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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酒盏已经注满。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又取了一旁空着的另一只干净杯盏,往内斟了一杯酒,待得酒满,才笑了一声。
见愁站着没动。
曲正风却是慢慢地抬了头起来,一双冷肃晦暗的眸为那华光所照,竟似黑曜石一般闪过灼然的光彩,但刹时又隐没了。
开口,依旧是辛辣得让人忍不住皱眉的嘲讽。
“是小师妹啊,许久没见了。”
小师妹……
昔日她不过筑基小辈,今日却已是返虚大能。
见愁当然记得这称呼为何而来,也隐约明白他此刻为何这般称呼自己,心内一时复杂,却也笑了一声,回他:“是许久未见,也许久不曾听过这称呼了。”





我不成仙 第427章 把酒
也许在刚被扶道山人带入崖山的时候, 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大师姐”来得有些稀奇, 也有些名不副实, 昔日的曲正风似乎自然是其中之一;但自打左三千小会之后, 这种声音便该小了下去, 更不用说青峰庵隐界、极域一行、星海白银楼之会和不久前的雪域鏖战, 以及前段时间的问心道劫了。
如今的见愁, 乃是崖山名副其实的大师姐。
不管是从行事的风格看,还是从本身强悍的实力上来看。
迈入返虚的她,已经是个走出去跺跺脚, 旁人都要为之心颤的“大能修士”了。
又有几个人敢当面叫她“小师妹”?
一则她的确是崖山的大师姐,二则她本身的修为已经位于整个十九洲上层修士之列了。
可曲正风敢。
早两年她刚入门的时候,便被这一位“二师弟”教训过, 如今两人身份不同, 立场不同,中间又经历了这许多的变化, 对方却还是一句“小师妹”。
见愁想, 自己本该生气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却是笑了出来。
“坐。”
曲正风看了她一眼, 只将自己手中这刚斟满的另一只酒盏搁到了桌案对面的另一侧, 然后一指,说了一个字。
见愁便依言坐下了。
此刻整栋楼中沈腰与其他女子都已经离开,寂静的深夜里, 竟觉得有些空旷。
风从外面吹进来, 酒盏里荡开涟漪。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明日天一亮,十九洲上已经到明日星海的诸多大人物就要齐齐聚首在解醒山庄议事,而曲正风身为明日星海如今的主人,却是从一开始就没露过面,说是很忙,可实际上却在这里喝酒,且还是跟妖魔道上潼关驿大司马沈腰喝酒。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见愁素来是心思灵敏缜密之人,今日是被傅朝生一番质问撞破了心门,由此陷入了思考与顿悟的魔障,机缘巧合之下,偶然来到此处罢了。
她知道曲正风有话要说,但此刻却不问。
在这一会儿的静默之中,她想到了过往的很多东西,想到了十九洲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还有汹涌的暗潮。
曲正风不打扰她,也不催她喝酒和说话,只是自斟自饮,待这特酿的醇酒烧得他微醺了,才慢慢开口问了一句:“余知非没了吗?”
故人重逢,真正开口问的第一句,竟是另一位故人的生死。
这一瞬间见愁竟觉千情万感都涌上心头,想起了自己前往雪域时搜见的一切,还有那持剑而立的余师弟……
她目光微动,黯然了几分,道:“魂归崖山,千修冢中。”
魂归崖山,千修冢中。
不久之前崖山昆吾在雪域折损了一帮厉害弟子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十九洲,曲正风当然也听说了。
只是他毕竟已经离开了崖山,并没有多去问。
一个已经叛出了崖山的叛徒,本是不应该过问这些已经与自己没有太大干系的事情的。
只是又如何能不过问呢?
余知非自铸“我是剑”,自修己道,乃是这一代崖山弟子中又一惊才绝艳之辈,可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在这十九洲的天空里闪耀多久,便已陨落在那一片冰原下覆盖着鲜血的雪域。
曲正风凝视着酒盏,竟笑了一声,又端酒起来喝。
见愁便道:“今天是白日里出了点事,心有困惑不能解,所以出来走走,没料想一时心境不稳,险些堕入魔障。若无旁人惊醒,说不准已落万劫不复之地,所以……”
“你有什么困惑?”
曲正风修炼多年,且自己步入返虚也很有一段时间了,更不用说所见所知到底有多广泛了,不需要见愁解释,他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直接打断了她,如此问道。
见愁想过曲正风私底下会很不客气,但没料竟不客气到这种地步,更没料对方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
偏偏她此刻的疑惑,确需要人来解答。
所以想了想,她释然了,如实道:“我与一位大妖乃是挚交好友,但他杀孽深重,曾杀过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只为达成某一个目的。且行事不与常人等同。今日起了一些争端,他言,弱肉强食才是此方宇宙赋予众生的至理。妖魔精怪杀人,为人称之为‘妖邪’;人主宰其余弱小之万物,便不是妖邪吗?愚庸如我,便是在想,什么是妖邪,什么是对错,什么才是天地间真正的至理……”
什么是妖邪。
什么是对错。
什么,才是天地间真正的至理?
曲正风知道她是陷入了魔障,可竟没想到是这样的“魔障”,这一时间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像是听见了点什么荒谬的笑话,又像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
就这么笑了好半天才停下。
末了只用一种审视而嘲弄的目光注视着见愁:“我本以为你跨过了本该必死的问心道劫,登临返虚,成为这十九洲上屈指可数的数十位大能之一,该是有些觉悟,也配得上‘崖山大师姐’这称号了。未料想,浑噩至此,实在让人大失所望。困囿你的,便是这般无聊的问题吗?”
无聊?确是无聊。
这几乎是天地间最无聊的问题,但偏偏又是世间每一个庸碌之人都会想起的问题,不管是频繁还是偶然。
见愁从来也自问是个庸人罢了。
举凡世间一般人思考这些问题,不过都是随便那么一想,不会深入,不会刨根问底,一定想要一个答案,大多想想便直接放过去了。因为人还要活在这世上,总还有很多要去做的事情,思考非但浪费时间,也不能使他们获得生存所需,所以不如不想。
但修士不同。
他们既有着远超于寻常人的寿命,也拥有着比寻常人更接近此方天地的能力。一念困惑不解,便是深渊,便是心魔。所以思考当是寻常事,也是必须事。
见愁知道曲正风绝不是这世间庸碌之辈,甚至毫无缘由,说叛出崖山,一朝便叛出了。
他是非常人,行非常事。
眼下言语讽刺虽然辛辣,可既然说她的问题无聊,那想必自有一番不无聊的见解了。
见愁既不恼怒,也不抗拒,反而谦逊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未有半点自己已经是个返虚大能的自负,只道:“见愁凡夫俗子,所思所虑确不明智,愿俯首帖耳,闻剑皇陛下一解其详。”
曲正风嗤笑,很想说“我何时说过愿为你指点迷津”,可对她此刻的应对与放低的姿态,又觉有几分没想到的意外。
毕竟他二人昔日的关系可算不得好。
如今她也是个返虚的大能了,却还能这般压下自己的姿态,移樽就教于未必算自己师友之人,称得上有几分虚怀若谷的气度了。
崖山有她,或恐才是真正的幸事吧?
一身织金黑袍藏在角落的阴影里,曲正风低垂了深邃的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千万般讽刺的话终于还是没出口,只是问她:“先抛开所谓的对错、正邪、至理吧。你自辟一道,已过问心,不如好好问问自己:你是真的认识自己吗?”




我不成仙 第428章 认识自己
真的, 认识自己吗?
在曲正风问出这个问题之前, 见愁以为自己是认识的:她于西海禅宗, 因过去的自己化而成妖, 得了机缘, 了悟出“我”之道, 以为昨日之种种皆成今我, 此刻之我才是真我;可真在曲正风问出这问题之后,她张口想答,竟又忽然失语。
这问题看似简单, 要回答时,却觉无从说起。
曲正风也不催促她,就这么抬眸看着她, 眼底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审视。
见愁眉头便渐渐皱了起来。
过了有一会儿, 她才确定道:“我未必认识自己,但自问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何性情, 有何志向, 又想要做什么事情, 在不同的处境中会有何种抉择。若世间人对自己了解有六分, 我该有八分。”
这不是自负, 而是自信。
在她对天说出“我的道便是我自己”的时候, 便已经超越这世间无数因循守旧的修士,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只是即便如此,竟也不敢将话给说满了。
于是曲正风一下笑了出来:“你倒是很有胆气, 八分这等狂言, 也敢说出口!”
“可能不是八分,只是七分,六分,甚至五分四分,可总归比大多数世人多出那么两分。”见愁也不介意曲正风如何评价自己,自然不生气,“只是剑皇陛下既然问我这问题,想必是觉得自己认识自己了?”
“恰恰相反,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面前是玉盘珍馐,醇酒盈盏,曲正风宽大的袖袍就从案上垂下来几分,在风吹过来的时候,轻轻摆动,也引得他向楼外那夜色里阴霾的天空看了过去。
“但我了解此方世界!”
世者,时间;
界者,空间。
此方世界,便是此方宇宙!
这话在曲正风口中原是轻飘飘的一句,就像是自古以来无数先贤抬头仰望星河时最普通不过的一句喟叹,可偏偏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谁竟敢言——
自己了解此方世界?!
见愁正襟危坐于这一张长案对面,在听清楚他此问之时,已是骤然紧缩了瞳孔,几乎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着他。
曲正风却是笑出声来。
他像是知道这一句话在见愁心内掀起的波澜,转过头来看见她反应之时,也无比地平静。
“天地浩荡,你是人,可不过是这万万人中的一个;人在世界中,又不过是万万存在中的一种。人之初生,赤条条向生畏死,饥求食,渴求水,弗与则哭,弗允则嚣,有则食之,无所顾忌,其本性无异于世间其余无智之一切生灵。及至岁月增长,乃知世有规则,因果是非,饥渴求之于外,欲念生之于心,但不敢违世间规则。久之,有善恶之念,正邪之分,廉耻之辨,世人所谓‘君子圣人性’凌驾于本性的欲念之上,虽饥不肯窃取邻食,虽死不违伦理之道。”
他说到这里时,便多了几分嘲讽。
“凡人生于世,生存便是本能,便是偷抢也无负罪;后来便会发现偷抢会付出代价,于是用合乎这世间规则之法来满足自己的*;但天地之间还有人所公认的道义,久而久之,道义永存于心,反倒能使你强行压抑自己的*,甚至不惜去死……”
一者是本性,一者是妥协,一者是超凡。
“你说你了解自己八分,可知自己本性如何,有何欲念,又受何束缚?”
曲正风喝了小半夜的酒了,其实已经带了点醺醺然的醉意,但在风云将至的前夜,酒到此处却是恰恰好。
然后,便意有所指的问她。
“还有,你是否认同这世间所谓的正与善,公理与道义,又是否觉得若有一日,生存与道义相悖,你会选择牺牲性命,宁愿去死也要成全所谓的‘道义’?”
“……”
见愁长久地沉默。
高楼之上,明日星海的高处没有半点星光,可在这一片巨大的盆地里,却还亮着许多灯火,远远看去一片闪烁的辉煌。
人或许简单,可人性却很复杂。
曲正风虽然只是说了这一番话,可她竟然想到了很多。这短暂而又长久的刹那间,竟有无穷无尽的想法汹涌汇聚而来。
她一下便知道曲正风真正想说什么了。
他是想告诉她,世间本没有什么公理和道义,只是因为世间的人多了,而生存与*又是所有人最原始的本性,本性的需求与本性的需求之间产生冲突,所以才诞生了世间所谓的“规则”,规则为了有效、有序地维持大部分人的生存与*,则会在人的推动下进一步衍变,最终才成为了所谓的“公理”与“道义”。
见愁已经隐隐预感到自己心中原有的一些东西开始了动摇,开始了剥落,又缓缓有什么新的东西注入进来,渐渐填进那动摇剥落的缝隙之中。
桌上的酒盏放了有一会儿,她一直没动。
可在这沉默的时刻里,她看了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去将其端了起来,慢慢地饮尽。
醇厚的酒,有些太烈。
也不知是用什么仙药仙谷酿造,甘冽之外,竟还带着一点隐隐的苦味。
酒入喉,在哪里便烧到哪里。
直到放下酒盏,她才道:“你是想告诉我,我等之为人,本与天地万物没有任何区别,向生畏死,只不过是人与人相互约束才有所谓的正邪、善恶之分。且人之正邪、善恶,并非世间其他万物的善恶,人的尺度,并非衡量万物的尺度。只是因为人有灵性,所以想出这世间无数规则来约束自己。而其余万物却没有,它们所有的性,便是人生于天地之初生存与欲念的本性与兽性。或者说,你更想让我抛开公理与道义,来叩问我心里本已经隐藏起来的本性与兽性。”
“不愧是能以天虚之体成功问心的人,一点就透。”曲正风开始觉得有意思了起来,因为他察觉到了,察觉到了见愁的抗拒,“但你好像并不愿意直面自己的本性,又或者是不想在我面前直面自己的本性?”
“便是我有本性兽性,也是过往蒙昧之时。我知我有,却不必回头。我之为我,便是这一切的本来之我、妥协之我与超凡之我皆在,一切过往之因都成今日之我。并非不愿直面自己的本性,甚至说兽性,也不会回归到本性与兽性之间。世间规则或恐是束缚,却已经深入我心,刻入我骨,想改也难。”
见愁停下来想了想,忽然便有些明了。
“井底之蛙,只知井底世界,人在此方世界,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过只能认识此方世界,无法超越世界。人在人世间,一样如此。”
“那你不是认识得很清楚吗?”曲正风两道长眉一挑,看向她的目光竟是洞悉而了然的,这一时玩味得很,“你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有自己的立场,除非推倒重来,否则此刻的你便是人世间的你,本是强求不得,可又为什么偏要强求,偏要去问一个与人世间不同的正邪、善恶与至理?”
酒壶拎了起来,勾在指尖,轻轻点着,曲正风过了一会儿,才道:“除非,你在意的不仅是这世间所谓的至理……”
见愁陡然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才突地一笑,回视他时,目光里坦然一片:“你问得很对,我的确是在强求,是在强问。我想要知道这世间的至理不错,但起因并不因为至理本身,而是因为我遇到了问题,又无从解答,不知自己将往何方,怎么做才是对。一则身在局中,无法脱离人世种种的道义与公理,二则困囿于人的情感,且对某些道理产生了怀疑,无法决断。归根到底,是因为在意。记得数十年前,还在崖山,我曾在归鹤井畔收到一封雷信,当时剑皇陛下也在场,我问不怕此信是来自妖邪吗?但您却反问我,在我以为,什么又是妖邪……”
“……”
这一下,陷入沉默的忽然变成了曲正风,他沉凝幽冷的双目带着这些年主宰星海积攒下来的威严,就这样看着见愁,过了很久很久,才笑出声来。
“原来是他……”




我不成仙 第429章 认识世界
当年的见愁, 还是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名不副实的“大师姐”, 曲正风也还没叛出崖山, 是见愁的“二师弟”。西海大梦礁眼见着蜉蝣驾鲲而去后, 回到崖山, 见愁便收到了来自傅朝生的雷信, 看信之时, 曲正风正好就在旁边。
那时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
所以,才有了见愁此刻所提到的这一段对话。
曲正风当时并不知道那信从何而来,也不知那驾鲲而去的大妖到底是谁, 更不知道他与见愁有什么关系。
如今被她旧事重提,才忽然了然。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这一位“小师妹”就已经结识了那莫测到连横虚真人都要为之忌惮几分的大妖!
“从那时候开始, 你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曲正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也给见愁倒了一杯酒,“但为什么直至如今, 才忽然困囿于其中, 以至于心内忽生魔障?”
“当年不过与愚顽世人一般, 随意一想, 随意一问, 并未想过此事与自己会有特别切身的关系, 更不用说当初的认知与如今的认知又不能比。”
见愁看着那一点一点注入的酒液,也看见了曲正风执着酒壶的、那修长而带着点薄茧的手指,该是天长日久, 练剑所留。
“且旧日, 我并未想过会成他挚友。”
曲正风听出来了,前面是客观原因,后面才是主观原因,他垂了垂眼眸,淡淡道:“那此刻怎么想?”
“若按常理来想,自是他与我非同族类,我困囿于人之性,他则有天生的妖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有所欲,必有所舍。可我踌躇犹豫,难以决断。”见愁往日总给人一种果断的感觉,如今却坦言自己踌躇犹豫,甚至还一笑,“剑皇陛下方才问我是否真的认识我自己,我敢言自己知道八分,可却半点不敢说自己了解此方世界。然而剑皇陛下却似乎恰恰相反。”
他说自己并不了解自己,但偏偏了解此方世界。
在见愁听来,这是极有玄机的一句话。
因为她猜测,只怕便是有“有界”修为的昆吾横虚真人都不敢说自己了解世界吧?
那一团阴影始终很深。
曲正风整个人都似乎为这一团阴影覆盖一般,只有那黑袍上织着的金线,还能映射出楼中角落里点着的昏黄灯火。
眉眼间,却终染上几分难言的嘲讽。
他再一次问见愁:“自古以来,‘天’之一字,在不同的人眼底便有不同的含义。有自然之天,有本原之天,有主宰之天。一者衍生出自然与人的关系,一者衍生出人与规则的关系,一者衍生出人与神明的关系。你觉得,哪一种‘天’,才是真正的‘天’?”
问题有些隐晦,但更明白一些讲,无非是问:相不相信世间有神明,相不相信世间有规则,相不相信天只是自然宇宙中的一切?
这一次,见愁却没什么犹豫。
对于这些问题,她心里自有自己的答案:“智者役使鬼神,而愚者信之。世间有盘古开天辟地之传说,奉其为‘盘古大尊’,似与神明无异,可也不过是对我辈修士而言。盘古大尊在我辈眼中,便是神明;我辈在人间孤岛的凡人眼中,也是神明。所有神明都是相对而言,若以绝对而论,世间该没有神明。”
曲正风笑了起来:“可世间有神祇。”
神祇?
见愁心头一跳,对这两个字竟是敏感到了极点,几乎一下抬起头来看他,便要追问。
但没想到,曲正风却半点没有在这话题上深入的意思,而是淡淡地带过了,转而又问:“那其他二者呢?”
“自然有之,规则有之。我只以为,人从天地间来,向来是自然的一部分,凡天地之事,皆是自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神明或恐没有,但宇宙运行却有其规律。若依剑皇陛下先前所言,人,甚而这天地间有灵之万物,皆是向生畏死,所以修士吸收这天地间浮荡的力量,探寻这天地间的规律,以求向天地宇宙靠拢,得到永恒。”
说到这里,她眉头忽地一皱。
这一瞬间从心底升起的,竟然是一种近乎没有止境的茫然,连着剩下的话语,都在这样的茫然之中消解。
看她这般模样,曲正风便知道她是已经想到矛盾之处在哪里了。
人间孤岛的圣人、十九洲上的大能,都在探寻这天地间的至理,可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甚至是在还母亲肚子里的时候,身上就已经被打下了浓重的属于人的烙印,为人之族群的规则所熏陶,就好像是一个生来只有一只眼的人,所看的世界都在这一只眼中。
然而,世界真是一只眼所见的模样吗?
未必。
这是一种矛盾到极点的认知,甚至想起来会让人毛骨悚然,以至于寻常人都不敢往深了去想,因为那近乎是悖逆的,悲观的,也是没有结果的,毫无意义的。
但曲正风敢。
他已经放下了酒壶,端起那酒盏来却也不喝,就看着酒盏里摇动的灯火倒影,平静道:“人所认定的宇宙运行的规则,也不过是以宇宙对人的影响而言。在人看来,时间流逝是规则,空间变幻是规则,万物的生长与死亡是规则,对人来说,这些规则好像都拥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可对宇宙本身来讲,意义本身便是没有意义。”
所以,神明不存在,规则不存在,剩下的只有那能将人囊括其中,但并没有什么更深意义存在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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