天下大势。
若不是陛下不以臣鄙,收入帐下,出入亲从,寄以腹心,臣只怕仍飘零于江湖,何谈今日之荣誉与功绩......”
“你这又是在恭维朕啊!”刘承祐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不过,以你向星民的才干,早晚能遇伯乐,富贵加身,朕只是适逢其时罢了!”
“朕以小恩待你,你却以十倍功业报朕,这样算下来,朕可是赚了,而且是大赚!”刘承祐的嘴角洋溢着笑容:“从河东出来的这些年,我们制敌,攻辽,平乱,削藩,削平诸国,渐至统一,这其中,功劳簿上,得重重书你向星民一笔!”
“陛下谬赞了!”向训则是认真地说道:“东出十二载,天下换新颜。当年高祖开国,臣随陛下东出,却也没有想过,区区十二年,国家已将复归一统。天下大乱八十载,藩镇割据,诸国并立,涌现了多少英雄豪杰,乱世枭雄,然唯有陛下才是那真正扫平诸方,革兴旧弊,创万世基业的雄才!”
向训就秉持着一点原则,不断恭维,说好话。但是,又并不让刘承祐觉得谄媚,毕竟是深度参与这十二载春秋的大变革,感触很深,自然也显得情真意切。
不过,刘承祐的心情,也越发复杂了。慢慢地撑起身体,手指一抬,吩咐宫娥退下。衣衫单薄的美娇娘柔柔离开御榻,鞠腰离开,榻上只剩下君臣二人,向训也坐了起来。
刘承祐看着向训,平静的目光让他不敢对视,语气变得严重:“朕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也知道什么让你如此拘束小心。大概是朕,刚愎?多疑?凉薄?让你感到害怕了?”
听皇帝这么说,向训哪里还敢端什么架子,直接就跪倒在榻上,严肃道:“陛下此言,令臣惶恐,臣万不敢有此欺君想法啊!”
见状,刘承祐情绪似乎也变得有些激动,一手挥舞,唾沫横飞:“朕告诉你,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朝中的那些流言,朕全当那是屁话,朕若是不信任你,何以将西南大军付于你手六年?对有功之臣,朕绝不妄加猜忌。
你我君臣相识相知十二载,朕自觉推心置腹。今也不妨再坦诚些,你也不必害怕功高震主,朕虽非开国之君,却是创业之主,自认还能弹压一切!”
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向训感到心悸的同时,也明白,不当再作此前状,否则真要引得天怒了。揖手再拜,以头触之,用臣服的姿态,敬佩的语气道:“陛下恩威如山海,臣唯有稽首拜从!”
伸出一只手,将他搀起,刘承祐轻吁了口气,说道:“现在就你我君臣,就不必拘这些俗礼了,显得生分!”
“谢陛下!”
事实上,在向训坐领西南大军的六年中,朝中并不少流言,当年奉命去整编关中兵马,集其精锐,以备伐蜀,可以说,西南汉军是向训一手组建的。
伐蜀之前,一切都还算平衡,但是取得灭蜀的成绩后,变流言飞起了。刘承祐这个皇帝还稳坐钓鱼台,朝廷的御史言官们却忍不住了,屡屡上表,让刘承祐将向训召回。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