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元修此次回京的目的就是见元谦,他必然知道今日盛京城里将有大乱,也知道呼延昊在拖延时间。
元修走时,暮青仰头看了看天,晌午了,各方若动,这时辰也该都动手了。
元修今日带了五千西北精骑来,他一去,孟三也上了战马,率军驰出大营,随元修往盛京城的方向去了。
元广回身北望,未待马蹄声远去便道:“今日的观兵大典乃是盛事,夜里宫中将设宴款待辽国大汗和使臣,和亲之选到时再议,辽帝以为如何”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呼延昊果然不再提和亲之事,一口应下了。
随即,圣驾启程,百官回京。
暮青的身份已大白于天下,身为女子,不能再以江北水师都督的身份待在军中,且步惜欢刚刚亲口下旨立后,哪怕朝中权相当道,江山一日不改,圣旨就是圣旨,她已是大兴的皇后,只这身份就不能再待在军营里。
水师的将士们依旧跪在高台下,见暮青要走,将士们一齐望向她,见她吹了声长哨唤来战马,上马时看了眼韩其初和章同,那一眼似含千言万语,却终是一言未发。
相识两年,相伴一年,点将台上摔打出来的战友情义,暮青走时却一言未发。
没有一句解释,一句交待,一句珍重再见,甚至没有让将士们起身。
她冷漠,决绝,走得毫无留恋。
宫人在前,圣驾在后,百官随行,御林军护卫在侧,重重身影遮了马上之人,偶尔一现,那人脊背挺直,战袍猎猎,银甲寒得刺人眼眸。
将士们望着少女的背影,发怔。
韩其初怅然一叹,眼底隐含泪光。
都督……
都督这是故意疏远将士们,以保全江北水师。
朝廷被外戚把持朝政二十年,圣上一直隐忍,今日却在军前立后,与元相撕破了脸,想必盛京城里已生大乱!圣上与元党,孰胜孰负,只在今日一举,若圣上胜了,水师无险,若元家胜了,水师就险了。
江北水师练兵一年,今日观兵大典,俨然已有精军之威,如此短的时日能有这般成绩,除了练兵之法的得了要领外,军纪严苛、将士同心,也是要因。都督已得了军心,现在的将领已能称之为她的嫡系,若元相胜了,江北水师必定换将,现在的将领们恐怕都难活,而这些将领是深谙水师练兵之道的元老,他们若死,水师依照旧法操练,若与江南水师开战,必定死伤惨烈,战败无疑!
都督是怕圣上败啊……
她自己跟着圣上去了,死也要陪葬,却不想让水师全军跟着陪葬,连亲卫都没带。冷漠,疏离,只为让元相以为她与将领们并无情义,日后换将时留情,亦或让将士们以为她是薄情之人而心生怨恨,日后江山改换,军中清洗,众将也好识时务,莫要为了维护她而误了前程性命。
扬尘渐散,人马声已远,韩其初举目北望,郑重一磕。
辕门外,暮青在马上回头,重重人影层层扬尘挡了她的视线,她只得仰起头,深深望了眼水师大营的天。
天青云白,半崖伴着哨楼,绿草新发,军旗青青。
今日一别,此生不知能否再见。
她在江南已无故亲,但愿那些还有爹娘妻儿的儿郎,有朝一日还能还乡。
“驾!”
一道清音扬起,暮青策马驰出圣驾的队伍,卿卿不喜在人群里,她便先一步往前头去了。
她已是一国之后,骑马而行已是不成体统,策马行在帝驾前头更是大不敬,但没人管束她。
元广不出声,百官也不出声,一年前,朝中还在为了江山而筹谋结党,你争我夺,时不时的打口水仗,而今已到了最后关头,越是此时越没人争吵了。
争吵已无用,不过是赴一场大战,胜者生,败者死。
盛京城下,元修骑马在前,西北军五千精骑在后,一同仰头望向城楼。
大白天的,城门就关了。
大兴建国六百余年,皇城白天关闭四门的事少有,城里必然出了大事!
“镇军侯回城,外城守尉何在!为何白日关闭城门”孟三打马上前,指着城楼扬声问道。
只见城楼上慌慌张张地探出只脑袋来,往下一瞧,忙命人开城门。
城门一开,守尉奔出,跪禀道:“侯爷总算回来了,内城、内城……”
“出了何事”
“内城的城门关了,谦公子……”
守尉话没说完,便听见一声沉喝,元修忽然策马驰过他身边,往城中而去。西北军相随而入,马蹄踏着青石长街,蹄铁声声犹似金鸣,肃杀之气惊得守尉慌忙躲避,久久回不过神来。
盛京城里,长街上空无一人,百姓归家,街市闭户,晌午的日头照着冷冷清清的长街,春风和暖,一支黑袍披甲的精骑驰过,泼风一般,甲胄雪寒。
内城的城门果然关着,城门楼上负手立着一人。
那人身穿玄松锦袍,玄玉冠,面容俊秀,气度谦和,眉眼与元修有三分相像,望见他来,笑了笑,似见了故人。
元修在城门下勒马,战马黑骏,不及马上之人黑袍如墨,男子仰头,日头高照,眉宇间的阴霾却重若黑云,压抑阴沉,“大哥。”
元谦笑了笑,“六弟。”
长街风起,兄弟二人相望,
风起,兄弟二人相望,长久无言。
不知多久,元修打破了沉默,“大哥的病好了”
“好些了,只是病根未去,时有痛时。”
“哦”
两人之言像是叙旧,却已不在那曾经书香满楼的南院闵华阁,一年前闵华阁付之一炬,杀机悄起关外大漠,一年后他自边关归来,城门楼下战火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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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盛京宫变
尸体关在殿里,换上禁卫军军袍的隐卫奔出,进入了乱流般的宫中。
宫女落地,随出来的人一同将尸体拖进院子里,殿门打开,里面是趁乱聚集起来的宫人,足有数十人。
禁卫军们奔向那偏僻的宫殿,弓手在门外列阵满弓,刀兵踹门而入,人刚进入,数颗头颅飞过宫墙。宫墙外,弓手齐齐仰头,眼前忽有人影掠过,刀光一抹,一排人被抹了脖子。
那宫殿偏僻,以前乃是冷宫所在,当今圣上后宫无妃,冷宫已闲置多年,平时只有少数的宫人看护洒扫,刺客若在宫里,确实有可能躲在冷宫里!
那队禁卫军住步回头,目光森然,那宫女被吓得缩着身子嘤嘤啜泣,颤巍巍地指向前头的宫殿,目光惊恐。
一个宫女躲在树后,见禁卫军驰过,战战兢兢出声,“几、几位将军……”
禁卫军闻令而动,刀兵引路,弓手随行,一座偏殿的门关着,一队刀兵弓手从殿前奔过,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太监伸手点住后头的弓手,将人拖进了殿中。片刻工夫后,一个有模有样的禁卫军弓手从殿里奔出,摸入了禁卫军里。
卫尉见此,喝命禁卫军调集弓手分头围住各座宫殿,命宫人们不得奔逃喧哗,若有散播谣言者,即刻射杀!
卫尉奉旨戍守宫门,见此大乱,怒喝禁卫军驰入宫中镇压止乱,但后宫里到处都是逃命的宫女太监,乱象重重,人人都在说太皇太后遇刺了,实不知何人在散播谣言,何人是刺客。
这消息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宫人们受了惊吓,纷纷躲逃,盛京宫里一片大乱!
太监宫女们纷纷望向永寿宫,相互问着出了何事,随即便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永寿宫里出了刺客,太皇太后已遭刺杀!刺客们已混入宫中,正大肆屠杀宫人,似欲屠宫!
在响哨明空的一瞬,大兴历代帝王居住的古老皇宫里,每个角落都有人抬起头来。
那将领觉得,只是耽误了片刻时辰,宫里即便有动乱也只是小股动乱,镇压下去也就是了。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只是这片刻的时辰,整个盛京宫都乱了起来。
那禁卫将领一惊,忙领旨起身,将一半弓手和一半禁卫军留下护驾,随后率另一半人出了永寿宫。
元敏扫了眼众军,目光厉如刀剑,冷声喝道:“还不出去看看!今儿宫里若是有失,你等跟哀家一起死!”
禁卫军跪在地上,弓手亦不敢动,永寿宫里噤若寒蝉。
元敏看着那面具,伸手取来时,面具上尚存有人的体温。元敏将那张安鹤面容的面具握在手里,手微微发抖,尖利的指甲刺破了面具,声音里压抑着森寒的怒意,“好!好!皇帝真是干得好!”
“启奏太皇太后,此人乃是刺客,并非安总管!”禁卫军将领转身跪下,将面具高高呈过头顶。
禁卫军一拥而上,一名将领见人双手青紫,面色却不同,大惊之下伸手一揭,一张面具扯入手中,面具之下是一张貌不惊人的陌生脸孔。
红烟散尽,隐卫眼中的生意亦尽,晨辉照着那没闭上的眼,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目光清澈,不见阴柔。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嘴角的笑含着希冀,而非阴狠快意。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他,不是安鹤。
可惜……
还好……
还好,箭已发出。
还好,主子说,如若事态有变,鸣箭示警,布置在宫里的人可闻箭举事。
来人是元敏,隐卫却毫不在意,只望着青天下渐散的红烟,轻轻扬了扬嘴角。
大殿里传来脚步声,声音轻缓,每一步却似碾碎宫砖般,华佩叮咚,脆如宝刃出鞘。
主子料定此行有险,要他斟酌行事,他却在紧要关头算错了元敏的心思。这一年来,元敏试探过他三回,都被他化险为夷后,她派她办了几回机要之事,他完成得很好,从那以后,她便再未试探过他,到如今已有半年。他以为已重获元敏的信任,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她竟以兵符为试!
主子了解元敏,暮姑娘了解元谦,她断言元谦今日必入华府,目的是盛京的戍卫兵权。主子断言如此要紧的时候,龙武卫的兵符必在宫中,他的任务是想办法查出兵符所在,取得兵符。
一生中最后的念头是今日的任务。
安鹤跌落,身下是冰凉的宫石,头顶是金辉红烟,青天白云。
此举惊了禁卫军,弓手醒过神来,再不顾安鹤的身份,万箭齐射!晨辉金黄,红烟四落,烟花下一人宫袍青蓝,万箭刺透胸膛,血溅如青空下的红烟花。
正是这一怔的时机,安鹤在半空中抬袖,袖中一支响箭射出,锐啸之音旋空而上,响彻盛京宫上空,炸开时红烟如血。
他将毒全压制在腿上,双腿已无知觉,虽掠出殿门却逃飞不了多远,且今日盛京城中有变,宫中禁卫森严,永寿宫四周弓手密布,听见动静时就已冲进宫门,满弓待发,见从大殿里掠出的人是安鹤,禁卫们皆怔了怔。
那一丛银针扎入了他的腿中,针上淬过毒,安鹤跪倒之时,点住双腿大穴,拼尽内力拖住毒攻心脉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夺宫(上)
这一刻,这些事发生在盛京宫里的各个角落,禁卫军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见慌慌张张地告知他们有刺客的人,刺客真的有,但看见刺客的宫人夺人性命却比刺客更加毒辣。
洒扫冷宫的小宫女、倒夜壶的老太监、浣衣局的、运粪车的、扫马厩的、劈柴禾的,掌宫灯的……这些太监宫女做着宫里低贱苦累的差事,平时被宫人欺凌打骂都不敢出声,这一刻取人性命,亦是无声无息。
散播谣言、背后送刀、诓骗诱杀,不知有多少人换上了禁卫军的军袍,而这些安置在各处的人是当年六岁登基的幼帝这些年来一个个安插入宫的。
最早一批隐卫十年前就进了宫,进宫后没有接到过一次任务,在漫长而苦闷的深宫生活里,他们俨然已成了太监宫女。没有一人被怀疑过,因为没有一人做过什么。
正因如此,今日一举才势若雷霆,收效甚妙。
从永寿宫里出来的将领在半路上听见谣言四传,暗知不妙,忙又返回了永寿宫。永寿宫里,禁卫军严守宫门,弓手四面围防,元敏端坐在殿内,望着已经清理干净的宫阶和那死在院中的隐卫。
将领返了回来,绕过隐卫的尸身,在宫阶下跪禀所见所闻。
元敏听罢回禀,起身挥指殿门,手中捏着的面具狰狞一现,“执本宫玉牌,命卫尉严闭宫门,擅近宫门者,杀!再传本宫懿旨,命李朝荣率御林军将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不论品阶,所属宫局,见者皆斩!”
将领闻旨,心中震惊!
这是要……屠宫
盛京宫有八门——东有承天门、端门、午门、掖门、崇荣门,西有崇华门、南有崇文门,北有崇武门。
盛京宫前殿在东,后宫在西,崇华门乃进入后宫的要口,今日由李朝荣率御林军镇守。
李朝荣虽为御前侍卫长,在朝廷百官眼里却是元党,他的父亲是先帝的御前侍卫长,荣王之乱时,先帝在宫中遇刺,李将军舍命救驾,战死于午门。他的夫人听闻丧报后动了胎气,早产下一子,自己却死于血崩。李朝荣一出生就失了爹娘,李家一脉单传,他又自幼体弱,御医曾断言他活不过十五岁,故而在他三岁那年,他的祖母倾尽家财将他送到了江湖名山忘川峰上,请忘川道人将他收为弟子。
八年前,李朝荣的祖母去世,他回京料理祖母的后事,期间听诏入宫,经一番大比,大败朝中武将,当殿被封为御林卫副将。三年后,一出丧期,他就娶了华郡主的远房侄女为妻,凭姻亲关系升为了御前侍卫长,统帅御林卫。
李朝荣跟随圣上多年,圣上的一举一动都是他奏报给朝廷的,多年来从无差错,因此颇得元家的信任。
今日,江北水师观兵大典,圣驾及百官出城,内城空虚,晋王一党必定生事!他们的目的是谋夺龙武卫的兵符,夺取盛京城的戍卫兵权,兵权到手后,难保不会趁机夺宫。
李朝荣乃忘川道人的入室弟子,身手高强,又得元家信任多年,今日便奉命率三千御林军镇守后宫要口崇华门。
李朝荣在崇华门口接到懿旨后,面容冷肃,起身问道:“当真要屠宫”
那禁卫军将领道:“宫里已混入乱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此乃太皇太后的懿旨,形势紧迫,不可误事,李将军速速依旨行事吧!末将还得去其他宫门传旨。”
那将领说罢转身就走,刚转过身,忽听哧的一声!
这一声惊了随那将领传旨的禁卫军,只见那将领僵住脚步,胸口透出一把长剑,宝剑青光幽幽,晨风拂过剑刃,其声清悠如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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