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正是江星衍!无耻小人又在害人!”“还我鞍哥命!”“李代寨主,快代咱们杀了他啊!”“将红袄寨的大仇绳之以法,好告慰杨二当家在天之灵!”好个李全,如此轻易就又借助江星衍凝合红袄寨军心,那八成左右的寨众仍然还是向着他的,杨宋贤瞬间就被适才山呼万岁的他们抛诸脑后。而这一刻,杨宋贤本人还在数阵之外,盟军其他人没话语权只能沉默,形势危急他们本来也没有心思插话——李全他,根本是看准了以徐辕为首的盟军此刻为了大局不可能先来内部夺权。
而李全要的,又怎会局限于本来的八到九成?他要的,是十成!今次给元凶王爷通风报信,李全是身为合作者,既主动送个顺水人情,也平等借势分一杯羹。山东红袄寨的大馅饼,他一口都不给宋盟留——江星衍,只是气氛的承前启后。
“天骄,此刻盟军和红袄寨都已筋疲力尽,初来乍到的又一支金军却气焰嚣张,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包括江星衍在内的这些曾经威风八面的金军主帅们,悬尸示众,以慑新敌。”李全一边指挥麾下们帮杨妙真去与江星衍等金兵交手,一边平静地朝徐辕的方向胁迫。他直截了当地指明了两点,其一,楚风月已经是尸体,她死了,徐辕,打不打击,难不难过?其二,你徐辕要顺我心意,用她尸体示众——你做了就失尽盟军和花帽军军心,你不做,或犹豫,就等着红袄寨对你和林阡绝望。
“楚风月是金军在山东的最强主帅,尤其在胶西一带威名赫赫,第三方势力很可能正是从那里来。她的尸体,无疑是我军激励士气、挫敌锋芒的首选。”杨妙真即刻在李全背后挑明了要楚风月。不同于李全逼迫徐辕,杨妙真更是在试探徐辕、会否和纥石烈桓端一样不分公私。
“疯了吗杨妙真!”忙着救楚风月的柳闻因气愤抬头,“她有何用!第三方是曹王府的死敌,巴不得她死……”
“她死不好?你舍不得?至于这般紧紧护着?!柳闻因,回答我,你们抗金联盟和楚风月集团,真的有暗通款曲?至少六月十九,有,是不是?”杨妙真声音越变越轻,神色越来越狠。
“世人大抵如此。不符合心中所想,就怀疑……”柳闻因理亏,避重就轻。
杨妙真厉声喝断:“到底那晚是不是楚风月救的天骄命!”
“不是!”柳闻因也抬高声音,却撒不了谎,躲开杨妙真的逼视,“是又如何,难道你看不见她一片真心!”
“……柳闻因!你可知道,这两年来,楚风月集团坑杀我红袄寨多少兄弟,岂是对徐辕一片真心就能勾销罪过!包括这个江星衍,也是被她从你盟军策反过去的!你们怎能被私情蒙蔽了双眼、真的在暗地里与她勾结?甚至,还用你的终身大事公然骗取我们的信任……你说你和天骄两情相悦,全部都是谎话!”杨妙真含泪怒问,从她的角度看,盟军确实不可信了。
“骗又怎样,盟军彻头彻尾演戏,可也都是都干了好事、实事!”王敏立即帮柳闻因说话,作为军师看得最透,“楚风月等人,全是受命于上级才……”
“你闭嘴!不分是非,砌词狡辩!她楚风月就算不受上级号令,就没杀过山东人了吗!”杨妙真义正言辞,越说下去就越是通透,“原先的抗金联盟,讲究‘真者,精诚之至也’,如今的抗金联盟,开始‘骗又怎样’了。呵呵,真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阡上梁不正,你们便下梁歪,六月十九,就连宋贤哥哥都做了纥石烈桓端的傀儡!那晚我哥哥的死,或许不是你们希冀,但后来不给他报仇,等同于他被你们出卖……”
“没有证据,能别举一反三?!”柳闻因气急败坏,“林阡哥哥……是你师父!岂容你这般抹黑!”
“抗金联盟,你们扪心自问,抗金抗哪里去了!”杨妙真怒极,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现在不是议论那些事的时候,敌人增兵极多,我方不宜内讧……”外围兵马已然重排,阵地前沿变化,杨宋贤和彭义斌王琳仍是前锋,此刻他远远请求支援。见状,李君前也控制好大批俘虏意欲前去助战:“稍安勿躁,楚风月不是此战症结。把完颜江山和黄掴带过去,都比她退兵有用。”
“楚风月将是接下来每一战的症结,天骄今日若不将她尸体丢出去,则红袄寨的过去曾受制于金军,此战必受制于金军,将来也定然受制于金军。”杨妙真冷冷说,心中只有红袄寨的未来。
“不止红袄寨,还有盟军。”李全野心终于暴露,竟然反向入侵盟军,“明知道扔她尸体能解决一场大难,用一个死者就保护千万人的性命,徐天骄偏偏不肯,这样的人,值得跟随?”
第1677章 死则死此,后退者斩(2)
空前巨大的压力,使徐辕完全没听清李全和杨妙真在讲什么,只知李全前一刻在逼他扔弃楚风月,好像还有要上前代劳的架势……终究他却抱着她越来越紧、不予妥协:“竖子敢尔!徐某刀不长眼。”
“啧啧,听听……”“值得跟!”这当儿百步穿杨军异口同声回答,令李全停顿了一忽,脸上满是尴尬,稍顷,继续讽刺:“金宋大战,金和宋居然站到一边,闻所未闻,荒谬绝伦,足见宋盟也是虚有其名!”
徐辕总算领悟了李全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呼吸一滞:太可笑了,风月,这些日子我和你一样,为了不值得的人费尽心思害了自己最爱。风月,你知道吗,你也是我的弱点,是我命最关键的一部分,若真听他们的话杀了你,我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这次我和你一样,死也不撒手!
或许是徐辕这一道内气过激,楚风月又一次醒来,好像听到了徐辕的全部心声,微微一笑,竟不管何时何地,直接同他激吻。
一刹,徐辕想起适才自己在阵中所说“此战将胜,我等不负主公所托”,这才知道话说满了,可能给林阡惹祸了……但力竭之际浑浑噩噩脑中一片空白,竟破罐子破摔地迎合起楚风月,泼洒给在场众人一头狗粮和狗血。
“呵,坐实了暗通款曲。”李全冷笑,心愿既达,黄掴留在这里的心腹会意,立即接茬:“如此说来,楚风月、纥石烈桓端、郭仲元等人,是真的早就和宋军勾结在一起。承晖大人,您知道该怎么对圣上禀明了?”
完颜承晖好不容易离这里近一些,都不知道他算是自己杀回来的还是被兵流推挤或席卷回来的,这当儿惊见徐辕死死抱着楚风月再三受迫都不肯放,而楚风月居然到现在还留一口气和徐辕做这等丑事,难掩吃惊,连连点头。金军宋军不乏观念保守之人,当即被李全等人带起节奏,一片哗然,徐楚二人霎时就成了千夫所指。
“什么暗通款曲,是明通。”楚风月虽虚弱至极,脸上全是盈盈笑意,旁若无人,我行我素,“‘暗’通,是竖子、鼠辈做的。”
“风月,今天做什么都依你。日后也是。”徐辕怕她死去,忖度此举应该不会影响大局——若有影响,那就日后向受累者负荆请罪……甚至,一死以谢天下……
才刚入夜,便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末世景象,这时落远空、惊鲵、真刚、朱雀纷纷来报,李君前、杨宋贤等人难以抵抗突如其来的又几大高手,故而向此地再度请求武功高强者增援。纥石烈桓端明知会继续坐实勾结,却还是当机立断、提携长刀迎难而上:“花帽军还信我的、尚且有力量战斗的,且随我去共赴这场‘明通之征’,何如?”
“是!”花帽十一剑手当即相随,临行不忘对楚风月齐声,“将军,撑下去,等咱们诛灭宵小的庆功酒!”
纥石烈桓端热血涌到头顶,这一路策马而去神挡杀神,一口气直接冲到数阵之外、险些顶不住的李君前身侧,持刀划地掀起一大片电光与火花:“死则死此!”
“后退者斩!”李君前因为桓端的到来得以支撑住余相濡及其搭档的刀剑压顶之势,忍不住为身畔差点兵败如山倒的盟军将士们接过这句原属于林阡常用来激励士气的口号。
这千载难逢的并肩作战际遇,当真可以用离奇来形容了。
“你们是爽快了,可曹王他……日后要怎么给你们收拾摊子?”束乾坤叹了口气,推开正在给他疗伤的军医,堪堪直起身,远眺师弟意气风发的身影,再回看师妹执迷不悔的容颜……
束乾坤愣神片刻,大笑三声,气喘吁吁地端起乾坤剑来,大声朝完颜承晖的方向道:“承晖大人,纥石烈桓端今日行为,其实都是受我束乾坤胁迫。我束乾坤,正是花帽军此变的幕后黑手,是元凶王爷的内应……正是我下毒给楚风月,毒得她神志不清,同时用她的性命逼着纥石烈桓端和宋军不得不联合!”
“什么?”完颜承晖听得一愣一愣,他在这一战参加得断断续续、云里雾里,还没搞懂外围的兵马到底存不存在究竟从哪里来,就被眼前楚风月和桓端各自令人震惊的行为一叶障目;
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向圣上述说今日之战,突然因为束乾坤的主动领罪而心念转折:难道说,还有案中案吗;原来如此啊,我也觉得桓端和风月不该这么疯魔和不可理喻,他们和黄掴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这么看来……外面真的有个元凶王爷?如果是束乾坤强迫的话,那么和宋盟联合之人,表面是曹王府,实际是另一个王府?
当是时,黄掴就算还在场,也没资格否认第三方居心,因为见风使舵的他到此还是个“忠臣”——黄掴你不承认你是贼不要紧,我束乾坤自己跳反,把元凶王爷拖出坑来!
“一直以来,我都妒忌楚风月和桓端的战功,忍不了他们对我的呼来喝去,所以我暗中投奔了元凶……不过,适才我与元凶分赃不匀被卸磨杀驴,而楚风月性命垂危还在给我讨?解药,令我良心发现,索性就承认了吧……”束乾坤难得一次这么有主见,用一个特殊的谎言圆起了所有的谎也解开了一切的结。
“什么,大师兄……”楚风月蹙眉,不明白束乾坤认罪后想用什么收场?向来他都躲在她和桓端的身后狐假虎威,从未有过什么观点不在她的掌握中……
“真有个黄雀在后?”完颜承晖听着远方兵戈,蹙眉半信半疑,他虽忠厚,却并不傻:第三方一旦击败这里所有人,怕是不会再对圣上藏匿了?
“据说你金宋双方需要用幕后黑手来悬首示众才能提升士气退敌?黄掴他们还不够,那就用我的好了——束乾坤头不要了,天骄拿去!”束乾坤决然喝罢,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一刹,毫不犹豫地横剑自刎。元凶王爷有死士,曹王府又有何惧!
死志坚决,纵使柳闻因抢上前去都无从救起。束乾坤可能是想直接把自己头剁下来的,但人的脖颈哪是那么容易切割,虚弱到极致的他自杀就更不可能,所以到最后并未身首异处……尽管勉强落个全尸,倒地时脖颈都还在往外喷血,一生中难得一次热烈。
“大师兄!你傻吗!!”楚风月这才领会束乾坤是想帮所有同袍背锅、“畏罪自杀”,从而给花帽军和曹王府在将来有个在金帝那里盘活的机会,然而如何可能接受他死!悲痛欲绝,大口吐血,眼前一黑再度背过气去。
“风月……”徐辕大惊,眼中有泪闪烁,是既悲恸又震撼,背负了束乾坤一条命之后他就更不想楚风月死。
“好啊,那就先扔束乾坤的。天骄,给你时间,等楚风月断气,再扔她的。”李全笑得合不拢嘴,束乾坤的死虽然祸害了元凶王爷、也在一定程度上迫得黄掴的心腹噤声,却并不妨碍他李全对红袄寨的篡夺以及对抗金联盟的威胁。换而言之,束乾坤只能用命来收拾曹王府的烂摊子,收拾不了宋军的。
缓得一缓,他正要推开柳闻因并斩断束乾坤脖颈,就被徐辕冯虚刀飞掷而来,怒挡在束乾坤尸体的数步开外:“束乾坤是同道,不能扔弃!”
正合我意,李全笑意更甚:“哈?再说一遍?”
“楚风月是妻子,更不能扔弃。”压抑在心中的爱,其实是深不见底的。
事实上,楚风月确实不是此战症结,然而,气氛早已因为从江星衍开始被李全带偏。
“所以,就宁可扔弃盟军吗?”李全笑得更加猖獗,“徐天骄,再问你一次,公义和私情,你要哪一个?”
两难的千钧一发,来自第三方的杀气已然覆满河山,漫天烽烟铺盖而下,势要将泰安全境倾覆,徐辕若再不放弃楚风月,只恐要伤及三军。
不知何故,好像就在一瞬之后,无声无息地,画面好像就接不上前一瞬了,
怎么感觉哪里断裂过又重新拼合?毫无征兆地,覆盖的烽火忽然反向燃烧,灭顶的杀气顷刻奔腾而逃!风云变幻,朝天狂涌,争先恐后,急不可耐……
越来越清晰的月光下,乍见一个熟悉至极的玄色身影立马制高点,衣袂随风,清隽出尘。
正是这位不速之客,一骑破空威势难挡,一到场就持刀逆扫烟尘、轻而易举改写了全局走向,荡尽污浊的同时,斩钉截铁地帮徐辕作出决定:“都要。”
那是何人?在场的所有人差点没缓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那唯一的方向……
鸦雀无声,蓦地欢声雷动:“主公!!”
第1678章 平大乱若烹小鲜(1)
他来了。局面再乱,战斗再激烈,仗都基本已算打完。
可叹元凶王爷增派的高手们一个还没来得及留名,就全因烽火之漩涡的剧烈四散而有如被扫射出山……不管他们内心是怎样不甘,那一刻都必须紧随着刀波逐流、坠地后更迫不得已与等闲之辈们一起前推后拥。
等闲?在他林阡饮恨刀下,他们哪个不是等闲?
“主公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都死光了!”许是长久没见他,许是这一战太难,盟军大部分都如见亲人,年纪小些的竟忘情失态围上去哭。
更有甚者,不管金军宋军,惊见林阡驾临,全都震慑当场、石化一般,要么喜得动都动不了,要么吓得大气不敢出。
唯有寥寥几人还剩理智,接连上前向他行礼:“主公!我等失职,特来请罪……此战,着实乱打!”
譬如陈旭,心知盟军此番迫于无奈和花帽军的合作俨然不是林阡本意——因为主公一定是想当诸葛亮,笑看司马懿被魏帝投闲置散到死,如此最利于盟军北定中原,可惜徐辕和李君前好像在帮司马懿斗曹爽?
“你们全胜就好,剩下都交给我。”不过林阡向来护短,客观条件摆在那里,又怎可能追究徐辕和李君前的所谓乱打?当时当地,他们只能那样打。
眼下,曹王府的摊子是束乾坤用命勉强收拾了,盟军的摊子,且留待他饮恨刀收拾——
立足山巅,一刀强势划开个界限,却不再有昔年的死则死此后退者斩口号,而是二话不说就直接以锋芒将要杀的敌人和要护的自己人排宕开两个方向。
要护的自己人里除了盟军,有江星衍,有花帽军众将,有李全杨妙真展徽,那些都是列于轻缓的矛盾,被他以“一道神光万境闲”暂时笼盖;
要杀的敌人,则是夔/卫王府和金帝的那些兵马,舆论里这些天他们本就是要去西北打林阡的,求仁得仁。这些小人和愚人适才就已经人仰马翻,此刻被他以天下狗熊如电抹继续驱赶:“曹王的棋盘,你们也配动。”
这句,既是他发自肺腑想说的对曹王府的敬重和对其余金军的鄙夷,也是他林阡作为主公从盟军的角度出发,存心给风雨飘摇的曹王府与金帝之间再添隔阂——虽然他不知徐辕和楚风月、李君前和纥石烈桓端各自有什么约定,但其中显然没有不可离间曹王府和金帝。短时间内林阡必须让曹王府虽有生机但盘活不起来,从而使西线和中线宋军在山东之战的进程里能够高枕无忧。
确实陈旭猜对了,林阡本意当然不会希望盟军和花帽军合作。不过事情既已发生,那就由他来把握这个敌我之间的“度”。或许这起意外的合作会触发新的剧情也说不定。
这是个什么情况!杀气明明暴涨,阵型却在紧缩,仅此一刀而已!
纥石烈桓端被动地退回来发现和抱住束乾坤尸体时,泪满战衣,无力反驳——无力,是因为这一刻花帽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因为林阡的突然出现和破局也算花帽军全体的救命恩人;想反驳,却是因为……
桓端听出林阡虽然和徐辕李君前等人一样赞赏花帽军,但其思维却并未局限于山东此战,而是想从整个天下的层面对日后的曹王府都有所压制;除此,竟好像还在对花帽军抛出“无路可去,不妨入我彀中”的橄榄枝?!若然曹王府果然面临甚至已经被金帝解散,这个新剧情并不是林阡的异想天开——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