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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只言两语,于他来说胜过千言。

    步惜欢定定地望着暮青,许久后,忽然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竟忘了克制,忘了她仍被那夜的心魔所困,甚至连她反应僵硬都不曾发觉。世间苦难,他曾已忍得麻木,早已品不出忧苦滋味,自从那年遇见她,从此他的心绪便留在了那烟雨时节里,忧也为她,愁也为她,到如今苦也为她。

    “青青,日后歇息,你若不习惯,我命人再送床被褥来,可好我醒时,你在身旁就好。”他在她耳畔低语,所盼之事简单得叫人心疼。

    “不用。”暮青往步惜欢的胸膛前枕了枕,仿佛一叶小舟,入了避风港便不想再远离。她不想苦了他,哪怕她被心魔困着,为了他,她也可以争,可以斗,可以忍。她伸手反拥住他,不理会幽暗处噬来的狰狞旧影,关切地低声问,“没睡好吗”

    “嗯。”步惜欢拥着暮青,深嗅着她发间的清芳,哑声道,“我……梦见母妃了。”

    暮青默然以对,心中如坠沉石,痛意久长,许久之后才道:“我还在。”

    母妃已故二十年,往后的日子,她陪他。

    “你”步惜欢反倒僵了僵,声音沉得痛人心肠,“你险些就不在了。”

    暮青被这话刺到,一时愧疚难当,抱歉之言住在嘴边,想说又咽下了。他余生的寂寞孤苦,非她一句抱歉可以弥补,说了又有何用

    “青青,你自刎时可想过我”步惜欢放开暮青,见她低着头,面庞清瘦得叫人心疼。

    他一向不忍苛责她,因为她是他的发妻。她看似清冷如霜,实则心烈如火,若被束于后宫,必不得开怀。他不愿看到她像母妃那般终日难见欢颜,亦不愿像父王那样庸懦无能,朝事谋不得,妻儿护不住!她是他的发妻,亦是他心悦的女子,他愿许她一世欢喜无忧,为她挡去百年风霜,白首不离。

    此乃为夫之道,亦是男子理所应有的担当,他原以为此心够宽,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有些小气的。

    那夜之事,他怪自己没能护得好她,也怪她自刎之举太过绝决。她看重人命,他知道,可他依旧想问她,她心里可有他的一席之地天下之人的性命在她心中可无贵贱之分,但可有亲疏之分她自刎之时,可有想过他

    暮青默然低头,只觉得脸颊上还留有男子胸膛上的余温,火一般灼人。她不想说她曾看过北望宫城,盼他余生安好……何必说说出来徒添痛意罢了。

    “我只想知道,你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我……”步惜欢的目光让暮青备受煎熬,她转头望向车窗外,雪颈上的一道嫩白的疤痕被晨辉染红,淌血一般。步惜欢气息一窒,下意识地要伸手拉她,却听她道,“胸锁乳突肌内侧,皮下三寸深,刀行五寸止,即可切断脑部主要供血系统,不会因伤及咽喉等部而造成过多的附加痛楚。”

    “……”

    “我验尸无数,真到了对自己动刀子,还是有些怕疼的。”暮青望着窗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颇低,“其实,我是有些心存侥幸的。我知道呼延昊不会看着我死,他一定会阻止我,但我不能犹豫,稍一犹豫,叫他看出我的心思,我就会失去牵制他的筹码,郑家八口就会命丧胡刀之下。我只能一赌,赌他比我的刀快,输赢由天定。”她不信天命,前世今生皆如此,唯有那夜将命交给苍天,所以当她仰望夜空,当她看见他,那一刻,离世的苦悲忽如云散,唯余欢喜在这人间。

    那一刻,她记得自己忽然就信了命定之说。

    暮青转过头来,笑容淡似青木花开,眸光比晨辉动人。

    这明艳之态让步惜欢定定地看了许久,却未能消解他的心结,有句话这些日子以来他藏在心里,今日终于问出了口,“青青,你……可怪我”

    怪我不念江山百姓,怪我来得太晚。

    “我若怪你,将置你于何地”暮青皱眉。她知道,为了儿女情长而弃江山百姓非帝王应为之事,但就算天下人都怪他,她也不会怪他。

    “可我怪自己。这些日子,我常梦见王府,母妃的棺椁停在灵堂里,如我儿时那般,可当我走近,棺中之人就成了你……早些年我夜里梦见母妃,问她受刑时心里可曾悲怨孤苦,可怪我和父王没能护得好她可每回问起,我都听不清母妃的话,她的脸上蒙着湿重的黄纸,隔着黄纸与我叙话,声音如翁,含糊不清。”

    “青青,母妃去了,你若也去了,这一梦二十年、一梦余生之苦,我真不知还能熬几年。”步惜欢望着暮青,眉宇间寻不见一丝苦痛,唯有尝尽世间百味后的沉静。

    他那晚到过义庄,那翻倒的炭盆和散落的碎锦成了她梦中的惊扰,亦成了他内心深处的惊扰。他想问她,那时可曾觉得孤立无助,可曾盼过他来相救可是他不敢问,怕她回想旧事再伤一回。

    终究是他痴长二十年,没能给母妃和她一天的安稳日子过,反让她们受尽欺凌苦楚。

    轩窗半掩,山风吹破了晨光,男子坐在窗后,眉宇被细碎的晨光照着,沉静而隐忍。

    此情此景痛人心扉,暮青回过神来时已拥住了步惜欢,本不想说的抱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对不起,我该思虑周全些。”

    她的额头触在他的胸膛上,吐气温热,山风拂进窗来,青丝挠着人,微痒。这痒入了心,他回拥她,轻而缓,似海深重。当日城下一别,那夜墙头一见,行军月余,日日相对,终求得这一刻,抛开诸般心思,只是相拥,倾心无忌。

    马车外人声隐隐,大军在准备开拔南行,侍卫们稍稍站远,将这一刻的晨光山风留给窗内相拥的一对璧人。

    不知多久之后,男子叹息一声,轻且悠长,比风声悦耳,“不怪那孩子说你傻,为夫不过是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罢了,你倒真怪起自己来了。为夫倒是想听你说说,命在刀刃上,手起刀落间就是八条性命,你有多少时辰思虑周全”

    “……”没有。

    暮青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望住步惜欢,反将一军,“那我倒是想听你说说,你还能来得多快”

    步惜欢一怔。

    “假如旧事重演,我想我还是办不到眼睁睁看着八条无辜的性命死在胡人的弯刀之下,所以我依旧会以命犯险。假如我因为念着你而看轻百姓之命,我会愧疚一生,所以我宁可赌上自己的性命,做那最险的一搏。你呢你为了我可以弃大兴的半壁江山,你可弃得了那些追随你的三千将士你可能放任自己策马出城,把那些将士和他们的家眷弃于城中,任他们满门遭屠”

    她虽没问过南下之事,但巫瑾日日来诊脉,她从闲谈时的只言片语里也能听出一些来。军中有随行的百姓,这些百姓只可能是御林军的家眷。

    步惜欢可以只带几个亲随出城,寻到她之后乔装南下,这比带着大军和百姓南下要容易得多。江南有何家之患,亦有岭南之患,多带大军虽是助力,可路上危险也多,且她不信步惜欢此举除了国事上的考量外,不带半分私情。

    “母妃故去二十年,你便念了二十年,这般念旧,弃江山之事,你岂会不觉得有愧于跟随你的将士们你弃不下他们,连家眷也要带着,百姓收拾行囊要多少时辰,出城前与龙武卫和禁卫周旋又要多少时辰你还想来得多快”

    “你我若都如呼延昊那般,只图自在逍遥,管这世间善恶疾苦,那自可不必受今日之苦。可是,皇城之外三十里,辽兵夜入村庄杀人灭门,杀的是大兴的百姓,你的子民!我能看着他们死,还是你会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那三千将士对你忠心耿耿,你能绝情弃了他们,还是我会让你如此”

    暮青反问,清音入得山林,如奏金石之音,侍卫们肃然而立背影如松,捧着衣衫等物的宫人侯在远处,范通抱着佛尘瞅着靴尖儿,远处大军开拔的动静儿都仿佛远了。

    许久之后,窗内传来男子的声音,平静,坚沉。

    “不会,亦不能!”步惜欢拥住暮青,仿佛拥住的是一生的欢喜,“若绝情,倒不觉得世事苦了。可是青青,我还是欢喜的,我终究没在那深宫岁月里磨尽七情。”

    他本是看重江山的,除了江山大业,此生不知再该求些什么。直到遇见她,她的一句明君,她笃信的眼神,乱了他沉寂了二十年的心湖,从此想得一人相伴,不想再孤枕而眠,夜夜梦醒,在琼宫御殿里倚窗望月到天明。从进宫那年起,他在世上就已无亲,若非遇见她,他不会知道自己有多盼一亲眷相伴,相濡以沫,风雨同行,不离,不弃。

    她不知他有多欢喜,欢喜在那难熬的岁月里,他不曾弃志绝情,否则即便相遇,她大抵也不会对他倾心。

    “青青,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你我求而得之相守不离已是幸事,所以,我们都不要再苦着自己了,可好”他问。

    “好。”她答,在他的怀里安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后,唤道,“步惜欢。”

    “嗯”

    “我们圆房吧。”

    “……”

    “我想要你。”在步惜欢还怔着的时候,暮青抬起头来,让他看见她认真的目光。

    步惜欢看见了,却少见地失了反应,许久后才咳了一声,瞥了窗外一眼。

    几个捧着梳洗之物的宫人失手打翻了铜盆,青盐澡豆洒了一地,范通就在旁边,却仿佛没看见,只抱着拂尘看着靴尖儿装他的木头人。宫女们慌忙拾起东西退了下去,神甲军依旧背向马车面向山林,只是一人让路时,腿肚子似乎抖了抖,差点跪了。

    窗外落来只山雀,翠羽金喙,叫声清脆,分外好听。步惜欢低头咳了声,侧颜在晨光里也分外好看,那神态看似尴尬,唇角噙着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娘子下回说话,话锋莫要转得太快,为夫有些跟不上……”

    “少废话!圆房还是不圆房,给句痛快话!”她打断他,话音摧钢断铁一般,脸不红气不喘。

    咳!

    步惜欢又瞥了眼窗外,目光甚淡。

    窗外人如松石,唯余雀音在山间。男子慢然抬手,引来清风虚掩了半扇轩窗,窗后的声音低沉含笑,似诉情话,“为夫知道娘子直接,可这也太直接了。”

    窗后没传来少女的声音,眼刀却仿佛能穿透窗子。

    她并非急色,而是不信他会不苦着自己。他自责太深,她一日走不出




第二百七十六章 圆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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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个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听说最近录取通知书陆续来了,恭喜金榜题名的小伙伴们,今年失利的小伙伴们也别气馁。近来有姑娘们戳我,表示心情不太好,我想借此说一句,不管你怎么选择,都要记得世上有句话,叫条条大路通罗马。失利既成事实,如果连信心都失了,那通往大路的门也就真的关上了。

    ------题外话------

    他抱她上马,原路折回,在她耳边低语道:“走,我们回去。”

    步惜欢神秘地笑了笑,随即起身将暮青抱至岸上,抖了抖外袍上的竹叶,亲手为她穿上了他的衣袍,而后自个儿去了对岸。中衫已湿,他却不嫌,拾起穿好衣裤锦靴,牵马回来时,一身湿衣竟已化干。

    “……何意”

    “娘子有此情趣,为夫自是欢喜的。只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为夫怎舍得叫娘子露宿山野之地”

    “嗯”她的声音懒洋洋的,瞧着有些迷糊。

    但他没提醒她,只是覆住了她的手,笑问:“娘子莫非真想野合”

    她没发现自己竟敢碰他了,步惜欢的眸光却亮了亮,星火般明灿。

    暮青睁开眼,见步惜欢陪伴在旁,目光溺人。她往旁边挪了挪,手在水下摸了摸。

    一树斑驳覆来,少女无力起身,却无惧意,只倦阖眼帘,树倒风扑之声传来时,她已被抱入泉中。她倚着山石,温泉环抱,困意更浓,若在平时,定然放任自己去梦周公,今夜却不能浪费他的苦心。

    皓月当空,竹梢覆雪,她在他的龙袍上,他在岸下烟波里,俯身弄花,红鲤不羞,花却羞。岸上不远处生着散竹,情难自禁时,她伸手抓住了一根细竹,只见月光白,细竹青,玉指春冰。谷中夜风清和,细竹却遭风雨,叶落枝弯,不堪摧折,终听一声脆响,拦腰折了。

    暮青猜出步惜欢想做何事时已晚,之后的记忆还真与那夜有些重合。

    “……”

    “那再记得深些可好”

    “记得。”怎会忘了他带她来此的心意,从方才那些花样儿里,她也是能猜得出来的……

    “娘子瞧这山汤温泉,可记得你我鸳鸯共浴那夜”

    夏风湿暖,少女屈膝坐在红袍上,月光洒来,玉捏的人儿一般。

    步惜欢抱着暮青离开山石,就近在堤岸上寻了处平坦之地,回身抬手,对岸那件挂起的龙凤袍无风自来平铺在地,他将她放到龙凤袍上,自己仍然立在水中。

    暮青深感冤枉,她确实觉得自己方才跟狼似的,又跟那人无关,他这醋坛子翻得好没道理!

    啊

    “娘子心里总记着别的男子,连你我洞房都想到了狼,为夫不太开怀,想让娘子思忆思忆你我之事。”

    “你做什么”

    斥罢,他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地道:“怪我不长记性,忘了你这煞风景的本事也是一绝!”

    步惜欢闻言怔了许久,抬头望了望月色,回想方才,散漫的笑容顿时有些扭曲,思绪凌乱在了夜风中。

    她就是那头狼!

    她又歇了半晌,待气息匀了些才淡声道:“感觉感觉……谷中有狼,月圆之夜,登高啸月,求偶觅食。”

    男子不急,耐心笑等。

    山石高处却久不闻答声,少女倚着男子,只喘气,懒开口。

    许久之后,风歇树静,男子哑着声音问:“娘子感觉如何”

    少女坐在山石高处,仰头望月,云髻坠如瀑色,青丝撩剪夜风,月下婀娜态,不胜女儿娇。

    圆月当空,温泉水满,山汤无风生潮,浪涌拍岸,烟波逐堤,竟一波高过一波,久久不见潮退。

    他趁她无语时偷香,一条红鲤缠着她逗游嬉戏,寻至惦念处,剥乱露芳容,只见千丝绵绵锁着春阁,轻易寻不得,唯见花一朵。他欲探深关,却不敢贸然闯入,只在花径外徘徊不离。

    论风流韵事,她不及他耳濡目染,论脸皮之厚,她也不及他功力强大。

    “你……”

    “娘子既有此思,想来方才之事甚讨娘子欢心,那你我再行一回,可好”

    暮青把脸一扭,嘴角扬了扬。这么一说,她觉得这事儿他还真干得出来,她得提防着些,若真让尚衣局的绣女们绣了这些纹样,岂非等于将他们夫妻间的闺房之事昭告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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