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抿了一口酒水,陈平安继续说道:“如今当然是不缺钱了,不过挣钱这种事情,跟喝酒差不多,容易上瘾,至多就是经常提醒自己几句,别挣昧良心的钱,少想那些偏门财,留不住的,再就是有了点钱后,总得求个心安。因为听家乡的老人说过,攒钱给子孙,未必是福,接不住还是接不住,唯独行善积德,留给子孙的福报,他们想不接住都不行,最重要的,是老话说,家家户户都有一块田叫福田,福田里边容易生出慧根,所以余给子孙一块福田,比什么都强,比钱财,甚至是比书籍都要好。”
孙登先点点头,“可惜现在很多人都不这么想了,一门心思觉得只要不心狠,就挣不了大钱。”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只是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好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心凶之辈,日子过得是要风光些。”
孙登先叹了口气。
陈平安笑道:“没事,大不了各走各的阳关道和独木桥,各吃各饭,各喝各酒。再说了,我与孙大侠都是习武之人,双手又不是只会端碗吃饭喝酒。”
孙登先抬起酒碗,笑道:“倒也是,走一个。”
陈平安跟着抬起酒碗,说道:“回头孙大侠去我落魄山那边,我亲自下厨,炒几盘佐酒菜。”
孙登先笑道:“有这句话,就是最好的佐酒菜了。”
先前一句“穷人钱财就是手心汗”。
终于让孙登先可以确定一事,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陈山主,不是什么世家子弟,真是穷过来的。
当年遇到孙登先一行人,就像一种验证,让陈平安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如此小心翼翼走江湖,是对的。
往大了说,是证明了陈平安在这个与家乡很不一样的陌生世界,如此谨言慎行,是没有错的。
只是这些心里话,陈平安与谁都没有提及过,今天遇到了孙大侠,还没喝高,暂时说不出口。
就像一场自证与他证兼备的证道。
————
廊道中。
至圣先师微笑道:“这么快就被揭老底了。”
那位修道辈分很高的碧霄洞主,跻身十四境的合道之法,当然不仅限于此,要比陈平安的那个猜测,更加复杂。
既有天时之祈求,且有地利之束缚,又有人和之作为。却能三者融合为一,所以说还是十分有意思的一条道路。
早年一个“天下”分出四座天下后,不少“年轻”十四境和飞升境的山巅大修士,当然会很好奇那位“捷足先登”的老观主,到底是怎么路数,又为何没有待在蛮荒天下,反而跑去了浩然天下当个异类。
大修士们猜测此事,想了几百上千年,也就只能想到陈平安这一步了。
吕喦说道:“后世书籍流传广泛,一定程度上,陈平安是占了便宜的。”
至圣先师唉了一声,“承认一个年轻晚辈脑子灵光,就这么难吗?”
而这一声“唉”,好像与那老秀才的一模一样的语调。不过以双方的辈分和年龄来算,大概文圣是有样学样,而且得了精髓?
吕喦摇摇头,微笑道:“贫道对陈平安并无半点小觑心思,先前在那邯郸道左旁的旅舍中,就对他高看两眼了。”
至圣先师坚持己见,依旧说道:“你有的。”
吕喦倍感无奈,“至圣先师万世师表,就不要为难吕喦一个道门中人了。”
至圣先师笑问道:“你说陈平安有无猜出那个卢生的身份?”
吕喦答道:“不好说。”
至圣先师说道:“那枚上古剑丸,虽然算不得一件旷古稀世的奇珍异宝,却也当得起‘不俗’二字了,纯阳道友,你觉得陈平安是拿来自己炼制,还是送人?”
吕喦说道:“贪多嚼不烂。多半是送人了。”
至圣先师微笑道:“咬得菜根,吃得百苦,百无禁忌,万事可为。”
吕喦感慨道:“修道之人最自私。”
只是人无私心,如何求道修真成仙。
最大的欲望,就是长寿,继而得长生,最终与天地同寿。
至圣先师咦了一声,“纯阳道友这是骂自己,还是骂我,或是一起骂了?”
吕喦摇头道:“就是随口一说。即将远游,难免惆怅。”
故乡的青山白云,小桥流水,在等着远方的游子回家。
好像天一亮,梦醒时,就会“睁眼看到”卖花声四起。
吕喦道心何等坚韧,很快就收敛这份淡淡的愁绪,他亦是颇为好奇一事,“那个化名白景的蛮荒女子剑修,剑术要比陌生道友更高一筹?”
至圣先师点头道:“那可不,是个相当凶悍的女子,剑术很高的。只不过小陌也是倍感为难,面对这种纠缠不休,总不能一场问剑就与白景真的生死相向了,不然惹恼了小陌,一旦祭出某把本命飞剑,白景也会犯怵。只说当年那场追杀,真要搏命,还是仰止和朱厌更吃亏,三飞升两死一伤,逃不掉的下场,在蛮荒天下,朱厌受了那种重伤,其实就又与死无异了。”
“当那帮人护道的剑侍,小陌当然可以做得很好,但是当死士,才是最名副其实的。”
“所以说某位前辈挑人的眼光,从古至今,一直很好啊。”
不过剑修白景,有点类似剑气长城的萧愻,比较喜欢一种纯粹至极的无拘无束。
当年陈清都在剑气长城,管不住萧愻,如今白泽重返蛮荒天下,也未必能管住白景。
也不算是管不住吧,就是一种尊重,或者说是类似长辈对晚辈的一种体谅。
天高地阔,且去自由。
剑来 第九百三十三章 吾为东道主(三)
院门外。
萧鸾战战兢兢陪在吴懿一旁,不晓得那个一身碧绿长袍的幂篱女子,是什么来头。
总不能是那个传说中的女子剑仙宁姚吧?可眼前女修,当下她也没佩剑或是背剑匣啊。
何况真是宁姚的话,何必如此遮掩面容。
宁姚离开五彩天下,现身大骊京城一事,已经在山水官场悄悄传开了,只是宝瓶洲似乎极有默契,没有任何一座山头,任何一封山水邸报,胆敢书写此事。
吴懿听过萧鸾的那番心声言语后,微微皱眉,没有半点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直接说道:“我那弟弟,并未跟我说过此事。”
“寒食江的谱牒品秩,只是与红烛镇那边的玉液江相当,想要补缺铁符江,我弟弟就要跳两级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萧鸾,你怎么不直接谋划玉液江叶青竹的那个水神位置,就只是升一级,找陈山主就是了,他跟孙登先那么熟,这点面子肯定会给你的。”
萧鸾使劲摇头。此事绝对不可行的,万万不成。
你吴懿还是罪魁祸首呢!要不是当年你胁迫我去做那种没羞没臊的勾当,我萧鸾岂会不敢去找陈山主?
吴懿恍然大悟,嘿嘿而笑,“怨我,是得怨我这个强拉红线的媒人。”
萧鸾俏脸微红,咬了咬嘴唇。
吴懿说道:“坑是我挖的,那就我来填,我离开紫阳府之前,走一趟寒食江水府,看看他那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总之会我尽量帮你找个实缺,要么是帮你升一级,要么是个平调的肥缺,但是最后成或不成,我不做任何保证。一月之内,等我消息。”
萧鸾如释重负,与这位洞灵老祖诚心诚意道了一声谢,承诺事成之后,自己愿意鼎力推荐铁券河高酿升任白鹄江水神。
吴懿脸色微变,微微讶异,突然改了口风,问道:“如果我能够说服黄庭国皇帝,再与那大骊礼部谈妥,可以将紫阳府外边的数百里铁券河水域,全部划入你们白鹄江水府辖境,此外我还会与两个朝廷建言,顺势提升白鹄江神位一级,你愿不愿意?”
萧鸾眼睛一亮,有这等美事?!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
萧鸾小声问道:“只是高河神那边?”
吴懿不耐烦道:“我另有安排,肯定不会亏待了他。”
她心中冷笑,跟当年那场酒宴如出一辙,某人还是喜欢指手画脚,唯一的厉害之处,就是明明喧宾夺主了,却不会让人觉得得寸进尺。
只说这番运作,紫阳府这边是大大得利的,反正又不需要她吴懿去卖人情,其实都是落魄山那边,负责跟黄庭国和大骊礼部去谈此事。估计弯来绕去,还是那个与落魄山好像穿一条裤子的北岳魏大山君暗中出力?
如此一来,白鹄江等于兼并了铁券河,以后肯定会与紫阳府礼尚往来,而高酿同样是得了一份美差,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方才吴懿听陈平安泄露天机,大骊朝廷很快会下旨给藩属黄庭国,郓州那边会新多出一条朝廷封正立庙的大河,源头之水名为浯溪,高酿在铁券河这边卸任后,可以立即去那边赴任河神,重建祠庙塑金身,承受香火。紫阳府黄楮这厮运道不错嘛,先是自己一走,然后又等于多出两位各自提升一级的江水正神作为强力外援?
聊完了事情,吴懿看向那个看不出道行深浅的幂篱女子,问道:“道友是落魄山的谱牒修士?”
青同的清冷嗓音,从那幂篱薄纱如潺潺流水渗出,“不巧,我来自桐叶洲,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离开紫阳府之前,陈平安作为回礼,赠送给吴懿一幅亲笔临帖。
至于那幅真迹,陈平安早就打算作为传家宝的,是当年从一位年轻县尉手中用酒换来的字帖之一。
陈平安甚至不舍得拿来“炼字”,一直珍藏在竹楼内。
字帖内容不多,就两句话,“若持我贴临水照,莫怕字字化蛟走。若持我贴夜间游,好教鬼神无遁形。”
钤印有两方闲章,“幼蛟气壮”,“瘦龙神肥”。
吴懿得此字帖,虽非真迹,却也难得露出一个真诚笑脸,破例与年轻隐官施了个万福。
随后陈平安带着青同来到了宝瓶洲东南地界。
青鸾国,有一座占地约十余亩的河伯祠庙,庙祝生财有道,是个很有生意经的,墙壁题字,价格不一,得看“地段”。
而且题字之后,祠庙这边也会严加看管,好好保护起来,说是流传个几百年,肯定不成问题。
在第四进院落的抄手游廊中,墙壁上,除了狮子园柳老侍郎的墨宝,不远处的白墙上边,有三种字迹。
故地重游,陈平安双手负后,看着墙上的题字,眯眼而笑。
裴钱的题字,第一笔的一横,就歪斜了,认认真真写了四个字,“天地合气”。
最后写了句“裴钱与师父到此一游”。
看到那四个字后,青同难得主动生出几分心虚。
因为在一幅化境画卷中,陈平安与纯阳道人有过一番对话。
吕喦当时言语一句,“精神合太虚,道通天地外。气得五行妙,日月方寸间。”
好像刚好可以凑出“天地合气”四个字?
朱敛以草书写了一篇雄文,百余字,枯笔淡墨,一鼓作气,如龙蛇走飞。
陈平安则是规矩端正的楷书。
青同掀起幂篱一角,抬头看着墙壁上的那两个长句,心中默念一遍后,问道:“是你写的?”
陈平安点头道:“就是有感而发。”
青同说道:“这座河伯祠庙,定然受益不浅。”
陈平安没有去河伯祠庙主殿,只是在原地,从袖中摸出三炷水香,点燃后,烟雾缭绕,冉冉而起。
约莫是不愿意打搅此地河伯,陈平安有意隔绝出一座小天地,等到三炷香燃尽,这才带着青同离开祠庙。
双方隐匿身形,走在河畔,青同问道:“还要去几个地方?”
陈平安笑道:“又没消耗你的功德,就能跟着我一路游山玩水,都无需你盘缠开销一颗铜钱,还不知足?飞升境跨洲游历,一大堆的规矩。”
青同呵呵一笑,“倒也是。”
犹豫了一下,青同问道:“你为何一直不问我是否清楚剑修刘材的线索?”
陈平安摇头道:“这笔买卖,太不划算。”
青同疑惑道:“这算什么买卖?”
陈平安说道:“要么是好事,要么是坏事,好坏可能对半分。如果是好事,有数,可要是坏事,就要落入邹子的圈套,你说亏不亏?”
青同笑道:“还能这么算账?”
陈平安点头道:“是只能这么算账。”
青同亏得就是可以不挪窝,不然碰到同境修士,尤其是野修出身的飞升境,要苦头吃饱。
心起一念错,便觉百行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渡人就是渡己。
欲想万善全,始终两无愧,修之当如入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入山便是出山。
陈平安微笑道:“有人曾经说过,一个人有两个年龄,一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种是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前者是虚岁,后者是周岁。”
青同皱眉道:“别说得这么玄乎,举个例子?”
陈平安说道:“那就远的近的各举一个例子,你青同,活了一万再加大几千年了吧,你觉得对自己人身之外的这个世界,了解得有邹子多吗?道心的宽度,长度,密度,显然都是比不过邹子的。再说我家的右护法好了,小米粒在哑巴湖待了那么多年,以后会在我们落魄山待更久,她的心思,比落魄山很多人都要单纯。”
有些人,如陈平安自己和学生崔东山,就像在自己人心上,凿出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或是水潭。
青同勉强承认这个说法,突然说道:“远与近两个例子,是不是顺序说错了?”
自己与陈平安近在眼前,而那个落魄山的右护法,可是远在天边。
陈平安笑了笑,“自己体会。”
青同随口问道:“‘有人’是谁?”
陈平安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青同便对那个名气不小的哑巴湖小水怪,愈发好奇了。
陈平安提醒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跟我不客气,问题不大,我这个人脾气好,还不记仇。可以后你要是有机会见着小米粒,你敢跟我们家右护法不客气,都不用我出手的。”
惹谁都别惹我们落魄山上的暖树和小米粒。
别跟我谈什么境界不境界的。
青同问道:“小水怪很有来头?”
陈平安憋着笑,脸色柔和几分,说道:“小米粒在我师兄左右那边,都很凶的,还带着君倩师兄一起巡山。请老观主喝过茶,请某位十四境修士嗑过瓜子,只说这两位前辈,要不是小米粒帮忙挡驾,我要多吃不少苦头,你说有她没有来头?”
青同试探性问道:“是她很有背景的缘故?”
陈平安摇摇头,啧啧道:“你要是去了落魄山,肯定会水土不服。”
青同一头雾水。
陈平安说道:“动身赶路了。”
青同哦了一声,环顾四周,可惜此时此刻有风无月。
天上月,人间月,负笈求学肩上月,登高凭栏眼中月,竹篮打水碎又圆。
山间风,水边风,御剑远游脚下风,圣贤书斋翻书风,风吹浮萍有相逢。
宝瓶洲中部,大骊陪都附近的大渎上空。
有一座大骊王朝联手墨家,耗费无数财力打造出来的仿白玉京。
青同其实颇为好奇,青冥天下的正主,就不管管?
只是再一想,道老二的那方山字印落在浩然天下,好像文庙也没管?
青同小声说道:“我留在外边等你?”
要是被这座仿白玉京针对的修士,遁法不济,听说此楼可斩飞升?
再者,此地是那头绣虎心血之一。
说实话,青同可以不用太忌惮年轻隐官,但是面对那个久负盛名的崔瀺,哪怕人间明明再无绣虎了,青同还是不敢在这宝瓶洲版图上,如何造次。
那可是一个可以与文海周密掰手腕、都完全不落下风的存在。
更早之前,在崔瀺还是文圣首徒之时,曾经跟随老秀才一起游历藕花福地。
青同就曾亲眼见识过此人的那份卓绝风采了。
要是换成崔瀺做客镇妖楼,青同自认就算有邹子的授意,自己都是绝对不敢算计崔瀺的。
再说了,谁算计谁都两说呢?
陈平安摇头道:“跟我一起登楼。”
青同犹豫不决。
隐官大人,你可别过河拆桥,上房拆梯啊。
骗我进去再关门杀?
陈平安没好气道:“你就只会窝里横是吧?”
青同默然,敢情我混得还不如一个黄庭国的六境武夫?
只得跟随陈平安一同蹈虚登楼,来到最高处一座城楼内,见到了一位镇守此地的老修士。
老人高冠博带,个子很高,清瘦容貌,眼神冷漠,看上去就有点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了。
青同见到此人后,道心一震,立即撤掉了幂篱和障眼法,低头作揖行礼,起身后默不作声。
因为已经认出对方的身份了。
对方不是文庙圣贤,而且他就算在至圣先师和小夫子那边,都是可以完全不卖面子的。
难怪大骊王朝在文庙那边,如此硬气。
只是不都说此人早就身死道消了吗?
老人只是与青同点头致意,就望向陈平安,说道:“一次两次就算了,事不过三。”
先有五彩天下宁姚。后有桐叶洲青同。
如果再加上那个担任扈从的剑修陌生。
如今外出远游,如果身边不带个飞升境,你小子是不是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见那陈平安欲言又止,想要解释什么,老人摇头道:“我不问缘由,只看结果。”
一次是看在文圣的份上,一场久违的问道,胜负是其次的,如嗜酒之人贪杯,与投缘之人同桌饮酒,谁喝得多谁喝得少,并不重要。
还有一次是看在崔瀺的份上,或者说看在这对师兄弟的份上。
当年大战开幕之前,老秀才曾经找到自己,借走了一些书籍。
除了《天问》没有给老秀才,此外《山鬼》、《涉江》与《东君》、《招魂》四篇,都交给了老秀才。
但是比这更重要的一桩谋划,还是老人与崔瀺,联手造就出一份宝瓶洲“独有”的天时。
相当于为一洲山河立起额外的二十四节气。
老人想到这里,神色和缓几分,问道:“知不知道,你当初为何会是从海上的芦花岛造化窟中醒来,而不是剑气长城?”
陈平安摇头道:“晚辈始终想不明白此事,恳请前辈解惑。”
老人没有任何兜圈子,直接说道:“得有个参照物,此事门槛极高,需要此物‘纹丝不动’,如船锚沉底。”
“就像天地间的第一把尺子,第一只秤砣,千年万年,长度和重量,都不可以有丝毫损耗。”
“想那大骊国师,绣虎崔瀺,或者说整个宝瓶洲,当初到哪里去寻找此物?”
老人说到这里,伸手指向陈平安,“就是你这个小师弟了,是你合道的半座剑气长城。”
陈平安目瞪口呆。
老人道破天机,“大战过后,宝瓶洲那份天时的残余道韵犹在,你要是不在造化窟那边入睡,早几年返回宝瓶洲,对你对宝瓶洲,都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崔瀺狠是真的心狠,在这座仿白玉京内,双方曾经有过一场对话,老人问崔瀺,事关重大,你就不与陈平安打声招呼?结果崔瀺丢出一个说法,说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是那么好当的?这种本分事,陈平安知不知道过程,半点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那个结果。
老人笑了笑,“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离开书简湖,独自走在北归路上,在一处山顶晒竹简,我与你讨要了一些?”
陈平安点头道:“说好了二十四支竹简,最后前辈还是拿走了将近三十支竹简。前辈讨价还价的本事,与浑水摸鱼的功夫,晚辈自叹不如。”
青同差点没忍住,你陈平安不过是文圣一脉的嫡传弟子,怎么跟这位前辈说话呢,客气点啊。
其实浩然天下,一直有这么个说法,天下英才,半在儒家文庙。文庙英才,半在亚圣文脉。
不过在青同看来,惹谁都别惹文圣一脉的嫡传弟子。
陈平安问道:“能否恳请前辈点燃一炷水香?”
老人笑问道:“你自己说说看,我要那么点文庙功德做什么?”
陈平安哑然。
老人没有说破一事,其实当初山顶一别,年轻的账房先生坐在马背上,曾经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并不知道那位连蒙带骗拐走不少竹简的老先生,牵马而行,还与自己有过一番好似问心的闲聊。
老人想起当年轻人的一句心声。
不吵架不吵架,真心没力气了,若是吃过了绿桐城四只价廉物美的大肉包子,说不定可以试试看。
所以老人打趣一句,“冷猪头肉,是能当包子馅吗?”
陈平安也不拖泥带水,作揖拜别道:“打搅前辈了,我们这就离去。”
不曾想老人笑呵呵道:“对了,重塑二十四节气一事,可是一笔不小的功德,真心不小了,而且你可能还不清楚,并未算入文庙功德簿,师兄崔瀺等于帮你余着这么一份家当,我呢,算是代为保管,这一炷水香,要我点燃,也行,但是你就跟这份功德没关系了。这笔买卖,做不做?”
青同顾不得什么,立即以心声提醒陈平安,“别做!千万别冲动,太亏了,亏大了!再说了,功德本就是崔瀺留给你的,以这位前辈的岁数和辈分,怎么都不会贪墨了去,回头再找个法子来这边讨要……”
老人好像察觉到青同的心声,摇头道:“不凑巧,我与崔瀺有过一桩约定,这份功德,虽然是属于陈平安的,但是如何拿回去,用何种方式,在我,而不在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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