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10
“是。”
一名侍卫拔出腰间长刀,三两下便将那把细铜锁砍开了。
箱子被打开,其内虽略有些虫蛀过的痕迹,那也只是少许而已,里面的东西被保存得依旧完好无损。
长公主弯下身,双手在箱子里翻找着。
箱内有不少小玩意儿,翻找间,有铜铃叮铃作响,还有一些褪了颜色的绢花被她抛了出来。
而后就见她动作一停,转过身来,满脸喜色地道:“大哥,找到了!”
庆明帝看向她手里握着的那只玲珑小巧的拨浪鼓,笑着道:“竟当真在这里。”
他说话间,也半蹲了下去,一幅配着孩子玩闹的宠溺姿态,视线则是看向箱子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终,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只长形锦盒之上。
“定宁,这里面是何物?”
其余的东西多是一目了然,唯有这只锦盒是不同的。
“这个啊……”长公主想了想,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拨浪鼓放在身前的膝盖间,腾出了手去将那只锦盒拿了出来,琢磨着怎么打开。
她的动作很快。
锦盒刚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便掉落了出来。
东西瞬间掉落在地,尚来不及看清是何物——
然而,眼前那一闪而过的明黄色,已然让庆明帝的瞳孔瞬间紧缩。
他垂下视线看去。
明黄色的绢帛卷起,系着金色丝缎。
一只手很快将那绢帛捡起:“……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或是不认得这东西,加之也不感兴趣,没得兄长回答,敬容长公主便将那绢帛随手丢回到箱子里去了。
她站起身来,边摇着手中的拨浪鼓,边开心地笑着跑开了。
庆明帝缓缓伸出手去,将东西从箱中拿了出来。
这是一道圣旨——
会是敬容当年被敕封为公主时的诏书么?
还是说……是他不曾见过的,不曾知道过的……
手中握着绢帛,庆明帝慢慢地直起了身来。
金色丝缎被挑开,滑落在帝王那石青色以金线勾绣祥云的皂靴靴面之上。
绢帛在他眼前一点点展开,露出一行行雅致的小楷。
庆明帝的眼神瞬间凝滞冰冷。
这是他父皇的亲笔……
而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们兄弟四人及敬容被敕封时的诏书,并非是父皇亲书!
且这其上所书……
庆明帝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那密密麻麻的每一个字,原本凝滞的眼神震动着、翻涌着。
待看罢最后的那一行字,及其上所加盖的朱印,他紧咬着的牙关里突兀地蹦出了一声笑。
好……
真是好!
他的好父皇,真正想传位的,果然不是他!
不是他多疑,他也从来没有错冤枉过任何一个人……!
错的从来都不是他!
庆明帝骤然握紧手中绢帛,看向蹲在廊下摆弄一盆枯死的盆景的胞妹,眼底一片冰冷。
许是觉得无趣,敬容长公主很快又跑了回来。
“大哥,咱们把这些东西重新埋回去吧,待我要用的时间再来挖。”她拿手里的拨浪鼓指了指那口箱子。
庆明帝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闻言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圣旨,问:“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是吗?定宁——不,敬容……告诉我,你原本打算何时用它?”
“大哥,这是什么?”敬容长公主眼神困惑,伸手便要去拿。
庆明帝将手垂下,面上冰冷的笑意收起,朝着她缓缓靠近着。
“敬容,你为何一直留着它,藏着它?迟迟不肯拿出来,或是毁掉?这是父皇的交待,还是你自己的私心?或者说,两者皆有?”
敬容长公主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下意识地后退着,像是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危险,神情渐渐有些紧张起来。
如意事 278 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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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你的亲兄长……”
庆明帝依旧在向她一步一步靠近着,他眼底俱是嘲弄,这嘲弄之下,仿佛压制着无边无际的怨怒与不甘。
“怎么连你也帮着他呢,你也想帮他取代我,夺走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这条命,是吗?!”
敬容长公主惶恐不安后退间,脚下撞到了花坛边缘,惊叫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拨浪鼓也飞了出去。
庆明帝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形遮蔽住了日光,大片的阴影投在敬容长公主的身上,阴影之下,仿佛是无尽寒意。
长公主却似察觉不到这森森寒意,见拨浪鼓离了手,她连忙拿手撑着地起了身,将那拨浪鼓捡了回来。
而后有些犹犹豫豫地来到庆明帝面前,歪了歪头,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啊……是我又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庆明帝直直地看进那双眼睛里。
这种眼神与神态,倒是突然将他的神思拉回到了记忆早已模糊的幼时——那时,敬容犯错时,便总是这样看着他。
他忽然笑了笑。
“不,定宁,你做得很好。”他看着面前的胞妹,微微眯着眼睛道:“你应当庆幸你不曾酿成大错——若东西是真的,我身为兄长,倒也可以原谅你这一次。”
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胞妹,皆是将他当作奸诈小人洪水猛兽在防备着……
他们待他无情,可他却不能待他们也如此冷血啊。
庆明帝似笑非笑地抬起手,摸了摸敬容长公主的发髻。
“定宁,你可要好好地活着才行啊。”
毕竟,往后要死的人还有很多……
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做一个世人眼中身边至亲之人死绝的孤煞之人啊。
而敬容先前便将在这棵枣树下埋有父皇旧物的事情告诉过他——所以,她的立场是动摇过的对吗?只是碍于父皇的托付不得不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他要的从来也不是动摇,也向来无法容忍一丝一毫的不忠。
但是她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好好地看着他是如何将这皇位坐稳到底、好好地看着她偏爱的二哥最后究竟会是何等下场不是吗?
也替他的好父皇好好地看一看……!
庆明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然而眼底始终是一片沉暗冰冷。
他将那绢帛收入宽大的衣袖中,淡淡地同侍卫吩咐道:“将箱子重新埋起来吧。”
惊魂甫定的两名侍卫应下照做。
“拨浪鼓找到了,可还害怕了?”庆明帝含笑看着敬容长公主。
长公主摇摇头,似乎还有些担心他在生气。
然而小孩子心性简单,庆明帝路上逗了她几句,她便好像将那本就没有缘由的不安抛去脑后了。
兄妹二人回到居院中时,长公主摇着手中的拨浪鼓,笑的很开心:“叶嫫你瞧,我找到了!”
玉风郡主“呀”了一声,笑着道:“还真有这么个东西啊。”
“当然,这可是我父亲送我的!”敬容长公主得意地炫耀着,还不忘攀比:“你父亲可送过你这个吗?”
“这个倒是真没有呢。”
她不止没被父亲送过拨浪鼓,她还压根儿就没有父亲呢。
玉风郡主冲长公主挑了挑眉,眼神也有几分得意:“不过,我母亲送过我——不止是拨浪鼓,但凡是你能想到的,我母亲可都送过我。”
岂止啊。
岂止是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也送了很多啊——许明意在心中想道。
“那我也不输你,我母亲待我很好,而且夫人待我也极好呢!”敬容长公主毫不示弱地道。
看着母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庆明帝笑着无奈摇头:“好了……定宁既是不怕了,朕便也该回去了。”
玉风郡主敛容道:“今日多谢陛下。”
庆明帝笑意依旧温和。
不,是他该多谢定宁才对——
他将视线转到立在一旁的女孩子身上,道:“倒是朕该多谢许姑娘,这些时日多亏了许姑娘待敬容的身体如此上心。”
许明意垂眸,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惶恐:“臣女不敢当陛下的谢字,臣女与郡主一贯投缘……况且,这也是臣女该做的。”
庆明帝目含赞许地点头。
“许姑娘先后帮了朕多次,一个谢字怎会当不起。”
先前太子溺水,再到后来起高热,也都是这个女孩子救回来的。
他甚至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但是偏偏查不出任何异样——
许明意闻言只是微微垂首,做出受之有愧的模样。
庆明帝便也未有再多留。
一行人跟至外堂恭送。
许明意抬起头来,看向皇帝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很平静,却又仿佛于表面之下隐藏着不知名的波动。
“昭昭,我们也去瞧瞧。”
许明意回过神,问道:“瞧什么?”
“瞧瞧谢定宁都藏了些什么幼稚的东西啊——”
“皎皎,我们还是别去了。”许明意反握住好友的手腕。
“为什么啊?”
“既是没带回来,必然是又埋回去了,还是别费这力气了。”
虽然说去看看也不至于就招来什么麻烦,但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让皎皎去沾染那些。
“不去便不去吧。”见好友没有兴趣,玉风郡主的兴致也跟着歇了下来。
许明意装着心事,看了一眼在一旁和叶嫫说话的长公主依旧是那幅天真模样,遂道:“既然殿下没事了,我便也回去了。”
“今日被她闹得一团糟,我便也不多留你了,待改日咱们一同出城骑马去。”玉风郡主说道。
许明意点头道“好”。
“许姑娘。”
敬容长公主突然走了过来,看着说要走的许明意,道:“许姑娘,谢谢你。”
“谢我什么?”许明意笑着问。
“谢谢你送我的点心啊,还有大哥方才不是也说,我应当谢谢你吗?”
许明意心神微动。
当真只是这些吗?
玉风郡主听得此言,面上现出欣慰之色,大有一种孩子长大了懂事了,让她这个做长辈的脸上也十分有光的感觉。
而不待许明意接话,长公主又接着说道:“对了,还有许将军,我还有话要同许将军说呢。”
许明意看着面前的人。
长公主有话要对她祖父讲?
如意事 279 朕安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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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请讲——”
“都说了不要总喊我这奇怪的称呼了嘛……”敬容长公主小声嘟囔了一句,才又说道:“还请替我转告许将军,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成日要出去打仗,叫他可一定要小心啊。”
是在提醒她吗?
许明意下意识地思忖间,又听敬容长公主说道:“不止是我,我父亲也不愿许将军受伤出事,我们都想许将军能平平安安的。”
“是,多谢谢姑娘关心,我会转告家中祖父的。”许明意改了称呼,与长公主四目相接之下,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在长公主的记忆中,先皇不愿她祖父出事,是吗?
而这份记忆,未必就是六七岁之前……
“行了,知道你长大了,会说话了。”玉风郡主目含嘉奖地拍了拍长公主的头。
长公主冲她轻哼一声,似有意要显得自己更加懂事一般,对许明意福了福身子,又道了句:“许姑娘慢走。”
无端受了这一礼的许明意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先前不知长公主的病是真是假且罢,如今确定了是假的,再看长公主这般模样,不禁就觉得十分钦佩了——能够演得如此天衣无缝,甚至连至亲之人都不曾察觉,此等演技她若称第二的话,恐怕无人能称第一。
但又不免在心中感叹一句——谁不是被逼出来的呢?看看这狗皇帝都将人逼成什么样了啊。
施施将许明意主仆送出了长公主府。
府外已不见宫中车驾。
庆明帝却未曾直接回宫。
北镇抚司内,镇抚司刘世正召属下交待差事,突然听得御驾来此,赶忙丢下手中公文,立时迎了出去。
不过……陛下怎会亲自来此?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刘世心中紧张忐忑,将一身微服显然不愿引人注意的庆明帝请至了外堂之中。
“陛下屈尊亲临,不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刘世在一旁语气恭谨小心地问道。
“使人请夏首辅来此见朕。”庆明帝吩咐道:“不必惊动其他人。”
“是,微臣领命。”
刘世压下心中疑惑,退了出去将此事交待给了一名心腹下属。
夏廷贞来得很快。
他刚至堂内行礼,堂中之人便皆退了出去,堂门被从外面紧闭上,一时间视线都跟着暗了许多。
夏廷贞自是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单是皇上亲自来此,已是十足的异样了。
但到底是当朝首辅,现下仍是面色平静,只问道:“不知陛下为何会出宫来此?”
“敬容受了惊吓,闹得很是厉害,朕便出宫来瞧瞧她。”庆明帝的语气里有些笑意,这笑意中夹带着讽刺,却又有着矛盾的愉悦:“可却不曾想到,竟会有意外的收获——”
说话间,自袖中缓缓取出一物,放到一旁的小几之上:“夏爱卿不妨先帮朕看看,这东西是真是假。”
夏廷贞上前将东西拿起,于眼前徐徐展开。
光线昏暗的堂内,其上一行行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夏廷贞胸腔之内犹如擂鼓之音,向来沉敛的眼神亦是一变再变——先皇……竟当真留有遗诏在!
他果然也没有猜错!
而这捧在手中看似不算如何沉重的遗诏,倘若一旦出世,必将引起四方大乱……!
“此物……陛下是从长公主府内寻得?”夏廷贞压低着声音问道。
“不错,是敬容神志不清,将朕引到了藏匿此物之处。”
夏廷贞极快地皱了一下眉:“陛下是否觉得此事过于巧合?”
“故而才让夏爱卿看一看是真是假——”
如若敬容当真敢装疯卖傻使手段,那他无论如何,都留她不得了……
夏廷贞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绢帛之上。
方才乍然见得此物,心中不免震动,是以也称不上如何细看。
现下细细看来,半晌之后,方才如实道:“依臣看来,确是先皇亲笔无误……断无半分造假痕迹。”
先皇出身平常,书法造诣平平,甚至是得过他指点的,因此他绝不会错认。
“那看来确实是真的了。”庆明帝笑了一声,拿调侃的语气讲道:“看看我这位父皇的心究竟偏成了什么模样?什么好的都给了二弟,便是到了最后,竟还在背后留了这样一手,若非是朕的运气还算不错,还不知要落得何等下场啊。”
夏廷贞沉默了一瞬,道:“陛下乃天定之人,运气自也是天定。”
庆明帝笑着站起了身。
“走吧,随朕去见一个人——这东西究竟是不是父皇交给敬容的,还需再仔细确认一二。”
此等事,由不得他不百倍千倍的谨慎着。
夏廷贞已经猜到要见的人是哪个,应下之后,垂眸将手中绢帛卷起。
京城之内,最叫人胆寒之处,莫过于北镇抚司的诏狱。
这里是阳光常年无法照入的地方,但凡是进了此处的人,无一日不在盼着能够离开这座魔窟——哪怕他们注定只能以死人的身份离开。
庆明帝与夏廷贞在一间牢房外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鞋履干净如新,踩在血迹永远无法冲洗干净的腥臭地砖之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更不必提牢房角落中缩成一团的、乍看之下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老人——
冰冷的牢门被推开,庆明帝走了进去。
“戚公,朕来看你了。”
那头发散乱花白的人闻声怔怔地抬起头来,苍老松弛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尚且完好可以视物。
见得面前之人,那只浑浊的眼睛颤了颤。
“陛下,陛下……”
身形佝偻且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他朝着庆明帝匍匐着爬去,一只手紧紧攥住庆明帝的袍角,哀求道:“求陛下放老奴出去吧,老奴当真没有说过半字假话,亦无丝毫隐瞒啊……陛下尚是王爷时,被先皇责罚跪在养心殿外,还是老奴向先皇求的情啊……陛下难道都忘了吗……”
这道声音哽咽嘶哑却仍存一丝尖细。
他本是先皇身边的大太监,于人前亦是风光无限过,先皇死后,他被庆明帝赐了黄金百两与良田屋宅,特允出宫颐养天年,只是没多久便因病“过世”了。
“戚公,朕也想信你啊,你看看你,这么多年在这里,也着实是受苦了……”
庆明帝怜悯地叹了口气,也未有将人一脚踢开,只感慨道:“如此折磨之下,朕本想着,应是没有问不出来的话——可是,朕还是低估你了。不得不说,朕的父皇,看人的眼光着实不差。”
“陛下啊……老奴岂敢欺瞒陛下啊!先皇传位于长子,此乃礼法体统,陛下何苦非要执着于本就没有的事情,听信他人谗言,平白自寻烦忧!”
“好一个礼法传统……可为何父皇就不愿遵循呢?”庆明帝讽刺地道:“还是说,这道遗诏,根本是他人伪造,是朕错怪了父皇?”
“陛下说……什么?”老太监怔怔地抬起头来。
“有劳戚公替朕好好看一看,这东西究竟是真是假?”
庆明帝将手中的绢帛丢在脚下,语气依旧随意轻松:“先皇临去前,寝殿之内只有戚公一人伺候着,若要拟遗诏,恐怕少不得要戚公侍奉笔墨——此物真真假假,戚公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老太监颤抖着松开攥着皇帝衣袍的手,将那绢帛拨开来看。
他一行行看罢其上所书,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战栗着,直到看到左下角处的一处指甲大小的墨渍残留,泪水顿时从通红的眼眶中滚落。
果然是这份遗诏……
所幸是这份遗诏……
他本还担心撑不到这一日——
先皇的交待,他今日……也总算能够履行到底了!
老太监攥着那绢帛的边缘,突然发出了刺耳悲凉的笑声。
庆明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怎么?难道说,朕从镇国公手中寻回的这份遗诏,竟是假的不成?”
“镇国公……?”
老太监艰难地直起了身来,拿着那道遗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改先前卑微哀求之态,语气鄙夷地道:“陛下既已拿到手,又岂会不知此事同镇国公并无干系……可陛下依旧还在试图试探,试问如此愚昧多疑,辨不清忠佞者,又岂堪为一国之君!先皇生得一双慧眼,又岂能真正放心将江山托付!杀,尽可错杀便是!且看这大庆山河又还能安稳几日!”
他神情渐渐激动,口水甚至飞溅到了庆明帝脸上。
庆明帝面上没有波动,却已暗暗咬紧了后牙。
此人先前的懦弱求饶……果然是在做戏!
“陛下啊!”
老太监踉跄地后退两步,神情恍惚地望向头顶,流着泪道:“……老奴先前便曾劝过您,长公主性情摇摆不定,心智不坚不慧,委实不堪托付,不堪托付啊!”
而后,他猛地垂首,看向手中遗诏,将那遗诏匆匆抱在身前,看起来老弱不堪的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如疯了一般要冲出牢房而去。
口中定定地道:“陛下遗志不可埋没……决不可就此埋没!”
眼看他要冲出牢房,夏廷贞抬了抬手。
守在牢房外的缉事卫会意,拔刀上前。
长刀刺入那具苍老消瘦不堪的身体之中,像是穿过一层窗纸那般轻易。
老太监口中开始有鲜血溢出,身体渐渐无力地垂下,然而那只干瘦的手却始终紧紧攥着那道遗诏。
庆明帝这才转过身来。
他走到那老太监身侧,伸出手去将那染了血的遗诏拿回。
对方几乎已无气息,攥着遗诏的力气却依旧极大,他用了不小力气才将东西抽回。
庆明帝看了那死不瞑目的老太监一眼,笑着道:“戚公,朕是该多谢你。只不过,不是谢你昔日为朕求情。而是——朕现如今,总算是安心许多。”
牢房外,供几名狱卒歇息的旧桌凳旁,燃着一只取暖用的火盆。
明黄色的绢帛被投入火盆内,很快便被点燃吞噬。
眼看着最后一抹明色也成了灰烬,庆明帝眼中溢出满意的淡淡笑意。
只要这道遗诏彻底消失,其余的一切都不足为惧。
即便敬容有朝一日得以痊愈记起这道遗诏,亦或是有其他人也知晓过这道遗诏的存在——
可是,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们会选择说出来吗?
若是有这个胆量,倒也省事。
——空口造谣欲搅起风浪,实为居心叵测,乱我大庆江山之心昭然若揭,如此乱臣贼子,理应诛之。
他带着夏廷贞转身出了牢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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