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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桑家静
这是她所求,他便许她所愿。
“孤一直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赢稷盯着她,他凝眸深邃,如波澜不惊的黑海,亦似冬日阴鸷迷雾的天空。
这几个字,很重,尤其是“救命之恩”四字令陈白起只觉薄弱的耳膜一阵颤抖,像金砂玉石刮过一样,激起一阵魂颤的回音。
她仰目看着他。
一双安静又生动的眸子,像映在溪水之中的月亮,水净明澈,犹如一尘不染。
赢稷棱棱的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这双眼眸……
他想起了一张狐狸面具下忽闪着瞧人的眼眸。
那亦是这样一双黑白分明、干净通澈的眸子。
他失神了一瞬,便转开了眼睛,亦放开了手,朝着前方走去。
赢稷身上的伤还是挺重的。
前后两个窟窿,哪怕不在要害上,也是彻骨之痛。
可他惯来懂得隐忍,哪怕再痛,面上亦不会有丝毫的显露。
陈白起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脊,他穿着一件中单,步履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她想起他在湖中将她抱住,那只宽厚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他护在胸前替她挡箭的那个时候。
……他对她,也是有救命之恩的。
她从床边拿起一件黑印莽蚊外袍走到了他的身边,试探性地挨到他肩边,见他没有反应,便替他披上,然后扶起他的一只手臂架在肩上,顿感有千钧之力压颈啊。
她道:“走一会儿,便躺回去吧。”
赢稷从喉间“嗯”了一声。
陈白起扶着他在寝殿里围着墙角范围转了二圈,他便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当然,陈白起亦好不到哪里。
他走到最后几乎将身上的全部力量都依靠着她,她又没吃“英雄药剂”,光凭着这单薄的小身板架着这样一个一百几十斤的大汉着实快吃不消了。
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湿热汗气,陈白起便替他解开了黑袍,将他重新给扶躺了回去。
“相伯先生,讲了可以这样起身行走吗?”陈白起摸了一把额头的汗,奇怪地小喘着问道。
赢稷额前头发汗湿,仰躺在软枕上,似累极了,便阖目暂休息着。
闻言,他眼皮稍动了一下,没有回话。
陈白起一看便明白了。
他根本便没听医嘱,擅自起身锻炼。
可依着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
替他掖好被子,陈白起见他满头的汗,嘴唇干瘪起皮,想了想,便建议道:“不如让内侍进来一趟?”
赢稷掀开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摇头。
虽然他很累,但之前苍白无血的面色却红润了一些。
陈白起方才流汗下意识便取出随身携带的白帕来擦了擦汗,想了想,光自己擦好像不太礼貌,于是她便取出一块白帕子递给他。
“擦擦?”
赢稷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帕巾,又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绷带,然后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那目光有几分讥诮,亦有几分自暴自弃。
对哦,他的伤好像牵连到了肩胛与手臂机能,因此绑绷带时连两只手也一并缠绑了起来,只能小范围地移动。
陈白起忽然他这神情有几分像现代的那些个中二少年,负起气来一般都会朝世界毒液——这崩坏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
赢稷微拧眉头,不解她在笑些什么。
陈白起也没解释,她好脾气地替他擦了擦汗,然后自觉自动地替他倒了一杯水喂完,再重新扶着他靠躺好,完全将长内侍的工作给接管了下来。
而赢稷并不习惯被人亲近服侍,因此表情有些难看躲避,只是陈白起所做的事情正是他目前需要的,他倒也不至于如此迂腐到自已找罪受。
不过他倒没料到,“陈焕仙”顾照起人来如此得心应手,完全不见生疏滞顿。
然后……
然后,陈白起觉得自己再退回黑纱隔断后的行为好像有些故作疏远,于是她便站在赢稷的榻边,眼睛像会说话一样,黑溜溜地望着赢稷。
估计是因为这室内只有赢稷一人,也或许是方才她还顾照了他,而他如同收敛了尖牙与凶爪的狮子,温驯又沉默地任她发挥的模样尤存于心,于是她胆子大了一些,也没有一开始入寝殿的拘谨。
赢稷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眸光闪了一下,感觉到有几分不自在与怪异。
他睁开了眼,目光沉冷地注视着一处空气,这才开口讲起正事:“墨辨经三年前的钜子令争夺已渐行式微,他们一心研究学术,从不参与各国诸侯之事,且墨辨的人一向神秘,从不以墨家的身份暴露在人面前,平日里便与普天下的平民一般劳作过活于诸侯国间。”
“而墨侠历来行事便肆无忌惮得多,他们大多为游侠之辈,好勇争斗,随着墨侠一派规模日渐增长,几十年前,墨侠一派显然已强悍如一小国的军队,他们游走于诸候国间,打着侠义为民的名头,诛杀了许多恶名在外的朝官将领,渐渐地,墨侠一派在民间的势头大涨。”
一口气讲这么多的话令赢稷顿了顿,陈白起立马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润嗓。
不得不说,陈白起很有当佞臣的潜质,溜须拍马挺在行的。
赢稷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敛眸沉吟。
“随着墨侠行事愈发猖狂,除了在民间有着十分强大的名声,甚至传言与各蛮族之间有着许多关联,诸侯国自深觉受其威胁,便联合起来一同对墨家的游侠进行制约与追杀,诸国之力绝非他小小墨家能够抵御得了的,因此墨家钜子便承诺下凡墨家弟子不再参与诸侯国的事情,自此墨家方开始隐居于人后。”
“只是这些年来,墨家钜子年迈疏于管理,情况便又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墨家钜子不管事,那总有人管吧?”陈白起问。
赢稷道:“墨家钜子目前有两名弟子,一名乃墨侠一派,一名则为墨辨一派,他的两名弟子一人随师隐居修学,一人却出游历世修学,这次的钜子令若由墨侠一派的弟子插手,只怕情况不妙。”
陈白起道:“这位墨侠弟子叫什么?”
赢稷眸色沉沉,浓翳雾萦,他道:“莫成。”
莫成?
“一事莫成。”
世若无德,一事莫成。
人与禽兽,所异唯名。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主公,墨家(二)
“何为一事莫成?”陈白起问道。
赢稷阖上眼,语气懒漫道:“这是他游世后对外的自称,至于原由便不得而知了。”
一事莫成,可谓之有一事于他心中甚重,未曾完成;也可谓之,他自历世后便未完成一件值得一提的大事,便是一事莫成。
“焕仙不明,这钜子令乃墨家钜子的身份凭证,何以演变成了两派争夺之物?”陈白起关于这一点一直觉得疑惑。
赢稷似感觉到了几分疲惫,他伸手揉了揉额角,仰头靠在软枕上:“这事便让稽丞相讲给你听吧。”
陈白起闻言,一挑眉。
稽婴要来?
果然,过会儿内长侍便疾步入内来报,稽丞相来了。
赢稷没有睁眼,只启唇淡淡吐出一个字——传。
不一会儿,稽婴便进入了寝殿,他在外行了君臣之礼后,便察觉到黑帐内除了赢稷外还站着另一人,他略感诧异了一下。
他眯眼,辨认了一下。
“可是……陈弟?”
陈白起表示对于稽婴这种随口便拿来的亲近称呼表示见怪不怪。
她步出黑纱帐,向着稽婴行了一礼。
“焕仙见过丞相。”
稽婴眸盈笑意,柔声道:“当真是你啊。”
他托起她。
“你昨夜回宫得晚,难为你能起这一大早了。”
陈白起简洁道:“正事要紧。”
稽婴直勾勾地瞅着她,他发现他挺喜欢她这种一本正经的模样。
“稽婴。”
这时,黑纱帐内传来赢稷低沉磁性的嗓音,略显不悦。
稽婴将视线从陈白起面目上移开,撩开了黑帐步入内,他与赢稷关系非一般人可比,因此也没讲究那么多礼数。
“君上,今日可感觉好些?”他弯下腰,视线在他潮湿的额发与旁边的茶盏绕了一圈后,叹息一声。
有这么一个不听医嘱的君上,还着实令人操碎了心啊。
赢稷淡淡“嗯”了一声,留意到他的视线,他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给陈焕仙讲讲钜子令的事。”
稽婴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陈焕仙”一眼。
“喏。”
他看着“陈焕仙”,温和笑颜道:“不知,焕仙想听哪一段?”
看来,稽婴也是一个知情人。
陈白起直接道:“我想听全部的来龙去脉。”
稽婴闻言,回头瞥了一眼赢稷,揶揄道:“这倒是挺长一段的故事,也难怪君上要换我来讲了。”
赢稷颦了颦眉,眉宇间拧皱着煞威,令人不敢放肆。
稽婴清咳了一下,拿扇子尖敲了敲手心,将思路整理了一下,方缓缓道来:“这钜子令乃墨家钜子号令天下墨者的令牌,按规矩本应是掌握在每一任钜子的手中,只可惜这一任的钜子如今已年迈体弱,他已无精力再斡旋这两派系之间的斗争,于是他便想了一个主意,他将钜子令拿出,让他们每三年从墨辨与墨侠中选一任来承担钜子令,无论是墨辨或墨侠双方都需听令于此人。”
稽婴看向陈白起,见她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便又道:“一开始,钜子令是由一些墨家比较有威望者所持,只是墨辨与墨侠一向理念与行事做法不同,若是墨辨者持有钜子令,自然未来三年的规矩便依旧墨辨一方改写,若是墨侠一方持有钜子令亦相同。”
“既然墨辨与墨侠从本质上有着不同观念的行事风格,自然对方的规矩便相当于一种束缚,这样的选举模式只怕不能长久。”陈白起若有所思道。
稽婴颔首:“没错,后来墨家内部分化得厉害,只是钜子有令,墨家弟子不能内斗或自相残杀,违背者将不问理由直接驱逐,虽说这种以人投选择的方式不适合了,但到底还是要维持表示的和平,于是后来便变成了两个派系之间的竟争,谁有能力便由谁获得钜子令。”
“那他们具体是如何来夺下这钜子令?”陈白起好奇道。
稽婴道:“他们两派经过一番商议,最终决定每三年便从两派中选出三名弟子代表,双方一共出三道难题来解答,双方各出一题,而最后一题,则由钜子来出,最终获胜者一方可得钜子令。”
陈白起道:“我既非墨家弟子亦可参与?”
稽婴神秘一笑:“只要记名于一墨者派下,谁又会特地去追根究地查彻?”
当然,接正规程序下,入墨家需要一位得高望众的举荐人,并且入墨家者必须身民清白,不为官不为盗,不为门阀世族子弟不为贵族王亲。
哦~
陈白起表示明白。
稽婴又道:“三年一选,这次将由墨侠来决定大选的具体位置,你可知这次钜子令举行大选的位置在何处?”
看他那讲一半留一半的表情,陈白起便知墨侠选择的地方对墨辨而言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知。”她摇头。
稽婴道:“乃秦国的天峰山。”
“天峰山?”陈白起默默地查看系统地图。
这边,不等陈白起查到位置,稽婴已经给出答案了:“天峰山离函谷关大约二百里的位置,如今初夏时节,只怕顶峰的雪都还未化尽吧。”
陈白起听他的语气好像话中有话,她便深深地看着他问道:“为何墨侠一方要选这样一个位置?”
稽婴半垂眼睫,手中羽扇轻摇:“那自然是……为了给墨辨这群文弱无力的学究一个下马威,你可知这天峰山无路无桥,无阶无径,上山之路需得人徒手攀爬,若体格稍弱一些之人,只怕是有命去无命归啊。”
陈白起:“……”
茅塞顿开啊。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幺马等人在这样芸芸有志青年当中,为何却偏偏一眼便看中了她。
原来……是看中了她的“力大无穷”啊。
“想必你如今也能了解你将面临的处境,可有其它想法?”稽婴观察着她的神色。
陈白起摇头:“虽有难处,却也不是不能克服。”
稽婴见她意已决,想着这段时间对她的了解,她并非一个鲁莽之人,且行事稳重机智,便认为她定有所依仗。
他心稍安,便问:“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今日,稍晚些时候吧。”她考虑着。
稽婴看了一眼赢稷,又道:“那可需要我们派些人随行?”
“此行人多反而累事,焕仙无须随行,只是想请求秦王与丞相一事。”
稽婴没应,他看着赢稷。
有赢稷在,他自是事事需得依循他的意见来办。
赢稷这时睁开了眼,他一双闇沉幽长的眸子凝注着她。
“何事?”
陈白起总觉得比起稽婴的无害与温和,赢稷的强势与霸道太过强横,总会令人产生一种退避,哪怕他此刻病躺于榻,这一身气势亦半分不见收敛。
她唇畔含着一抹温淡笑意,半垂眼眸,将自己事先拟好的计划向他娓娓道来。
系统:主线任务——墨家钜子令,眼下墨家内乱派斗,墨侠一派持勇杀生胆大妄为,倘若获得墨家钜子令只怕更会有恃无恐,受刺杀一事秦王赢稷一怒,便令你前往天峰山争取墨家钜子令,狠挫墨侠一派的威风,接受/拒绝?
——
从雍宫出来后,陈白起便去看姒姜。
姒姜重新易容了,他腹部有伤,暂时不能起床行动,可得知陈白起一会儿便要出宫与墨辨一等人汇合,便硬要求要跟着陈白起一道去。
只是陈白起并不答应。
“你的伤非一日便能长好,你若是去了,遇上什么事,我岂非还要转过头来照顾你?”
见他固执已见,陈白起不得不将话说狠了。
姒姜闻言,脸色便受了一击闷拳,白中透着灰。
见他不好受,陈白起长叹一声,又道:“这次不会有什么危险,大不了只是输了一次比试,你不必过于担心,且安心养好伤,等我归来与我一道赴六国会盟。”
经过陈白起一番好说歹说,终于才将姒姜给劝躺下。
安抚好姒姜后,陈白起便回到卧室准备收拾一些行李,却见稽婴带着一人走了过来。
陈白起出门相迎,目光在稽婴身后之人转了一圈,迟疑道:“丞相,这是?”
稽婴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听说你的随从卧病在床,这次不能随你出门,我便想着再怎么样你路上还是需要跟在你身边照顾你之人,所以我便带来稽四,让他陪你去吧,他自有用处。”
陈白起闻言,看向稽婴身后的“稽四”,她眼神有几分微妙。
“稽四”与昨夜的姿态大不相同,他低着头,纤长而白皙的颈露出一截,一副恭谨而温驯的模样。
虽知道稽婴带人过来目的并非他所言那般单纯,但陈白起这次却没有拒绝,而是直接道谢。
谈完“正事”,稽婴便认真地看着她,忽然感叹了一声。
“焕仙,我总觉得与你仿佛在哪里曾经见过一般,明明陌生,却又总觉亲切。”稽婴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所以,若你能平安归来,我定会衷心而喜悦。”
陈白起迎着他那一双真挚动容的目光,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她行了一揖,起身微笑道:“万路艰险,我会平安归来的。到时候便请丞相不嫌焕仙不自量力邀请丞相与我一道饮酒,昨夜的果子酒尚太涩,焕仙倒是珍藏了一些不错的果酒。”
稽婴一愣,接着笑了,那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盈弯起来。
“好,到时定好好品尝一下焕仙的藏酒滋味。”
系统:稽婴对你好感度+5。
——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主公,你好啊蛇精病
等稽婴离开后,陈白起便神色平静地看着“稽四”。
“或许我说这样的话有些越矩了,可姒四……面对这世上唯一仅剩的亲人,你未免也太过狠心了。”
姒四像一尊玉雕淡漠地站在房檐下,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好似将他一身的阴郁与腥冷亦一并被融化掉了。
“你在心痛他?”
姒四缓缓抬眸。
他的容颜之盛近妖。
果然,等稽婴一走,他便从那呆板死沉的状态变成了另一种充满攻击力度的妖惑。
容颜纯湄干净,神韵却近乎勾引。
陈白起眸色转深。
这或许便是他这些年在秦国练就的生存本能吧,如一朵妖艳而脆弱的花蕊,懂得以鲜嫩的色泽释以魅惑,美丽得令人不忍辣手蹂躏。
陈白起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道:“我的确心痛他。”
呵,姒四似笑了一下,没有什么感情的笑,只浮于面皮之上。
“他生来便运气极佳的,小时有父王宠着,长大了有那人护着,现在又人在心疼着……”姒四顿了一下,一双勾魂夺魄的浅褐色眸子绕缠着陈白起,微微眯起。
“你见过他那张真实的脸吧,他从小便不喜那张过份漂亮的脸,可偏偏他总是因为那张脸而获一些殊宠,你说讽刺吗?”
陈白起神色仍旧淡淡地,她勾起嘴角,点头似给予赞同一般道:“你嫉妒他,怨恨他,他却关心你,记挂你,这的确很讽刺。”
姒四到底没冷血到底,他表情变了变,却也不否认。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低笑道:“在越国还没灭国前,宫里的人常说众兄弟中,唯我与姒姜的容貌最为相似,可脸长一样有什么用……”
陈白起脸上的笑顿了一下,接过他话来道:“脸长一样的确没有什么用,你可知道衡量一个人的重要性,并不完全取决于样貌。”
姒四看着她,眼角微翘,浅褐色的眸子媚毒渐深,那一点一点被酝染的妖娆,春丽似三月桃花。
“不是脸,那他有什么优点?”
他语气像一个十足好奇的孩子,期待着大人能给他一个满意且能说服他的答案。
陈白起脸上再次浮上笑意,她不紧不慢地反问一句:“那除了脸,你又有什么优点?”
姒四表情一顿,紧接着低下头,颦了颦眉。
明明是他先问陈焕仙,为什么她不回答,还将问题抛回给他?
姒四情绪一下便阴郁烦燥起来。
可是……他的确也很在意她的这个问题。
他方才的语气好似在讲,姒姜除了脸便没有什么值得别人优待,可事实上,他明明知道,姒姜身上有着许多能够吸引别人靠近的特质。
从小他便是宫中人缘最好的一个,每一个人看到他都会喜欢他,他很爱笑,也很善良,对兄弟姐妹每一个都很好,父王喜爱他,总会赏赐他许多珍贵的物件,可他从不私藏,总会分一份给其它人。
他从小便恭让礼谦,读书勤奋,得到师长太傅们的嘉奖。
他不满越国被诸侯国压榨的现状,便努力习武练兵,想强国富民,他勇敢而聪慧,在其它人眼中,他代表着越国的希望……
姒姜姒姜姒姜……在越国人的心目中,从来便只有一个姒姜。
他姒四算什么?
方才“陈焕仙”说过衡量一个人的重要性,不应以貌取人,她的话没错。
姒姜的确除了脸,还有许多许多的优点。
可他呢……他除了脸,还有什么其它的优点吗?
“我……”
他不受控制地啃啮起指甲,两排水雾湿辘乌压压的睫毛覆下,感觉一种戾气冲斥着心上。
他有什么优点,他完全想不到。
他不爱笑,不喜欢分享,因此从没有人真心地喜欢过他……
他读书也没什么天赋,甚至连练武亦因骨骼纤细而难有大成就……
他性格阴沉内向,不懂看眼色,也不懂讲好话讨好人……
姒四唇色一下惨白,微微颤抖。
难、难道他便真的一无是处?
“其实你的声音很好听。”
仿佛被束缚囚禁在一片黑无天日的空间,那无孔不入的吸力几乎将他溺毙于沼泽之中,忽然他听到一道清悦似溪风的声音,有些茫然与狰狞地抬起头。
像是突然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的手较一般人更为修长,并且修剪得很干净,令人赏心悦目。”
陈白起那一双不含半分暧昧的视线,像颀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含着光、蕴着亮转到了他的腿上。
“你腿型很好,笔直似乔木。”
视线往上又放在了他的腰上。
“你的腰很有力,宽肩窄腰。”
最后,落在他的头发上。
“云鬓轻梳蝉翼,蛾眉淡拂春山。”
姒四皱着眉,双唇抿紧,被她这样拿眼神描绘周身,既不自在又觉轻浮不喜,可方才心中兴起了黑暗与毁灭情绪却在渐渐消弭殆尽。
讲不明白为何,或许是她的眼神拥有着一种神奇的力能,能让人触之感受到一种优雅的宁静与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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