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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云烟太清楚胜南此刻强烈的喜悦和狂乱,即刻来拉着刚刚撤剑的吟儿往后走,轻声说:吟儿,刚刚还有一双鞋我看了也很好,过来,陪我再去看看

    我我吟儿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可是她要是再在那里挡半刻,场面还得再僵持。

    吟儿走了好远,猛然清醒,真可笑,明明应该是她圆场强拉着云烟走呢,现在到成了云烟拉她:云烟姐姐怎么为什么?

    她断断续续地问云烟,云烟明白她问什么:要是多站在那里片刻,怕胜南察觉到我们在场,要为难尴尬了。

    可是,凭什么是我们撤?她才是不速之客吟儿说的时候,没有底气。

    云烟正色,低声问吟儿:吟儿,觉得这半年来胜南开心吗?

    吟儿一愣,回忆道:除了那次刺杀辛弃疾不遂外,他好像一直都很开心,比如说这次在夔州杀敌人,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很投入,真的很开心呀

    云烟一笑:你确定?他是真的开心吗?

    吟儿面色一变,没有说话。

    云烟叹了口气:其实,胜南是一个伪装很厉害的人,他比谁都不善于流露真性情,他曾经一定有过自我封闭,从来不露出自己心里阴暗的一面,他这半年来一点点都不开心,从海州回来之后,每天必定要烧纸。他总借口说是祭奠易盟主,总是给自己找借口,唉,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他真的,很想念很想念玉泽,不是一般的想念,我看着他的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我不能帮他把玉泽的心找回来,就不给他添麻烦,不给他为难,要给他幸福,要给他心安。云烟的脚步,逐渐放慢。

    吟儿噙泪听着,云烟姐姐,其实,我也想给他幸福呢,可是我该怎么像你那样照顾他呢,我就顶着一个他未婚妻子的名号,却好像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从来不懂我说的,我好像也渐渐的渐渐的越来越赶不上他了

    云烟微笑看她:不过吟儿,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窍门,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可以一眼就看出来。

    什么窍门?吟儿即刻查探。

    他真正开心的时候,耳朵会不由自主地动,跟你们武林高手动耳朵的方法不一样。具体是怎么动,我也形容不出来,可是,真的很可爱云烟掩口笑。

    吟儿不解:动耳朵?

    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做,是在海州即将见到玉泽姑娘那一天,他问钱掌柜玉泽的住处在哪里,钱掌柜告诉了他,他很开心,耳朵就一直在动,要知道,他在苍梧山上一次也没有过,后来我就开始留心,他平日里,的确不怎么有这个小细节。

    哦所以胜南后来一直没有动过耳朵吟儿有些难受,想不到自己和云烟姐姐陪伴胜南那么多日子,还不如千里之外的玉泽吸引他。

    不是,他动过一次耳朵。云烟笑着摇头,就是来三峡的路上,有一天在船头我们三个人聊天谈心

    哪一次?怎么不记得了?吟儿一怔。

    就是我把脚伸进江水里去,你说我练回阳心法的那一次啊,那一次,胜南笑得很开心,我想,他可能是很向往在江上泛舟的生活呢,他以前就说过,想做一个渔夫

    吟儿一笑,要是他林阡真做渔夫了,我才不要他了呢

    偏要叫蓝玉泽选择的话,蓝玉泽到宁可胜南不是林阡,而还是两年前的冬天,蓝府地窖里那个一无所有的黑衣小子,当她姐妹和他三人一起迷失在地窖深处的黑暗中时,她同时迷失在他的声音和他的世界里。

    恍惚间,从前竟如海市蜃楼。

    几个月不见面,才明白什么叫做既熟悉又陌生。

    这半年来,一旦有闲暇,他都在构思着跟她见面的时候说什么,怎么做。没有办法,世间千万人,总要有一个逼得自己机关算尽还走投无路,要小心翼翼,要咬文嚼字,要步步为营,就怕她凄然落泪,就怕她受伤误解,就怕她痛苦惆怅,所以宁可自己夜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告诉自己千次万次,若她理解错了,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吧,只有那样,她才能开心,她开心,那自己就强行改变这个世界又何妨。

    想先握住她的手,替她戴上那暌违主人多年的玉戒,想抱一抱她,告诉她这么多日子,真的很想念很想念她,怕她尴尬,怕她没有想通,所以不敢见她,怕见她就是伤她,想吻她前额,用对云烟的语气来同她讲,这气息,还是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可是,不对劲,很不对劲,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明明不是难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相思久了,换作一声最近还好吗,不,不应该这么问候,他和她之间竟然从寒暄起始

    胜南恼恨这样的自己,最近还好吗,最近还好吗,他从来没有这么准备过,待看见玉泽第一眼,却冲口而出这样的一句,到她面前,就成了一个傻小子,木讷,口齿不清,含糊,又迟钝,明明有更贴切的关心可以给她,却

    却惹她哭了

    她为什么要哭,她情绪开始失控,她的泪水终于决堤,难道又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胜南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她一边哽咽,一边使劲地狠狠地点头,她拼命抬头想掩盖这泪水,为什么一看见他就哭,为什么一听到他问候自己就哭

    她真想告诉他,她一直很好,除了,除了一件事,就是担心他过得不好,她真不应该,让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次次地受伤

    玉泽,为什么要在白帝城行走,还一个人,可知道这里不安全

    我知道这里不安全,所以很怕你不安全。我想见到你,真的想见你,想对你说,我想你了,不想再到中秋了,我后悔了,我做错了,可是又怕你不想见我,就只能跟着你玉泽不再隐瞒,哪里可见平日里的坚强,坚冰一遇烈火,这一生竟化作无数眼泪,这语气除了对他,玉泽还可能对谁透露,胜南纵使再顽固倔强,再善于掩饰,也忍耐不住欣喜之情:想通了,玉泽你真的想通了,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我时时刻刻都想把时间改快一些,快些到中秋,亲口对你说生辰快乐!

    胜南欣喜的表情,让玉泽明白,这半年来,自己一直在逃避幸福,其实她离胜南再远,胜南都会停下来,转过身来等她,两年的时空距离,足可一笔勾销,玉泽想他更快乐,微笑着说:不必再等了胜南,不该是你说,应该是我对你说:生辰快乐。

    她低声说着,离他更近了一步。

    胜南不由得又惊又喜。

    七月十七,到真是他林胜南的生辰,是胡水灵捡到他的那天初定的生辰,也是在见到川宇和玉紫烟之前胜南暂定的生辰,这日子,没有几个人知道,并不值得庆贺,是胜南走南闯北经常忽略的日子——在遇见玉泽之前,七月十七,只提醒了胜南一件事,他是个人,他拥有自己的生日,可以在摸爬滚打的岁月里,利用这一天好好地和少有的几个兄弟喝酒畅叙一番,然后有一年是一年地过下去了此一生,有了玉泽之后,就不一样,又多了一个人记得自己的生日,又多了一个人牵挂自己的安危,自己不再是世间多余的人,而是该寻找更好的明天给她分享。

    胜南微微一笑,这古夔州现今所有的战友们,都知道林阡的生辰是九月初六,又有几个人能在七月十七祝他生日快乐!乍一得到这样的一句,来自于玉泽,压抑多日的空虚寂寞遗憾失望全然消失,立即握住玉泽的手:走,胜南带你去一个地方。

    七月十七,不叫林阡,回到叫胜南的时候,所有的信仰先退避三舍。要带玉泽去一个地方,去看辽阔,去请天地山川为证,这年少轻狂时刻骨铭心的初恋情怀,又重新回来了!日后,每一天都要爱着她陪着她顺着她,每一天都要像今天这般,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第240章 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3
    第240章 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3

    江上船无路,水祸因石孽。

    原来胜南你说的看辽阔,便是看这滟滪堆恶骇天下的风景。玉泽微微笑,挽紧了他臂弯,心里很踏实,其实来到白帝城这么多日子,滟滪堆玉泽没有少来,玉泽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都来看滟滪堆的风景。

    玉泽也喜欢滟滪堆就好。这江水再顽劣,也会被收服在滟滪堆,玉泽,便在这里,我可以结束漂泊,同时拥有磅礴。胜南感慨着,情势再险急,有玉泽作伴,此心也安。

    玉泽点点头同样欣赏这山川的雄奇险峻:黄湍争道,在一番击石凿山之后,留一幅煎粥之景,遗一段摧岸之听,存一章叛逆之说,要论三峡首绝,莫过于此。

    胜南为她这番话稍稍一愣,微笑着攥紧了她继续沿岸走:玉泽,若非在蓝家的大厅里见你写的那四幅诗词,恐怕我也不会料到,你其实是心比男儿的女子,与你的容貌,毫不贴切。却偏偏就是这与众不同,吸引得我如痴如狂。

    玉泽眼圈一红:玉泽今生,其实也不羡他们说的超尘脱俗,只求能如云蓝柳月那般,找到能托付万世性命的男人,玉泽永远都记得,危险来时,满厅刀剑,是你最先,接下来在地窖的五日,到也希望永远找不到路出不去。

    有时候想一想,其实玉泽和自己是同命人,都是饮恨刀世界之外的人,若是没有饮恨刀的使命,也许如今自己和玉泽早已在俗世中奔波了数年,平凡却幸福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抑或徘徊在天地间尘嚣外,做一对神仙眷侣,吟诗赋词,弹琴奏曲,日夜缭绕周围的,只是深山之中的云雾气,又抑或,还是隐居在奉节,心情悲郁无从宣泄的时候,便与她一并来赏滟滪堆石摧波浪的叛逆景象,日月昏暗,唯独心下将恢弘全揽。可是耽搁了这么久的爱人,他面对她的时候,除了想道一声对不起之外,并不想就此放开他要做的大事。对饮恨刀,早就已是既恨又爱。

    玉泽,我对这滟滪堆,却是又爱又恨。胜南叹了口气。

    怎么?玉泽微微一愕,从回忆中回神。

    它的汹涌和叛逆虽令我们激赏,却真的害过多少无辜民众丧命其中。一切事物好像都皆有两面,既值得欣赏,又卷来灾难。胜南叹了口气,玉泽也许猜不出自己说的是饮恨刀。

    是啊,既值得欣赏,又卷来灾难就像这容貌,也是一样。玉泽黯然低头。

    胜南一愣,忽然停止了前行面对她站在江天背景下,此情此景,迟到了两年:玉泽,我明白,你是‘心存大志,为貌所阻’。

    玉泽被他看穿,面色微变,续听他怜惜说道:可是玉泽,你要相信,你的理想,早便已是我的理想。说的同时,他将玉戒轻轻戴在她手上,玉泽悦然点头,平静呼吸,凝眸以视,微笑相报,现在起,每时每刻,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好,今日便请这浩瀚天地为我林胜南与蓝玉泽作证,我二人生生世世相濡相守,南北西东,再不分离,此情若渝,滟滪石毁!许诺之时,江水气势赫赫,直冲胜南玉泽脚下,滟滪堆兀立中流,时隐时现,这般恐怖景观,总叫人望而生畏,江山险,云水恶,历天下,唯有玉泽敢陪胜南欣赏。

    玉泽知道,这秋季将来之时,江水明明该干涸,此时却一反常态有盛夏洪水爆发时的激荡,到真像是在等候他二人立誓一般,数年的心愿终于得偿,玉泽与胜南静静相望,视线里尽皆理解与向往,他二人,本就不只是情投意合,还志同道合,玉泽眉间忧愁一扫而空,化作一如既往的坚定与坚强:玉泽愿在林阡左右,同进退,共此生。

    有了玉泽,他的幸福才真正充满,他的生活才全然补足,她都已经点头了,这故事还会有什么残缺?她真是上天赐给自己最幸运的礼物,胜南开心地笑起来,他今夜回去就可以将他身上烧来泄愤的书策全扔了。得到她,也并没有抛弃全世界,她不再退缩,不再犹疑,他就再没有后顾之忧。蓝玉泽,不仅依旧是他林胜南的女人,也从头便是他林阡的女人!



第241章 事难料,重逢毁情,一句隔天涯
    第241章 事难料,重逢毁情,一句隔天涯

    真的很想给玉泽幸福,所以,七月十七这一天,能延长就无限期地去延长,明天能不来就不来,把全部的计划都销毁,让所有的敌人都见鬼。

    胜南却也抱怨,和玉泽在一起的时间无论多长,总感觉太短暂。每次要松开手的时候,都想立刻牵回来,每次走到转弯的地方要换方向,都舍不得去浪费时间,若不是担心玉泽走累了,胜南倒也真想废寝忘食一次。有玉泽在侧,胜南无论是面对没有人的江河湖海也好,还是置身白帝城大街小巷的热闹之内,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却也傻傻的笑。

    玉泽倒也有相同的感觉,突然间,日上三竿,再一瞬,就日薄西山,交睫间,日星隐曜,看来明天不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再不见昨天萤火虫漫天飞舞的好风景,玉泽看天要下雨,轻声提议:胜南,咱们还是回去吧,夔州城里似乎还有一场盛宴,在等我们去。

    胜南服从地点头要离开这荒僻的野郊,看情景恰好,意境也足,忽然挽住玉泽的手,问了一句他在两年前的冬天早该问出的话:玉泽,你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还是更喜欢夜幕降临之后的景色?我倒是猜不透,还是该问问你。

    玉泽还沉溺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忘记了对心爱的人也应该有防备,微微一笑: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奇怪的问题?这问题,宋贤仿佛也曾问起过。

    胜南的心,猛然间一缩,听错了么,这问题,宋贤仿佛也曾问起过。胜南尽量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没有改变,却努力着,继续沉默。

    他对自己说,誓言不轻易更改,那些充斥两淮的蜚短流长,只不过是对玉泽和自己感情的考验罢了,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知道道听途说信不得,所以对玉泽宋贤的每一句流言,他都从心底排斥,不论是洪瀚抒也好,慕容荆棘也罢。玉泽才是受害者,玉泽因此内疚不安,这一切错误,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与别人无关,都只是受了分离的苦。

    可是,突然听见玉泽这么说,胜南在心冷如铁的同时,心乱如麻。

    脑海中杂乱无章,全都有关宋贤,全都关于他:

    胜南新屿,咱们约定好了,咱们长大了之后,就问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个问题怎么样,你们笑什么,不要小瞧这问题,寓意大着呢。只能对自己最重要的一个人问啊,只问她一个人!

    这样重要的一个问题,宋贤在自己之前就已经问过了玉泽,难道玉泽对他说来,已经有玉泽对我这般的重要?

    宋贤也曾这样问起过。

    难道是我想错了,其实宋贤根本不是局外人这样的一个念头,莽撞地冲进胜南的心间,危险的回忆,一幕又一幕——

    这位蓝姑娘究竟存不存在啊?被你描绘得跟仙女似的,又美丽大方,又勇敢过人,她对你是不是真情啊?她和你有没有发展下去?江洋道上,宋贤托腮听他第一次描述玉泽的时候,面色里的憧憬羡慕,有什么错。

    他二人在点苍山下匆匆一遇,交集也只是自己,没有任何不对。

    宋贤帮自己在开封找到柳府找回玉泽,不仅没有错,还值得他千万次感谢,一生来感激。

    宋贤和玉泽错去了平江,又辗转至临安,那时谣言已然四起,若要责备,也怪胜南分身无力,也怪玉泽为不拖累他强行隐瞒事实。依然是宋贤,保得玉泽毫发无损

    也是宋贤,把玉泽送回了海州城,也是宋贤,在白帝城见到他之后立刻就劝他把玉泽劝回头,也还是宋贤,得到了自己的道歉和感谢之后,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去,没有多说一句。

    胜南,那么你信吗?你信那些流言吗?那些流言,只是胡乱地编造我和她

    宋贤,你说我是信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呢,还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是,要换作今天,再说一次,胜南也还是这样说,这样说是发自真心,是宋贤在,才使得玉泽和自己能重逢

    却真不知世间情是何物,竟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还是无法走出这条死路,竟教一句话就害得自己恍恍惚惚思绪全乱,竟教自己刹那间感觉和玉泽的距离好遥远——

    没有地方错,宋贤宋贤指不定是糊涂了,突发奇想才这么问,宋贤从前在泰安,是事业为重的和尚,宋贤在此之前,没有沦陷给任何一个女人,宋贤可是,胜南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在遇见玉泽之前,你也没有过

    胜南心里的每一道防线都被击垮,所有的记忆都零零碎碎,这个对自己说来最信任最值得交的兄弟,竟是真的在爱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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