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如果能让这个小姑娘,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好好笑一笑……那甄氏自己大概也会觉得有一些安慰。
……
轿子带着柏灵回到了太医院的西柴房。
柏灵回来的时候,柏世钧正准备往外走——今日宫中的太医院值房排着他去值夜,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该动身去交接了。
柏奕跟着出来相送,不过他看起来不大高兴,因为这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王济悬的试探。
宫中太医院值夜的排班,这段时间基本都是王济悬亲自打理,上面交代下来,说不要打扰柏家兄妹的休息,一切以养伤为重,但又没有说柏世钧肩上的活儿也都要免了。
再说柏世钧这几天心思一直放在照顾儿女上面,先前告的假也没有要求延期。
这个时候安排柏世钧来值值夜班,虽然于情不合,但绝对合乎太医院的规矩。
这也是最让柏奕不舒服的地方——太医院这帮人,正经本事没有,喂人吃苍蝇一套一套的。
柏灵安安静静地听完了事情的原委,柏世钧在一旁等着她再劝一劝柏奕,谁知道柏灵一言不发地抱住了柏世钧的腰。
“爹别去了。”柏灵轻声道,“我不想再躺在这儿了,想回家……”
“……诶”
柏灵箍紧了柏世钧的手,“我们回家吧。”
柏世钧心里暗暗惊了一下——这两个孩子自从懂事起,就变得有点太懂事了。省心归省心,却也时常让柏世钧觉得有点寂寞。
至于说柏灵像今天这样抱着他说想回家……基本是没有的。
于是他半蹲下来,避开了柏灵的伤口,扶着女儿的手臂解释道,“这样不好,主要还是爹没有事先和院里打招呼,所以呢……”
“那也是王济悬统筹失察的错,”柏灵低声答道,“上意是,不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告别在今日
启泰帝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吐血不止,甚至没有来得及给出更具体的命令,整个人就昏厥了过去。
这天傍晚,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应召入宫,不论是不是在宫中值夜。
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到了一些剧变的前兆。
陈翊琮的这一日过得像往常一样。
他清早起来去给启泰帝请安,然后很快回到了内阁继续看折子,但这才将将入夜,甄氏身边的侍女就亲自过来了一趟,要他放下手里的活儿,赶紧回宫。
陈翊琮猜到了一些什么,但又不敢顺着猜测往下想——至少在上午,他还和父亲聊了聊天。
这段时间以来,启泰帝面色苍白,也不像从前一样总是对他横眉冷对。
虚弱的父亲终于对他摆出了一张温和的脸,但从启泰帝的目光里,陈翊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病中的父亲似乎平白多了许多恐惧。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很少再像从前一样,直视自己的眼睛了。
陈翊琮并不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他想这或许是因为病将人的精神也一样消耗了,所以父亲才会不愿去看旁人的眼睛。
又或者父亲做错了什么事情——陈翊琮自己在犯错的时候,也是一样不敢去看甄氏的眼睛的。
他问过母亲,也问过张师傅和孙师傅,可是谁也不肯告诉他,在养心殿被宋伯宗围困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父亲在那一夜过后,会一病不起。
但他始终觉得,父亲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事到如今,母亲忽然急召自己入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
三希堂外站了许多人。
张守中和孙北吉也在人群之中。
张守中又红了眼睛——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启泰帝在听了边疆的消息之后,身体竟会这样陡转直下。
“守中,”孙北吉低声唤了一声,“……你看,太子殿下来了。”
伴随着太监的传报声,陈翊琮出现在三希堂的门口。
众人一时都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了大步而来的太子殿下。
陈翊琮束发玉冠,在夜间的灯火下更显得气宇轩昂。
在陈翊琮身后,一列卫兵紧紧跟随——人们认得这一身特别的战甲,这是从永陵归来的守陵人。
“殿下,您不能带兵进来。”启泰帝的贴身太监迎了上去,“毕竟这里是……”
陈翊琮这时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妥,他转身吩咐了几句,守陵人便退出了三希堂的院子。
孙北吉凝望着眼前这位大周将来的储君,陈翊琮举手投足间的那股王气,一时间竟叫老人有些眼热。
张守中看出了孙北吉眼中的几分感慨,“阁老在想什么”
“我想起了当年,先皇刚登基的时候。”孙北吉低声说道,“那时先皇比太子现在还要小一些,可身上的气度,却是如出一辙……”
直到陈翊琮一步两三个台阶地进了三希堂的大门,孙北吉才收回了目光,他看向张守中,低声道,“守中,你不要再为今天的事情自责了,我觉得,说不定是好事。”
张守中怔了片刻,旋即明白了孙北吉的深意。
陈翊琮进了三希堂正殿的大门之后,宫人立刻到里间去通传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足足等了一刻钟,里面的宫人才出来唤他进去。
在外头等的时候,陈翊琮从一直在这里服侍着的宫人口中知道了大致的情形,原来下午张守中来呈报之后,皇上就一直不太好,连在睡梦中都在惊呼“金人打过来了”。
陈翊琮听罢,便猛然想起了皇爷爷大行前对自己的叮咛,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进了屋子,甄氏和几个太监都在御前照顾着,还有几个大夫在一旁拟方。
透过御塌上的纱帐,陈翊琮看见父亲正躺在那里。
甄氏回过头来,见陈翊琮已经来了,便俯身在启泰帝的耳边轻声低语。
启泰帝慢慢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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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推迟的丧钟
当张守中和孙北吉也从三希堂中离开的时候,大约七八个脸生的宫人,在启泰帝贴身太监的带领下与他们擦身而过。
张守中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直到孙北吉喊了他一声,两人才拾级而下。
总的来说,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启泰帝也保持了他一贯的作风,在从善如流这件事上毫不马虎。
启泰帝留给了两人一道圣旨,让礼部从即日起立刻着手准备陈翊琮的登基事宜,不要留空档,在他死后,一切丧葬从简,也不要再劳命伤财。平京各部,大周各州府,不得以新皇驾崩的名义,行任何铺张奢靡之事。
所有的财力、物力,在这个时刻,都应当向北境倾斜。
在当众宣读了这道圣旨之后,三希堂前的朝臣也散去了——这是启泰帝的意思,在人生最后的一点光景里头,他只想自己的院子静悄悄的,不要有任何闲杂人等。
朝臣们跟从着孙北吉和张守中离开了这间院落,去到左掖门等候。
如果皇帝今晚死了,那么他们今晚哭丧。
如果皇帝今晚没死,那么他们明晚再来。
不久前众人为建熙帝哭丧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才一个月不到,启泰帝就撑不住了。
只怕大周还有许多地方,连建熙帝去世的消息都还没来得及传达……
这权力的更迭竟是如此汹涌激进,实在令人难以预料。
转眼就到了后半夜。
甄氏和陈翊琮都再次回到了启泰帝的床前,只是启泰帝如今已经再睁不开眼睛,他的脸变得像纸一样白,嘴唇也慢慢转为绛紫色。
甄氏端着清水,是不是用干净的手帕沾一些水去润湿丈夫的嘴唇,以防止它们因为干燥而起皮开裂。
除了这些,她再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快要到丑时的时候,启泰帝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惊醒又睡着,惊醒又睡着,甄氏按照他的吩咐,在三希堂里点满了蜡烛,将这个朴素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直到这时,甄氏才忽然留意到,陈翊琮的脸看起来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上唇和下巴上,开始多了一些细微的绒须。
这些日子里,甄氏与太子几乎只能在清晨或夜晚短暂地见一见,还从来没有留心到这个细节。
“母后为什么盯着我看”陈翊琮感受到了甄氏的目光,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你开始长胡子了啊。”甄氏轻声道,“真是……长大了。”
陈翊琮两手摸了摸嘴,他最近确实是也发现了这一点,但这些胡子刚刚长出来,还很软,颜色也浅,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开始修容的时候。
再者说,他也没有心情、没有时间去打理这些事。
按大周的礼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也好胡须也好,原本都不能轻易刮剃,不过这条规矩又让位于另一条更大的规矩——倘若父亲还在世,那么儿子就不得蓄须,必须勤加刮剃,以示对长辈的尊敬。
所以有人二十出头就一把美髯,有人四五十岁还嘴鬓光洁。
“……可我觉得自己还差得远。”陈翊琮低着头说道,“我明明还……什么都不会。”
“想想你皇爷爷。”甄氏轻轻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他当年登基的时候,处境和你一样的难……他也会在天上看着你,守着你的。”
“如果将来……我也犯了什么大错呢”
“人不可能不犯错,皇帝更不可能不犯错,犯过一次,记住一次,不要让死去人白白流血,能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陈翊琮点了点头。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然而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母亲的话里透着的几分亲身经历的感慨。
甄氏叹了口气,只可惜床榻上的启泰帝,已经没有机会看到将来陈翊琮长大成人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弱者的恶意
陈翊琮预感到了危险,还未等那太监继续开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着出口飞奔过去——
他的守陵人就在三希堂的外面!
不管现在这群太监要说什么,他都要先把兵——
“拦住他。”几乎就在那太监如此下令的同时,一直守在这屋子中的几个宫人已经追到陈翊琮的两侧。
少年一脚蹬墙,腾身而起,几乎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两人扣过来的手腕。
“又要谋反”陈翊琮厉声呵斥道,“谁给你们这些阉人的胆子!”
“太子殿下,奴婢说了,有旨意——”
“来人!!来人!!”陈翊琮声嘶力竭,向着紧闭的窗户发出了咆哮——在如此静谧的深夜,他的守陵人一定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与此同时,三希堂的院子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铜钟鸣响。
一直守在窗边的宫人也在此时拉下了厚重的遮帘,于是方才还震得人耳朵生疼的钟声,忽然就弱了下来。
整个三希堂的正殿,也在此时真正变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陈翊琮不再多作纠缠,他一把抄起近旁的银纸长烛台,恶狠狠地打在那些挡路的宫人身上,每一击都毫不留情、冲着要害——
“殿下,停手吧。”老太监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陈翊琮目光短暂地往后扫去,整个人的动作也忽然僵住了——为首的那个太监不知什么时候取出了一把短匕,刀锋正抵靠在甄氏的脖子上。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之中,陈翊琮被人抓住了肩膀,两手扭至身后,被擒压得不得动弹。
“你敢带刀进宫……你竟敢带刀进宫!”陈翊琮的目光几乎要发了狂,“是谁!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见陈翊琮已经被控制,那太监便丢开了刀,甚至态度恭敬地扶着甄氏重新站了起来。
“田公公……”甄氏望着眼前的老人,眼中无比错愕,“你到底在干什么”
“奴婢说了,奴婢身上背着旨意。”那人声音平缓,“娘娘和殿下,可否都先等奴婢把话说完”
“……你说。”
田公公郑重地从袖子里取出一道密封着的圣旨,他剪开了一端密封的线头,而后熟练地抽下了密封的棉线。
然而,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宣旨,而是直接将已经开封了的圣旨递给了甄氏。
“娘娘自己看吧。”他声音平静地说道。
甄氏犹疑地接过,另一个小太监甚至非常贴心地从近旁取来了一盏明烛,为甄氏照明。
整个殿宇都安静了下来,陈翊琮亦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母亲。
不久,圣旨从甄氏的手中跌落,陈翊琮看见母亲的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带着不可置信,带着前所未有的寒冷。
“……原来是,要我殉葬啊。”
甄氏发出了几句绝望低喃,她的目光扫过尸骨未寒的启泰帝,“你这些天里的那些对不起,是为这个说的吗……”
殉葬两个字像一颗钉子,几乎在瞬间插进了陈翊琮的心口。
少年整个人如堕冰窟,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耳畔一片鸣响,双手双脚亦是冰冷麻木到全部失去知觉,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奴婢在恭亲王府,伺候了皇上、娘娘这么多年,”老太监声音低沉,亦带着几分遗憾,“未曾想临了之时,却要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愧对娘娘这些年来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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