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大明不负卿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十光
从冯保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想诚心诚意交流一次,无话不说的那种。
可朱翊镠好像做不到。
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两个人交流起来是有障碍的——这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冯保渴望的眼神,一副急切需要得到答案的模样儿。
朱翊镠本不想作任何回答。
可见冯保“贼心不死”地一直盯着也恳求着,他只好回道:“告诉伴伴也无妨,我是事先知道的,但你能不能别追问为什么。”
冯保没辙,可仍不死心,进而他又揣度地道:“莫非潞王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你就当是吧。”朱翊镠带着几分无奈地道,“反正跟你说观音娘娘托梦给我你也不信。”
冯保表情凝滞,忧心忡忡,喃喃地道:“如果潞王爷您真有预知未来的超级能力,那将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呢。”
这个担忧不无道理。
所以朱翊镠忙解释道:“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预知的呀,说瞎猫逮住死耗子的那种好像更贴切。”
这样解释不算违心,因为即便穿越而来,他确实只知道历史上发生过的并被记载下来的大事件,许多细节都不知道。
他对未来的预知能力,就好比是段誉初学剑谱时的六脉神剑,只在关键时刻才能发挥。
冯保听了,将信将疑,显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朱翊镠对此也无能为力。
现在是,过去是,将来或许还是,至少暂时貌似无解。
倘若等到有一天一切由他说了算,或许要好一些。
朱翊镠道:“伴伴,以后能不能别问这个问题”
“好吧。”冯保无奈地道,“那奴婢问另外的问题,但潞王爷能保证摸着心回答吗”
“试试看呗。”朱翊镠还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坚决地回答“不行”,这次的态度稍有缓和。
冯保小心翼翼,声音很小:“潞王爷,奴婢还是想知道,您对自己的前途作何打算”
“伴伴记性好差,你曾经不是问过吗而且我在那次廷议上也说过的啊,今年完婚,然后立即议定就藩事宜,尽快去外地。我还记得让你帮我想想,到底选择哪个藩地合适呢,你都忘了”
“奴婢当然没忘。只是奴婢想不明白,既然潞王爷已经决定好自己的前途,那为何还要做些插手朝廷的事,连俸禄补给都没了,却依然不消停,而不安安心心等着风风光光地就藩呢”
“为我娘和皇兄扫清障碍,这样说你满意吗”
“障碍”冯保一愣。
“当然。”朱翊镠稍顿了顿,“既然伴伴那么想知道答案,隔一阵子就问,那我不妨告诉你,为什么说我是在为娘和皇兄扫清障碍。暗中逼迫张四维张阁老致仕,是因为别看他表面与张先生一条心,可实际上并不赞同张先生的主张,这一点张先生和我娘也都看出来了,不然直接让他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就好。只不过那件事让娘、让皇兄、让张先生出面都不妥当,那只好由我来充当这个坏人喽。”
冯保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朱翊镠接着又说道:“但其实,我也绝非故意与张阁老作对逼他致仕。相反,我是在救他,就如同救伴伴一样。给伴伴看一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朱翊镠取出一封书信。
冯保接过一看,原来正是张四维写的亲笔信。张四维的字迹,他这个司礼监掌印见得太多了,绝不会有错。
看完,冯保喃喃地道:“原来张四维的父母年事已高,都已病倒在床,尤其是他父亲,吃喝拉撒睡基本都在床上。他写信,是为了感谢潞王爷的。”
“我曾与小鲸打了个赌,说张阁老一定会感谢我的。以他父亲眼下的身体状况,活不过一年,张阁老即便担任首辅,他也要丁忧致仕回家,皇兄不可能为他夺情。那何必来蹚这浑水呢让他光荣致仕回家尽孝不是挺好的吗当初你们都以为是我暗中逼张阁老致仕的,其实他在京时就已经想明白了,离开的时候很坦然。”
冯保的心绪逐渐趋于平和,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朱翊镠是在说大实话。
所以,他听完感慨地道:“如果这样看来,潞王爷确实为他选择了一条光明大道。”
朱翊镠叹了口气:“只可惜理解我的人有几个就像伴伴一样,我捅破梁邦瑞是个将死之人,其实还不是在救伴伴可非常遗憾伴伴也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理解,理解……”冯保连连点头道,“其实,奴婢回去为此事想了很久,逐渐能够理解潞王爷对奴婢的好。奴婢说的可是真心话哦,潞王爷可别不信。”
“但愿如此!”
看得出来,冯保的心态比起白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会儿不是怄着气说的。
“那奴婢再问,潞王爷为何要对张鲸、张诚下手呢”
“还是为了救伴伴啊!他们两个是什么人伴伴还不清楚伴伴的心自始至终想向着我娘,监督管束皇兄,可皇兄长大了渴望亲政,伴伴也看出来了,不然怎会对你敬而远之呢又怎会亲近张鲸、张诚那两个而张鲸和张诚也正是看出了皇兄的心思,所以趁虚而入取得皇兄的信任,对伴伴虎视眈眈,我岂能让他们得逞”
冯保深深地鞠了一躬,由衷地说道:“奴婢感激不尽。”
“但其实,救伴伴是小,救我娘救皇兄才是大。张鲸、张诚两个不是什么好鸟,我岂能容忍他们留在皇兄身边蛊惑人心”
“张诚已死,那张鲸……”冯保意犹未尽。
“伴伴放心,张鲸虽然依旧是司礼监头号秉笔,但我不会让他成事的。暂时留他在皇兄身边,只是给皇兄的面子,不然我无法对皇兄交代啊!总不能将他身边两个亲信都给扳倒了,那你们还以为我要觊觎大统呢。”
“潞王爷难道就没有想过”冯保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了。
其实已经问过两次了,但都没有这次直白。
而且冯保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朱翊镠不一样,或许能够推心置腹敞开心扉地说一次。
这正是他期望的。也是他白天精心准备的问题之一。
他渴望得到答案,这个问题时不时地会在他脑海中跳出来。
冯保渴望的心情,朱翊镠早就看出来了,他想了想。
……
求。
第174章 好皇帝?好哥哥?
朱翊镠想了想,反问道:“那伴伴想没想过由我承继大统呢”
冯保一愣。
但,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知道这个问题太敏感,以朱翊镠的身份是不敢轻易回答的。
可既然事先说好了要抱着推心置腹的诚意敞开心扉交流一次,那首先当然自己要有诚意。
冯保小心翼翼地道:“潞王爷,奴婢有个请求,今晚的话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吗”
“伴伴做得到不”朱翊镠笑着反问,继而保证,“我是没问题。”
“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做得到。但奴婢还有一个请求,无论奴婢接下来说什么,请潞王爷不要责斥,一定要保持淡定。”
“伴伴说吧。”朱翊镠嘴上回道,心里想着,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伴伴你是怎么想的啊。
“不瞒潞王爷,奴婢的确想过由您来承继大统……”
“靠!伴伴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意味着造反要杀头的吗”朱翊镠做出一个“咔嚓”的动作,只是说话的声音很轻。
“奴婢只是想想嘛。”冯保忙解释道,“再说了,又不是奴婢一个人异想天开,娘娘都想过呢,要不然也不会险些废掉万岁爷,想让潞王爷取而代之。”
朱翊镠知道这是事实,也是史实。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伴伴,我娘想,与你想或我们任何一个人想,能一样吗我娘想,那叫主持正义,为天下人着想;你想或我们任何一个人想,那就叫图谋不轨,等于是找死,明白吗伴伴还是收起这个念头吧。不过今晚倒是感谢你如此坦诚。”
冯保有些失落:“咱事先说好了要坦诚的嘛!相信潞王爷其实也早就看出来了奴婢的心思,只是没有坦诚地说开罢了。”
朱翊镠意味深长地道:“无论怎样,就目前来说,皇兄还是一个好哥哥,我这个弟弟,当为他效犬马之劳。这样才能让我娘放心,让朝中大臣放心,伴伴你说呢”
冯保敏锐地道:“那潞王爷是更看重当好哥哥还是当好皇帝”
“当然更看重当好皇帝了。”朱翊镠脱口而出,继而又解释道,“因为只有当好皇帝才能当好哥哥,若只是当好哥哥,肯定会损害其他许多人的利益,到头来或许也就称不上一个真正的好哥哥了。”
“潞王爷言之有理!”这一刻冯保眼里闪现出一线光芒,但还是难以掩饰他心头的失落。
“伴伴,这个问题以后就不要再问了。请你记住:皇兄目前既是好哥哥,也是好皇帝,否则我这个潞王凭什么嘚瑟而不害怕否则伴伴与张先生的改革又凭什么能够一帆风顺取得巨大成功”
冯保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在朱翊镠面前感到心悦诚服,不由得感慨道:“还是潞王爷比奴婢心胸宽大啊!”
不过以他多年的政治觉悟,似乎也能听出一点弦外之音,尤其抓住了朱翊镠话中的“目前”二字。
所以,感慨完之后,冯保接着又敏锐而谨慎地问道:“但是潞王爷,目前是,那万一将来不是呢”
不得不佩服冯保的洞察力与领悟力啊,难怪李太后和张居正都对他忌惮三分。
朱翊镠也是相当的佩服。
尽管冯保这一问简单,但信息量却是超大,相当于精准地把握了他刚才那番话的要旨。
首先,冯保问这话说明对万历皇帝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否则不会那样问的;
其次,说明冯保至少对万历皇帝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皇帝表示怀疑;
再者,说明冯保对他这个潞王还是抱有幻想。言下之意:万历皇帝目前好,可将来万一不好呢那潞王爷会不会取而代之
不得不说冯保这一问胆大而心细,朱翊镠由衷地佩服。
其实,刚一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想过,要身居幕后辅佐万历老兄引领大明登上巅峰。
但前提是万历老兄要听话,不然,他这个尴尬的潞王身份有再多的宏图大计也无济于事,只会让朝中文臣武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加速他的凉凉。
可如果万历老兄不听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他的本心。
然而,谁知道万历老兄将来会怎么想呢
眼下万历老兄尚未亲政,对李太后唯命是从,即便心中有什么想法也都藏着掖着,暂时还看不出有任何反常的行为举止。
善隐忍,这一点万历老兄是没得说,光荣地继承了他老师张居正的衣钵。
张居正就是一个极其善隐忍的人。
这也是历史上的他到死都没想到,自己苦心栽培的学生,为学生呕心沥血活活累死,最后却换来学生的反攻清算。
张居正眼中优秀的学生万历皇帝用从老师那儿学到的隐忍术成功欺骗了老师。
而现在,因为有了朱翊镠的参与,历史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所以朱翊镠也不敢确定万历老兄到底会不会继续隐忍下去。
即便给张居正动了手术,但人终究会死,到时候万历老兄还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呢
朱翊镠需要等,需要时间……
但在这段时间内,他必须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所以大统暂时就不要想了,现在的皇帝是万历老兄,那他必须去外地就藩,这是主基调。
以致于面对冯保这个胆大而心细的问题时,朱翊镠采取了淡化的策略。他不过微微一笑,回道:“伴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何必想得那么远呢”
冯保是个聪明人,知道朱翊镠这句话没有说死,但若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意思了。
毕竟,朱翊镠已经说得很明白嘛:万历皇帝眼下是个好哥哥好皇帝,所以他这个潞王爷必须去外地就藩,至于将来万历皇帝若是不好的话那另当别论。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再问就傻了。
而且,这个问题相信以后也不会再问了,至此结束。
尽管冯保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总算认为自己读懂了朱翊镠的心,至少在这个方面:朱翊镠暂时没有觊觎大统之心。
那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冯保由衷地道:“多谢潞王爷今晚对奴婢如此坦诚!”
朱翊镠笑道:“伴伴看着我长大的,你要推心置腹的坦诚,我又哪好意思敷衍你呢是不是”
冯保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只是可惜了潞王爷的雄才伟略和预知未来的超级能力啊!”
朱翊镠又笑:“难道伴伴对我的印象改变了在你们眼中,我不是一个嚣张跋扈极不靠谱的人吗”
“人都是会变的嘛。”冯保讳莫如深地道,“而且,奴婢隐隐有一种感觉,潞王爷正是要给外人造成极坏的印象,这样才能更好地推行你的计划主张。”
“靠!伴伴你想多了,说得我好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心机男。”
冯保诡谲一笑:“难道不是”
朱翊镠一摆手,回之一笑:“无所谓啦,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从今晚起,我俩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蚱蜢。哈哈,伴伴居然怂恿我图谋不轨,我可记住了!哈哈……”
冯保愕然变色:“……”
想辩解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怔愣地望着朱翊镠。
“瞧你,伴伴也别害怕嘛,不是说好了今晚的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吗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冯保旋即也笑了:“潞王爷说得好,从今晚起,我俩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蚱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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