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再敬一杯,一饮而尽:“石硅无话可说。”携流星锤站起,转身背对林阡,
走了。
群雄哗然,本以为石硅只是出席要说什么话,直到他身影慢慢消失于夜色才知那是弃权出局!
“他会回来。”林阡怅惘。
“他怎走了!”李全大惊。
石硅是李全和战狼、夔王一致认定的载体,是沂蒙本地宋军的势力最大,也是李全在计划大乱后的唯一寄托!而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李全、战狼、夔王的意外还多吗。
合作围剿林阡的他们曾一致认为:“若是林阡被红袄寨的问责拉低强度,卫王夔王的主力来增补,不是不能打沂蒙之战。”
可现在的事实却演成了,卫王夔王的精锐先被林阡铲除,红袄寨对盟军的热情不降反升,卫王夔王的主力来了之后接手的不再是千军万马而是千疮百孔……
李全完全没必要考虑将来和夔王分赃不匀的可能性了,因为就算勠力同心地合作了也打不过林阡。齐心协力被他分而歼之,群狼扑虎被他各个击破!
此时再回头看,对内和对外的沂蒙之战,那个叫林阡的所谓莽夫其实都是先胜而后求战!到场即收割,他有勇有谋!
李全扪心自问,就算计划顺利又如何,区区群狼扑虎就能拉低林阡强度?仗怎么打、要打多久,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1)
针对林阡发动的“群狼扑虎”由于不合时宜而搬石砸脚,两年前黄掴尝到的苦果,两年后李全也体验到了个中滋味,不禁要问,究竟何时才是那“时宜”?
此情此境,再不拼,李全两年来的辛苦筹谋就一场空。本已策划充分的诛林大戏,怎能还没揭幕就谢幕?!
失落至极的他,垂死挣扎竟兵行险着,亲自出面、强行问罪:“可盟王到现在仍然没解释吴当家是怎么死的啊!一味回避、转移话题,反倒显得传言是真!”
时青、裴渊等人碍于身份都不配代答,心里却都已经在嘟囔你也是凶嫌好吗!
林阡正自恍惚,听到吴越之死反复被提及不免火起,差点因为蘑菇的后劲发起酒疯大吼就是你李全干的我砍死你,而忽略了他咬定李全杀吴越也同样没有证据;就是那一线之间,斜路传来一个意外至极的声音,杜绝了他因为忍无可忍而犯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众口铄金积毁碎骨。传言铺天盖地,全然空穴来风,源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主公不答,是身正影直、愿以行动来答,众位有目共睹。主公高风峻节,盟军清白死直,敢请红袄寨绝对互信,待天晴破晓,同看齐鲁河川。”
这句既给林阡澄清,又表示盟军和林阡始终站一边,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有资格说。
红袄寨群雄愕然循声,两侧人群依序分开,其中走出的果然是熟悉的一袭青衫,后来林阡再回忆时,只记得那夜清冷的秋风之中,那男人身后的江山月明、乾坤朗朗!他掷地有声说罢、走向林阡所在之地的过程中,四周安静得连一根针都听得到,这样的安静却比欢呼呐喊还显出慑服的效果。
愕然都因,他还重伤在身,本该被林阡留在泰安休养,怎么……林阡一惊,从醉中醒,迎上前去,不再鲁莽:“天骄,怎么来了平邑?”不是托付李君前好好照顾他的吗!
“你将大部分拥趸都留泰安,我不放心,便来了,那边人浮于事。”徐辕气息不畅,显然来得太急,他似乎看出林阡心理,笑了笑,“李帮主他们也快到了,只是白门四绝艺比不上我归空诀。”
“逞能。”林阡蹙眉,赶紧给他过了些气,看与他同来的先锋不到十人,其中一个将士衣袍还十分臃肿。
“天骄,伤势如何了?”半晌,史泼立等人纷纷上前嘘寒问暖。就事论事,就算有人曾有过对林阡的猜忌,他们都一致、一直感激徐辕的恩德。
望着人群的大幅度偏离,李全呆呆地等候着形单影只结局——徐辕的到来,真是绝望的增援。
那时只有徐辕还正面看着李全,眼神好像在对李全回应,没增援你也没希望吧。
当是时,就连本还站在李全身后的寥寥几个杨鞍旧部都在窃窃私语:要不去劝劝妙真?当初是鞍哥糊涂了,盟王这样强劲,需要弄权耍谋?
李全受不了这种刺激,癫狂地转身伸臂阻挡他们的离开:“强劲怎就不需要弄权?不得人心,失道寡助,他武功天下第一就可以对付整个天下?”
林阡还没来得及说“可以”,徐辕便主动给林阡挡下这些脏水,同时以手势暗示主公不必操心:“李全,那就和你说人心。对主公不利的言论,普遍都从吴当家之死而起,可吴当家是他的结拜大哥,比亲兄弟更亲的关系。留着吴当家共谋天下,比杀死吴当家岂非更容易征服人心?”
“呵,无非是吴当家发现了他的真面目罢了!”李全还在狡辩,嘴脸愈发清晰。
徐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另一边,李全循声而望,某个臃肿的百步穿杨军展开战袍,原是护着一个九岁大的女孩一起到此,李全尚未意识到那是谁,便听得她开口:“可爹爹向娘亲屡屡提到主公,都很激动地说,希望能帮他尽快实现理想,结束乱世,还山河清宁。”
“你是……”李全一愣,李思温等人已然认出:“那是吴当家的遗孤!”“原先是个盲女,怎么,好像比当时要看得见了?”“自是盟王和盟主照顾得好。”
李全差点被这小丫头将了一军,正在心里构思着猫哭耗子和认贼作父的说辞,己方总算来了个支持他的,给他在天平上添了几许砝码——
“天骄,您来了?不知徐夫人怎样了?”
那个一开始借口身体原因没有在这里反林阡的杨妙真,在快散场的时候闻讯匆匆赶来,面如桃花却笑若罂粟,转移话题使矛盾升级:徐辕,你来增援林阡,还是给林阡添破绽?
李全蓦然一惊,经杨妙真提醒,想起另一个比较有力的论据,那可能也是石硅虽弃权却不归顺林阡的根因:“盟王,天骄,既然要撇清害死吴当家的关系,那就该尽一切可能划清和金军的界限。可这些年来,您们又是怎么做的?尤其最近,天骄娶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金军女魔头。还有前几日,盟王似乎还放了花帽军那十几个长期欺压我红袄寨的悍将?他们可是杀鞍哥的凶手!”这俨然也是杨妙真跟李全来沂蒙的缘由。
大崮山上林阡对纥石烈桓端的先关后放,本意是想离间曹王府和金帝,实则,哪会没有反作用?现在可尝到了现世报,要面对的问题直接从邓唐吴越之死跨越到泰安杨鞍之死。
“泰安的决战,妙真姑娘你也参与了,我们和花帽军是合作关系,对付金廷元凶何错之有?”百步穿杨军有人回应。
“花帽军也是金军,杀人比金廷元凶更多!你们能想到‘合作’都可恨!”杨妙真杏目含恨,死死瞪着林阡。
“那天若不合作,大家都会死,是迫不得已,天幸没辜负……”百步穿杨军义愤填膺。
“那天的大局明明是靠我杨妙真入阵挽救的!与他们那些花帽军何干!他们是战犯,不是战友!”杨妙真怒不可遏,视线不曾转移,语声却兀自抬高。
一瞬,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她和林阡二人对峙对视。教所有人都看见了,这衣衫单薄的少女,年纪轻轻,肩膀柔弱,却敢顽抗强权。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2)
杨妙真岂能不怒?适才她指责盟军对花帽军放生,目的是想逼金宋双方划清界限;可徐辕的人竟宁可辩称放生的原因是双方在决战中处于合作关系、堂而皇之提“合作”,也就是说宋盟潜意识里不惧被指为通敌也不肯与那帮金人一刀两断!?像他们这般包庇杀害杨鞍之凶手还妄想征服红袄寨?不分敌我,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了百步穿杨军的态度有迹可循、徐辕既决定娶楚风月就没退路,但杨妙真现在怒目而视的、翘首以盼的,却是唯一仅有的那个人——说不清那一刻她是在等转圜还是听候宣判,心里隐隐在赌,赌林阡心里还有她的分量,哪怕一丝也好。
“决战那日,你是头功,但金宋的权宜合作也必不可少,否则出阵时可能有不必要的死伤。花帽军不是战犯,更不可能是战友,他们只是我的战利品,我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杀。”林阡愈发确定妙真和他的隔阂只在于徐辕楚风月,所以一如既往以师父的口吻温和劝慰,“妙真,出泰安前,师父答应过你,杀害鞍哥的真正凶手,师父一定会帮你带回。言出必行。”
群雄循声而看、不禁恍然,林阡拣重点带回平邑的头颅,原属于他这几日调查出来的、混进六月十九泰安月观峰的夔王府高手!不错,就是这群人的首级,林阡本想在群狼扑虎结束后带给妙真一同祭奠杨鞍……
妙真表情一凝,那晚杨鞍遇袭她离得最近,自然能辨认出几个化成灰也认得的头脸,就是他们没错!李全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已无法辩说林阡这是在自说自话……且听林阡又说:“花帽军在最近几个月都是受金廷那位幕后王爷摆布,实际残害红袄寨之人也是如今身在沂蒙的夔王或卫王。”林阡以为,他给杨鞍报仇雪恨了,现在只要拍拍杨妙真的肩膀,就自然而然一笑释前嫌。
谁知,林阡刚俯身杨妙真就本能一惊退后数步,拒绝被他触碰肩膀,眼神里也瞬然充满了恐惧和厌恶,许久这种异样才有所减轻,谁都可听出妙真气息不匀:“或许按那晚的结果来看,金宋的权宜合作没危害,我也谢过盟王您给我报了大仇……可花帽军从前就是红袄寨的劲敌,如果他们东山再起、日后再打我们,又当如何?!”
杨妙真表面和李全站一起,实际和石硅才是同一个立场,怕盟军和金军盘根错节了拎不清,她担心得自有她自己的道理……林阡心底了然,正待回应,须臾脑中跳过一个碎片,好像有妙真也有闻因,尽管没想起来,还是意识到,原来妙真更讨厌的是他?直觉,那和私情有关……那就不妨碍了,他知道,妙真是可以像兄弟们那样说服的。
他这么一停顿,口齿伶俐的杨妙真便乘胜追击:“盟王,您对花帽军的生杀决定,严重影响着红袄寨的存亡。您是水,我红袄寨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徐辕和楚风月、纥石烈桓端的交往太深,我红袄寨何去何从,万望您三思而后行!”
“天塌下来我能撑起,天骄娶谁我管不着。师父能答应你的是,花帽军日后敢打你们,我的刀不会对他们留情,因我答应鞍哥绝不会忘本。我确是水,红袄寨是舟,只望众位记住‘舟非水不行’,莫要再担心‘水入舟则没’。”林阡说完,杨妙真亦是一凛,含泪无言以对。师父的前半句是自信红袄寨离不开他、必须与他并肩同行、他也允诺会尽一切可能以他们为先;后半句则是在暗示他们不用担心他插手红袄寨内政。
矛盾的升级和解决,真就是林阡一句话的事。妙真得到他的这句承诺之后,顿觉后患消弭了大半,虽还泪盈于睫,嘴角却是一抹微笑:“师父,您可别忘了今日的誓言。”
“不忘。”当下林阡就地与杨妙真三击掌,她既选择妥协式归顺,杨鞍旧部的最后一关都被林阡攻破。
杨妙真的强硬和服软好比一串突然卷起又迅速沉降的浪花,令李全的希望之光才刚点亮就猝灭,只觉每个砝码加上后再移开愈发地助长敌人气焰。
正当他一颗心一点点地落到底点、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林阡又添了一句,直接把他的低谷压得更低:“邓唐、泰安,说完了。李全,接下来说蒙阴。”李全,既然你完全跳出来了也落单了,你欠盟军的账,我们一笔一笔算。
李全一愣,万万没想到,群狼扑虎不是谢幕就算?还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是,林阡怎可能只守不攻?
“愿闻其详!”李全却依葫芦画瓢地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底气十足地说,我没破绽,且看你林阡能加什么戏!
“蒙阴的秦、王二人,上个月一直从侧面纠缠着天骄。”林阡今次途经河南邓唐,确实没有追查到半点李全杀吴越的线索,此人和他背后的宵小集团抹消案底的能力堪称一流,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别忘了蒙阴的“秦王事件”里,身负老秦、老秦妻子诸多命案的老王,就是鱼张二的部下、河南人啊!
李全心一颤,迅速恢复平静:老王虽是我们下在边角的棋、论重要程度比不上吴越,但他的来历也已经被抹得差不多了,所以林阡他应该是在诈我……出于自信,处变不惊,学着林阡的姿态铿然回应:“他俩,我不熟悉。你与我说作甚。”可惜只能学个形,上来就划清界限。
“众所周知,老秦是红袄寨的当家,老王则出身河南义军。可再回溯十年二十年,就没那么简单了。”林阡又倒酒,继续讲故事——
山东义军,从耿京辛弃疾、到群雄割据、到杨鞍刘二祖,三代抗金。
群雄割据,正是青虹帮、黑风寨最如日中天的阶段,这两个最大匪帮时时火并,红袄寨只能夹缝生存。金明昌年间,完颜君附楚风流夫妇奉命围剿盗匪,节节胜利,伴随着“战地女神”名号的打响,是两个大帮派被楚风流“收一派,灭一派”后土崩瓦解……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3)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金军虽覆灭青虹帮和黑风寨,怎料又有红袄寨异军突起?
不过,那位楚王妃手腕和谋略一样厉害,红袄寨“吴林杨三英战五虎”时代,她开始向两大匪帮的余孽随风潜入夜地输送舆论,大体意思是,青虹和黑风的倾覆根因不在金军而在这第三家。
那些匪寇本就有“见不得原先较弱的红袄寨捡漏、并吞、且还蒸蒸日上”的劣根,一旦对谣言信以为真,便自发产生了要报复红袄寨的歹念。在红袄寨发展初期,那两家的散兵游勇反过来帮金军打压红袄寨的不计其数……
这也是杨妙真如今总担心宋盟不分敌我、请林阡务必和金军划清界限的根因,作为二当家的杨鞍,每次与她说起那段历史都痛心疾首;
楚风流所散布的这些言论,红袄寨寨众当初都有耳闻,也曾义愤填膺于她的无风起浪,所以当然不会是林阡此刻的杜撰。
“直到红袄寨如火如荼了,那两家被金宋消融殆尽了,内乱才总算消停了一段日子。”林阡停杯投箸,面带遗憾,继续陈述,“可惜,除了明面上的祸患之外,还有暗处。也是可以燎原的野火。”
生在暗处的才最顽强,因为就算没有阳光他们也能长。
譬如逃到河南去改头换面、伪造户籍的老王,即蒙阴一案的“加害者”,尽管六月末徐辕在三日的限期内查不出他来历,但当时林阡就在他“故乡”不远、比徐辕自由也宽松得多。
又譬如服务于蒙阴红袄寨多年的老秦,渐渐被人们模糊了他祖籍并不在此,今次由于他是桃(谐)色纠纷的“受害者”而被杜华和徐辕等人忽略了调查。
是的,表面上各执一词、非此即彼的老秦和老王,有谁知道,加害者和受害者两个都是鬼?原先他们还散落天涯互不相识,直到两年前的山东之战落幕后,老王随着鱼秀颖的河南义军扎根蒙阴,这两个鬼在黄掴的穿针引线下总算有了历史性的会面。
也便是说,秦、王两个控弦庄的下层金谍,本就是楚风流代表曹王府在红袄寨的对立面烧的冷灶,这盘棋多年前曹王府就在布,只不过在开禧三年的上一战,恰好给黄掴卷走做了给夔王府的陪嫁……
林阡叙述时,一本正经却又微醺的样子,令李全完全判断不出他到底有无证据——可林阡他若是全靠猜,又怎可能条条都中!?
徐辕骤然懂了,为什么秦、王的每次厮杀都那么轻易给金军配戏,时间地点吻合到了“不需要凶手费吹灰之力、死者就自动到达目的地躺下咽气”的地步,他俩,原来都是金军!完完全全是约好的对戏!
群雄哗然,裴渊着紧问:“盟王,老秦不同于老王,他是受害者,务必谨慎些……您说他的来历是黑风寨或青虹帮,可有证据?”
“是啊,这么一说记起来了,沂南秦氏,确实有人投去了蒙阴,传言所说的那个老秦,该不会就是出自那里?”当是时,时青、夏全身后都有人发声,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是青虹帮和黑风寨的残党,只不过不是复仇者罢了,“唉,都凝合好多年了,说起来咱都是山东义军,想不到还是忘不掉旧恨吗。”“去请老颜来问便知道,他当年在黑风寨里号称百晓生,谁都认得,说得出个来历去向。”“青虹帮也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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