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元凶从血泊中站起身,拼凑皮囊和魂魄。
不知何时,陈平安早已换成了手持夜游。
单手攥拳,五指弯曲,掐合掌上,再以手心纹路为山河符箓,同时运转五件本命物,嘘气成风雷。
一脚重重踩地,陈平安脚下的方圆百里的大地,瞬间变成一片金色镜面,仍是龙虎山不传之秘的雷局。雷法集大成者,是将雷法、符箓、阵法三者叠加,是谓雷局。龙虎山外,也有道门高真手握雷局之说,请神降真,调兵遣将,敕令天丁力士。呼风起雾,鞭龙致雨,拔起山岳,驱逐入海,一样可以搬运大水登岸。不过相较于天师府代代相传、被誉为万法之祖的雷法正宗,逊色太多,传闻真正的雷局,掌握远古雷部诸司总诀,术法极致,
掌握阴阳,万物荣枯,四时生灭,天地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施展雷法一道,越来越娴熟了。
陆沉忍不住笑问道:“是宝瓶洲那个你,走了趟老龙城战场遗址?”
陈平安点点头,“趁着境界高赶路快,一路南下,去了不少地方,故地重游,见了些老朋友。”
一旦被陈平安这种人真正跻身十四境。
境界就会异常扎实。
之后就是一场枯燥乏味的拉锯战,其实元凶依旧术法无穷,简直就像是要在一场问剑当中,一口气炫耀完生平所学。
只不过陈平安这边,反正就是换手持剑,将那一剑从接连三十六次,次数不断攀升到接近五十剑。
此外至多是以雷局小天地,稳固身形与道心。
或是祭出一把井中月,如雨落托月山。
战场已经再次迁徙到了托月山的山脚那边。
元凶仗剑而立,背对托月山。
距离托月山百里之外,陈平安手持夜游。
陈平安猛然抬头,看了眼两座天地之外的天幕。
一轮明月被拖拽远游。
好像有一道身形被打落人间,但是她很快就止住坠落身形,仗剑重返明月,原路往返,路线丝毫不差。
一瞬间,陈平安判若两人。
一座被元凶以剑诀敕令、连根拔起的山头,横移砸向陈平安。
但是这一次,陈平安根本无动于衷,只是挪步前行,不急不缓,一座近在咫尺的山头就自行碎裂开来。
一道弧线剑光,同样止步于数丈之外,火星迸射,火雨遍地,四周焦土一片。
此后几乎陈平安往托月山每前行数步,便有一道剑术或是术法在附近炸裂。
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身前无人,无敌之姿。
与那托月山,大妖元凶。既问剑,又问道,还问心。
为何修道?
大道之行也,仗剑直行,无需绕路。
那一袭青衫,渐渐变成了鲜红法袍。
就连十四境道法都未能阻止这种变化。
年轻隐官仿佛重回半座剑气长城,面容模糊,飘忽不定。
脸庞和身躯,是那纵横交错的千万条丝线。
而那些蔓延开来的金色因果长线,就像是一层神像的镀金色彩。
大妖元凶朝那个开始登山的年轻隐官一剑斩下。结果被渐行渐近的神异存在,只是抬起一手,就让元凶手中长剑悬停静止,因为去势太过凶狠,以至于元凶持剑手腕当场断折,保持那个劈砍姿势,元凶身形一个踉跄向
前。
陈平安一剑递出。
很简单一剑,剑斩飞升。
陆沉蓦然瞪圆眼睛,真是呆如木鸡了,满脸匪夷所思。
只见另外一个金色眼眸的陈平安站在山巅,就在那元凶身后。
手持一把金色长剑,轻轻抹过元凶的脖颈。
那把长剑横切过后,什么光阴长河大阵,什么合道托月山,皆是无用虚妄的道法。
割掉头颅。
头颅再被抓在手中。
一手提剑,一手拎头。
陆沉瞪大眼睛,问道:“是你吗?”
那人微笑答道:“是我。”
陈平安将长剑夜游收入剑鞘,沙哑开口道:“当然是我。”
陆沉直愣愣看了半天,既看那个以粹然神性现世的陈平安,又看主动将神性剥离出去的陈平安,陆沉最终长叹一声,后仰倒地,装死算了。
两个陈平安合二为一。
至于那个飞升境巅峰的大妖元凶,天地两魂都已经被一剑斩碎,人魂带着七魄,开始如灰烬飘散,万年道行,一身境界,就此消亡。
脚下整座托月山开始呈现出一种枯白色。
元凶心神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只剩下一个虚幻假象的黄衣男子,站在一旁,没有什么悲恸不甘,反而如释重负。
真名元吉的托月山大祖首徒,此生修行,无怨无悔,竭尽所能,仍是守不住托月山,虽有遗憾,可是问心无愧,再不用画地为牢,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元凶笑道:“陈平安,我这颗头颅,只管带去剑气长城,凭此昭告数座天下。”
陈平安摇摇头,将大妖元凶的那颗头颅,轻轻搁放在托月山之巅。
选择留在此地。
如果这头飞升境巅峰,不是以纯粹剑修身份落幕。
那么别说一颗大好头颅,妖丹都给你刨出来。
一座蛮荒天下托月山,开始出现分崩离析的迹象。
元凶转头看了眼陈平安,对于年轻隐官的选择,似乎倍感意外,只是很快就又半点不意外了。
元凶最后盘腿而坐,轻拍自己那颗头颅,眺望远方,微笑道:“陈平安,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了?”
一份凭空得来的十四境,还有那把杀力高出天外的长剑,以及那个神性粹然的存在。
一件鲜红法袍,在这山巅随风飘摇,猎猎作响。
但是面容身形都开始恢复正常。
陈平安说道:“我要是有你这个岁数,今天这场问剑,你都看不到我的人。”
元凶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双方不再言语。
黄衣男子,最后看了眼家乡天下。
他缓缓抬起手,朝身边那位年纪轻轻的人族剑修,竖起大拇指。
陈平安抬头望向天上那一轮月。
许久没有收回视线。
曾经担心她迟迟无法跻身上五境,在一座崭新天下会有危险,又担心她成为玉璞境后,肩上的担子更重,而他又不在身边。
担心她无法天下第一人,又担心她成为天下第一人。
大概这就是喜欢。
让一个人能够不像自己。能让乐观者悲观,能让悲观者乐观。能从绝境中看到希望,有胆子去憧憬未来。
能让一个贫寒困苦的陋巷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
能让一个连剑字都不会写的草鞋少年,跨越山与海,默默练拳百万,还要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大剑仙。
陆沉说道:“放心吧,问题不大,哪怕拖月终究不成,谁都不算白跑一趟了。”
之后就是两两沉默。
唯有山风拂过,如有阵阵呜咽。
蛮荒天下各地,在白泽敕令冬眠者醒来之后。
蛮荒腹地,一座冰冻万年的千里冰川,突然开始消融,蓦然间,就出现一位不着丝缕的曼妙女子,她的真身仿佛就是整座冰原。她伸了个懒腰,抬起手掌,打了个哈欠,然后嗅了嗅,一步就跨越数千里之地,来到一座雄伟城池,抿了抿嘴,城内一切生灵的鲜血,瞬间汇成一条鲜血长河,被她如饮
酒一般喝光。一位上五境妖族和几头地仙修士,试图以本命遁法远离这座炼狱,被她几个弹指,就打散元神,在空中绽放出几朵血花。
一座历史悠久、如今却只能勉强维持宗字头的山门,一幅祖师堂居中挂图,并非历代祖师的修士挂像,而是一幅古老山河图,绘制了一处古战场的惨烈厮杀。
一头浑身浴血的大妖真身,它脚下是一大片的金身神灵尸骸。然后挂像开始剧烈震动,这等开山老祖显灵的异象,使得宗门上下,一个个激动不已,有资格在祖师堂敬香的老修士,与那些年轻修士,各自跪在祖师堂内外,一起疯狂磕头。画卷中一具不起眼的妖族尸骸蓦然跳起,神色僵硬,环顾四周,然后走出一位青年修士,他挑了张椅子坐下,伸手一抓,拧下一颗老修士的头颅,放入嘴中大嚼起
来。
反正这群属于自身道脉的后世蝼蚁,万年以来,都敬错香了,不是死罪是什么。
此外,一个建造在蛮荒某座福地之内的小门派内,有少年突然歪着脑袋,双眼漆黑一片,怔怔出神。与此同时,蛮荒天下四面八方,那些早就各有归属的八件仙兵品秩,竟然同时切断了与主人的大道牵连,最终朝一份方向飞掠而去。一瞬间,就导致了七位上五境蛮荒修
士的重伤,其中一位被视为天之骄子的年轻地仙,当场身死道消。
此外蛮荒各地,还有几处异象,一道道苍茫气息,纷纷现世。
托月山这边,不断有山脉崩裂的巨大声响。
如同一场问剑过后的天地回响,与风声相和。
陆沉终于打破沉默,问道:“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陈平安长剑拄地,突然弯腰低头,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五指如钩,伸手覆脸。
闭上一只眼睛,还有一只金色眼眸。
陆沉难得有胆战心惊的时候,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之后,陈平安抬头微笑道:“境界什么的,越喝酒越有。”
陆沉欲言又止,他其实不是只说境界一事。
一旦自己收回道法,陈平安就会立即跌境。
练气士从玉璞境跌落元婴,武道从归真一层跌落气盛。
虽说此次问剑,成功剑斩飞升境,收益不小,只是后遗症也大,比如重新跻身玉璞境所需要面对的心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不是什么说笑的事情。
就更不谈那场人性与神性之争了。
大概这就是剑修?
这才是剑修?
自己果然不适宜练剑。
之前差点就被孙道长说动了的。
陆沉提醒道:“陈平安,打个商量,真的不能再干架了。”
再来一场类似的问剑,陆沉就真要担心连自己都得交待在蛮荒天下了。陈平安点点头,“回了。”
剑来 第八百六十八章 干架
www.lfdag
.com,最快更新剑来最新章节!
(久违的小章节……)
蛮荒三月,玉钩已落人间。
蟾宫旧主赊月已经远在浩然,此轮明月沦为一处无主之地。而曾经居中而悬的那轮“皓彩”明月,有一处死气沉沉的远古仙宫遗址,似乎曾经经历过一场术法通天的大战,占地广袤的府邸,昔年绵延不绝的数百座建筑,好像被一气
呵成夷为平地,只剩地基。
哪怕是齐廷济在内的几位剑修出手拖月,废墟依旧没有丝毫异样,直到白泽在曳落河现身之后,才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动静。
一只占据明月将近三分之一疆域的庞然蜘蛛,破土而出后,它瞬间化作人形,身形佝偻的老者容貌,再张嘴一吸,似乎将月色悉数吸入腹中,再一吐,就是一把长剑。
正是这位远古妖族剑修,先前突兀一剑将负责开路的宁姚劈落人间。
之后便是宁姚仗剑重返战场,一剑将它重新劈入明月深处的老巢当中。
它抬头瞥了眼那个凶悍无比的小婆娘,运转一门本命神通,查探虚实,有点不敢置信,不到一百岁的人族剑修?
这头远古大妖,忍不住用那古老言语,骂骂咧咧,破口大骂白泽做事情不地道。
心中惴惴,难不成万年之后的剑修,修行资质、剑道境界都这么可怕吗?
那自己醒来,又能如何?根本不顶事吧?
它再迅速散开心神,看了其余几个剑修,还好还好,虽然境界都高,不过相比那个杀气腾腾的小姑娘,年纪都算不小了。
岂不是要被围殴,它二话不说,施展出一道本命遁地术,直接从老巢穿过整个明月,然后举目远眺,大吃一惊,咦,蛮荒怎么少了一轮明月?
那就选择那个蟾宫好了。
一道白光瞬间牵连皓彩与蟾宫。
结果那位女子竟然不依不饶,几次剑光散开复聚拢,就直接御剑绕过半轮明月,剑光之快,不可理喻。
她拦住去路,问道:“要去哪里?”
既然双方都是剑修,只问一剑自然不够。
矮小老者眯眼笑道:“小姑娘脾气这么暴躁,小心找不到道侣。”
老者言语,与如今的蛮荒大雅言,差异不小,宁姚勉强听了个大概意思。
宁姚懒得废话,刚要递剑,她突然视线偏移,望向老者身后极远处。
是一个御风远游而来的家伙。
宁姚松了口气。原来陈平安并未直接返回剑气长城,而是手持一张奔月符,先到了气象相对平稳的蟾宫明月,然后沿着那条好似在两月之间架起一座桥梁的蛛线,同时再次祭出一张奔月
符,最终赶来这边。
陈平安当下脸色惨白,双手笼袖,就像一个大病尚未痊愈的病秧子,此刻站在在那条蛛线上,身形微微晃悠,微笑道:“就在这里,不用找。”
他望向那头飞升境巅峰的远古大妖,将一轮明月深处作为藏身之所,栖息养伤之地。
陈平安朝宁姚笑了笑,以心声说道:“不用担心我,你们只管继续拖月。”
宁姚点点头,毫不犹豫就返回先前道路那边,继续出剑不停,稳固那条开天道路。
先前她忍不住转头回望一眼。
宁姚发现陈平安就在看她。
可能是他心有灵犀。可能是一直在看她。
宁姚负责出剑开路,硬生生以剑气和剑意,维持那道连接蛮荒与青冥天下的大门。
此举类似当年老大剑仙的举城飞升。
齐廷济现出法相,将一身剑气笼罩明月千里疆域,就像一条绳索,在明月前方拖拽前行。
刑官豪素,置身于一轮明月中,祭出本命飞剑“婵娟”,银霜万里,与月色相融,同时递剑,一攻一守,共同阻断这轮皓彩与蛮荒天下的大道牵引。
陆芝位于最后方,祭出一把本命飞剑“抱朴”,外加陆掌教免费赠送的木盒八剑,就只管出剑劈砍明月,将其推动向前。
剑气长城的四位剑修,拖月之事,分工有序,各司其职。
豪素距离齐廷济相对最近,双方勉强能够以心声交流,问道:“要不要顺手宰掉这头远古大妖?”
齐廷济摇头笑道:“既然隐官都没发话,就不节外生枝了。”
那头大妖手腕一拧,再绕到身后如背剑,嘿嘿笑道:“真要打起来,胜算嘛,自然是你们人多势众,更大一些,就是得小心谋划落空了。”
几位剑修合力搬徙明月一事,它是没什么想法的,白泽都不管,它还管个屁。
他娘的,老子酣睡万年,一朝醒来,先被个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再看了一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打情骂俏?
先前在托月山那边,白玉京三掌教还提心吊胆呢,这会儿就又心声道:“诈他一诈!看谁虚张声势的本事更胜一筹!”
就在此时。
陆沉蓦然正色道:“要小心白泽!”
早知道就不该来这边凑热闹。
只是陆沉很快就又笑道:“好像不用小心了。”
亏得凑热闹来了,贫道颇有先见之明啊。
————
城头之上,魏晋正在炼化那数缕古老剑意。
曹峻美其名曰护道,实则是无心修行。
因为这位风雪庙神仙台的大剑仙,竟然跻身了一种境地。
以至于独独两位剑修附近,下起了一场没头没脑的鹅毛大雪。曹峻闲来无事,就蹲在城头,堆了个高高的雪人,模样英俊极了,再堆了几头巴掌大小的旧王座大妖,从方寸物里边取出两双青竹筷子,帮着那位百年之内必定剑术卓绝
的英俊剑客,腰间各自悬佩一剑,然后雪人双手持剑,分别抵住一头王座的脑袋,大概是在问它们怕不怕。
曹峻转头瞥了眼一旁如同老僧入定的魏晋。
一个四十岁的玉璞境剑仙。
之后在剑气长城以杀妖一事砥砺剑道,返乡之后,在甲子岁数,跻身的仙人境。
听说阿良曾经帮他点破元婴境瓶颈,左右在这边指点过剑术,老大剑仙丢了本剑谱,最终重返剑气长城,又得到了宗垣的数缕粹然剑意。
羡慕不羡慕?
自己都不认识阿良,左右曾经几剑碎过自己的道心,老大剑仙称赞了一句后生可畏,宗垣的粹然剑意不稀罕搭理自己。
无奈不无奈?
魏晋突然睁开眼睛,仰头望向天幕。
曹峻顺着魏晋的视线,抬头远眺,揉了揉眼睛。
视野中,一轮大月逐渐现出巨大轮廓,正在“缓缓”移动。
南边的整座蛮荒天下,估计又得再次共看一轮月了。
桐叶宗五位剑修,于心,王师子,李完用,杜俨,秦睡虎。他们先前离开剑气长城遗址后,就联袂远游,直奔日坠,拜访大骊宋长镜,以及玉圭宗韦滢。
所以错过了近距离目睹老大剑仙出剑的机会。
一行人只是在半路停步,回望北方城头那边的剑气如虹。
秦睡虎笑骂道:“先前是谁着急赶路的,站出来。”
哪怕隔得远,一行剑修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气冲斗牛的浩大剑气。
李完用目眩神摇,长呼出一口气,使劲搓脸,“大概唯有这一剑,才当得起‘最纯粹’三字。”
杜俨眼神恍惚,喃喃道:“我们这辈子,练剑百年千年,哪怕更久,最后能够递出这么一剑吗?”
哪怕此生只有一剑都好啊。
王师子说道:“其实左先生的剑术,最接近老大剑仙。”
一提起左右,几个大老爷们,就不约而同望向唯一的女子。
于心置若罔闻。
其实在剑气长城那边,未能见到左先生,也不错。
于心不忍左右为难。
她继而自嘲,左先生岂会因为自己单相思的那点儿女情长,为难半点?
左先生,只会让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共为难吧。
陈三秋和叠嶂,跟随邵云岩和酡颜夫人,连同龙象剑宗十八剑子,一起御剑去往南边的渡口。
老大剑仙从剑气长城远游蛮荒之时,曾经故意放慢身形,低头望去,与陈三秋和叠嶂点头致意。
两个年轻晚辈……被迫抬头,然后只是惊鸿一瞥,就再不见老大剑仙的踪迹。
马苦玄揍完人之后,拍拍手,神清气爽。
最有意思的事情,是那位悲愤欲绝的老元婴,仰头望天,大声喊道:“贺夫子,难道就由着这厮肆意伤人吗?”
坐镇天幕的那位文庙陪祀圣贤,都没有用心声言语,直接开口说道:“我不在。”
马苦玄闻言大笑,不曾想这个有资格吃冷猪头肉的贺夫子,还挺风趣。
不再理睬那拨可怜兮兮的谱牒仙师,马苦玄去余时务那边坐着。
高明问道:“老马,与你说个事儿。”
马苦玄笑道:“有屁就放。”
高明问道:“我能不能转投落魄山,给陈平安当弟子啊?我觉得去那边,跟隐官混,可能出息更大些。”
婢女数典,还有少年的师兄,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这个少年要么闭嘴不说话,只要一说话就不着调,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胆大包天,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高明低头摸着那把心爱柴刀,自顾自说道:“至少出门有面儿。不像跟着老马你走南闯北,遇到的山上仙师,无论男女,瞧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余师伯祖,那句话怎么说来
着?”
余时务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高明使劲点头,“对!”
“选不了在哪里投胎,拜师也差不多,就乖乖认命吧。”
马苦玄不怒反笑,而且笑得还很开怀,不似作伪,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再说了,师父也没太亏待你,说了带你上山修行当神仙,跟着我吃香喝辣,两件事都做到了。”
高明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
少年当初在小镇酒楼那边,跑路之前,还不忘拿起手中柴刀往那具尸体身上擦拭了一下血迹。
其实当初那拨同乡没有赶他走,也没有埋怨他乱砍人,闯下大祸。
大概是因为这个一起长大的愣子,打架下手最重,还喜欢冲在最前头。
但是当少年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心虚,害怕和胆怯,就觉得挺没劲的。
要是马苦玄一行人没出现,他也就继续跟着同乡们厮混了,毕竟他也没其他地方可去。
可既然马苦玄当时说了,可以跟他上山当神仙,柴刀少年就想知道什么叫神仙。
高明好奇问道:“老马,你跟陈平安不是同乡吗,怎么就较上劲了?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要惹他。”
马苦玄抬起双手,抱住后脑勺,眯眼笑道:“同龄人当中,好像就我胜过他两场?”
少年抬头赞叹道:“那老马你很可以啊,也算曾经风光过了。”
马苦玄指了指余时务,“不过如今真正让陈平安忌惮的人,是你们的余师伯祖。”
独自一人,三份武运。
真正意义上的神灵庇护。
余时务看着那几个晚辈,摇头笑道:“你们还真信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