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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问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杜醒

    季牧明明说得清清楚楚,秦悦风要续命,就必须要……牺牲她自己啊!

    ——为什么不放任他去死

    丁桃容浑身猛一个寒颤,惊慌失措地望向四周,仿佛灯光下晃动着的每一个阴影都是择人而噬的恶灵。她怎么能有恶毒至此的想法!丁桃容被自己吓坏了,羞愧欲死,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生出,就犹如枯草丛中的火,只会越烧越烈,绝无止熄。

    ——只有他死了,那种她最不愿意的可能才会消失。只有他死了才会安全。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丁桃容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用力摇着头。但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和她所期盼的……原本就是一样的不是么秦大哥自己也不想伤害她、秦大哥他自己也是想死的啊!

    丁桃容陡然发出一声喉咙被掐住般的尖锐哭啼,反手扇自己了一个耳光。

    “桃容”

    那边传来秦悦风简短的询问。他声音依旧虚弱,但却多了冷静。

    丁桃容心中突地一跳,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强作镇定回道:“我没事。”

    她猛地站起来,掩饰般略显急促地说道:“我记得楼上还有水……我现在就去拿来。”

    虽然知道就算在下面时秦悦风的角度也看不到她,但丁桃容还是直到上了楼才松了一口气。

    她晃了晃头,抬步继续向放着茶水的案台走过去,取了茶壶回返;然而在余光扫过妆台的时候,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恍如被蛊惑一般,她神情呆滞地走向妆台,轻手轻脚地抽开了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了数支被尘封已久的簪子,一一细看。最后她单独拿出了一支描画红蕊的梅花簪子,把其余几支小心放回。

    丁桃容缓缓将手覆在茶壶壶盖上。

    ——而就这样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浑身血液轰鸣着直冲头顶。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她已满面赤红,全身大汗淋漓。

    丁桃容哆嗦着拿起壶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壶中清澈的茶水,忍不住地大口喘气。她又一次将目光停在发簪之上,用不停颤抖的双手轻轻把它捧起。

    她按下花蕊中央那个不起眼的暗扣,将簪头雕刻的梅花转过三分角度。簪子尾部无声旋出一个细小的径口,倾斜,淡红色的液体一滴滴与茶水相融,再难分辨。

    等丁桃容脸色苍白地把空了心的簪子丢开,把壶盖再一次合起,她竟已觉出几分脱力,浑身上下尽是从未有过的疲酸。

    (本章未完,请翻页)最终她摇晃着站起来,紧紧把茶壶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

    ……

    情况早已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所以也不再有任何事情值得去畏惧。

    抱着这样的心情,秦悦风渐渐不再关注外界,甚至不再关注自身。他尽然将全部的精神集中于对眉心光团的观想。

    秦悦风仍然深陷迷惘的沼泽,但他反复告诉自己,既然启明这样做了,就说明启明判断——

    他有这个能力。

    从最初的全然无知,到模糊觉察到微光和热度,到明白它是神圣的金色,再到朦胧意识到其中广袤至理的蕴含……冥冥中他已恍然,它就是每一个修行者不断追求着的天地规则。

    此时秦悦风尚不知道他的进境有何等惊人;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旁人之虚无赞誉无法换回他的时间。他只知道他必须要尽可能地去理解、去想——赶在身体彻底崩溃以前。

    “秦大哥,喝茶。”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少女怯怯的声音。她一定吓坏了,秦悦风想。

    心头掠过叹息,秦悦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低声道了谢,便再次闭目继续参悟。他不敢多将注意力移开,唯恐打断之前领悟规则时全心意投入的状态。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意识却被一阵陌生的剧烈疼痛狠狠拉扯回身体。它发生的太过突兀,以至令秦悦风一时茫然。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他猛觉喉咙一甜,张口竟喷出一大片鲜血来!

    空杯从丁桃容手中滑落,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她膝盖一软,整个人已无力地跪倒在秦悦风面前。

    “不、不用担心,我只是……”秦悦风下意识地要安抚她;但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看到自己落在地上的血迹赫然呈现出诡异的暗紫,再加上脏腑间愈演愈烈的绞痛——这令他联想到一种他听过名字的剧毒。

    “桃容”秦悦风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只茶杯,再把视线艰难地移向无声哭泣的少女;她凄然无助的神情已给了秦悦风答案。“是你……”

    你也要杀我吗桃容,我的妹妹……

    秦悦风心中恸极,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而从这一咳开始,他的身体却仿佛被破开了什么关窍,大量的血液不停地从喉咙涌出,一口接着一口,连喘气的空息都不给他。血沫不断呛进气管,又激起更加剧烈的咳嗽,使得他在地上抠住咽喉拼命挣扎翻滚,不得有一瞬安适。

    “我我……我不知道……”成片刺目的鲜血让丁桃容猛一阵天旋地转。她浑身颤抖到语不成声,反复摇着头泣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难受……真的……我不知道……”

    秦悦风闭上眼睛,嘴角隐去一抹苦笑。他已分不清身体跟心里哪个更痛。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年幼时第一次抱起桃容时的画面,那年她还是一个柔软的小小婴孩,正懵懂地对他笑着。

    他很快就没有了力气,连咳血时也不再出声;出血也迅速少了,或许不久就能走到尽头。丁桃容还在哭泣着解释着,而他已不需要再去回应了。

    “秦大哥对不起,我,”丁桃容抱住自己嚎啕大哭,绝望道:“我真的好怕你会控制不住……我太害怕了!秦大哥原谅我……”

    秦悦风原以为自己早已痛到麻木,但听到丁桃容这些句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痉挛地用手压住了心口。

    没关系。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马上了。

    秦悦风仰躺在地,微弱地呼吸

    (本章未完,请翻页)。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向上望着,幻想着无尽浩渺的星空。那里是秦氏族人相信的魂魄安息之地,而他也将去往那里。

    回顾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他还有一些遗憾。但所幸无愧于心。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秦悦风将手臂艰难地挪向丁桃容,用手指勾了勾她的衣角。

    丁桃容顿时僵直在原地,惊恐地压抑住抽泣,不敢动。

    秦悦风道:“不要自责……桃容,我不怪你。”

    丁桃容彻底呆住了。她喃喃道:“……什么你说什么”

    秦悦风重复道:“我不怪你。”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轻,就像一拂就散的烟云。而这一刹,丁桃容却感觉到她心中有一根弦蓦然间崩断了。

    “不……不不不不不!你不能这样!”

    丁桃容崩溃了。

    她尖叫着扑过去抓紧秦悦风的手,疯狂摇着头:“不!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不!不能这样!哥你不能死!我错了!我好后悔!我不是想你死……我真的不想你死啊!”

    没有用。

    丁桃容分明近在眼前,但她的声音在秦悦风听来却像天边那般遥远。浓重的黑暗与刺眼的白光在他眼前不断交织。久违的轻松环绕着他。他昏昏欲睡。

    而在丁桃容眼中看到的却只是秦悦风愈加涣散的瞳孔。

    “不不,不能……怎么办,怎么办……”

    丁桃容牙齿都在打颤,她惊恐地感受着秦悦风手上力气的流失,脑海中一片混乱,“秦大哥不可以……秦大哥……季牧!季牧!”她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这一切的根源;而她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季牧!”丁桃容连滚带爬地扑向紧闭的房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哭喊:“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季牧……不,季公子!季公子你快来吧!秦大哥快坚持不住了啊季公子!求求你救他,求求你……”

    然而,直到她嗓子都喊到沙哑,直到她额头的鲜血将地板染红,直到秦悦风那里再无声息,丁桃容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她依旧没有停下来,因为除此以外她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最终,丁桃容浑身虚脱地摔倒向房门——

    门竟然轻轻松松地开了!

    门开了。

    门真的开了。

    丁桃容呆呆傻傻地盯着门外的院子,冰冷的夜风拍打着她的脸颊。她神经质地笑了两声,然后彻底地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咚。咚咚。咚。

    死寂中,忽然有散乱的脚步声自她身后传来。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衣领。

    她回头,看到了那人的脸——骤然到来的狂喜令她一瞬间激动到不能自已——

    “秦大哥!”

    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但这句话丁桃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已看清了那双眼睛——那不是秦大哥的眼睛,是绝对的无情的狂暴的、犹如兽类的眼睛。

    丁桃容嘴角忽然绽起一抹悲凉的笑容。

    她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毒药杀死的不是秦大哥的性命,而是他一直以来苦苦坚持着不伤害她的清醒神智。

    丁桃容任由那只手将她向房间深处拖去,没有挣扎。

    门依旧开着,自由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但丁桃容无声闭上了眼睛。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玉林定局
    季牧与花月返回的时候,鬼面与乔吉仍与他们没走的时候一样,遥遥坐在两边,各自闭目养神。

    季牧下巴往侧前方轻轻一点——那里两扇门正随着风声细微摇晃着。季牧转问鬼面道:“门怎么开了”

    这栋楼的封印是他留下的。他知道乔吉不可能违抗他的命令,那么把封印去除的人也能是鬼面了。

    鬼面果然颔首道:“是我打开的。”

    面具与黑暗浓雾使人们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此刻已足以从他的声音中听出那种古怪而恶意的笑容。

    季牧便也笑起来,了然道:“看来发生了很有趣的事。”

    “精彩至极。”鬼面咧嘴一笑,满意道:“幸好我留这儿看了。”

    “唔……乔吉你呢”

    这次季牧倒是难得想起了问候乔吉一句。他摸了摸下巴,笑意捉狭:“怎么,有没有什么新的感想”

    乔吉抬头望了季牧一眼,八字眉似乎更显愁苦。他木讷地摇了摇头。

    “没趣儿。”季牧没有得到符合他期待的反应,兴致顿减。他很快就把目光从乔吉身上收回,随手拨开门进了屋子。

    他身后花月略作犹豫,也抬步跟了进去。

    房间中残留着血腥与之气。年轻男子被平放在软塌上,仍未醒来。而少女独自留在楼上。

    花月走近她,看着这个不久前有过几句交谈的女孩子,无声一叹。

    丁桃容的身体早已冰冷,但眉目宁静,衣衫整洁如新,看得出是经自己仔细整理过的。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盖着薄被,仿佛是像往常的这个时辰那般熟睡着,一切尚未发生。

    “她是自杀的。”花月轻声说道。

    但她很快就收起了心中异样的情绪,冷淡道:“真是懦弱……不过也正常,这些凡俗王朝中娇生惯养的女子们都是如此,没有实力也没有主见,除了自己的身子就一无所有……你干什么!”

    花月的声音忽然变得紧促而震惊,因为她看到季牧走过去突兀掀开了那层薄被,单手把丁桃容整个提了起来。

    听到花月的质问,季牧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反问道:“你不觉得场面太干净了么一点儿气氛都没有。我准备把她衣服扯开看看。”

    花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提高音量道:“她都已经死了!”

    “对啊,我知道啊。”季牧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反应。他不解道:“一具尸体又能有什么感觉怎么,你还拿她有用”

    看着季牧认真询问、甚至于显得单纯的眼神,花月脸色阵阵发白。就算早已清楚季牧是个什么性子,但她还是总被他不经意间表现出的残酷凉薄感到心寒。季牧很多时候让她感到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故意,但亦因于此,花月才愈加对他的天性绝望。

    而正当花月这般想着的时候,季牧却又忽然大笑起来,道:“既然你这样坚持,那就算了——走,咱们去把下面那个叫醒。”

    花月一怔,微微苦笑。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季牧捉弄了。她或许永远不能看懂他。

    摇了摇头,花月默然跟了下去。

    ……

    ……

    (本章未完,请翻页)在不断坠落般的剧烈眩晕中,秦悦风突然醒了过来。

    难以说明地,在他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心已先一步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

    “睡得香吗”

    声音很近;季牧就坐在他身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深蓝色的瞳仁。

    秦悦风眼中下意识掠过一抹恐惧,而那恐惧瞬间就转为了极致的仇恨,几近要化出烈火将眼前的人焚烧殆尽。四周逐渐环绕起涨涨落落的潮汐之声,秦悦风虚弱的身体中赫然积聚起令花月也感到吃惊的力量;花月毫不怀疑他与季牧同归于尽的决心。

    季牧却全然不在意地笑着。

    他怀抱着少女生机尽失的身体,抬手轻柔地抚摸过她苍白的脸颊,再回头望向秦悦风。他微笑着问出了第二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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