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之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大罗罗
沿着和黄浦江成字形排列的七八条大马路,同样是繁华的不行,商馆酒楼银号钱庄赌场妓院鳞次栉比,大街上往来的行人都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了。一辆辆做工考究的四轮马车往来行驶,还时不时在马路上拥堵起来,排成了长队。
同这些洋行大楼和各式商馆等等一起出现在黄浦江畔的,还有吴淞江两岸的上百家西式工厂——吴淞江就是后世的苏州河,现在这条河流两岸是烟囱、水车(这个时代蒸汽机和水利驱动同时存在,双方的成本相差不大)林立。河面、江面上满载货物的大小木船更是轴舻相连,更有拖着黑烟的火车载着旅客和货物,出入这座日益繁华的东方魔都。
一艘挂着半帆沙船停靠在黄浦江西岸的泊位上,看见陈旧的船篷,破损的船橹,打着补丁的布帆,每一个在中国内河航道上跑过几年船的水手就知道这是一艘惹不起的官船了。所谓官船破、官马瘦,这个道理在眼下的大明某些地方还是很管用的。
这艘破官船是从江西萍乡县开过来的,船篷里面坐着的官儿名叫敖星煌。是道光12年的进士。朱皇帝起兵的时候这位正好在广东做官,据说是个大大的清官!而清官的气节自然是高的,所以不肯附逆投贼,被剥光了几千两银子的积蓄轰到上海去了。还在林则徐的上海洋务衙门里面当了几天书办。后来被满清朝廷追究失地之责贬官为民,两手空空回了老家萍乡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明王师就浩浩荡荡开来了。这位敖进士可学乖了——他知道朱皇帝的政策,不投降就要没收土地田产,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和道光皇帝没有一毛钱关系,敖清官如果把祖业败了就是不孝!敖清官是孝子,不能干这种不孝的事情。而且敖清官已经被道光免了官职,君臣恩断,另投明主也就算不得是不忠了。
于是就带着敖氏一族剪辫附明。他本人也得了一个萍乡县令,这个县令一干就是两年多,直到光复3年年底还是个从六品的一县父母之官——现在虽然是一国初兴,做官升官都比较容易,但是对敖星煌这个朝中无人。家里没有多少钱,而且为人又有些迂腐的书生来说,想要升官还真是不大容易的。
所以敖星煌这个萍乡地方官在朱明朝廷那里几乎就是个被遗忘的角色,这两年别说是皇上,就是江西巡抚陆培芳都没有见过,唯一一次去南昌公干,也只是见到了江西省副巡抚大人。领受了清查土地和督促萍乡县官员田产申报这两个差事。
这两个差事办倒是得很不错,他本人对萍乡县的情况非常了解,又有人望,萍乡当地的士绅、官员都卖他几分薄面,因而没有将过多的负担转移给小农——萍乡这个地方不比江南、淮南,这里是山区。田地很薄,有大量的梯田,产量不高,而且耕种起来非常费劲,如果强要将梯田登记成上田。只怕要有大批小农破产逃亡了。
可能是查田和田产登记的差事办得很好,在光复三年12月底的时候,敖星煌终于接到了府里面的通知,让他去上海参加一个什么工商促进会的会议,据说还能见着皇上,这可是莫大的荣光啊!他一个从六品的知县依照惯例是没有资格见到皇帝的。
“老爷,船已经靠码头了。”
家人的提醒声在敖星煌耳畔响起,敖大清官哦了一声,还是捧着一卷朱批的论语在读着,一点没有挪窝的意思。
“等老夫读完这一段在下船吧。”敖星煌捋着花白的胡子说道。作为一名正途出身的清官,他自然就读书视为人生第一大事的。
可是那家人却有些为难地道:“老爷,您还是先下船吧……”
“怎么啦?就不能让老夫静下心来看一会儿书吗?”敖星煌不悦地道。
那家人咂了下嘴道:“不行啊,刚才上海这里管码头的官差来说了,把船停在黄浦江的码头上是要收银子的,每个时辰收费100银元……”
“什么!!!”敖星煌惊得连论语都没捏住噗通一下掉在船舱地板上了。“停一个时辰的船就要收费100银元!这是谁定的规矩?告诉他们这是官船了么?”
“老爷,人家说了,因为咱们是官船,他们才打了个对折收100银元,要不然一个时辰可就是200银元了!”
“一个时辰100还是对折……”敖老爷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他堂堂一个朝堂从六品命官一个月的俸禄才80元,这回奉命来上海开会的差旅费照例是两个月的俸禄160元,合着这笔差旅费只够在上海码头上停不到两个钟点的船啊!
“管码头的是什么官?叫他来见本官!本官倒要和他评评理,这银子到底该不该收!”
敖家的家人屁滚尿流的去了,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穿着官服的九品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也不知道够没够20,瞧见穿着身打了补丁的官袍的敖老夫子就是躬身一礼:“下官上海港务监督衙门司务陈德才见过敖大人。”
然后他也不等敖星煌问话就自顾自往下说道:“下官知道敖大人想问什么,只是上海的码头除了吴淞军用码头之外都是商办,无论官私船只停靠都是要收费的。近日有不少各县官员所乘之官船抵达,惹出不少纠纷,所以港湾监督衙门才让下官在码头候着,看到有官船就跟码头上打个招呼,免了一半费用,还望敖老爷体谅下官的难处,尽快下船,然后让官船泊往他处。”
“什么?商办的码头敢问官船收费!?”听了对方的解释,敖星煌更是莫名惊诧,上海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样啊!官船停靠码头居然要给钱,还那么贵!朝廷威仪何在?
“当然要收费啦,这码头是商人出资修建的,就指着收费盈利,如果挂个官船的名义就不给钱了,码头老板岂不要亏死?若是这些码头都倒了,上海县的商税可就要损失一大笔了。”
陈德才还是满脸堆笑,好像个做买卖的商人一样。“敖大人,码头上面随时都有可以效劳的苦力,工价银子是按量计算的,出租马车就在码头外面候着,敖大人需要的话下官立即帮您去叫了来,出租马车的收费是按距离计算的,从码头这里到上海县衙有大约二十几里地,需要支付四块银元。”
“用不着马车。”敖星煌赶紧摇手,“本官是带着轿子来的。”
“轿子?”陈德才笑了笑道,“敖大人,上海县城和商埠里面是不许用轿子的,怕堵塞交通,您还是雇马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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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种地也能成富翁? 狂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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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大红官袍(新明的官袍都是一个颜色的和前面制度不完全一样)敖星煌带着十几个随从、家人、轿夫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老婆,脸色铁青的走在上海大马路的人行道上面。
他是没有什么钱的清官,虽然家里面也有几百亩水田算是远近闻名的“大土豪”。但是一年不过七八百石租子,扣掉应缴的税赋(清官是不逃税的)还剩不到五百石谷子,碾成大米就是三百石不到,卖给江西的粮商不过400银元,虽然抵得上一个“中产”之家几年的收入,但是敖星煌还在资助家乡的几家私塾,又有一大家子要养,所以他的经济状况就是四个字——宦囊羞涩。
所以这次出门在外,敖星煌只带了不到300元的路费,本来以为是足够了,谁晓得在上海码头停个船就花去了三分之一!现在哪里还舍得花钱雇马车?只好步行去上海县衙了报到了。
不过他的这身打扮走在大街上也忒引人注目,不少过往行人都停下脚步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还有人议论纷纷起来了。
“又来了一个穷官,连马车都叫不起,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全天下的穷县官都到上海滩来了?”
“听说是皇上把他们招来的,参加一个什么工商促进会议。”
“就这样的土老冒还促进工商?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大概皇上就是想让他们来上海开开眼界吧?”
这些评论敖星煌是听不到的,他已经被眼前的繁荣场面给惊呆了,上海他不是没有来过,2年多以前他还在这里做过官。那个时候上海滩虽然繁华,但远不及现在的一半,不,应该是三分之一!短短不到3年时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商号工厂,那么多的人口聚集到这里呢?
正纳闷加震惊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敖星煌身旁的马路上面,这马车是由四匹又高又壮的健马拉着,一看就知道不是蒙古种和中原种的。车厢的做工极为考究,表面还有雕花纹饰和精美的彩绘。如果不是车厢下面安了四个轮子。敖星煌差一点把它当成个彩绘屏风了。
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停稳,从车厢里面钻下来一个和敖星煌一样穿着大红官袍的官员,看补子就知道也是从六品。那人比敖星煌年轻,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白面无须,颇为儒雅,见了敖星煌就一拱手:“下官是上海知县盛康,不知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可是常州盛旭人?”敖星煌记得道光24年的进士里面有一个名叫盛康的常州人,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
“正是在下。”盛康笑着回答。他道光24年中了进士后被安排到安徽铜陵当县令。后来跟着李文安、李鸿章父子一起投靠大明,仍然留任铜陵县令。两江科举之后,安徽本地的县令都由安徽人出任(不一定是本县)。盛康是南直隶省籍,就被安排到上海当县令。虽然官职没有升,但是上海县可比铜陵县肥了不知道多少倍。看看他现在做的马车和一身鲜亮的官服就知道了——顺便提一下,这位爷在历史上就不是什么清官,他是苏州留园的主人,他的儿子则是著名的洋务派干将盛宣怀。
盛康的官虽然不是清官,但是办事能力却是极强的,而且思想也不保守,所学也是经世致用的实学。上海能有今日之繁华。同他这个县令的才干也是分不开的。
“在下是江西萍乡县令敖星煌,是奉旨来上海参加一个工商促进会的。”敖星煌道。
盛康笑道:“原来是乾垣兄,久仰久仰,乾垣兄不必先往县衙去了,皇上已经包下了上海远东饭店徐汇分店,专门安排来上海的两江各县官员。”
说着他就一招手。唤来了四辆出租马车,笑着对敖星煌道:“就让乾垣兄的家人坐出租马车去远东饭店徐汇店,小弟正好和乾垣兄同路,不妨一起走吧。”
四辆马车怕是要十几块钱吧?敖星煌抹了把额头,都是冷汗啊。心疼出来的。就是大地主也没有这么花钱的,这不是败家吗?
不等他婉言谢绝,盛康已经笑呵呵拉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车门一关,马车就慢悠悠往徐家汇去了。
“乾垣兄来一趟上海也不容易吧,不如由小弟差人领着乾垣兄四下走走看看,领略一下这个十里洋场的繁华之地如何?”
路上,盛康和心不在焉的敖星煌聊了几句闲篇,忽然话锋一转提出这么一个建议来了。
敖星煌摇摇头道:“愚兄是来上海公干的,公事未完之前就不讨扰了吧?”
盛康笑道:“领略一下上海的繁华也是公干,乾垣兄知道皇上为什么把东南八省一多半的县官都招了上海吗?”
敖星煌对此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道:“愿闻其详。”
盛康有些得意地道:“皇上就是想让大家来看一看这座东南工商重镇是如何发展的,要让大家看看这工商之利到底有多大。”
听了这话,敖星煌似乎若有所悟:“上海倒是繁荣,高楼广厦鳞次栉比,江海巨船轴橹相连,停个船都要上百块银元……只是这等繁华是借了江海之便利,其他地方怎么学得来?”
盛康点点头笑道:“一地有一地之利,关键就看能不能因地制宜发展工商了。”
“工商大兴,农事怕就要荒废了!”敖星煌有些担忧地道,“自古以农为本业,未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大明有人口四万万,若农事不兴,四万万人当以何为食?”
盛康笑着说道:“农事和工商并不背道,工商兴,农事未必偏废。这工商其实是可以促进农业,而农业同样可以为工商之助力。实际上,种地未尝不是一门生意啊!”
“种地也是生意?”
盛康点点头:“种地难道不是生意吗?乾垣兄在地方为官多年,素知农事,难道不知道种地有赚有赔,同样是小农,有善于经营而致富,有不善耕植而破产的吗?乾垣兄大概不知道,现在在南洋可有不少民人种地种成了富翁啊!”
“还有这等事情?”敖星煌从来只知农人幸苦,哪里听说过有人种地种成富翁的?能有个把特例种成个富农就算不错了,这些乡间小地主和富农就是在敖星煌看来也根本算不得富。
实际上乡间真正的大地主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是靠种地种出来的,大地主不是做官做出来的,就是经商做买卖做出来的。而且就算是后者,大多也是捐了官身和官府过从密切。否则就算买了田地,也禁不住过去的胥吏和现在的**品小乡官把高出寻常几倍的田赋杂派转嫁过去。
同一时间,在川沙县靠近黄浦江边的一栋新落成的西式庄园式豪宅当中,已经驾临上海的朱济世,也正和林则徐、罗泽南二人说着这次工商促进会议的主题。
“朕不指望他们一夜之间就学会怎么促进工商发展,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朕希望能够让一部分地方官员的想法发生改变,真正去关心经济、关心工商,当然还有关心民生和农业。
现在的官虽然都会说民生说重农,其实他们既不是真的关心,也不知道民生和农业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所以得让他们开眼界,不仅要他们领略到工商之利,还要让他们知道我中华的农业早就出问题了,早就患上顽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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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农事也是工商事 狂求月票
“朕近日翻阅古人关于农事之典籍,感触颇深,农人之苦,农事之艰,在我华夏自古而来似乎皆是如此。可是朕久历西洋,却知西洋之农未必贫苦,西洋之人不乏自农业中发家致富者。恰巧有兰芳大公国总督府奏报送到,说兰芳近年以来因农致富者车载斗量,有人种植橡胶树,有人种植棕榈树,有人开国园栽果树,有人种植咖啡,有人种植香料,还有人种植稻米……家产积累至十万数十万者不知凡几,身家百万千万者也有数人,可见这农业之事是可以致富的。然而在我泱泱大明,可曾有人因为种地积累万贯家财者呢?朕不敢说没有,但是这样的人却是凤毛麟角,难道一见啊!”
上海远东饭店徐汇店是一栋高达五层的“摩天大楼”,饭店的顶层的大餐厅现在被布置成了会场的模样,摆出了十几排长桌椅,坐了五百多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在倾听着。朱济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大明工商促进会的第一次大会,与会的都是东南八省的县官,东南八省一共有近千个县,这次被招来上海开会的有506名县官,主要是南直隶、安徽、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六省的县官。广东、福建两省的县官没有来几个,因为这两个省的工商一直很发达,下南洋、跑美洲早就成了风,地方士绅忙着做生意,根本不管下面的农民出国——其实也管不了。闽粤两省人多地少的情况尤为严重。而且两省的山地多平地少。根本没有地可以给那么多人种,民风又素来开化,工商素来发达,根本用不着朱皇帝来促进的。
不过朱皇帝在这次会议开始时的讲话,却让几百个县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工商之事怎么又扯到农业上去了呢?而且种地这个事情真的能致富?能种出几十万上百万的身家?南洋那里的土地也忒神奇了吧?莫不是在种摇钱树?
除了朱皇帝的讲话,会场的布置也让这些县太爷有些不大习惯。现在是见皇上啊!怎么有他们这些从六品、正七品的芝麻官坐的地方呢?而且不仅稳稳坐着,还有笔墨纸砚伺候。是给他们坐记录。另外一个让部分官员们苦恼的,就是大明日益加大贫富差距了。
“真是官比官,气死官啊……”
那些穷地方出来的县官们无不在心里面这么念叨着。看看那几个东南富庶之地的县官,一个个都是华服豪车,再一打听人家的俸禄,不是6000就是4000,而且衙门里面的经费也充足,能报的公账也多,哪像穷县的官员除了俸禄几乎就没有额外收入,出趟差都得自掏腰包!而且很多富县官员里还有自己的买卖。家财不下数十万者就有好多。再看看自己,堂堂的一县之主。年入不过千,大概还比不过富县的一个**品小官,就算家中有些薄田也收不了几个租子……更让这些穷官们沮丧的是,朱大皇帝现在实行的是“县官本土化”,他们这些县官根本没有机会去富县捞钱的,除非升官去当知府——可是现在升官要看一地的经济和税赋,不是装个两袖清风就能上去的。而且现在大明的官员数量很多,光是文官就有不下二十万!因而升官的难度就大了许多,难道真要一辈子当个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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