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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陈平安只是听着,然后老老实实保持沉默。
礼圣嘛,说什么都是道理。
礼圣一震衣袖。
天地气象浑然一变。
一直被“朱厌”在内的某几个大妖真名,压得几乎快要窒息的陈平安,突然瞬间如释重负,重新变成了一袭青衫。
礼圣最后提醒道:“陈平安,稍后你还要参加下一场河畔议事。”
与此同时。
蛮荒天下那条直线上,一左一右,最两边,多出了两位。
只不过并非通过托月山的镜花水月现身,反而像是从文庙这边,跨越那座蛮荒天下山河图,走到了那边。
白泽!
浩然九座雄镇楼,镇白泽的那个白泽。
十万大山的老瞎子!
聚集在托月山的妖族修士,先是愕然,然后哗然,最终喧闹震天。
绝大多数的妖族,无论是飞升境大妖,还是身居某个显赫位置的玉璞境,它们第一次如此沉默且整齐,向那位存在,或者抱拳行礼,或者握拳捶胸,以示敬意,偶有开口,都是同样一个说法,尊称一声白泽老爷。显而易见,对于蛮荒天下来说,白泽,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担任天下共主的存在。
至于白泽老爷为何在万年之前,选择背叛蛮荒天下所有同类,在先前那场大战之中,又为何袖手旁观,
怨气归怨气,服气依旧服气。
道理再简单不过,白泽活得够久,足够强大。
再说了,只要白泽老爷这次愿意返乡,那咱们再去一趟浩然天下,都没问题!
更何况,还有那个两不相帮一万年的老瞎子,竟然这次也选择站在了蛮荒天下这边。
不过浩然天下这边,一左一右,同样出现了两人。
一个鸡汤和尚,曾经护送那位为浩然天下传法点灯之人。有些佛书记载,正是老和尚为其掌灯护法三十载。
以及一位消失了三千年的斩龙之人。
因为白帝城城主,已经转身,与那位老者,低头抱拳。
哪怕只是遥遥看见一眼的蛮荒天下的绯妃,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更何谈浩然天下的渌水坑澹澹夫人,以及所有五湖水君,自然都感受到了一股气势磅礴的大道压胜。
瘦竹竿似的老瞎子,双眼凹陷,双手负后,微笑道:“我就是看个戏,站哪里不是站。”
一袭雪白长袍、不再青衫落拓的那个斩龙之人,今天终于恢复真实面容,是一位看着很年轻的男子,好像与老瞎子针锋相对,笑道:“杀谁不是杀。”
今天对峙双方,浩然天下,蛮荒天下。
在两者之间,又有一座屹立万年的剑气长城。
其实哪怕是文庙议事众人,绝大部分山巅修士,都不曾去过剑气长城。
更多浩然天下的人,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剑气长城。
只是听说那边剑修如云,那边的人都会敌视浩然天下。
就好像那边的人,就只是剑修,只有剑修。
不讲道理。粗鄙不堪。只会练剑,是异类。
没有悲欢离合。
那边的生生死死,好像都与浩然天下关系不大。
因为没见过,没听说,不知道。
所以在地上那幅蛮荒天下山河图的边缘地带,出现了最新的一条长线,是那剑气长城。
接下来一幕。
哪怕是陈平安这种人,都开始老脸一红……觉得礼圣这个手笔,太不讲理了。
因为那边出现了一幅山水画卷,是一座酒铺,还有一对楹联。
剑仙三尺剑,举目四望意茫然,敌手何在,豪杰寂寞。
杯中二两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一醉方休,钱算什么。
最后是那横批:饮我酒者可破境。
老秀才拿胳膊一捅身边圣人伏胜,“咋样?”
伏老夫子只得“物归原主”,无奈道:“绝了。”
左右伸手抵住额头。
阿良感慨万分,“好字,学我。”
青神山夫人会心而笑。
这就是剑气长城的那座酒铺?
陈平安突然拿出一壶酒,开始饮酒。
因为接下来一幅画卷,是一堵墙,挂满了木牌。
一块块酒铺的太平无事牌。
不少无事牌,其实连陈平安都没有见过。
因为当时陈平安已经去了老聋儿坐镇的牢狱。
再次重见天日,去往城头,飞升城已经飞升离去。
花好月圆人长寿。剑修高魁。
而此人,也是剑气长城龙君一脉的最后一位剑修。此人此生最后一次出剑,是高魁问剑龙君,是晚辈问剑祖师。
为情所困,剑不得出。风雪庙魏晋。
此处天下当知我元青蜀是剑仙。南婆娑洲大瀼水弟子。
此地酒水价廉物美,极佳,若能赊账更好。陶文。
师父卖酒,徒弟买酒,师徒之谊,感人肺腑,天长地久。弟子郭竹酒。
昔年风流不足夸,百战往返几春秋。痛饮过后醉枕剑,曾梦青神来倒酒。
然后那个不通文墨的元婴老剑修,犹不尽兴,偷偷摸摸,用了个化名作署名,又写了一块无事牌。
斗诗一事,老子自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二掌柜除外。
人间一半剑仙是我友,天下哪个娘子不娇羞,我以醇酒洗我剑,谁人不说我风流。
这是北俱芦洲一位元婴剑修写的,战死了。
太徽剑宗第四代宗主,韩槐子。此生无甚大遗憾。
韩槐子也战死了。
宁姑娘,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很伤心。刘铁夫。
这是剑气长城的一位龙门境本土剑修,跻身了金丹没多久,就战死了。
老子看遍无事牌,斗胆一言,我浩然天下剑修,剑术不如剑气长城又如何,可字,写得就是要好许多!
这块无事牌,是唯一一块正反两面都写有文字的。
浩然天下如你这般不会写字的,还有如那二掌柜不会卖酒的,再给咱们剑气长城来一打,再多也不嫌多。
正面是扶摇洲一位年轻金丹剑修所写,反面是剑气长城一位元婴剑修所写,后来双方还成了朋友。
礼圣一脉君子王宰也留下了一块无事牌。
待人宜宽,待己需严,以理服人,道德束己,天下太平,真正无事。
为仁由己,己欲仁,斯仁至矣。愿有此心者,事事无忧愁。
无事牌上两句话,第一句是行书,第二句是蝇头小楷。
一块署名中将“仙”字涂抹、再改成“修”字的无事牌。
从不坑人二掌柜,酒品无双陈平安。
文圣一脉,学问不浅,脸皮更厚,二掌柜以后来我流霞洲,请你喝真正的好酒。流霞洲剑仙司徒积玉,老子玉璞境,怎么就不是剑仙了?
林君璧饮过此酒,三年破三境而已。
来时元婴,去时元婴,不曾破境,愧对美酒。北皑皑洲,邓凉。
喝得酒,杀得妖,作得诗,才情不输二掌柜,相貌惜败吴承霈,我这一生很圆满,就缺个媳妇了。
兜里有钱,喝垮酒铺。
剑术尚可。
老子与阿良联手,可杀飞升境大妖。
阿良如果将来跻身十四境,一定是合道脸皮。
放你娘的屁,这场大道之争,狗日的争不过二掌柜。
纳兰彩焕,我去去就来。
牧笛,驼铃,皆是风过声。
好林泉都付与闲人,好娘们都被拐走了。
这辈子未曾醉过,怨酒。
陈李,佩剑晦暝,飞剑寤寐。百岁剑仙,唾手可得。
世间无好喝之酒,狗日的还我酒钱。
陆芝确实好看。
人生苦短,练剑太难。
托是什么,不存在的。二掌柜坐庄,高风亮节,光明磊落。
阿良是那中土神洲书香门第出身?我打死不信。隐官真不是那浩然天下的高门豪家子?我不信。
纳兰老贼,要么滚远点,要么给白姑娘一个名分。
左右剑术比我略高一筹。
叠嶂姑娘,如果二掌柜对你毛手毛脚,告诉我一声,我去告诉宁姚。
这一遭,乘兴而来,乘兴而去。
次次都是我结账酒水钱,如果哪天我不在酒桌旁边了,二掌柜,给我个面子,为那群穷光蛋朋友破例赊欠一次,先行谢过。
浩然天下,有哪九洲?曾经听过,已经忘了。
看了她一眼,人间颜色如尘土。
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的蝉鸣特别吵人,冬天路上积雪冻屁股。只是忘记了哪一年。
凭什么我是剑仙他是元婴剑修,五十岁的时候,我还是龙门境,他就是元婴境。救我作甚?
怎么会有一座天下,只有一轮明月?与老子一般打光棍吗?
有些事,总是姗姗来迟。有些人,总是匆匆离去。喝酒真苦。
她那么大的腚,那么细的腰,到底有啥子好嘛。
黄花黄,白云白,青山青,少年年少。
一拳就倒二掌柜,笑得我腰子疼。
桌上灯半黑,窗外月半明,有人觉得不够亮,有人觉得不算黑。还剩酒半壶,吐完再喝啊。
皇帝宰相状元郎,是什么东西,能当佐酒菜吗?祖坟又是什么?
对错都在酒碗中。
我家城头,高过白云。浩然有吗?
城头剑气,龙蛇飞动。
几天没来大碗喝酒,无事牌怎么这么多了?
已负美人辜负剑。
呱呱坠地,大笑而去。
不是剑修怎么了,偏要来这里喝酒。
年复一年勤勉练剑,也没练出个上五境。倒是喝那哑巴湖酒没几碗,就真喝成了个哑巴。
今天好像没什么可写,下次喝过酒再补上。
最近二掌柜不来蹭酒,买酒的姑娘们都少了,喝酒没滋没味啊。
墙上无事牌晃得厉害。可我没喝醉。不比剑术比酒量,董三更加上陈熙,都要喊我哥。
老大剑仙,你不收我为嫡传弟子,凭良心说,是不是怕我剑术超过你老人家?
我们这边,玉璞境都只是剑修,听说浩然天下的金丹、元婴剑修,就是什么剑仙了,老子没被绶臣砍死,差点被这种事笑死。
二掌柜不是个娘们,真心可惜了。
今天换了件紧身些的衣裙,坐在不宽的长凳上喝酒,好像隐官大人蹲在路边一直看我。
老子只要喝过了酒,剑砍董三更,拳打狗日的,脚踢二掌柜。
听说浩然天下的仙子,每次往脸上涂抹胭脂水粉,得耗费半个时辰,那还不得有个七八两重?真能好看吗?
做过一个梦,不知是哪里。
男女情爱,相互喜欢时,是圆圆镜,团团月。情伤过后,就是一锤碎出无数月,好像没那么喜欢了,但是记起更多。
坐在小板凳上当说书先生的二掌柜,有点潇洒。
外乡剑修,都早些回家。
陈平安是我家乡人。
见此美景,感激不尽。
……
礼圣拂袖收起画卷,笑道:“再议。”
至于双方何时何地再议,这位读书人都没有说。
只是收起了文庙这边的镜花水月。
谋之在多,断之在独。
真正议事所在,还是是那座天庭遗址。
下一刻,阿良和左右对视一眼,都有些神色凝重。
因为陈平安不见了。
一条河畔。
不知为何,三教祖师,并未现身。
礼圣。
亚圣。
文圣。
白泽。
老瞎子。
斩龙之人。
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
鸡汤老和尚。
道老二余斗。
白玉京三掌教陆沉。
岁除宫吴霜降。
还有几位陈平安辨认不出身份的存在。
无一例外,除了陈平安,都会是十四境。
吴霜降微笑道:“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陈平安点点头。
陆沉使劲挥手,“陈平安,是我啊。”
陈平安视而不见。
站在一旁的老秀才轻声道:“听听就算。”
陈平安嗯了一声,干脆就蹲下身,尝试着伸手掬水。
手掌一捧水中,出现了白衣,她身材高大,一双金色眼眸。
老秀才使劲跺脚,“哎呦喂,前辈……个锤儿,原来是神仙姐姐来了啊。”
陈平安收起手,站起身。
她手中拎着一颗头颅。她身披一副金色甲胄。





剑来 第七百八十八章 问剑去
最后河畔现身的不速之客,有两位。
其实是一位。
那些已在众山之巅屹立多年的十四境大修士,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两者大道相契,只是一分为二。
当身材高大的白衣女子,与披挂金甲者的“侍从”一同现身后,所有修士都对她,或者说她们,它们?纷纷投以视线。
一颗头颅,与那副金甲,都是战利品。
传说中的远古持剑者,五大至高神灵之一。
除了礼圣,还有白泽,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老瞎子,都对她不陌生。
但是哪怕道老二余斗,三掌教陆沉,斩龙之人,吴霜降等人,更多参与今天河畔议事的十四境大修士,都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位“杀力高过天外”的神灵。
万年之前的登天一役,人族最终登顶成功,抛开人族先贤的舍生忘死,慷慨赴死,此外持剑者问剑披甲者,水火之争的那场内讧,还有神灵对人性的蔑视,都是关键。任何一个环节的缺失,人族的下场都会极为凄惨。
万年之前,大地之上,人族的处境,可谓水深火热,既沦为神灵饲养的傀儡,被当做淬炼金身不朽大道的香火来源,还要被那些大地之上横行无忌的妖族肆意捕杀,视为食物的来源。早先的人族实在太过弱小,高高在上的神灵,通过两座飞升台作为道路,越过无数日月星辰,降临人间,征伐大地,往往是帮助圈禁起来的孱弱人族,斩杀那些桀骜不驯的越界大妖。
在这之外,先有剑落人间,才有后来问剑于天和随之的术如雨下,人族开始修行剑术、术法,便是登山之始。
这也是为何独独剑修杀力最大、又被天道无形压胜的根源所在。
余斗,头戴鱼尾冠,背着一把仙剑道藏,一身道气与剑匣剑气皆起涟漪,好像连这位“三教祖师之外我无敌”的道老二,都无法压制一把仙剑的汹汹剑意。
当然也可能是余斗一种随心所欲的问剑姿态。
而负责为道祖坐镇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的三位嫡传,失踪已久的道祖首徒,余斗,陆沉,其实三位都未曾参加万年之前的那场河畔议事。
陆沉头顶莲花冠,肩头站着一只黄雀,与师兄笑嘻嘻道:“作为晚辈,不可无礼。”
陈平安没有说话,因为有些神色恍惚。
眼前那位手中拎头颅者,身穿白衣,身材高大,面容熟悉,面带笑意,望向陈平安的眼神,异常温柔。
但是陈平安反而会觉得陌生。
而那位身披金色甲胄、面容模糊融入金光中的女子,带给陈平安的感觉,反而熟悉。
就像一位剑主,身边跟随一位剑侍。
陈平安真正认识的,就是后者。好像前者只是窃取了后者的姿容相貌,两者又像是修道之人真身与阴神的关系。
连心性坚韧如陈平安,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陈平安只是看了眼白衣女子,便久久望向那个披挂金甲者,好像在向她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率先开口说话的,却是那位近在眼前却好像远在彼岸的白衣女子,笑道:“不过是出了趟远门,主人就不认识我了?”
身披金甲的剑侍,横移两步,与白衣女子重叠为一,然后穿白衣、披金甲的她,随手将那颗头颅丢入光阴长河当中,以至于整条长河都瞬间变成金色。
她笑问道:“现在呢?”
陈平安欲言又止,最终默不作声。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沉看到光阴长河流水泛金这一幕后,轻轻感叹了一句人间福祉,泽被苍生。
于是陆沉转头与余斗笑问道:“师兄,我现在学剑还来得及吗?我觉得自己资质还不错。”
道老二懒得说话。
老秀才破天荒没有捣浆糊,交由关门弟子自己去处置这桩复杂至极的因果。
剑灵是她,她却不只是剑灵,她要比剑灵更高,因为蕴藉神性更全。不单单身份、境界、杀力那么简单。
这其中涉及到了神性。
如果文庙这边的推衍,无太大偏差,那么简单来说,就是她剥离了一部分神性给后来者,同时对后者的记忆进行了删减、篡改,
以一种相对孱弱的剑灵姿态,在骊珠洞天里边,瞌睡万年,偶尔醒来,看几眼人间。她也会偶尔重返古老天庭遗址。
这与斩龙之人与那道士贾晟、车夫白忙的关系,有点相似,却不完全等同,要更加复杂,纯粹。
杨家药铺的那个老人,作为掌管两座飞升台之一的青童天君。
虽然神位不如她高,只是远古十二高位神灵之一,可其实杨老头作为昔年最早人族成神之一,手握一条天下所有男子地仙的“成神”之路,权柄极大。所以杨老头在家乡药铺,哪怕面对阮秀和李柳这两尊至高神灵的转世,依旧没有半点好脸色给她们,甚至还能直接训斥一句,天庭覆灭,你们罪莫大焉。
而且远古神灵,也有派别,各有阵营,各司其职,存在各种分歧和大道之争。比如后来的宝瓶洲南岳女子山君,范峻茂,面对恢复一半持剑者姿态的她,就显得极其敬畏,甚至将死在她剑下作为莫大尊荣。而披甲者一脉的诸多神灵遗留,或是赊月,或是水神一脉的雨四之流,就算能够遇到她,哪怕各自心存畏惧,却绝不会像范峻茂那般心甘情愿,引颈就戮。
她有一双浓郁金色的眼眸,象征着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粹然神性,满脸笑意,打量着陈平安。
对于神灵来说,十年几十年的光阴,就像凡俗夫子的弹指一挥间,短暂风景,只是浩瀚光阴长河飞快溅起又落下的一朵小浪花。
老秀才看着神色轻松,实则紧张万分。
先前这位神仙姐姐的现身,故意剑主剑侍,一分为二示人。
不管这位“神仙姐姐”的初衷是什么,是想要第一次以持剑者的真实身份,展现给陈平安。还是天外一场大战落幕,她不得已为之,必须披挂金甲,稳固一部分神性身形。
其实杀机重重。
山下有那虚岁与周岁的区别,按照山上的讲究,“元神诞生已是人”。
而山顶修士的兵解转世一事,关键之处,其实就在于能否凑齐魂魄,恢复前身前世的记忆。
简而言之,修道之人的转世“修真我”,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一个“恢复记忆”,来最终决定是谁。
到底是前世记忆,覆盖掉今生记忆,继续修行,还是今生之我做主,只是吸纳了前世记忆,重新修心。
比如佛家许多禅子,年幼时都会有那遇像即礼的本能,或者翻阅某本经书,如目睹旧物。
水神李柳的生而知之,之所以可贵,就在于不存在这种大道冲突,层层叠加,生生世世,相互衔接,都是“一人”,只是换了一副副修道皮囊而已。
老秀才起先那番插科打诨,看似叙旧攀近乎,其实是想为陈平安赢得一瞬的时机,以防万一心神失守,好赶紧调整心态。
陈平安对她的认知,一直是一位无主剑灵。
而持剑者也一直有意无意,始终误导陈平安。就像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那么当剑灵的上任主人,莫名其妙出现之后?作为新一任主人的陈平安,会用怎么样的心境看待陌生的剑主,以及那位随侍一旁的熟悉剑灵?
老秀才终于松了口气。
好像神仙姐姐没生气,反而还有些开心。
这算不算是她的第二次试探了?
第一次是在陈平安剑劈穗山之后。
当时与宁姚有关。这一次,陈平安的本心,选择了那个自己熟悉的剑灵。
她突然一把抱住陈平安。
哪怕陈平安已经不再是少年,身材修长,在她这边,还是矮了不少。
陈平安有些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别这样。
老秀才唏嘘不已,不愧是神仙姐姐,豪迈与柔情兼备。
她终于放开陈平安,后退两步,笑眯起眼,“在天外这段时日,很是想念主人。”
老秀才抖了抖衣襟,没办法,今天这场河畔议事,自己辈分有点高了。
礼圣蹲下身,掬起一捧呈现出璀璨金色的光阴流水,仔细勘验分量。
礼圣没有开口议事,所以万年之后的第二场议事,真正的言语开
篇,显得极为闲适有趣,气氛半点不凝重。
因为都是冲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去的,实在是太年轻了,四十岁出头,好像不拿来调侃几句,就是暴殄天物,太可惜了。
白泽率先开口,微笑道:“陈平安,又见面了。”
早年双方在宝瓶洲大骊边关相逢,是在风雪夜栈道。当时陈平安身边跟着一位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个出身陋巷的草鞋少年,返乡路上,却与精怪融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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