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李玄都望着周围的江湖人,凭他行走江湖这些年的见闻,便可认出十几个大小门派,只是人数虽多,但未必是皂阁宗的对手。关键还是要看颜飞卿和苏云媗带来的正一、慈航二宗弟子,他们本就在北芒县城中,只是在皂阁宗开启“三炼”大阵之后,他们便逃出城外,四散各地,在收到颜飞卿的令旗召集之后,又汇聚此地。
其实颜飞卿的本意也是召集十二宗弟子,而非这些普通门派的弟子,只是这些人是自愿前来,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四个字足以概之:人情世故。若是能在此事中与堂堂正道十二宗攀上交情,那便是天大的幸事,就算攀不上交情,能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再不济,日后在江上说起来,自己也曾与正道十二宗并肩而战,跟随堂堂正道盟主颜掌教吊民伐罪,这是何等露脸的事情?不管是独行客,还是门派帮会,在江湖上的声望自然会再上一层楼,原本只是在中州境内有名,想必很快就会传遍北地各州。
当然,此事肯定会死人,而且还会死很多人,但是正如王应所说的,怕死,就不要走江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要有江湖儿郎江湖死的觉悟。
江湖,哪有不死人的时候。
三人又随着人流望向走了一段距离,找了个空闲地方坐下来,不多时后,又有一帮汉子也随着过来,坐在不远处,一群人看来都是累得狠了,也不说话,就恹恹地坐着吃饭喝水。
看这个状态,一行人想要攻入北邙山中,也要个现在白古镇中修养个半日再说,否则在人人疲累的情形下,别说杀敌,自保都难。
李玄都手腕一翻,掌中已经多了一个青铜小鼎,乃是以火铜制成,没有其他用处,只是可以自生火气,然后又从“十八楼”中取出三个锡酒壶,将其放到小鼎之中。
王应看得目瞪口呆。
虽说这位李兄弟穿了一件广袖的衣衫,袖中缝制有口袋可以盛放东西,但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这只小鼎,更何况还有三只酒壶,就是强塞也塞不下去,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传说中的须弥宝物。
李玄都也没有故作玄虚,稍稍抬手,衣袖下滑,露出手腕上的“十八楼”,十八颗黑沉沉的流珠让人目眩神摇。
须弥宝物无疑了。
王应愣了良久,方才缓缓喟叹道:“李兄真是……有钱,真是有钱!李兄是正道十二宗的弟子吧?必然是这些传承千年的宗门豪阀嫡系子弟才能有这等手笔。”
李玄都没有多谈自己的身份,只是说道:“江湖上萍水相逢,相识即是有缘。我曾在一座客栈的门前看过如此一副对联,说是:‘天不管地不管酒管,苦也罢乐也罢喝罢。’我们今日不谈什么宗门江湖,只是喝酒。”
说话间,李玄都拎起一只酒壶递给王应。
王应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紧接着便涌起一股豪气,伸手拿过酒壶就喝。
“烫!”李玄都喊道:“慢慢喝。”
这时候王应已经被烫了,张着嘴巴伸出舌头,“嘶嘶”吸气。
李玄都摇了摇头,拿起另外一只酒壶递到苏云姣的面前。
江湖离不开美酒,自认是江湖中人的苏云姣自然是不会拒绝,接过酒壶之后,兴许是觉得头上戴的帷帽太过碍事,干脆是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让王应惊为天人的容颜,虽然他才刚刚喝了一口酒,但是这个时候,依旧以为自己是喝醉了,看花了眼。
李玄都这时候也不好不介绍了,道:“这是我师妹,姓苏。”
王应好像是做贼被人家当场抓住一般,赶忙收回视线,喏喏道:“苏……苏姑娘好。”
单手拎着酒壶的苏云姣默不作声,只是自顾自喝酒。
王应端着滚烫的酒壶,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李玄都看到这一幕,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王兄弟,就你这胆量,这辈子想要找一位江湖女侠共度余生,怕是难了。
太平客栈 第八十六章 号令群雄
喝酒是一件极容易拉近感情的事情,若是男子与女子喝酒,在半醉半醒的朦胧之际,多半会说些平日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的心底话语,乃至于互诉衷肠,于是便感情大进。
可惜刚刚还是个话痨的王应此时竟是半句话都说出来,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苏云姣一眼,放任一个绝好的机会从面前溜走,直到苏云姣喝光了酒壶里的酒,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明艳不可方物,他仍是没有敢抬起头去看她一眼。
李玄都起身拿起最后一壶酒,轻声道:“王兄弟,今天便到这儿了,江湖有缘,我们日后再会,这壶酒就当是我送你的。”
脸色微红的王应赶忙起身接过这壶酒。
李玄都将那只用来温酒的小鼎收回“十八楼”中,又对苏云姣说道:“走了。”
苏云姣重新戴上了那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姐夫。”
李玄都笑道:“这话你敢跟你姐姐说吗?”
苏云姣无言以对,只能重重冷哼一声。
这千余正道人士响应颜飞卿的号令而来,为了彰显自家名号,许多门派都购置了旌旗,在旗面上写有自家的名号,此时都高高立起,随着秋风,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秋风骤急,将旌旗吹得急剧摇晃,风中还夹杂着砂石,打在旗面上上啪啦作响。紧接着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酝酿许久的天色骤然一暗,凄冷的秋雨从天而落,溅起无数的白色水雾,似是给单调的小镇镶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边。
放眼望去,雨雾之下尽是重重人影。
颜飞卿不去阻挡秋雨,任凭雨滴打落在自己身上,俯瞰其下的众多江湖人士,高声道:“匡扶正道,铲奸除恶,是我辈职责。飞卿不才,上赖各位正道前辈之殷殷期望,下顺诸位正道同辈之切切推心。故动用“正一”令旗召集诸位同道,决意向皂阁宗问罪伐恶。”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只要我等齐心,则此战必胜!”
这一刻,颜飞卿的声音压过了风声,压过了雷声,响彻在整个白古镇的上空。
小镇内外,死一般沉寂。
苏云媗缓缓开口道:“慈航宗苏云媗愿随颜掌教。”
然后是金刚宗的悟真,他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贫僧也愿助颜掌教一臂之力。”
南柯子也道:“老道愿往。”
最后是陆夫人,嗓音不轻不重道:“太平宗也责无旁贷。”
有了四大宗门的带头,其他门派也是随着大声应和。
最终千余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竟是要将这雨幕也震散一般。
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的苏云姣震撼难言。
苏云姣在震撼之后,回过神来,也迅速被这股热切所感染,恨不得立刻冲杀到北邙山中,与皂阁宗决一死战。
混在人群中的李玄都轻声叹道:“当年正一宗能够赢下‘四六之争’,强压清微宗一头,还是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啊。”
太平客栈 第八十七章 前往北邙
一场秋雨落下,也已经入夜,眼看着今晚是不能动身了,颜飞卿便传下令去,让众人现在白古镇中休整一夜,待到第二日清早,立刻出发。
因为北邙山乃是皂阁宗的地盘,这座白古镇又曾是那些盗墓贼的地盘,所以颜飞卿也不敢大意,镇内应该会藏有隐秘地道,在一时半会儿之间恐怕难以找出,为防待夜半时分有皂阁宗弟子趁着夜色雨势从地道中杀出,颜飞卿将这千余人分为三部,每部三百余人,分为三次值夜。
三百人手持火把,将不大的镇子照得光亮一片,除非是藏老人亲至,便是归真境的高手来了,在如此人数之下,也要铩羽而归。
原本几个颇多忧虑的老成持重之辈,见颜飞卿行事极有章法,俨然是盟主领袖风范,不由抚须微笑,大感欣慰。
入夜,秋雨愈发细密。果不其然,在大概丑时三刻的时候,有一伙皂阁宗弟子突然从镇中的房屋中杀出,与负责守夜的正道中人展开了一场激战,无奈正道这边人多势众又早有防备,这伙皂阁宗弟子没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是死了七八人,伤了几十人,而这伙皂阁宗弟子则是悉数授首,更谈不上折了正道群雄的锐气。
为了泄愤,有人将这些皂阁宗弟子的头颅割下,悉数挂在镇子的牌坊上,一个个都是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让几个第一次见到此等场景的江湖女侠面色苍白,隐隐作呕。
颜飞卿让人收殓了死去之人的尸首,又派人安顿好哪些受伤之人,轻伤的就跟随大部队继续前进,重伤的则是派人送回北阳县城。
此时秋雨已经停歇,入山之路一片泥泞,让人不得不怀疑昨日的那场秋叶来得蹊跷,颜飞卿又与苏云媗等人商议,派出正一宗的弟子作为前哨,实力雄厚的梧桐派和望月派作为左护右卫,另有慈航宗的弟子作为殿后接应,其余之人皆是中军大队,又挑选出轻功较好的二十余人单独编成一队,负责来回传递消息。同时又派出四名先天境高手身怀“子符”,游弋于周围,若有风吹草动,立刻燃烧手中的“子符”,持有“母符”的苏云媗自能尽早得悉。
各派掌门见颜飞卿安排得井井有条,无不敬服。可想而知,今日之战若是成功,小天师颜飞卿在江湖上的威名必然要更上一层楼。
什么是江湖威望?这便是江湖威望。不是凭白得来,更不是仅仅依靠相互吹捧就能誉满天下,是要用自己的行动赢出来的。
这时候,那句话就能反过来说了,江湖不止是人情世故,还有刀光剑影,若是自己的根基不牢,仅仅是靠着机巧钻营,也是站不稳的。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先前与李玄都相识的王应,在有朝一日得知了李玄都的真实身份,便有资格说自己是紫府剑仙的好友,谁敢不敬他三分?当然有人敬他,可如果有人不信,上前搭手,那么便立时露怯。在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顾前不顾后的莽夫。
所以说,这些钻营的手段,不是不能用,可都是些锦上添花的手段,说到底,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千余人沿着泥泞的道路一路进了北邙山,刚走出大半个时辰,便有前哨回来通传,说是前面有人拦路,他们不敢擅自处置,特来请示掌教真人。
颜飞卿让苏云姣和悟真坐镇中军,他则与李玄都等人前去查看,苏云姣立刻跟在李玄都身后,想要蒙混过去。苏云媗兴许是想让她也多见一见世面的缘故,并未阻拦,竟是默许了。
当颜飞卿和李玄都来到拦路处时,发现拦路之人竟是一个老头。
这老头看上去年纪已经极大,躺在一只黑驴的背上,那黑驴的毛皮油光水滑,可老头却是一身打满布丁的破布衣裳,还止不住地咳嗽。
千余名江湖人手持兵刃前行,其声势之壮,就算是寻常官军见了也要退避三舍,但这老头竟然视而不见,就这么挡在路中间,而且这里是北邙山,哪来什么普通农户,事出反常比有妖,所以负责前哨的正一宗弟子不敢擅动,要专门请示颜飞卿。
颜飞卿排众而出,拱手道:“未请教?”
躺在驴背上的老汉睁开一只眼,瞥了颜飞卿一眼,道:“小道士,有何指教啊?”
颜飞卿道:“请这位老丈让开道路。”
老头“咦”了一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是我让开道路,而不是你们绕路而行?”
“大胆!”立时有一名性烈如火的正一宗弟子大声喝道。
颜飞卿抬手止住这名正一弟子还未出口的斥责,毫不动怒,平静道:“就当老丈行个方便。”
老汉从驴背上坐起身来,故意不看颜飞卿,反而是望着那名正一宗弟子,道:“这里是北邙山的地界,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这里耍威风?当真是不知死活,自讨苦吃。”
一直沉默着打量此人的李玄都望向老头的虎口和五指,忽然开口问道:“阁下会用剑?”
老头乜了李玄都一眼:“会使剑有什么稀奇?如今这个世道,三岁孩子会打拳,五岁的小孩会使剑,老汉我痴活七十多年,别说是使剑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我小时候学过几个月的剑法,虽说几十年没练,都已经搁下了,但只要学过几个月,你这年轻后生就不是对手。””
这口气,简直是吞天吐日,大到没边了。
不过李玄都也不生气,道:“若是老丈不嫌,能否露上几手,也好让在下开开眼。”
周围的正一宗弟子本想说话,不过见李玄都与颜飞卿是同行而来,显然不是一般角色,便都闭口不言。
“唉,既然你这后生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便练上几手,让你们开开眼,不过老汉我身上没带剑,谁借把剑?”
颜飞卿轻声道:“给他一把剑。”
当下便有一名正一宗弟子丢了把带鞘长剑过去。
老头伸手接过,拔剑出鞘,先是抖了个剑花,然后东刺一剑、西劈一剑的练了起来,使得三四下,忽然忘记了后续的招式,搔头凝思片刻,又使了几招,却是乱劈乱刺,虽然出手极快,但全然不成章法,犹如发疯一般。
几名身后负剑的正一宗弟子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颜飞卿初时也是微笑不语,但看到李玄都的神情凝重,不禁渐觉讶异,再细细望去,只觉得这老汉的剑招时快时慢,可是剑法中破绽极少,实所罕见。再看到十几招时,此人的姿式固是难看之极,但剑招古朴浑厚,看似轻飘飘不着力,其实是蓄势以待,深藏不露。
就在这时,李玄都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今日得以目睹阁下高招,实是不甚荣幸,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老头收起长剑,瞪眼道:“你这后生,你看得懂我的剑法么?”
李玄都微笑道:“略懂。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阴阳宗的‘太阴十三剑’,久闻‘太阴十三剑’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令人叹为观止。”
老头眯起双眼,望着李玄都:“你这后生,叫什么名字?”
李玄都道:“木子李,双名玄都,玄都紫府的玄都。在下已经报上名姓,阁下尊姓大名,能否示知?”
老汉却是毫不领情,更不曾报上自己的名号,反而是向地下吐了口浓痰,说道:“你们这许多人,是急着奔丧吗?”
太平客栈 第八十八章 拦路比剑
以苏云姣的脾气,自然受不了这等侮辱,冷哼道:“邪道妖人,惯会逞口舌之利!还与他浪费口舌做什么,直接打杀了,保准不是冤案。”
老汉冷笑道:“原来不是去奔丧,而是杀人放火的匪类!”
虽说李玄都没有被这番轻佻言语激怒,心境依旧古井不波,但是脸上的浅淡笑意渐渐敛去,示意苏云姣先不要说话,然后轻声道:“我们愿意好言相劝,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若再装神弄鬼,休怪我们不客气。”
老汉嘿然道:“终于不耐烦了么?撕下道貌岸然的面皮,也是杀人如麻的角色,什么正道中人,不过是伪君子罢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伪君子到底要怎么不客气。”
李玄都平声静气道:“不必故作惊人之语,直说吧,你又是阴阳宗十殿明官中的哪一位?”
老头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答非所问道:“你既然知道我用的是‘太阴十三剑’,想不想比上一比?”
李玄都伸手按住腰间的“冷美人”,道:“正有此意。”
站在李玄都身旁的苏云姣生怕李玄都小觑了江湖上的高人,小声说道:“‘太阴十三剑’可是阴阳宗的看家绝技,我听姐姐说起过,‘太阴十三剑’和我们慈航宗的‘慈航普度剑典’一样,虽说名字里还带着一个剑字,但是已经超出了剑的范畴,乃是上成之法,你别不当一回事。而且这老头既然敢来拦路,说明境界修为肯定不低,你也千万不要大意。”
李玄都淡笑着点头道:“我心中有数,且放心就是。”
就在这时,老汉已经仗剑而来,歪歪斜斜的一剑,朝李玄都轻轻划出一道半弧剑气。
李玄都纹丝不动,任由这道剑气横掠而至,然后他以大指抵住腰间“冷美人”的刀锷,轻轻往上一推,长刀出鞘三寸。
这道剑气立时被从中斩断。
老头倒是没有如何意外,手中长剑骤然颤鸣,然后递剑而出。
接下来的一幕,谈不上如何气势惊人,落在寻常江湖人的眼中,甚至有些滑稽可笑,就像一个不懂剑法之人胡乱出剑,又像是醉酒之人提剑踉跄乱走,步伐混乱,剑势毫无章法可言。
不过落在李玄都的眼中,此人的身形与剑招乱虽然没有章法,但是速度却极快,如缩地成寸一般,没有气冲斗牛的浩大剑气,就这样歪歪斜斜来到了李玄都的身前。
李玄都见他这一剑近身之后笼罩了自己上身的九处要害,确实精妙,反手拔出腰间的“冷美人”,反手横扫过去。
老头人随剑走,在手中长剑的牵扯之下,竟是躲过了李玄都的这一刀,剑锋挑向他的肩头。李玄都不得不横向踏出一步,以手中的“冷美人”向上一磕。老头身形随之一旋,剑锋划出一个半圆,他整个人又是摇摇晃晃地围着李玄都绕了半个圈,又朝李玄都的后心位置刺出一剑,可李玄都却是早有察觉,双脚仍旧是落地生根,但是上半身却是猛然一个后仰,堪堪躲过这羚羊挂角的一剑。然后老人又顺势一剑刺出,如胡搅蛮缠一般,一时间让李玄都的四周剑气丛生,如烟雾缭绕,让人目不暇接。
李玄都任由剑气肆虐,笑道:“不愧是‘太阴十三剑’,果然有些门道。”
话音落下,李玄都猛然一步踏出,“冷美人”的刀锋随之向前推进三尺,老头神情平静往后退一小步,剑尖离他的脖子不过半尺距离,剑气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老头向着空处乱刺一剑,李玄都手中“冷美人”回转,也落在空处。
李玄都虽是用刀,但根本还是剑招,故而也算出剑。
两人连出七八剑,每一剑都落在空处,双剑未曾碰撞一下。但那老头却一步又一步地倒退,在地面上留下一连串脚印。
老头嘿然一声,与李玄都的话语如出一辙:“不愧是‘北斗三十六剑诀’果然有点门道。”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剑势骤然一变,只见他提剑一阵乱刺乱削,刹那间接连劈了几十剑。不过每一剑都不是落向李玄都,剑锋所及,和他身子差着数尺距离。
李玄都再次出剑,同样落在空处,但是两人一起出剑,同时也不断变化剑式,好像在各自施展一套剑法,而非正面交锋。
同样用剑的苏云姣看得呆了,一脸匪夷所思。两人出剑时没有半点劲风,绝非以无形剑气对敌,为何两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难道两人每一剑都在预判敌人的下一剑会在何处?她虽然惫懒,但本身就是一等一的良才美玉,转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若是两人同时料敌之先,从破解对方的剑招,变为破解“破解剑招”的剑招,继而是破解“破解‘破解剑招’”的剑招。这就像是两位大国手对弈,走一步而看十步,于是两人的出剑也不断变化,最终变得“离题万里”,这样便说得通了。
就在此时,忽听老头一声长啸,剑法再变,疾趋疾退,剑尖上幻出点点寒星。而李玄都也随之一变,大开大阖,势道雄浑。
李玄都的剑法看似古拙迟缓,但每每都能将老人的长剑拦下,竟是以慢打快,以阳克阴。
连续交锋近百剑之后,老人终于落入下风之中,不得不向后一跃,退出两人交手的范围。李玄都也不追击,只是收刀而立。
此时老头已经收敛了轻佻之色,喟然长叹道:“老夫在这套‘太阴十三剑’上花了数十年心血,已经学足了十二剑,自觉剑法中有阴有阳,亦刚亦柔,哪知遇到剑术高手,还是不堪一击,看来十三剑就是十三剑,少一剑都不行。再有就是,老夫眼拙,常年闭关不出,不曾想成了井底之蛙,直到此时才记起有人曾经一剑斩天人,总算猜出了你的身份,也不知是不是有些晚了。”
说罢,老者微微一笑,身形缓缓右转,左手持剑向上提起,剑身横于胸前,左右双掌的掌心相对,如抱一轮圆月。
李玄都见他手中之剑未出半分,已经是蓄势无穷,脸色凝重几分,然后以刀连出十二剑式,六剑点地,六尖破空,剑气随意地落在四面八方,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已经提前预判了老者所有的可能出剑路径。
然后就见老者左手剑缓缓向前划出,成一弧形,瞬间破去李玄都布下的三道剑气,在气机牵引之下,剩余剑气也开始颤颤巍巍,摇摆不定。
就在此时,李玄都改为双手握刀,同时也从剑法变为纯正的刀法。
却是那“烈火燎原刀法”。
此刀法出自胡良之手,但根子还是在补天宗,出自那位太玄榜第一人“天刀”秦清之手,秦清横行于世多年,在宋政不知所踪之后,便一直霸占太玄榜的榜首位置,其刀法名为“天遁”,有“天道四十九,遁去其一”之意,故而被世人称为“天刀”。
李玄都不得此刀法精髓,只是偶得半式,再加上当年他去观摩大剑仙李道虚与“魔刀”宋政交手的遗址,从中悟出宋政的“天地任我行”半式,李玄都凭借自己的剑道感悟将两个半式合一,似刀似剑,不堪大用,但是可以用来出奇制胜,就连藏老人都没能防住这一刀。
大为出乎意料之外的老者无奈只能硬抗这一刀。
只听一声震人耳膜的尖锐声音,老者只感胸口剧烈一震,气血翻涌,不得不向后连退数步,然后收剑而立,脸上神色古怪,惊诧非常,隔了良久,才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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