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哦。”他似忽然醒觉，淡淡道，“可我还是觉得，仅凭看，难以报出准确数字。”

    这么想的时候她不禁一惊，顿忘了尴尬，忍不住催他：“怎么样，差不多有数吧？”

    然而此刻站在穆先生面前，那种感觉似乎又不一样，内心深处，几分不自在，几分小欢喜，几分小期待，还有几分羞……那种复杂的心情，让她诧异……是因为心里，他不一样么？

    她本是奔放外向的性子，没觉得展示身体之美有什么不对，刚穿越来那会，这种观念还很强烈，所以钢管舞跳得十分投入。但在异世越久，多少受古人影响，渐渐醒觉自己可以无所谓，但别人未必内心纯正，古人不比现代人接受度高，莫要给人意淫了去。由此渐渐收敛了些。

    景横波看起来神态自若，昂着下巴，拗出一个台上的经典模特造型，可滴溜溜乱滚的眼珠，暴露了她的心虚。

    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心中却在庆幸，幸亏自己不放心，还没走远，否则现在看着她的，就是哪只阿猫阿狗了……

    她是那种穿着衣服已经风情万种，稍微暴露更显本钱的类型，男人不管喜欢不喜欢，最起码在那样的体型面前，就很少有把持得住的。

    他回身，她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一身的紧身黑色衣裤，叉腰的姿势显得腰细得惊人，而裤子是七分的，更显得露出的一截小腿肚雪白。

    忽然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听起来有点淡淡尴尬，“好了。”

    那一霎他的手指已经触及了她的腰带，他相信只要一勾一挑，他就可以解决和她之间的任何阻隔，可是有时候，命运的阻碍，才是天之涯海之角的距离……

    那一声于他，期盼又不期盼，难以言说的滋味，只记得那一刻她眼眸如酒红唇如花，看一眼便让人醉到心里去，又想扑进花心里。

    忽然就想起宫变前一霎，她将他拖倒在榻上，轻轻软软问那一声“你要不要我……”

    他微微阖着眼睛，想着她此刻动作，正在解开腰带，修长手指盘弄着腰带，用力地扯……扯……她脑子很灵活，手工却不大灵巧，然而这样的笨拙在他眼里，那叫可爱。

    墙上有微光，是外间折射来的光线，打在墙上淡淡濛濛，不够看清人的身影，却能看见大致动作，比如那女子抬起的双臂修长，比如那女子舒展的身线优美，比如那侧身的曲线是一道起伏精致的弧，她的一切都是世间最美的剪影，映在墙上、他的心版上。

    屋子里很黑，她在背后悉悉索索脱外衣，他在看墙。

    他很听话的背身，这让她稍稍心定了些。

    “你背过身去。”她又咳嗽，喉咙里痒痒的，感觉怪怪的。

    她也无奈，没有尺子，拿不出精确数据，就会影响人命。在人命面前，什么都可以让步，就当穿个比基尼走沙滩好了。

    穆先生不置可否，半晌道：“或者可以试试？”

    她的内衣都是挺紧身的，如果穆先生看一眼就能确定的话，就当为人质稍稍牺牲下了，好在她内衣虽然紧身但是严实，不至于走光。

    景横波咳嗽，讪讪道：“其实是不大知道的……尤其是精确的那种，你……”她满怀希冀地问，“你看一看，应该就能知道吧？”

    穆先生笑了笑，轻声道：“你知道自己的……尺寸吧？”

    “差点选错了。”她庆幸地道，“我还以为第六个是穆先生。”

    景横波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取下面具，转身，黑暗里隐约能看见那张微带苍白，却依旧清逸秀美的脸。

    万一不是穆先生，她就得打昏人家，自己动手量了。

    景横波走进屋子，就盯住了那被自己选中的人，有点紧张。

    锦衣人似乎很喜欢极端的东西，他自己屋子亮堂堂，其余屋子一点灯火都没。

    隔壁又是一个黑屋子。

    ……

    “只要你能，欢迎之至。”他答得狂妄。

    “你需要好好被调教。”他说的亲切。

    第六个人取下面具，露出穆先生的脸，神情依旧平静。

    “请。请。”锦衣人赶她进屋，看看那第六个黑衣蒙面人，忽然诡秘地笑了笑，“怎么样，很失望？”

    景横波呵呵一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锦衣人点点头，诚恳地道：“我会帮你把这句美好祝福，带给我娘子的。”

    “……你生儿子一定长两个菊花！”她笑。

    锦衣人斜睨着她——啧啧又要出幺蛾子了，和小蛋糕差不多德行。这群女人哪来的？没一个正常的！

    “我错了。”景横波痛心疾首地道，“我不该骂你生儿子没菊花。”

    “没有。”锦衣人可恶地答，“自己手量。”

    “给个皮尺。”景横波对他摊开手。

    “那你们该干嘛干嘛去。”锦衣人意兴阑珊地向后一靠，“后头有间屋子，给你们研究资料用。一刻钟应该够了吧？”他仰头望天，也不知道对谁说话，“你看，你三番两次害我，我还给你这么个机会，我够意思吧？”

    “你有完没完？”景横波一口截断那神经病，“该干嘛干嘛去！”

    “真的……”

    “不后悔！”

    景横波非常讨厌这种询问，意志稍稍薄弱的，九成九会被勾引得推翻自己。

    “真的不后悔？”魔鬼的声音总是很诱惑。

    “不后悔。”景横波盯着那泥巴，咬牙。

    锦衣人眯了眯眼睛，笑道：“不后悔？”

    “选他！”

    她的手指立即从第六个面前滑了过去，指住了第五个。

    她的手指已经抬了起来，忽然感觉到一丝频率有些异常的呼吸，这呼吸声听得她心头一跳，她的目光咻地跳到了第五个身上，第五人正低头看着地面，景横波目光跟过去，看见他长袍下摆隐隐露出一点点的靴尖，靴尖之上，一点点的泥巴。

    分析和直觉告诉她，第六个是穆先生的可能性最大。

    景横波无奈，只得慢慢抬手，指向第六个。

    锦衣人忽然道：“超过时间，加题。”

    景横波觉得自己本来就乱麻一样的脑子，这下更乱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她那个疑惑是真的，穆先生真的有两个，那么两个人都瞒着她，应该都不愿意被她看出来，那就不该提示她这句“总有露馅一天”。

    第六个的可能性更大，那句“真真假假如何辨”，似乎正影射她心头某个缠绕不去的疑惑。

    因此穆先生该是第六个（说话比较特别，故意区分出自己），或者第七个（排斥所有人）。

    但照这种推论，第五个应该不是穆先生，因为穆先生理应排斥所有人，才可能令他自己被选中，单只指出某个护卫不是，是不够的。

    为什么他就排斥第六一个？因为他是锦衣人护卫，知道第六个是穆先生？但这种说法却可能为她指向谁是穆先生，按说锦衣人护卫不该这么说才对。

    其余人虽然在排斥他人，推荐自己，但要么跟着他人言语轨迹，要么排斥所有。只有第五个，明确点出了不能选第六。

    第五个和第六个。

    其实这七个人中，有两个人的说话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

    景横波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他可以确定大概在哪两个中，但到底是谁，这关系一段公案，不知道真相的人得不出结论。

    锦衣人也在摸着下巴，这回护卫们体会他意思了，但这难度也太大了，完全没有任何端倪，连他自己都摸不准。

    景横波傻眼。

    第七个道：“以上都错。”

    第六个道：“真真假假如何辨？终有露馅一天。”

    第五个道：“第六，勿选。”

    第四个道：“选他必然是错的，我才是。”

    第三个简单地道：“选我，你不会错。”

    左首第一个悻悻地下去，第二个接了自制话筒，瓮声瓮气地道：“我就是那个对的人。”

    第一个是德语，他为自己的失误惭愧垂头，知道又得负责替主子吃掉所有难吃甜食了。

    作为对大荒不熟悉的外来人，说和大荒有关的事并不聪明，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锦衣人咳嗽一声，以作提醒。

    红枫是玉照宫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静庭的。静庭虽然在玉照宫之内，但在所有人的感觉内，它是独立存在的，是大荒政治最中心，熟知情况的人，不会把静庭的东西，算在玉照宫头上。

    景横波脸色一变，心头一跳，随即猛力一挥手，“负分滚粗！”

    护卫左首第一的人，接了那圆圆的，扩音器一样的东西，道：“女王陛下，你还记得玉照宫的红枫吗？”

    声音也无法分辨，现在只能从那句话判断，无论如何，必须先拉出穆先生，后头量三围才好商量。

    景横波喃喃道：“你上辈子一定是月球表面……”

    他抛出一个圆筒，道：“对着这个讲话，出来声音差不多。”

    但锦衣人那个举世无双大坑货，他活着就是专门为了掐灭人家希望的。

    按高矮分辨不同的梦想破灭了，现在她寄希望于每人开口说的那句话。

    高的可以缩骨，矮的是怎么把自己扯高的？

    景横波一眼看见对面走来七个人，一模一样装扮，面具连眼睛嘴巴都蒙住了，甚至一模一样的身高，她很有点诧异，她明明记得锦衣人护卫有高有矮的。

    护卫们走了出去，和穆先生同时出门，外头还挡了一道屏风，护卫们错开身，将穆先生夹在中间，才走出了屏风。

    侏儒爬上德语和西班牙语的脖子，戴上面具，衣裳是连身的，现在，所有人一样高。

    因为个子矮，也因为引人注目，这些侏儒，有时候直接呆在护卫们背着的包袱里。

    这群侏儒也是锦衣人手下，是他另行培养的死士，用着一些特殊任务时用，在大燕的时候用过，也是在一路出大燕时，折损了不少，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人。

    “过来排排高矮。”中文召唤大家排成一行，护卫们基本个子都挺高，只有德语和西班牙语矮，中文拍拍手，两个侏儒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不过照现在那两人德行来看，他们打一辈子光棍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护卫们现在都在祈祷，主子快点把文姑娘搞定睡了吧，他睡过女人，自己有了那味道，就不会嫌弃别人的味道了。

    护卫们立即心有戚戚地叹气——主子的洁癖太严重，严重到没人性，他说睡过女人的男人身上有怪味，从来不许他们接触女人。

    德语阴恻恻地道：“谁要你真量？主子明明是要咱们乱报一个数。你们不知道他不喜欢咱们碰女人？”

    拉丁文回来，众人还在那笑谈，都说这要女王认错人，把自己抽到怎么办？那什么三围，怎么量？哎呀呀这个可太不好意思了。

    拉丁文很快回来了，本来众人换得很快，但是隔壁穆先生换得慢，众人要一起出去才能有混淆效果，所以都在等着。

    屋内人听见，笑骂：“这死小子，就是屎尿多！”

    中文只好让他快去快回，拉丁文刚刚闪出门外，就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位是拉丁文，拉丁文幽幽道：“等会儿如果控制不住，那才真的会露馅，而且主子会疯的……”

    “这时候可不能出去。”中文看他要拉肚子样儿，不同意道，“会露馅。”

    隔壁一群护卫在换衣裳，其中一人换好衣裳戴好面具，忽然觉得腹部一凉，一股冷气搅得他腹痛如绞，忍不住便抱住肚子白了脸色。

    梁上没有声音，冷气幽幽地过了，穆先生冷哼一声，放下手掌，换上衣裳面具。

    穆先生手掌没有放下，对着半空，冷淡地道：“你何必总要取我而代之？隔壁多了是，还是你认为你真的能一招放倒我？或者你生怕景横波不知道，想要闹出点动静？”

    如果他不是及时翻掌挡住，这一道劲，正好打在他面门上，最起码断个鼻骨。

    “砰。”一声，一股凛冽的劲气，撞上他的掌心，啪一声，半边椅子背折断。

    穆先生伸手去拿搁在椅背上的黑衣，忽然手一顿，手掌向上一翻一托。

    屋子里有点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放火盆的缘故。

    屋内椅子上放着简单的黑衣和面具。

    穆先生走入了左边小间。

    “隔壁有两个小间。”锦衣人道，“你单独一间，我护卫们一间，每间都备了一样的衣服面具，自己取用便是。”

    穆先生身子一顿，停了停，恍然笑道：“是啊。习惯了，差点忘记了。”老老实实翻窗进来。

    景横波哼了一声，看穆先生一拍窗棂，想要纵身飞起，便道：“反正你能短暂走路，不要再浪费真力施展轻功了。”

    穆先生笑道：“自然要陪着玩一玩。”

    他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穆先生，眼神里写着“你舍得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吗？”

    护卫们走了几个人下去，锦衣人又对穆先生道：“你也换个装如何？当然，不换装可以，不参与就是。”

    看她神情很快平静下来，锦衣人目光闪动，拍拍手，道：“各自准备去吧。”

    遇见大敌首要冷静，这是那个人教她的，不可忘。

    景横波又深呼吸，调整好心情，她发现和锦衣人做对手，那真是一丝一毫疏忽不得，他很容易就可以牵动你的情绪，牵着你鼻子走。他甚至能随时发现你的缺陷，调整打击你的方案，让你陷入被动，比如他发觉了她对这种怪话特别敏感，就接连地说，好让她失去方寸，否则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失言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