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大魏朝官服大同小异,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宫中宦官,品级最高的都是朱红二色,低级文官和武官是蓝色,而低级宦官和青鸾卫则是青色。
文官绣禽,武官绣兽,故而有了那句名言:穿上这身官服,哪个不是衣冠禽兽。宦官的官服不绣禽兽,眼前之人既不是禽,也不是兽,而是鳞甲飞鱼,自然就是出身于青鸾卫了。
只是不知青鸾卫中人来此有何用意。
楚云深见到此人,冲李玄都歉意一笑:“这位小友,我还有要事在身,我们改日再叙。”
李玄都顺势起身道:“江湖路远,那就有缘再聚。”
从始至终,身着红色官衣的青鸾卫都在盯着李玄都,仿佛是择人欲噬的饿狼。
李玄都没有故作怯懦之态来打消此人的疑虑,以楚云深的气派而言,恐怕不会是寻常人等,能让楚云深以礼相待之人,又怎么会是一个怯懦畏缩之人,故而此举并不现实,反而会显得自身心虚,平白加重这个青鸾卫的疑虑。
李玄都缓缓走下楼去,身着红色官衣的青鸾卫问道:“这人是谁?”
楚云深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道:“似是故人之后,却又拿不太准。”
青鸾卫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楚云深放下手中茶杯,问道:“你这么匆匆忙忙来找我,是总督大人那边出事了?”
“总督大人没事。”青鸾卫道:“是青阳教那边,刚刚得到消息,青牛角和五鹿都已经来到归德府中。”
楚云深皱了皱眉头,道:“他们来归德府做什么?”
青鸾卫摇头道:“尚不清楚,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半是有所图谋,所以我才赶来找你这位师爷,给帮忙谋划一二。”
楚云深叹道:“如今形势不明,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样吧,先去你落脚的地方,我们从长计议”
青鸾卫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头道:“好。”
李玄都离开茶楼之后,仍是没有急于回到客栈,继续漫步于城内。
几转之间,渐渐远离闹市,来到一处僻静街道,然后忽听一阵琴声传来。
李玄都心中一动,没想到一座归德府,竟是卧虎藏龙,不愧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于是循着声音走去,终是来到一座琴舍之外。
说是琴舍,其实与私塾类似,别致优雅,门户大开,并不禁止外人入内,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交不起学费,也可以在窗外听课。
这琴舍也是如此,虽然是冬日,但仍旧以撑杆将窗户撑开,李玄都便缓行到琴舍窗口,向里望去。
屋内有一矮榻,一名女子盘膝坐于榻上,身着石青色常服,腰间束以玉色锦缎,身材高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貌极为寻常,甚至有些丑陋,让人望而生畏。在她身旁有一架古琴,还有一只精致小香炉,雾气袅袅。想来方才的琴声便是这名女子所奏。
除了女子,琴舍内还有几名孩童,围绕着一个小火炉而坐,看衣着不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不是寻常人家,应该是一般小富之家的孩子,请不起专门的老师,只能将孩子送到琴舍学琴,毕竟君子六艺之中就有乐理一说,既然是读书人,对于乐理,不必精通,但一定要懂。
太平客栈 第五章 灯下黑
此时女子已经不再奏琴,转而说起了乐理。
几名孩子都在认真听着这位女子先生的传道授业,对于窗外的李玄都浑然未觉。
正在讲学的女子微微一顿,抬头瞥了眼窗外,很快便收回视线,继续讲授乐理。
李玄都正想转身离去,忽然发现下雪了。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起来,似黑非黑,就像一张白纸渗了些许墨迹,呈现出一种晦暗的乌青颜色,让人心情也随之变得阴郁起来。
原本打算离去的李玄都,忽然听到舍内的女子开口道:“既然下雪了,不如等雪停再走。”
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女子的相貌似是丑陋,嗓音却是婉转动人,极不相称。
李玄都没有拒绝,不过也没有走入琴舍,仍是站在琴舍外的廊下。
女子也不去强求,继续给孩童们讲起乐理。
李玄都背负双手,闭上双眼。不多时后琴舍内响起琴声,幽雅凄婉,弹不多久,突然间琴音高了上去,越响越高,声音尖锐之极,让人闻之生悲。
忽然之间,琴声又是猛地拔高了几个音调,“铮”的一声,似是琴弦断了一根。
李玄都睁开双眼,转身向琴舍里望去。
女子正望着身前的古琴,果然是断了一根琴弦,她怔怔地望着断弦,轻叹一声:“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
琴舍里的孩童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向先生道别之后笑闹着离开琴舍,路过李玄都身旁时,还不忘扭过头来看他一眼。
李玄都报以微笑。
在孩童都跑光之后,李玄都转身走进琴舍,问道:“姑娘留我下来,不知有何见教?”
女子将身前的古琴放到一旁,起身作揖一礼后,道:“这位公子似乎不是常人。”
李玄都故作讶异道:“我不是什么公子,就是个账房而已,不知姑娘此言何解?”
女子笑了笑,淡然道:“既然公子不愿实言相告,那便算了。”
李玄都微皱眉头,只觉得自己今日似乎不应该出门,先是那个瘸了双腿的中年文士,现在又是这位精通音律的古怪女子,似乎个个都是深藏不露,又似乎都看出了他的底细,让他有些不自在。
女子见李玄都面露疑惑,稍稍迟疑了一下,一语道破天机:“公子一身剑气含而不发,凌厉骇人,又岂是区区一个账房先生。”
李玄都一惊,下意识地内视体内。
乍一看似乎无甚大碍,可在李玄都的有心之下,顿时看出许多蛛丝马迹,着实让李玄都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体内下丹田气海之中似乎盘踞了一团黑色雾气,雾气中雷霆隐隐,一闪而逝。
炼气一途,下丹田是最为基础所在,也是最为简单所在,只要踏足御气境,便可打开下丹田气海蓄养气机,到了登堂入室三境之后,打通体内大周天,不必如何刻意运转气机,体内气海中的气机便能自行循环流转不息,若是气海有异样之处,会有疼痛之感,所以李玄都平日也不会刻意去内视气海。世人常说灯下黑,李玄都便是犯了这个毛病。
李玄都一心两用,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继续内视丹田,神识一入丹田,霎时间,气海仿佛汪洋一般急速扩大,直至大如天海,那一点神识念头却正好相反,随那气海变大,急剧缩小,化为针尖一点,转瞬之间,便消失在汪洋里,了无痕迹。
直到此时,李玄都才真正看清了气海中的景象。
在他的气海深处,扎根了一棵黑色“巨树”,接天连地一般,其上有雷霆流转,而在“巨树”的主干上,还缠绕着许多如同藤蔓的黑色雾气。
这棵“巨树”便是寄宿于“人间世”中的“逆天劫”剑气,不知何时已经在他体内落地生根,并且茁壮成长至此,其中缠绕的黑色雾气,则是“太阴十三剑”的剑意。本来因为李玄都修炼“太阴十三剑”时日尚短的缘故,“太阴十三剑”的剑意不能“独活”,却没想到因为他屡次动用“人间世”的缘故,体内早已扎根了“逆天劫”,此时“太阴十三剑”便依附“逆天劫”而活。
两者相互依存,使得李玄都在无意之中,剑气流转逸散,而他本人却不自知。
李玄都收回内视神识,已经明白为何那位双腿残疾的中年文士会停下与自己交谈,又专门提起了大师兄司徒玄策,而后到的青鸾卫也是一直紧盯自己,当时他还以为那人有些过于敏感多疑,现在看来应该是如临大敌更多一些才是。
这就像有人在李玄都的身后贴了一张字条,所有人都能看到,唯独李玄都自己看不到,这才生出了诸多本不该有的事端。
当然,还有眼前的这位女子,就算李玄都有剑气流转,没有足够的境界修为,那也是万万看不出来的,她既然能看破,就说明这名女子不是一位普通琴师那么简单。
想明白这些之后,李玄都朝女子作揖还了一礼,真心诚意道:“在下练功出了岔子却不自知,多谢姑娘一语点醒,否则酿成祸事尚不自知。”
女子摇头道:“公子不必道谢,方才我还以为公子是来找我麻烦的,所以才会出言试探。”
李玄都苦笑一声,没有言语。
女子又坐回到古琴旁边,将断了的琴弦换去,调了调弦,又奏起来。
初时与方才所奏的曲子韵律相同,到后来越转越高,这一次没再断弦,显然是弹奏之人心态比起刚才要更为平和的缘故,于是琴韵便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
这一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李玄都虽不明乐理,但觉眼前这位姑娘所奏的曲调平和中正,令人听着只觉琴声之美,却无刚才的凄婉哀怨之意。
奏了良久,琴韵渐缓,似乎琴音在不住远去数十丈之遥,继而又到百丈之外,最后细微几不可再闻。
琴音似止未止之际,却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从天外传来。
片刻后,箫声渐响,恰恰与渐远琴声相反,箫声乃是越来越近,先是百丈之外,继而是数十丈之遥。
琴声高亢,箫声低沉,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繁音渐增。先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继而如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太平客栈 第六章 箫声至
听到这箫声,李玄都微微一惊。
女子琴声已是不俗,这箫声却是比琴声更高一筹,并非是说这箫声如何巧妙,而是其中分明蕴含有磅礴气机,堪比当日吹奏洞箫的广妙姬,不过又与广妙姬不同,广妙姬的箫声中尽是女子的绵绵情意,而此时的箫声中却有肃杀死寂之意。
过了片刻,箫声远去,渐不可闻。
女子骤起眉头,道:“是我的仇家追上门来了,不过被我以玄女宗的‘飘渺之音’将其暂且引开了。”
李玄都这才恍然,女子方才所奏琴声之所以会越来越远,竟是这般缘由。
李玄都问道:“姑娘是玄女宗中人?”
女子摇头道:“我并非玄女宗弟子,这‘飘渺之音’也只是从一位好友处学来。”
提到玄女宗,李玄都立时想起了玉清宁,天宝二年玉清宁与他相斗时,所用的就是“九天玄音”,可见玉清宁在音律上的造诣必然是极高,称之为“玉大家”也毫不为过。
于是李玄都问道:“阁下的那位朋友可是姓玉?”
女子惊讶地看了李玄都一眼:“你认识玉清宁?”
李玄都道:“勉强算是熟识。”
女子忽然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李玄都道:“在下姓李。”
女子恍然道:“有如此剑气,又与玉清宁熟识,那我知道你是谁了。”
李玄都顿时哑然。只觉得自己的一番试探,非但没能知道女子的身份,却把自己的身份给卖了个七七八八。
女子微笑道:“玉清宁曾经对我提起过你,看得出来,她对你观感很是不错。”
李玄都干笑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女子道:“我那仇人既然已经来到了归德府,那么我的琴声也骗不了他多久,他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我要走了,李公子,我们日后有缘再会。”
李玄都望了眼门外,轻声道:“恐怕走不掉了。”
女子顺着李玄都的视线望去,只见在外面的天幕上,出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黑点,然后这个黑点不断放大,最终有磨盘大小,仿若一只闭着的巨眼。
然后这只巨眼缓缓睁开,露出其中的眼瞳,幽深如一口深井。
女子脸色变得凝重,轻声道:“这是忘情宗的‘天魔眼’,无形无质,寻常人看不到,唯有归真境以上的修为才能看到,而想要用出‘天魔眼’,非要天人境以上的修为不可。据说这‘天魔眼’与施术之人相通,只要被‘天魔眼’看到,便等同是被施术之人看到,看来这是我那位仇人已经发现我了。”
虽然这些年来,各宗各派的武学术法都有不同程度的流传在外,甚至不乏中成之法, 但是上成之法还是大多没有流传出去,李玄都能得到静禅宗的“坐忘禅功”也只是意外中的巧合。这门“天魔眼”应该就是忘情宗的上成之法,只是少有人知,就连李玄都都未曾听说过。
女子轻叹道:“如今看来,要连累公子了。”
李玄都摇了摇头道:“若不是我循着琴声来到琴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归根究底,怨不得旁人。”
女子一笑道:“难怪玉清宁那个性子也会对你赞赏有加,你们倒是万事不怨人,比起某些怨天尤人之人,实在要好太多。”
话音落下,门外风雪骤急,然后有一人从风雪中缓缓走出,一身白衣,右手握着一根翠绿玉箫,轻轻拍打着左手的掌心。
李玄都转头望去,此人他还认识,正是曾经在安庆府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忘情宗副宗主韩邀月。
李玄都认出了韩邀月,韩邀月也认出了李玄都,淡笑道:“原来是李公子,李……玄都,对吧?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不对,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在安庆府的城外,第二次是在金陵府的落花台,虽然你藏在那片林子里,但我还是瞧见你了,只是当时有景修师叔拦路,顾不上与你打招呼而已。”
李玄都看了眼韩邀月的身后,问道:“韩宗主,怎么不见那位蓝……姑娘。”
“死了。”韩邀月轻描淡写道:“景修师叔还是厉害,那最后一刀,若不是不付出点代价,我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李玄都点了点头,感慨道:“都说人命如草芥,还真是如此。”
韩邀月对于李玄都话语中的讥讽意味恍若未闻,只是说道:“李公子,我此来不是与你为难,请你离开这里。”
李玄都问道:“韩宗主此来是为了什么?私仇?情伤?还是正邪之争?”
“李公子。”韩邀月叹了口气:“难道你不怕死吗?”
韩邀月眯起狭长的丹凤眸子,冷冷道:“李公子,我不管你过去有着怎样的经历,背后的师门又是如何煊赫,须知,挡我者死!”
李玄都平静道:“生而畏死,此乃天性。只是谁生谁死,尚无定论。”
韩邀月脸色骤然冰冷,手中玉箫点出。
李玄都双袖一振,袖藏阴阳二气,用出“太阴十三剑”的第一式“阴阳两极生”,气海丹田中已经落地生根“逆天劫”化作阴阳双鱼,如一方大盾挡在面前。
韩邀月用的是忘情宗的“玉箫剑法”,不过中成之法,而“太阴十三剑”却是上成之法近乎大成,还有杀力更甚大成之法的“逆天劫”,按照道理而言,“玉箫剑法”是无论如何也胜不过“太阴十三剑”,只是李玄都的境界修为与韩邀月相差实在太大,双方刚一接触,李玄都的剑气便溃不成军,玉箫掠过,李玄都的腰胁处各有两道创口,可见血肉,血如泉涌。
不过就在此时,女子也已经出手了,只见她的袖间抖出一柄比起匕首稍长的压衣刀,被她握在掌中,然后一刀化二,韩邀月躲过了第一刀,却没能躲过第二刀,但觉手臂一痛,已被压衣刀的刀锋割中,鲜血飞溅,染湿衣衫。
韩邀月既惊且怒,大喝一声:“好一个‘并蒂花开’!”
他这一声大喝,气机雄厚,竟是直接将琴舍生生震塌。
太平客栈 第七章 不知先生
烟尘四起。
李玄都和女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后退出琴舍,来到琴舍后的长巷之中。
然后就听韩邀月一声长啸,破开烟尘掠出,与此同时,天上落下的风雪被他的气机所裹挟,竟如活物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伴着疾风,汹涌而来。
李玄都对此始料未及,被两片雪花掠身而过,不由闷哼一声。
女子叱喝一声,手中压衣刀一掠,劲风陡起,雪花被刀风冲散,却不落地,顺着女子手中的压衣刀飞舞,若有灵性,抵隙而入。女子唯有反复变招,不使雪花近身,却也没有太好办法。
李玄都在被雪花击伤之后,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瞬间已经想出应对之策,从“十八楼”中取出“冷美人”,刀势大开大合,以“烈火燎原刀法”瞬间扫开漫天风雪,冲向韩邀月。
韩邀月轻笑一声,身形不动,平地生风,风雪更急。李玄都顿时受阻,唯有如女子那般,反复变招,才能使得片片飞雪不能近身,却也无法再将飞雪扫落,眼见飞雪越来越多,不由暗暗叫苦。
就在此时,那名女子琴师趁着韩邀月去压制李玄都的空隙,破开雪花纠缠,身形欺身而进,一刀直刺韩邀月的心口。
韩邀月眉头一皱,以手中的玉箫格开短刃,却顾此失彼,又被李玄都破开了重重风雪,欺身而近。
平心而论,韩邀月虽然是黑白谱第九人,但是李玄都也不是寻常人等,面对藏老人的炼魂化身也能平分秋色,而且那名女子琴师的境界修为还要隐隐高出李玄都一线,韩邀月在以一敌二之下,想要取胜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李玄都才会说生死尚无定论。
韩邀月微觉吃惊,右手持玉箫,右左手正要掐诀施法,但觉脚下一沉,只见两只雪白的骨爪自地底破土而出,死死握住他的脚踝。
韩邀月吃惊不小,因为他认出这是藏老人成名已久的宝物“白骨玄妙尊”,心中惊疑不定,又在刹那间,李玄都和女子一起攻至,韩邀月不知除了两人之外是否还有埋伏,怕有皂阁宗的高手在旁窥伺,凭借浩大气机猛然挣脱那两只骨手,身形一掠冲天而起,乘着风雪消失不见。
李玄都望向女子:“此地非是久留之地,只是不知韩邀月是真退去还是假退去,若是你我贸然分开之后落单,怕是要被韩邀月逐个击破。”
女子知道李玄都所言在理,收起手中的压衣刀,犹豫了一下,问道:“李公子可有去处?”
李玄都沉思片刻,问道:“姑娘在这归德府中,可曾听说过楚云深此人?”
女子惊讶道:“楚云深?是那个黑白谱上排名第十一位的楚不知先生么?”
李玄都毕竟不是江湖百晓通,能够大概记下黑白谱上的百余人名,却不可能将每个人的来历和典故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由问道:“怎么说?”
女子解释道:“所谓云深不知处,所以楚云深自号不知居士,被江湖中人称作不知先生,故而江湖上多半只知不知先生,少有人知道楚云深,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从朋友口中得知了此人。”
李玄都听说过不知先生的名号,与徐世嵩、秦襄等人一般,都是万象学宫出身,就算没有这一身修为,也是士林中的出彩人物,只是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这也不奇怪,就如过去的紫府剑仙,世人皆知他自号紫府客,可真正知道他叫李玄都的,却是少之又少。
李玄都问道:“这位不知先生可是一个瘸子?”
女子点头道:“据说不知先生早年时曾经与一位厉害人物结怨,被人废去了双腿,后来大难不死,又有其他机遇,方有今日的成就,只是不知为何,双腿仍旧没有复原。”
说到这儿,女子忍不住看了李玄都一眼,道:“就如玉清宁的双眼,日后能否复原,也不好说。”
李玄都顿时有些尴尬,虽说当时生死之战,没有留手的说法,又是各为其主,没有对得起或是对不起,但如今玉清宁毕竟是周淑宁的师姐,两人勉强算是“沾亲带故”,他也有些歉意。
好在女子没有在此事上过于深究,转而说道:“如果你所说的楚云深果真是那个不知先生,那么此人如今应该在齐州总督府担任幕僚。虽说不是官身,但齐州总督对其极为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故而这位不知先生在总督府中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有先斩后奏之权,可见齐州总督对于他的信任。齐州官场将其称作影子总督,而齐州总督更是亲口说过,若是少了楚云深,便等同断去他的双臂。”
李玄都早先在茶楼时便看出几分端倪,比如说那名官衔颇高的青鸾卫称呼呼楚云深为“师爷”,态度也颇为恭敬,由此看来,他在茶楼所见的中年文士应该就是这位不知先生了,难怪能够看出李玄都身上逸散而出的剑气。
李玄都道:“如此说来,这位不知先生就在这归德府中了,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能否借他之手抵御韩邀月。”
女子却是幽幽叹息一声,道:“是我牵累了公子,若不是我出言相留,公子已经离去,也就不会招惹上韩邀月这位大敌了。”
李玄都摇了摇头,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女子皱了下眉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李玄都轻叹一声,没有勉强,道:“我与韩邀月不是第一次见面,是敌非友,当初在金陵府落花台,我要救人,他要杀人,虽然没有直接交手,但也已经结仇。”
金陵府与归德府相距何止千里,金陵府的消息传到归德府,最少也要月余时间,女子此时还不知道金陵府发生的事情,此时听李玄都如此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玄都道:“这些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去见一见那位楚先生,说不定会有收获。”
话份上,女子却是不好拒绝了,轻轻点头,轻声道:“多谢公子。”
李玄都一摆手道:“无所谓谢不谢,不过是相互扶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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