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而且一位剑修,能够两次跻身玉璞境,实属不易。
别说是蛮荒天下,就算在剑气长城,都屈指可数。
这笔买卖,确实划算。
若是再宰掉那个仙人,就更划算了。
看那大妖元凶的架势,既然没有将那仙人丢出托月山地界,明摆着是在等着陈平安毁约了,而且绝不拦阻。
陈平安双指一点,将那两个妖族真名文字打碎,就算蕙庭在红叶剑宗祖师堂搁放有一盏续命灯,也无半点用了。
那头仙人境大妖瞪大眼睛,颤声道:“蕙庭!”
陈平安说道:“还不滚?”
托月山中,那位形神枯槁的仙人迅速收敛心神,一脸不可思议,试探性问道:“真让我活?”
不信拉倒,不走更好。
陈平安沉默片刻,见那仙人仍然狐疑不定,便要运转那枚悬空的五雷法印,不料万丈法相一个猛然下沉,双脚踩踏之下,大地塌陷出两座巨坑。
陆沉立即打量起陈平安的人身天地,竟然同时亮起了一串的妖族真名,而且个个都是岁月悠久的飞升境。
陈平安一剑再斩托月山。
刹那之间,山水朦胧,别有洞天,莫名其妙置身于一座景色乏味至极的秘境当中。
是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一眼望去,哪怕是以陈平安当下的十四境,穷尽目力,也未能看到出口。陈平安当收起万丈法相,走廊随之缩小。右手边是数不胜数的房门,另外一侧类似早年剑气长城的两端尽头,是无尽虚空,是不知通往何处的光阴长河。历史上,许多文庙陪祀圣贤就是陨落在这条道路上。早先的四座天下,加上如今的五彩天下,相互之间所谓的“接壤”,无非是被先贤们开辟出类似数条驿路、构建有光阴渡口的存在,山
巅大修士的“飞升”,才能凭此远游,跨越天下,不至于迷失在光阴长河当中,沦为一具具天外尸骸。事实上几座天下,相互间相隔极远。
陆沉皱眉道:“是白泽出手了,还故意挑这个时候动手,是在挑衅老大剑仙吗?不愧是白泽,要惹也惹不该惹的。”显然是白泽一回到蛮荒天下,在陈清都一剑斩杀远古高位神灵后,就立即礼尚往来,在曳落河那边,唤醒了那拨实力强横的沉睡者,长久冬眠于各处秘境的远古大妖,即
将彻底苏醒过来。
只是白泽在打破那些冬眠后,似乎自身实力有所下降?
难怪白泽如此有恃无恐,这条道路,走得委实出人意料。
陆沉坐在莲花道场内,一番推演过后,啧啧称奇,抚掌而笑,“原来如此,懂了懂了,白泽的十四境合道之法,如此奇思妙想,足可媲美贫道的五梦七心相。”
山巅皆知白玉京三掌教,有那玄之又玄的五梦七心相,玄妙到了陆沉自己都无法破解的地步。
分别梦儒师郑缓,梦中枕骷髅复梦白骨真人,梦栎树活,梦灵龟死,梦化蝶不知我是谁、谁梦谁醒。
五梦之外又有七相,与陆沉大道同行,木鸡,椿树,鼹鼠,鲲鹏,黄雀,鹓鶵,蝴蝶,依次大道演化而生。
如果说三教祖师的存在,各自决定了一座天下的道法高度。那么白泽的合道方式,就是对其它几座天下的一种最大震慑,虽说白泽并不好战,对于杀戮一事从无兴趣,可如果因此就将白泽当做一个心慈手软的大修士,那就太天真
了。万年之前,大地之上,妖族强横天下之辈,不小心死在白泽手上的,极多。人族修士,无论是练气士,还是纯粹剑修,白泽一样打杀不少。
白泽在万年之前的那场河畔议事,为了让两座天下都得到休养生息,主动牺牲了妖族的利益,交出了相当部分大妖的真名,这才有了后世流传浩然天下的搜山图。但是白泽此举,意义深远,就像他为天地画出了一条底线,那就是必须保证妖族的繁衍生息,不至于太过强大,肆意攻伐,导致战火绵延所有天下,但是白泽也绝对不允
许任何外界势力,能够对妖族进行赶尽杀绝。
过线者,越界者,即与白泽为敌,等于一场分生死的大道之争。
一旦蛮荒天下的妖族修士折损严重,白泽的修为就会随之暴涨。
陈平安站在原地,不着急剑斩秘境,也不着急御风前行,而是换成右手持剑。
先前递出那倾力一剑,哪怕是以十境武夫归真一层的坚韧体魄,恐怕也要伤筋动骨了。
陈平安轻轻呼吸一口,让体内山河气象趋于平稳,
先前两袖春风,人身小天地,如天人感应、大地共鸣一般,春雷震动。长剑夜游悬停在身形左侧,陈平安心意微动,夜游剑刃刺入光阴长河之中,只剩下半截剑身,剑锋如同横切一道虚无缥缈的天幕墙壁,然后凭借与夜游的一丝神意牵引,
试图确定一墙之隔,到底有多遥远,结果竟然出现了一阵不由自主的头晕目眩,陈平安赶紧稳住道心,收起那一粒心神芥子。
道路在天外。之所以不急,是因为与留在托月山地界那边的金身法相和青衣道人,厮杀照旧,三者之间的心神感应依旧清晰,藕断丝连。陈平安凭此依然可以洞察大妖元凶的所有动向
。
不是佛家的八万四千法门。
这条好似无止境的走廊,一道道房门上,都铭刻有一个数字,一到九,起始于三,之后九个数字,看似无序排列。
“是术家手段,按照密率排列数字。”陆沉解释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走到了尽头,就会遇到一个没有数字的屋子,可如果给不出准确的数字,这座小天地肯定就会轰然崩塌,威力大致相当于……一位飞升
境巅峰剑修的生平最得意一剑?当然了,要是咱俩运气够好,猜中了数字,就可以大摇大摆走出秘境。”陈平安笑道:“密率?听说过,术家祖师堂有一件镇山之宝,就是通过密率打造出一座大道自行循环的阵法天地,可以算是术算一脉的压箱底手段了,那块祖传罗盘,传闻
历代祖师爷和术算天才,合力炼化了足足六千年,对了,罗盘真能够随意拘禁住一位剑修之外的飞升境修士?”陆沉撇撇嘴,“那是旧黄历了,在计算到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这个数字的时候,遇到了第二个虚无缥缈的大道瓶颈,术家两位祖师爷就不太敢往下推演了,毕竟之前就吃过两次大苦头,生怕功亏一篑,招来天道压胜,导致重宝崩裂,结果遇到了你那个师兄,绣虎帮忙跨过了那道天堑,当然跟崔瀺这个外人不太把那件镇山至宝当回事,心
境反而最为湛然无垢,大有关系,不是说他的术法手段,就一定高出术算祖师爷。”
陆沉感叹一声,“之所以说是旧黄历,就是你方才所谓的‘剑修除外’,得去掉了。”
陈平安微微皱眉。陆沉笑道:“别多想,贫道的旧黄历,还有一层含义,那两位痴迷学问钻研的术家祖师爷,未能在那场战事中建功,拿下一头飞升境大妖,或是帮着陈淳安联手对敌刘叉,可不是他们有意作壁上观,而是内部出现了一位天资极好的叛逆,用心险恶,处心积虑,故意给出了八个错误数字,之后的几百位,自然都是错的了,导致那块罗盘出了
大问题,差点就要彻底销毁。”
陈平安默然。
大道之行,山水险峻。
陆沉叫屈喊冤道:“贫道消息灵通,咋了个嘛,碍着谁了。”
陈平安冷笑道:“那咱俩就趁着片刻闲暇,好好翻一翻旧账?”
比如骑龙巷的石柔。白玉京三掌教通过她的一双眼眸,吃饱了撑着,看了小镇多年。
陆沉开始转移话题,“那元凶是在拖延时间?意义何在?托月山又没长脚,那么是在等救援喽?比如那个重返蛮荒的白泽?”陈平安抖了抖袖子,飘掠出一条数以千计的符纸,是最普通的黄箓材质,在山水渡口、仙家客栈都不稀罕卖的货色,山泽野修在市井坊间的降妖除魔,此物倒是必不可缺
,陈平安伸手以掌心覆住一张符纸,再一抹,数千张黄箓瞬间成符,皆是清一色的山水破障符。
再一挥袖,一条符箓长河如斥候探路,率先远游。
陆沉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不要太过贪恋和沉溺于境界。”
一旦成为名副其实的十四境大修士,一座天下,任你山门禁制森严,一样如入无人之境,任你山河广袤无垠,大可缩地山脉,随便跨越江河,随心所欲。
这种无拘无束,与纯粹剑修的道心,天然相契。
陈平安点点头,“当然需要自省,由奢入俭难。”
手持利刃,杀心自起。
道法一肥,天下就瘦。
得道之人,一旦拘不住哪怕只是些许的心猿意马,就会闲来打蚊蝇,忽起杀尽蚊蝇心。
轻则道心流散,重则走火入魔。陈平安缓缓而行,突然停步,随手打开一扇房门,发现里面是两幅定格的光阴画卷,一幅清晰,一幅模糊,这是因为陆沉暂借道法给自己的缘故,所以出现了两种画卷景
象的重叠。其中一幅山水画卷,是个背大箩筐的小孩子在登山,而陆沉那幅光阴图,是乘舟海上,撑船人,正是那个不记名弟子,道号仙槎的顾清崧,不过那会儿的仙槎,容貌瞧着还很年轻,方脸大眼睛,长得挺虎头虎脑的。一叶扁舟,两人出海访仙,看那倾斜坠入水中的船头,似乎要辟水而行了,而大海深处,似乎有一粒光亮,柔和静谧,就像
在等待这条小船。
陆沉尴尬笑道:“别看了别看了,小心着了元凶的道。”
陈平安笑道:“各看各的,怕什么。”
陆沉无奈道:“说这种话,不亏心吗?”
陈平安发现那条符箓流水,一路飞掠不知几万里,这条走廊,就像一口无底古井。不去管那些符箓的徒劳无功,陈平安始终驾驭长剑夜游,不断切割那堵光阴屏障的无形墙壁,然后记住零星几次的异样动静,在心湖书楼内专门摊开一本崭新账簿,详细
记录在册。
陆沉解释道:“此地是一处光阴长河的漩涡,类似归墟通道,光阴长短,路途远近,不可以常理揣度。”
陈平安点点头。这类玄之又玄的大道显化,机会难得,实打实的千载难逢,哪怕只是多出一丝一毫的明了感悟,都等于在某条他人开辟出来的道路上,成功跨出一步,有了第一步,就等
于有了大道方向。
所以陈平安才会拿夜游长剑试探虚实,
何况外边天地,一尊脚踩仿白玉京的金身法相,同时掌控剑仙幡子和五雷法印,再有那位类似阴神出窍远游的青衣道人,与那河上姹女以层出不穷的水法对攻。
都没闲着。
陆沉问道:“外边还在斗法?”
陈平安点头道:“元凶在砍白玉京了。”
元凶的每次递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白玉京实在太过,一些个暗藏深处的大道流转,哪怕陈平安是将其炼化的主人,一样未能完全勘破,再加上对道门术法一途,实在了解不多,很多地方,都是知其然不知
其所以然。就像山下凡俗的篆刻大家,能够刻出一方极佳印章,可事实上对于玉石内在肌理,都不敢说全部透彻。
所以只要确保那件仙家重宝,不至于被元凶砍碎就行。
元凶越是以能剑术拆解一座仿白玉京,陈平安越是可以袖手旁观,在旁观道。
唯一可惜,是玉符宫开山祖师所仿造之物,是大几千年前的那座旧白玉京了。
陆沉揉了揉下巴,“这就奇了怪了。”
元凶要是站着不动,就可以帮助托月山支撑更久。
不然看似施展神通,术法迭出,只会让陈平安朝托月山少递出几十甚至几百剑。陈平安说道:“大妖元凶当然也希望痛痛快快厮杀一场,比如以纯粹剑修身份,与人问剑。至于是不是我,其实不重要,只要对手的境界足够,比如换成齐老剑仙,说不定
这会儿都开始拿剑互砍了。”
稍后自己离开此地,一定让剑修元凶得偿所愿。
陆沉没来由说道:“那个家伙,到底吃掉了多少个拥有王座实力的蛮荒大妖?”
陈平安想了想,“很多。”
再次重复了一遍,“很多!”
周密的后手之一,就是料定白泽会重返家乡,心甘情愿辅佐剑修斐然,这位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一同与浩然对峙。要知道文海周密阴神所在,是那个被他吞并大道的十四境修士陆法言,而阳神身外身,正是枯骨王座大妖白莹,此外还一鼓作气吃掉了切韵,黄鸾,曜甲在内等一众旧王
座。
这还只是周密放在台面上的成果。
如果不是算准了白泽会重返蛮荒,估计以周密的胃口,还要在暗中吃掉更多的飞升境。
这种事情,恐怕除了周密,其实换成任何一位大修士,哪怕同样是十四境,还是谁都做不到。
陆沉由衷感叹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家伙真可以算是个……独醒之人。”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首先需要得到托月山大祖的默许,其次需要周密自身境界足够,拥有打杀十四境大修士的实力,最后,也是最大问题所在,还是周密能够以自身的通天学问,解决掉那些大道相冲的隐患,周密还要保证不至于如此逆天行事,不被蛮荒天下的大道厌弃镇压,反而折损
自身实力……
否则那位托月山大祖,为何不亲自来做此事?大可以凭此跨出最后半步,大道圆满无缺漏,真正跻身十五境。
非不愿,实不能。
极有可能,已经登天的周密犹有手段,让这些带往新天庭的“鸡肋”存在,剥离出来,再彻底打消殆尽,好让白泽弥补那份唤醒冬眠大妖的大道折损。
比如……真名皆归白泽?
那么陈平安的合道半座剑气长城,捻芯以缝衣人的手段,帮助陈平安承载大妖真名。
就成了一记不讲理的关键手。
拦阻白泽,截取真名。
准确说来,是留在人间的年轻隐官,阻拦身在天外的神人周密。
一条独木桥,好似有人拦路,截断津流,舍我其谁。
陆沉佩服不已,“先前在曳落河那边,白泽没有对你出手,确实不是一般的高人风范了。”
陈平安说道:“互换立场,我也不会动手,我尚且能够做到,白先生当然更是,无须担心什么。”
陆沉一时间呐呐无言,有点明白隐官大人的长辈缘是怎么来的了。
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而且最重要是诚心啊。
陆沉犹豫了一下,问道:“陈平安,你其实不是左撇子,对不对?”陈平安没有藏掖什么,“小时候上山,摔了一跤,右手被割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干不了活,很长一段时间都得用左手,后来就习惯了,而且烧瓷拉坯,也讲究两手均衡,
所以我谈不上左撇子右撇子。”
好看的风景,值钱的草药,往往都在险峻处。
陆沉彻底无语,“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极有可能,陈平安右手的出剑与递拳,从未真正下过死力,就算有过,在一切外人眼中,肯定一直隐藏极好。
所以陈平安伪装极好的“左撇子”,其实又是一层障眼法。
陈平安笑道:“又没碍着谁。”
遥想当年,那个泥瓶巷的草鞋少年,当时路过自己的算命摊子,那会儿瞧着多质朴,与人言语,从头到尾,没半句怪话的。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财迷依旧。
其实深究起来,陆沉倒是不奇怪陈平安的变化。一本书字数越少,余味越长。反观字数一多,往往就越经不起细细推敲,不过白纸黑字,对错是非,毕竟都在里边了,一目了然,苦难,砥砺,坚持,取舍,远游,返乡
,失望,希望。
陆沉瞥了眼陈平安手持长剑,神色凝重起来,“怎么回事?为何如此界限分明?”
在天外,她曾亲手斩杀披甲者。
陆沉在参加那场河畔议事的时候,就已知晓此事。
毕竟她是提着一颗头颅,参加的议事。
然后她就那么随手丢入光阴长河当中。
那一幕,陆沉相信自己就算再过一万年,都会记忆犹新。但是按照陆沉的推演,她哪怕在那场天外厮杀当中,大道受损颇多,可仍是不至于当下这般境地,就像她是她,陈平安是陈平安,剑就是剑,持剑者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的持剑者。陈平安低头看了眼手中长剑,说道:“我当年莫名其妙离开剑气长城,出现在海上一处名为造化窟的地方,后来发现被崔师兄不知以什么手段,打断了我与她的那份心神牵
引。”除了有意让陈平安误入歧途,一直如坠云雾,不得不反复扪心自问,人生到底是真实无疑,还是一场大梦虚妄,需要陈平安去选择。而造化窟三梦之后,彻底打断陈平安
与她的牵连感应,又是第四梦的关键之一。
崔瀺好像故意让陈平安失去这份“心安”,教给这个小师弟一个道理,世间一切外物,都不足以成为一颗道心的依凭。
陆沉笑道:“绣虎用心良苦,这样的师兄上哪儿找去。”
“你也想要一个?”
“那就算了,免了免了,贫道小胳膊细腿的,多半无福消受。”
自家的师兄就很好嘛,白玉京大掌教,那是公认的道法高,脾气好。
话说回来,余斗,陆沉,陈平安,三人好像都是师兄代师收徒。
陆沉说道:“差不多可以了,此地久留无益。”
陈平安点点头,重新左手持剑。
长廊天地之外,元凶接连递出二十余剑,竟然成功斩断仿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之间的衔接。
大妖元凶终于停剑,低头看了白骨裸露的持剑之手,出现了一抹恍惚神色,很快就眼神坚毅起来,抬头远望曳落河那边。
白先生终于返乡了。
那就可以放心了。
不曾辜负师恩,不曾辜负家乡。
只希望自己也不曾辜负白先生的赐名。
万年之后,见不见面,其实不重要了。
剑斩虚空,从云雾涟漪中走出一位没有施展法相的青衫剑客。
元凶站在托月山之巅,提起手中长剑,“问剑?”
陈平安点点头。
对峙双方,各自收起了法相、阴神。
蛮荒天下,大祖首徒,剑修元凶。
剑气长城,末代隐官,剑修陈平安。
元凶脚尖一点,从托月山一闪而逝,直奔那一袭青衫。
陈平安身上突然蔓延出无数条黑白长线,一瞬间整个人动弹不得。
是先前那杆金色长桥贯穿万丈法相,牵扯而起的因果线。
这意味着陈平安一次次远游路上,越喜欢多管闲事,越不把修道之人的远离红尘当回事,随之生发而起的因果线就越是繁密。
作茧自缚,不堪重负。
陈平安以心神驾驭长剑夜游,尽量斩断更多的因果线,同时祭出本命飞剑井中月,数以万计的攒簇剑阵,护住自身四周,用以阻滞元凶的近身递剑。
剑阵脆如琉璃碎,砰然四溅而来,一人一剑杀至眼前,剑尖直指陈平安眉心处,一粒金光,转瞬即至。
陈平安反手一剑,斜斩元凶头颅。
下一刻,陈平安就跌出去数十里距离,地面之上,被陈平安双脚硬生生犁出一条裂纹。
哪怕陈平安悄然施展水云身,身上仍然多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的金色因果长线。
元凶那颗本该被斩落的头颅,亦是多出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剑气裂纹。
双方几乎同时身形消散,各自划出一道璀璨弧线,然后在数十里之外的战场,双方撞剑在一起,罡风大作,陈平安再次倒飞出去
,后背直接凿穿了一座先前被打烂山尖的山头。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剑意裹挟一条粗如山峰的金色闪电,瞬间将整座山头击碎,大地之上出现一个大坑。元凶御风悬停,未能刺中那个年轻隐官,元凶微微皱眉,身形再次消失不见,看似随意抖了个剑花,天地之间,蓦然出现一条火焰长线,与一条水路轨迹,两道剑光,风驰电掣,最终各自首尾相连,衔成一圆,元凶再一抬手,如同两个圆环的剑光,开始蔓延出两道水幕火帘,最终熔铸一炉,竟是融合两条大道,水火相容,火中雨水,大
火熊熊燃烧于光阴长河之中。
千里山河战场,大地翻裂,岩浆四起,雷电交织。
一袭青衫被元凶一剑当头劈落,陈平安整个人狠狠撞在地面,大地随之凹陷。
毕竟陈平安的十四境,是与陆沉暂借道法而来,无论是两把本命飞剑的炼化磨砺,还是自身剑道高度,都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十四境纯粹剑修。
而且有意无意,陈平安主动舍弃了那份无人之境。
故而战场之上,每次剑锋相击,都是大妖元凶步步紧逼,陈平安吃亏更多,一退再退,一次次尘土飞扬。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功夫,剑光就已经闪过百余次,以至于整个千里天地,黄沙滚滚,遮天蔽日。
元凶没有给陈平安任何喘息机会,持剑近身厮杀之余,已经施展了不下三十种远古剑术。
而陈平安就只是递出了十九剑。
但是陈平安的递剑速度,反而越来越快,似乎后一剑始终被前一剑牵扯而出,如同纯粹武夫的一口真气不断绝。等到二十剑过后,就换成了陈平安占据上风,一场登山,身形刚好落在托月山的山门口,陈平安一路递剑不停,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数剑叠为一剑,剑光合拢一线,以
至于元凶竟然暂时只能招架而无还手之力。
三十六剑过后,陈平安非但没有继续出剑,反而瞬间撤离托月山,换成左手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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