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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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第692章 形影相吊
第六百九十二章:形影相吊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望着失魂落魄的柳寻衣不住地喃喃自语,赵禥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愧疚之色。
无数次,赵禥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回去,一副踌躇不决,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不禁令人生疑。
“难道真是我自作多情……”
柳寻衣的右手紧紧攥着书信,指甲穿透竹纸,深深嵌入肉中,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师傅,你……这又是何苦?”赵禥眼神复杂地望着柳寻衣手中的书信,怜悯道,“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执着于馨姐姐一人?”
“馨儿她……为何如此绝情?”当柳寻衣说出“馨儿”二字时,心脏再度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令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唇齿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也许是馨姐姐知道你们缘分已尽,故而写下一首绝情诗,以便……”赵禥的眼神飘忽不定,言语吞吞吐吐,“以便让你忘记她,省的你终日为情所困,郁郁难欢。”
“不是……”柳寻衣呢喃道,“她的字迹娟秀清雅,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见丝毫犹豫停顿。由此足见,她在写这首诗时定然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如果当时她心里对我有一丝念想,落笔断不会如此洒脱。我不明白,馨儿即便怨恨我,也不该对我如此平淡,至少……应是奋笔疾书,饱含悲愤才是。”
“嘶!”
不知为何?当柳寻衣说出这番话时,赵禥的脸色突然变的有些紧张,干笑道:“真没想到,区区几行字……师傅竟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小王爷此话何意?”柳寻衣眼神一动,别有深意地望着赵禥。
“没……没什么……”
赵禥虽极力掩饰内心的忐忑,但他的城府比起柳寻衣而言,终究太浅。因此,在柳寻衣那双如炬慧眼的注视下,赵禥忽觉浑身不自在,甚至连双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小王爷,今日为何如此古怪?”柳寻衣狐疑道,“莫非我刚刚所言……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赵禥脸色一正,忙道,“我只是替师傅惋惜而已。”
言罢,赵禥似乎担心柳寻衣看出破绽,故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追问道:“你应该能认出这是馨姐姐的字迹吧?”
“确是馨儿的字迹不假,只不过……”
“欸!”赵禥匆忙打断,“常言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馨姐姐已经放下,师傅又何必念念不忘?其实,快刀斩乱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的结果对所有人都好。”
“小王爷所言极是。”赵禥表现的越激进,柳寻衣的心里越奇怪,迟疑道,“小王爷可否将见到馨儿的细节告诉……”
“师傅,今日的饭菜合不合胃口?”柳寻衣话未说完,赵禥已故意岔开话题,俨然不想直面柳寻衣的追问。
“这……”
“小王爷!”
未等柳寻衣开口,一道急促的声音陡然自远处传来。
紧接着,满脸焦急的荣福一路小跑着来到近前,先朝柳寻衣稍稍拱手,转而跪在赵禥面前,回禀道:“小王爷,王爷找你。”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赵禥一愣,心中不禁泛起嘀咕,“什么事?”
闻言,荣福颇有顾忌地望了一眼柳寻衣,迟迟不肯开口。
“师傅是自己人,但说无妨。”赵禥忧心忡忡,颇为不耐地催问道,“父王找我……好事还是坏事?”
“小王爷不必担心,王爷找你,是因为枢密副使钱大人到访。”荣福宽慰道,“王爷让你过去打声招呼。”
“呼!”闻言,赵禥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庆幸道,“原来是钱大人,小王还以为……”
言至于此,赵禥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朝柳寻衣讪讪一笑。
虽未明言,但柳寻衣心里明白,赵禥是担心荣王爷怪罪他擅自进宫去见赵馨。
“钱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突然来访,一定有要紧事。不行,我得去看看!”
言罢,赵禥蓦然起身,也顾不上和柳寻衣道别,逃也似的朝花园外跑去。
望着赵禥行色匆匆的背影,柳寻衣心中的困惑愈发浓郁。
“柳大人请自便,小人告退……”
“荣福留步!”
突然,若有所思的柳寻衣叫住荣福,思忖道:“你若无事,能否陪我聊几句。”
言罢,柳寻衣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囫囵着塞进荣福手中。
“小人无功不受禄,柳大人这是……”
“闲聊几句罢了。”柳寻衣坦言道,“实不相瞒,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不过我不会强人所难,你若不想回答,可以不说。至于这些钱,权当吃茶。”
“谢柳大人赏赐!”荣福朝柳寻衣拱手道谢,同时将钱袋悄悄揣进袖中,“不知大人想打听什么事?”
“我且问你,四月初二那晚,你可否陪着小王爷前往皇宫?”
“这……”荣福面露难色,迟疑半晌,方才缓缓点头,“是。”
柳寻衣心中窃喜,又道:“我再问你,你们在宫门外是否遇到秦卫?
“秦大人?”荣福眼珠一转,自作聪明道:“我明白了!柳大人是想问秦少保被打的事吧?”
“这……”柳寻衣深藏不露,故作尴尬。
“小人知道,柳大人与秦大人是生死之交,因此想替他讨回公道。对不对?”荣福一副胸有成竹的高深模样,看向柳寻衣的眼中充满得意之色。
“确实如此!阁下不愧是小王爷身边的人,果然聪慧过人,洞若观火。”
柳寻衣就坡下驴,三两句恭维将荣福夸的心花怒放,忘乎所以。
“小人好心奉劝大人,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谁也别再提了。”荣福煞有介事地劝道,“教训秦大人的是小王爷,倘若争执下去,吃亏的早晚是他自己。柳大人是秦大人的朋友,不妨回去劝劝他。”
“小兄弟所言极是,我正有此意。”柳寻衣谦逊道,“不过我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小王爷为何无缘无故教训秦卫?”
“其实,此事怪不得小王爷,要怪就怪秦大人自己不长眼,故意往刀刃上撞。”
“哦?”柳寻衣饶有兴致地问道,“此话怎讲?”
“当时小王爷欲率人进宫,却遭到御林军的刁难。正在气头上,秦大人突然钻出来找麻烦,并在小王爷面前口若悬河,故弄玄虚,你说是不是讨打?”
“咦?”柳寻衣心中暗惊,谨慎道,“你的意思是……秦卫主动找小王爷,而并非小王爷偶遇秦卫?”
“当然!”荣福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道,“当时,小王爷正在教训御林军的统领,若不是秦大人突然现身,凭小王爷的性格岂能善罢甘休?”
“你刚刚说秦卫在小王爷面前‘口若悬河’、‘故弄玄虚’是什么意思?”
荣福撇了撇嘴,鄙夷道:“小王爷因为馨德公主的事一直看他不顺眼,本不想搭理他。却不料,秦大人竟对荣王爷和馨德公主胡乱议论。说什么‘事关王爷和公主的生死……’云云而而一类的话。这叫什么?这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果不其然,秦大人把小王爷彻底激怒,因此被狠狠教训一顿。不过……”
“不过什么?”柳寻衣的心弦渐渐绷紧,眼神愈发阴沉。
“不过秦大人挨打,好像是他自愿的。”荣福回忆道,“后来,小王爷将他叫上车,当时秦大人满身是伤,但他对小王爷非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十分积极,面露欢喜。就好像……他挨一顿打能换来一座金山似的,你说奇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秦卫自愿挨打,是因为小王爷许给他一些好处?”柳寻衣的双眸忽明忽暗,心中隐约猜出一丝端倪。
“八成如此。”
“是什么好处?他们在车上又说些什么?”
“不知道,当时车上只有他们二人,小王爷特意吩咐我们站远一些。”
“嘶!”
听到荣福的回答,柳寻衣的眉宇间不禁浮现出一抹沉思之意。与此同时,他看向手中书信的眼神,变的愈发晦涩莫名。
“不知柳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见柳寻衣沉默不语,荣福主动开口询问。
“没了。”柳寻衣心不在焉,随口敷衍,“多谢!你可以去忙了。”
“柳大人,此事千万替小人保密,因为小王爷最不喜欢有人嚼舌根……”
“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
“如此甚好,小人告退。”
言罢,荣福朝柳寻衣拱手一拜,匆匆离去。
“当初,府主对我的教诲果然是至理名言。他说过‘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以前我心存迟疑,但今天……秦卫一次又一次地骗我,令我不得不相信这句话。只不过,馨儿究竟是何心思?她又为何亲手写下这封绝情诗?”
怀着愤怒而忧伤的复杂心情,柳寻衣缓缓走出荣王府的大门。
此刻,他已在心中暗暗笃定,从自己将无字书信交给赵禥,至自己收到赵馨的绝情信,期间一定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曲折。
曾经,他以为秦卫是自己的生死之交,自然值得信赖,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后来,他以为赵元老成持重,不会与秦卫沆瀣一气,结果又令他失望一次。
今日,当柳寻衣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心思单纯,涉世未深的赵禥时,赫然发现,赵禥早已和赵元、秦卫串通一气,并帮他们一起欺瞒自己。
此时此刻,偌大的临安城,柳寻衣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即便在昔日的贤王府,柳寻衣半人半鬼,半忠半奸,也从未感受过如今日这般孤独与寂寞。
天大地大,却无容身之所。临安繁华,人潮如海,无奈却找不到一位可以倾诉衷肠的知心人。
现在,柳寻衣甚至怀疑,一直替自己送饭洗衣的少年丁丑,或许也是赵元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呵!”
心念及此,柳寻衣欲哭无泪,欲笑无声。浑浑噩噩于街头,恍恍惚惚于乱世,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去往何方?
混沌之中,柳寻衣如行尸走肉般在人群里来回穿梭,不知不觉,竟游走至城郊的一片僻静街巷。
“黑执扇!”
突然,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在柳寻衣身后响起,不禁令其精神一震,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因心烦意乱而产生错觉。
然而,当他摇晃着脑袋,欲辨清自己身处何方时,又一道声音悄然响起。
“黑执扇!”
这一次,柳寻衣听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断断不是幻觉。
大惊失色的柳寻衣猛然转身,眼前的一幕,却令他震惊而狐疑的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泪雾。
此刻,以许衡、凌青、廖氏兄弟为首的数十名贤王府弟子,默默地站于街头。一个个眼圈通红,神情悲愤,手中提刀拎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道摄人心魄的寒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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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第693章 无地自容(一)
第六百九十三章:无地自容(一)
一刹那,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昔日的点点滴滴,逐一呈现在柳寻衣的脑海。
临敌时,他们同仇敌忾,生死相依。恬静时,他们推杯换盏,插科打诨。往日的同门兄弟,今日却刀剑相向,互为死敌。
这种恍如隔世的离奇幻觉,令柳寻衣与许衡等人久久对望,却迟迟无语凝噎。
望着眼前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柳寻衣的耳畔仿佛再度回荡起那一声声亲切而崇敬的“黑执扇”、“柳大哥”……
只可惜,柳寻衣再也不可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纯粹无邪的笑容。
这一刻,柳寻衣的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不敢面对今日的贤王府,更不敢面对眼前这些曾对他马首是瞻,惟命是从的贤王府弟子。
羞愧、懊悔、自责、无奈……千般滋味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令其惶惶不安,心乱如麻。
柳寻衣多么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眼下的局面只是一场以假乱真的梦。当他一觉醒来,自己依旧是贤王府的黑执扇。洛天瑾依旧在书房与谢玄对弈谈笑。许衡、凌青依旧在东堂意气风发,斗嘴耍贫。下三门弟子依旧三五成群,嬉戏打闹……
然而,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今的柳寻衣,甚至希望自己从未踏入过江湖,从未认识过洛天瑾和眼前这些人。
至少,不相识,便不会彼此伤害。
默默无言地对峙,似乎只在转瞬间,又仿佛过去千百年。
当柳寻衣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欲艰难开口时,许衡、凌青已是悲愤交加,泪流满面。
“你们……”鼓足勇气缓缓开口,柳寻衣忽觉喉咙发紧,唇齿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柳寻衣!”
话音未落,一道满含羞愤的厉声呼唤陡然自柳寻衣身后响起。
闻言,柳寻衣的心仿佛被人狠狠一攥,下意识地转身回望,但见面沉似水的慕容白持枪而立,死死封住他的退路。
“七……七爷……”
“不敢当!你这声‘七爷’我可承受不起。”面对柳寻衣的惊愕,慕容白眼神一寒,似怒似笑地说道,“你……还是直呼我的名讳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雷霆一击狠狠劈在柳寻衣的心头,令其身体一颤,苦涩凄凉愈发刻骨铭心。
曾几何时,慕容白对柳寻衣十分赏识,无数次在洛天瑾和凌潇潇面前替他美言,甚至不惜得罪江一苇、黄玉郎这些人,对其处处维护,甚至袒护他的过错。
可慕容白万万没有想到,他极力举荐的“后起之秀”,到头来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内奸。非但欺骗所有人,甚至害死有恩于他的洛天瑾。
真相,宛若一根毒刺,深深插进慕容白的心底。其痛其苦、其哀其恨、其悲其怒,远胜于他近乎死亡的伤势。
有时候,他宁肯死,也不愿承受这份背叛与辜负。
“来此之前,甚至在见到你的前一刻,我都有无数句话想对你说。”慕容白的声音平淡的如一汪死水,态度冷静的吓人,“我想问你,府主待你恩重如山,你为何叛他?贤王府弟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他们?即便你是朝廷的人、即便你是奉命行事、即便你有一千个、一万个身不由己的理由……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岂能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柳寻衣啊柳寻衣,你扪心自问,若非府主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仁慈,你早已变成冢中枯骨,又岂有机会活到今天?为何府主对你能一忍再忍,你却不能对他网开一面?不得不说,你真是好演技,不仅将我们骗的团团转,而且不止一次地利用我们对你的信任,帮你一步步实现朝廷的祸心。我羞、我愧、我怒、我恨!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恨不能将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墓统统刨开,令他们暴尸荒野,永无宁日!”
“七爷……”
“直到我再见你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纵使说尽天下最恶毒的字眼,也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憎恶与仇恨,甚至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慕容白自嘲道,“叱责?辱骂?统统不再重要,因为你这种人根本毫无道义可言,更无羞耻之心,我岂能奢望你会愧疚?”
慕容白的言辞平淡无奇,甚至没有半分苛责。但对柳寻衣而言,却堪比万箭穿心,凌迟削骨,令他肝肠寸断,痛不可当。
“对于你这样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唇舌。”慕容白的脸色渐渐变的阴沉,凌厉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唯有用我手中这杆银枪,将你的狼心狗肺捅个稀烂,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
言罢,慕容白将手中的银枪轻轻提起,而后又迅速向下一磕,登时发出一阵清脆嘹亮的铿鸣。
见此一幕,许衡、凌青等人无不满脸悲愤,一个个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的愈发纠结复杂。
毕竟,他们上一次与柳寻衣见面时,双方还是相濡以沫,肝胆相照的生死弟兄。
“今日,你们谁也不必插手!”慕容白无视柳寻衣愧疚的目光,径自向许衡、凌青等人吩咐道,“我要和柳寻衣单打独斗,今日不论胜负,只论生死。我与他,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七爷,你……”
“唯有如此,我才能弥补自己对府主的亏欠。”慕容白昂首望天,眼眸深处涌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泪光,“曾经,是我在府主面前力保柳寻衣忠勇无双,是我一直在推波助澜,甚至助纣为虐。如今,府主因对其深信不疑而惨遭奸贼杀害,我慕容白……难辞其咎!”
慕容白义正言辞地一番自责,令柳寻衣又羞又愧,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废话少说!柳寻衣,拔出你的剑,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出来!”
面对慕容白的挑衅,柳寻衣却身如泥塑一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他对谁都可以拔剑,唯独对慕容白却是万万不能。只因慕容白曾不止一次地施恩于柳寻衣,并对他毫无保留的相信。单凭这份恩情,柳寻衣就万万不能与其为敌。
洛天瑾因自己而死,已是大错特错,悔恨难当。如果今日柳寻衣再对慕容白动手,便是错上加错,无药可救。
“柳寻衣,拔出你的剑!”
“噗通!”
面对慕容白的滔天杀意和连番催促,柳寻衣没有表现出半点反抗亦或逃跑的架势,而是将心一横,双膝一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毅然跪倒在地,落泪无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柳寻衣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罪无可恕,甘愿……受死!”
此刻,柳寻衣并非装腔作势,亦非故作可怜,而是真心实意地求死。
一者,自己背叛贤王府,间接害死洛天瑾,有违他做人的原则,倍受良心谴责的煎熬。
二者,自己回到临安后,非但没有得到朝廷的赞许,反而处处被怀疑、被冷落、被刁难、被禁锢,甚至被敌对,令其心灰意冷,悔不当初。
三者,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和最爱的女人,一个卖友求荣,一个绝情断义。甚至连心性单纯的赵禥都对他虚以委蛇。遭逢众叛亲离之苦,形影相吊之痛,更令其生无可恋,唯求一死。
放眼天下,不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便是处心积虑算计自己的奸人,剩下的皆是幸灾乐祸的陌生人。
天大地大,哪里有同路人?哪里有知心人?哪里有……可信的人?
柳寻衣自问世上已无半个知己,活着再无丝毫价值。他累了、倦了、厌了,也够了。不如一死了之,一来弥补对洛天瑾的亏欠,二来……求一个解脱。
哀莫大于心死。此刻,柳寻衣的脸上洋溢着一抹心死如灰的惨笑,似是调侃自己悲哀的处境,又好似嘲讽自己一败涂地的人生。
望着主动受死的柳寻衣,心意坚决的慕容白反倒有些犹豫。他眉头紧锁,双眼死死盯着神思恍惚的柳寻衣,既未开口,亦未出手,而是在心中反复揣度柳寻衣的用意。
“七爷不必犹豫,在下但求一死,绝不闪避!”
言罢,柳寻衣双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布满刀创剑痕的结实胸膛,意思不言而喻。
在众人惊奇而迟疑的目光下,柳寻衣淡然一笑,而后缓缓闭上双眸,面无惧色,心态从容,静候死亡。
慕容白怒由心起,冷声道:“柳寻衣,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虚情假意?你以为自己装模做样,我就会心慈手软,放你一马?”
“不会!”柳寻衣大义凌然,掷地有声,“在下别无所求,惟愿七爷一枪穿心,让我死个痛快!”
“好好好!既然你有此心愿,我一定成全你!”
话音未落,慕容白的眼神陡然一狠,手中的银枪如疾风骤雨般倏忽而出,伴随着一道枪尖破空的呼啸,一股无形的劲气自枪刃迸射而出,直抵柳寻衣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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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第694章 无地自容(二)
第六百九十四章:无地自容(二)
“七爷!”
正在慕容白下定决心对柳寻衣痛下杀手之际,许衡的声音陡然响起。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许衡已快步冲到柳寻衣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慕容白拱手一拜,义正言辞道:“七爷,黑执扇……柳寻衣曾救过我的性命。府主生前常常教导我们,江湖中人应该恩怨分明,功过必较。许衡不敢奢求七爷放过他,更不敢辱没贤王府的威名和府主的在天英灵,因此我……我……”
言至于此,许衡的脸上不禁涌现出一抹纠结之意,似是心怀不情之请,却又难以启齿。
“许衡,你究竟想说什么?”被生生打断攻势的慕容白未免心中不悦,从而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性情一向豪爽,快人快语,今日为何吞吞吐吐?”
“七爷息怒,我的意思是……柳寻衣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
“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袒护柳寻衣?莫非你忘记府主是被他害死的?”
“许衡不敢袒护背叛贤王府的奸贼,更不会忘记柳寻衣杀害府主的恶行。”许衡强忍着内心的纠结,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我也不能忘记柳寻衣曾不止一次地救过我的性命。若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命相救,许某早已随陈雍、汤聪而去,沦为冢中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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