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南柯子道:“李公子对我有恩,丹方、药材都已经齐备,老道只要出力就行,而且此事对于老道的外丹之道也大有裨益,哪里还要什么费用。”
李玄都摇头道:“账不是这么算的,就算道长肯免费出力,那么除了几样主料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辅料,这些辅料也是要钱的,除此之外,还有‘玄黄’和‘菁华’的炼制也要银钱,这些总不能让道长垫付。”
南柯子听李玄都如此说了,便也不再坚持,道:“我们东华宗以炼制丹药、各种药散为生,因为要盈利之故,价格上必然有许多水分,而且‘五炁真丹’所用的诸多辅料也不是太过珍贵,价格本身也不会太高。再加上老道在宗内还是有几分薄面,去掉其中的水分,可以用最低价买来,甚至比起原价还要低上几分,若是李先生执意要付钱,那便凑个整数,算是一千枚太平钱吧。”
李玄都点了点头,从知道这些辅料绝不仅仅是一千太平钱那么简单,南柯子应该还是故意压低了价格,不过他也不好再去拒绝别人的一番好意,以免显得太过刻意而拒人千里之外,于是便也认同道:“那便有劳道长费心。”
说着他从“十八楼”中取出一张太平票。
太平票可以算是银票的一种,与普通银票不同的是,这种太平票由太平宗名下的太平钱庄发行,可供兑换太平钱。为了防止假冒,太平票制作非常精细,以制作上等符箓的符纸制成,表面绘以各种太平宗秘传的符箓纹路,唯有在中间写有“天下天平”四字,而在背面同样如此,只是“天下太平”四字变成了“太平无忧”。
一张太平票固定兑换一千枚太平钱,也就是一百枚无忧钱。若是兑换成白银,那便是三万两银子,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李玄都原本有四千太平钱,送给周淑宁一千,被二师兄用去一千,还剩下最后的两千,一千被兑换成了赤金钱,就放在“十八楼”中,另外一半则换成了这张崭新的太平票。
所以这张太平票已经是李玄都的半数身家。
李玄都将其推至南柯子的面前。
南柯子也不矫情,将丹方和太平票都收入自己的须弥物中,然后问道:“不知李先生打算何时动身去往东华宗?”
李玄都道:“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可能要稍晚一些,大概要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就不能与道长同行了。”
太平客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洛水之畔
这场正邪大战,影响深远。散去的江湖人士带着这一战的消息离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会在江湖上衍生出各种真假难辨的传说故事。毫无疑问,颜飞卿和苏云媗作为此事的领头人,其江湖威望必然水涨船高。
当然,在这些传说中,还要多出一位不知来历根底的剑客,就像是当年横空出世的紫府剑仙。
只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的李玄都对于这些已经并不太在意,真是虚名罢了。当年的紫府剑仙如何?堂堂静禅宗方字辈的大和尚要对他以礼相待,江北群雄被他杀得束手告饶,什么江湖宿老,什么江湖名士,都被他视作土鸡瓦狗,一人单剑入帝京,傲王侯,慢公卿。这种例子实在太多太多,可现在的他又如何?
一味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
而且曾经沧海难为水,李玄都是真的不感兴趣了。
李玄都在与南柯子分别之后,又去见了陆夫人。
此时陆夫人同样打算离去,她此来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正邪大战,而是关于北邙山龙脉地气变化一事,现在北邙山由少祖山变为老祖山一事已经确凿无疑,那她必须要尽快返回宗门呈报此事。
两人一道出了明升客栈,离开龙门府府城,来到城外曾经短暂开设的太平客栈。
陆夫人站在客栈的门口,道:“不知李公子还有什么事情想问?不敢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能回答的,妾身一定不会藏着掖着。”
李玄都的确是有事相问陆夫人,听到陆夫人这么说,他便开口问道:“陆夫人是如何看这次的北邙山和皂阁宗之事?”
陆夫人道:“还能怎么看,其实就是阴阳宗有更大的图谋,要皂阁宗出力,而皂阁宗在出力的过程中,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借着阴阳宗的图谋,养尸炼尸,此事之后,阴阳宗和皂阁宗之间必然会出现间隙,但还不至于一拍两散,对于正道来说,勉强算是一件好事。”
李玄都点了点头,然后抛出自己的真正问题:“陆夫人,当年帝京之变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太平宗和静禅宗会在此事之后封山闭寺,其中到底有没有邪道各宗的插手?”
陆夫人闻言之后顿时沉默了。
李玄都继续说道:“我有一位忘年之交,是风雷派的掌门,他也曾跟随神霄宗参与到帝京之变中,最后的结果却是中了阴阳宗的‘鬼咒’,神霄宗的宗主用尽了各种办法,仍旧无法保住他的性命,他在死后,若不以各种符箓镇压,尸体就要化作尸魔,所以他的棺材上不得不钉上四颗戮尸钉,可就算如此,尸体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仍可让棺材结冰,可见施展‘鬼咒’之人的修为之高。”
陆夫人沉默许久,反问道:“关于此事,李公子又知道多少?”
李玄都坦然道:“只能说略知一二,不过大多都是揣测和推测。”
陆夫人轻叹一声:“其实妾身也不比李公子清楚多少,不管怎么说,李公子还是此事的亲历之人,妾身却是连帝京城都未去过,许多事情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李玄都望着陆夫人:“愿闻其详。”
陆夫人道:“妾身只能告诉李公子,此战之中的确有邪道十宗之人在暗中插手,表面上看起来是‘四六之争’,实际上牵扯进来的宗门又何止十个,太平宗和静禅宗也的确是因为参与到此事之中,才不得不封山闭寺,不过两者所不同的是,太平宗是赢了面子而输了里子,静禅宗是面子和里子全都输了,所以我这个太平宗中人还时常在江湖上行走,静禅宗却是弟子被人灭掉满门也没有半分声音,至于其他更多,还请李公子去问令师比较好。”
李玄都深深望了陆夫人一眼,拱手道:“受教。”
陆夫人转身推开客栈的大门:“李公子还有其他事情没有,没有的话,妾身要收拾东西了。”
李玄都问道:“沈长生呢?”
陆夫人的动作略微停顿,犹豫了一下,淡然道:“他有他的机缘。”
李玄都点了点头,看了眼东方,转身离去。
向东走出三十余里,便是贯穿了中州全境的洛水。不过现在到了初冬时节,虽然还未结冰,但也不见夏日时节的磅礴气势。
此时的河水上停泊着一艘楼船。
这是一艘雕饰白龙的巨大楼船,与精锐水师的大型楼船相差无几,楼船高有三层,雕梁画栋,其中壁画皆是佛道典故,有伽蓝护法,有天女下凡,有飞天起舞。
一名年轻男子立在船头,腰间佩刀,倒也勉强能算是半个熟人,正是当初在平安县城外遇到的牝女宗刀客孙鹄。
李玄都停下步伐,仰头望着楼船。
不多时后,从楼船中走出一名梳着垂挂髻的女子,一身鹅黄衣裙,完全不似二十许岁的年纪,倒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牝女宗的玄圣姬,宫官。
在宫官身后跟着一名中年男子,气态儒雅,面容俊逸,若是不知内情之人,还要以为他是个书生。
不过巧合的是,李玄都也认识这名男子,真要说起来,两人也能勉强算是不打不相识。
李玄都望向宫官,开口道:“宫姑娘,这次怎么如此兴师动众?竟是让堂堂太玄榜第十人为你保驾护航,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宫官未语先笑,媚而不妖,然后才道:“堂堂‘血刀’,哪里会听我一个小丫头的差遣,我呢,不对,可也万万不值得“尊敬”二字。
太平客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血刀宁忆
李玄都并不高看“血刀”,也不会低看了他,毕竟是当今的太玄榜第十人,在李玄都已经开始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这位“血刀”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在短短十余年的时间中,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太玄榜的第十人,不管是奇遇机缘也好,还是天赋异禀也罢,总之都是能常人所不能。
宁忆定定地看了李玄都一眼,似乎看破了李玄都的心中所想,轻声问道:“看来李少侠是不喜欢我宁忆。”
“谈不上喜欢与否。”李玄都摇头道:“再者说了,宁先生也不会在意一个男人的喜欢与否。”
宁忆不置可否。
李玄都问道:“不知宁先生出现在此地,是何用意?”
宁忆又陷入到一种莫名的忧伤之中,低头追思,没有说话。
不过李玄都也不是愚笨之人,立刻联想到宁忆进入牝女宗的前因后果,再加上宫官讨要尸丹的说辞,以及宁忆破天荒地出现在此地,李玄都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想通了个七七八八,缓缓说道:“我曾听闻,宁先生本是江南世家出身,本身也是极为聪颖之人,十岁考中秀才,十五岁中举人,二十岁时进京赶考,在途中遇到一名女子。后来不知为何,宁先生与那名女子被玄女宗的高手追杀,最后那名女子为了保护宁先生而死于玄女宗高手的剑下。自此之后,世人只知宁先生遁走江湖,不知所踪,却不知宁先生到底经历了什么,再次现身时,原本不谙武学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归真境的大高手,纵横西域,后来更是成了牝女宗的座上宾。”
宁忆闻言之后回过神来,抬起头时两行清泪落下,喃喃道:“若不是因为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本不会死的,她是因为要保护我,才会受了那一剑,可她被一剑洞穿心肺之后,临死之际,仍旧对我笑言,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
李玄都面无表情道:“于是你就因为这句话才活了下来?”
宁忆骤然抬头,眼神格外凌厉,且透出杀气。
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杀气,一瞬间,所有的儒雅都荡然无存,就像是一只失去了理智的嗜血凶兽,这一刻的他才真正对应上了“血刀”的名号。
不过李玄都却是无动于衷,杀气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又切切实实存在,他自己也有,而且未必就比宁忆弱上多少,当年紫府客的凶名,可是犹在“血刀”之上,只是在结识了张肃卿之后,他开始读书养气,有意地压制自己身上的杀气,使自己由江湖莽夫向读书人靠拢,反倒是宁忆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从一名书生变成了江湖人。
不过说到江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地,这是一块肮脏地,不要觉得江湖是风光霁月的江湖,那仅仅是对于极少数人而言,可这世上又有几个颜飞卿和苏云媗?那些在颜飞卿面前恭恭敬敬的江湖豪客们,换一个场合可能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站在他们的眼前,又该是何等的绝望?这世道也从来不是个太平的世道,只是境界修为高了,或是身份地位高了,便看不到那些糟心事,看不到便真以为天下太平。
许多初次离开宗门的宗门弟子之所以会被蔑称为“雏儿”,便是因为他们未经历世情,故而显得太过天真。
想来曾经的宁忆也是这样的人物,可在那份天真如水泡一般破灭之后,便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于是便成就了“血刀”之名。
李玄都继续说道:“如果没有这句话,你是不是就要随着那位女子一起离开人世,或者可以称之为殉情?”
李玄都又道:“一个‘情’字,当然很重,可也不应是一个人的全部,大丈夫七尺之躯提三尺之剑,从来都是已许国而难许卿,未听闻已许卿而难许国。”
宁忆默然不语,不过双眼之中已经渐渐染上了一层血红。
这时候,一直不曾说话的宫官终于加重语气道:“李紫府!”
李玄都望向宫官,见她眼神中的一丝祈求之意,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片刻之后,宁忆双眼之中的血色渐渐淡去,他自知失态,摇了摇头,有些歉意。
李玄都问道:“其实不是牝女宗想要尸丹,而是宁先生想要尸丹,宁先生的用意可是想要复活那位女子?”
宁忆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李玄都从“十八楼”中取出一只玉盒,里面放着的便是那颗惊动了无数江湖高手的尸丹,若是算上宁忆这位现任太玄榜第十人和李玄都这个前任太玄榜第十人,那么仅仅是太玄榜,就有五人为此大打出手,可见这件物事的分量之重。
宁忆看到这个玉盒之后,身上的杀气渐渐淡去,破天荒地流露出几分温柔神色,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恋人。
不过与此同时,李玄都也从“十八楼”中取出了“人间世”,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行走江湖,黑吃黑只是常态,哪怕是某些信誉很好的老字号,只要利害够大,许多所谓的规矩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不要忘了,当初的罗一啸便是因为一颗“血龙丹”与牝女宗做交易的时候,被清慧姬一剑枭首。
宫官望着李玄都手中的半截断剑,轻笑道:“紫府这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牝女宗?”
李玄都毫不客气道:“两者皆有。”
宫官伸手轻轻捂住胸口,好似受伤道:“紫府真是好生绝情。”
李玄都无动于衷。
宫官从手腕上的银铃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道:“太阴十三剑的原版乃是刻于石壁之上,我自然无法将石壁直接取来,这木盒中所盛放的是十三面石壁的拓印版本,当然,也绝对是最清晰的拓印版本,仅次于原版。”
这时,宁忆也开口道:“李公子,你这次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能够从藏老人的手中拿到这颗尸丹,着实不易,若是李公子肯割爱此物,就当是宁某欠了李公子一个人情。”
一位太玄榜第十人的人情,着实不轻了。
李玄都也不想拒绝这个意外之喜,望向宫官。
宫官将手中的檀木盒子丢向李玄都。
李玄都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以人间世将盒子停住,掀开盒盖之后,果然是十三张拓印碑帖,他只是粗略一看,便可以确定这就是正宗的“太阴十三剑”,至于其中是否有疏漏错误之处,还要日后慢慢印证。
李玄都反手将手中盛放尸丹的盒子丢掷出去,道:“我还是要提醒宁先生一句,尸丹炼成丹药之后,只是对将死之人有用,若是已死之人,恐怕还不能做到生死人、活白骨的功效,而且这毕竟是太阴尸的尸丹,若是被其借尸还魂,心爱之人的遗骸化作尸魔,则是好事变祸事,所以还望宁先生三思而行。”
宁忆伸手接住这方玉盒,打开看过之后,道:“谢过李公子提醒,宁某绝不会鲁莽行事。”
李玄都将紫檀盒子收入“十八楼”中,道:“此间事了,李某也该告辞了。”
宫官正要开口,却被宁忆抬手制止,然后宁忆开口问道:“李公子可是要返回齐州?”
李玄都回答道:“是。”
宁忆又道:“李公子还是为了当年之事奔走?李公子可知道肉食者鄙的道理?”
李玄都稍稍沉默,道:“我无话可答,只能送给宁先生一句古人的词。”
宁忆道:“请讲。”
李玄都沉声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太平客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家国大义
在李玄都离去之后,宫官和宁忆仍旧站在甲板上,没有返回船楼。
两人久久沉默无言,
过了许久,宫官方才轻声开口道:“宁先生不必太过在意,李紫府此人,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太远,注定无法回头。”
宁忆摇了摇头:“他是对的。”
这位太玄榜第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别忘了,我也是读着圣人之书长大的,也曾是圣人门生,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更知道他有些瞧不上我。”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苦笑一声:“我们之前也有过交集,我知道他不是个故作清高之人,也不觉得自己就比旁人更高一等,世间这么多人,他为何独独瞧不上我?说到底,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觉得我本可以出来安世济民,可我却自囚于樊笼之中。”
宫官展开手中的折扇遮住鼻子以下的脸庞:“说到底还是家国大义。”
宁忆望着船外的河水,这一刻的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背着书箱的热血书生,喃喃道:“国将不存,家何存焉?”
另一边,李玄都与宫官等人分别之后,重新回到官路上。
此时的李玄都换下了那身文士装扮,换上了一身普通江湖人的利落打扮,翘头云履换成平头长靴,冷美人则用粗布包裹了刀鞘和刀柄,只要不拔刀出鞘,也看不出端倪。
李玄都自认是个务实之人。就拿“天乐桃源”之事来说,那里面的女子可不可怜?的确有可怜人,但比起她们,世间还有更多更为可怜之人。不管怎么说,这些女子只是失去了尊严、自由,而在桃源之外,还有更多的百姓不仅仅是尊严和自由,就连性命都一并失去了,为了活命,卖身卖妻卖儿卖女,抛却了所有的尊严去讨一口饭吃,甚至还会被乱军流民裹挟,被刀枪逼着去用人命填护城河、消耗城池守军的箭矢滚木,更有骇人听闻者,将活人当作“两脚羊”,与牲畜无异?
失去了爱人的公子仙子苦不苦?当然苦,可比起那些生不如死之人,却是要好上太多了。李玄都想不明白,有些人心疼这些男女,因为他们失去了爱人,可是对于那些连性命都丢了的百姓为何熟视无睹?那些性命就不是性命吗?
还是说,有些人自认高人一等,觉得那些百姓都是泥做的,浊气逼人,而这些男女是水做的,见了便神清气爽,所以所有的慈悲怜悯只用于风花雪月?因为一个官家小姐和书生的私奔不成哭花了眼,却对城外一具具倒伏饿死的百姓无动于衷?
李玄都无父无母,如果没有遇到师父,那么他就是这些饿死百姓的其中之一,所以李玄都从不高看自己。
张肃卿曾经对李玄都说过:“接近权势,让有些人误以为自己拥有权势。”换而言之,有些人接近权贵,误以为自己也是权贵,凡事都站在权贵立场上去看,事事以为自己高出庶民一等,被人视作奴仆却不以为耻,反以此为荣,洋洋自得。
李玄都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样的世道,太难。
这也是李玄都对宁忆说这番话的缘由所在,他不希望宁忆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对于窗外之事两耳不闻。他不奢望自己今日的一番话是惊醒宁忆的雷声,姑且算是敲门声,能否从这方樊笼中走出来,还要看宁忆自己。
对于刚刚得来的“太阴十三剑”,李玄都没有立刻修习的想法,以他现在的境界而言,想要驾驭全篇十三剑,还是太过力有不逮,最起码要等他重回归真境之后,而想要在短时间内重回归真境,那还是要落到“五炁真丹”上面。
此时南柯子已经先一步动身返回东华宗,为炼丹事宜早作准备,而李玄都对于炼丹一道是彻彻底底的门外汉,早早去了也是无用,空耗时间而已,不如先去处理其他事情。
除了和宫官的交易之外,他还要去一趟听风楼。
江湖上有四大组织,分别是:闻香堂、万笃门、听风楼、白莲坊,虽然不是宗门,但胜似宗门,经营各类买卖。
四家各有所长。其中听风楼长于打探消息,万笃门擅长刺杀,白莲坊类似于当铺和镖局,闻香堂长于伪造文书和贩卖各种行走江湖所需之物,比如说大名鼎鼎的人皮假面便是多半出自闻香堂之手。当初胡良使用的路引文牒也是从闻香堂中购买,几可乱真。不过花费也相当不菲,一份路引文牒就要一枚太平钱,足以让寻常江湖人士等望而却步。
这次李玄都去听风楼,便是打探关于秦襄的消息。
当初帝京之变,四大臣一派中人死伤殆尽,秦襄作为张肃卿亲自提拔的将领,自然也难逃被罢官下狱的下场,不过秦襄毕竟是收复凉州、秦州的功臣,功劳极大,尤其是在军中和民间威望极高,若是贸然杀他,不但要朝野震动,而且军中也要生出事端,再加上当时又是朝堂动荡之际,故而秦襄只是被撤职罢官,在天宝四年时便从诏狱中放出,贬谪为民,遣返原籍。
秦襄是中州殷阳府人士,殷阳府位于中州最北端,刚好是中州、晋州、燕州三者的交界之地,如今秦襄不知所踪,不仅仅是朝廷中人找不到他,就是李玄都想要找他,也要花费一番手脚,乃至于求助听风楼。
不过话又说回来,去听风楼打探消息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就凭他身上的一千太平钱,未必够用,所以他在去听风楼之前,还要先去一趟白莲坊。
白莲坊和听风楼一样,遍布天下各州府,在龙门府城外六十里处有一座位于山中的无名小湖,湖畔有一座临湖而筑的别院,这便是中州的白莲坊。
这座别院的规模很大,人来人往,倒像是一座生意不错的酒楼。不过会来此地的都是江湖人士,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来到此地,也注定难以靠近,因为在通往别院的各个路口都会有白莲坊的管事把守,除了挡去一些误入此地的普通人之外,还负责筛选客人,如果是熟客,会有人专门接待,如果是第一次来的生客,则要辨别身份。
李玄都从一条崎岖小径进山,守在这里的是一位不比李玄都大上多少的年轻妇人,衣着端庄,以白色为主,金线滚边,白色绣鞋上绣有白色荷花,无不对应了“白莲坊”这个名字。
妇人直接以字正腔圆的大魏官话问道:“这位客官是第一次来?”
李玄都从“十八楼”中取出一块白色玉牌,递给妇人。
妇人眼神中掠过一抹异色,毕竟能拥有一件须弥宝物而又不惮于昭示于人之人,要么是有大靠山,要么就是身怀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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