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明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浪得虚名
“唐总兵何必自谦,在那当口你能率兵前去支援足见其忠,和鞑子军狭路相逢伤其猛将可见其勇,放眼大明这般忠勇之将亦少之又少了!”常宇给足了面子使劲的夸,唐通很是受用,咧嘴笑,口中直言“不敢,不敢,厂督过奖,过奖……”
“唐总兵当之无愧,此时京畿有兵马者非你一人,然则京城危急当口却仅有你一人前来,嘿嘿……曾经大名鼎鼎的某人,竟已雄心不在,畏首畏尾当真可惜”。
常宇的嘴角一丝不屑,原本还在云头的唐通脸色也暗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小太监说的是谁,在昌平的马科。
马科曾是一名战功赫赫的猛将和猛将曹变蛟齐名,奈何两年前松锦大战曹变蛟战死,马科也被打出了阴影,曾经那个纵横沙场的骁将雄风不再,意气荡然无存。
“昌平兵力多在居庸关驻防,马总兵麾下兵马不足且相距京城较远,不能及时来援情有可原……”唐通曾和马科数次共事,他本身就是个老好人,眼见常宇不满忍不住的为其说些好话,事实上他并不知道马科这几日作为。
“兵力不足,自是情有可原,本督亦无见怪之心,在鞑子刚入关时他能领兵前往阻挡,即便一战即溃,但也可见其有心为之,怎奈力不足也。本督会再给他机会,希望很快能一睹马总兵当年雄风”。
原来马科也曾出兵了,唐通暗暗松了口气,这样至少不会落个畏战之名,不过很显然小太监的确没有要整治他的意思,还是留了几分余地看其以后表现,马科啊,马科,但愿你抓住这次机会。
昌平城内,马科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跳也莫名的加速这让他感觉很是莫名其妙,心下疑惑走出房外看着空中烈日,正欲出府溜达散散心,有亲军急报“鞑子拔营走了”
马科一震,急问“去哪里!”
“东去”
马科哦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暗笑自己多想了,鞑子入关才半月且又在京城耽误许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收兵出关,他们哪次不是吃饱喝足玩够了再走,眼下拔营离去只是一个大掠劫的开始,吾可怜的大明又要遭殃了。
京里可有什么消息马科又问。
“尚无,卑职等探的鞑子拔营离去便急急来报”马科哦了一声,正欲挥退亲兵,突又见一人急急来报“总兵大人,京里来人了”。
马科不由身子一颤,怕啥来啥,那两年的阴影如山岳般压来,顿时让他喘不过来气。
。
第747章
日薄西山,朝阳门城楼上常宇看着东边无际荒野空中野鸟低空掠过,回首一扫城中炊烟袅袅升起,目光停留在皇城那一处。
据斥候所报,多尔衮的清军已至四十里外的通州境内,在大运河畔扎营纵兵掠劫,至于会不会攻打通州城尚且不知。
鞑子拔营而去,帝都得保,皇城也免去一劫,看着黄昏之际的紫禁城常宇心中感慨不已,历史上李自成破城后入主皇城一个月,后被清军所败于是拍拍屁股走人,临走之前一把火把紫禁城几乎烧光,仅有几座宫殿幸免于难。
当然对于李自成到底有没有烧紫禁城烧了多少,史学家几十年争论不休,根据《朝鲜李朝实录》记载是烧的差不多了,可有人说朝鲜实录看似史料实据,实则很多道听途说不足信。
其实常宇也不认为李自成真的一把火把紫禁城烧了个精光,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前脚走清军后脚入主紫禁城,难道在废墟里搭帐篷啊!要知道以当时的人力物力修建一座宫殿都要数年甚至十年之久,何况一个皇城。
有的人就说了,可现在故宫里很多宫殿都是清朝重建的啊,拜托,天朝建筑都是木质结构,现在砖石结构的房子几十年都会破败不堪,何况只清朝就两百多年了啊,木质建筑维护更难,天灾的几百年修修补补多正常。
而且现在有个故宫古建筑学家在普查故宫古建筑统计时根据建筑漆画等做了一个详尽的统计,明时建筑依旧远比清时多,侧证当时李自成至少没有大范围的纵火,有兴趣的朋友可上网搜一下他那篇详尽资料。
历史已经偏离原本轨迹,李自成刚打到保定府就被常宇给揍了回去,至少短时间不可能逼近京城,但意料之外多尔衮却突然兵临城下,这让常宇惊得一身冷汗,他虽然改变了一些历史走向,却同时也带来更多的不可预知不可控制的意外。
往日依仗熟知历史,步步抢得先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可未来……一个不慎则万劫不复,思及此处常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若保皇城则先保大明,前途任重道远。
王家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缓缓走到常宇身边“鞑子一日行四十里,按照这个速度明日可入包围圈,厂督此时还不发兵动手么,晚则迟矣”。
常宇扭头轻笑“迟什么”
王家彦皱眉“周总兵等伏兵三河附近距离通州亦不过半百里,鞑子一日可至若发现其踪,自是一场大战,先不说周总兵是否能敌,一旦暴露则与大局不利,厂督所谋岂非前功尽弃”。
常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以王大人推测鞑子东去将至何处”
王家彦略一沉思便道“此东去通州下辖三河,武清,宝坻三县,再往东去则入唐山境内了,三河靠近蓟镇,边关要塞加上山地贫瘠清军未必前去,宝坻在通州之东接连唐山境内乃平原无山适鞑子骑兵纵横,他们一定会去掠劫,至于唐山也未必去因为太过靠近沿海,紧邻山海关,鞑子当忧明军从山海关调兵连同京城兵马从后堵截很容易把他们堵在海边,所以他们理应选择南下武清,然后进入天津再南下……”
文官就这点厉害,行军打仗不咋地,但分析形势头头是道,可即便如此看似面面俱到,却依旧不敌常宇缜密,微微一笑便道“鞑子不会因为三河紧邻蓟镇山地贫瘠而放弃掠劫,也不会因唐山地处夹缝而过而不入,蚂蚁腿也是肉,这些地方多尔衮都会纵兵抢劫,但凡路过不会错过,但主力兵马不会去,也未必会攻城,如王大人所言他的目的是南下”。
“厂督大人既然如是说,那周总兵岂不是依旧明日便可暴露了”
常宇摇头“周总兵此时想必已不在三河了,且明日鞑子尚不会大规模纵兵远去”王家彦一怔,随即想通应是常宇一早就派人传令周遇吉让其避让,但为什么鞑子明日不会大规模纵兵四下掠劫
“因为鞑子一定会攻打通州城”。
王家彦没有问为什么,理由很简单,通州是大运河源头,南来北往货商码头,乃京城最富裕的一个州,想想鞑子这半月在京畿四处掠劫,除了密云和平谷被其所破,其他皆得保,仅靠在下边的小村镇能抢到多少家当。
攻打京城不力,既损伤兵马又浪费了时间,多尔衮必然会要破一城补充给养提振士气,而通州必是目标。
“救还是不救”王家彦看向常宇,眼中充满期盼。
常宇四下望了一番,天色已黑,长叹一口气“救不了也没必要救,得不偿失!”
“那也该试一下,或许……厂督大人可曾想过也许通州城中的将士正眼巴巴的等着咱们去救援呢,就想当初鞑子入关时,京城上下也是眼巴巴的等着诸军前来勤王……”王家彦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太监怎么突然变得心狠了。
常宇摇摇头“通州城内没有将士没有兵马”。
“那城中老百姓……”王家彦有些急了,常宇撇了他一眼“王大人,多尔衮攻城不利心中正憋住火,咱们发兵前往正中其下怀,必遭其迎头重击,他甚至会故意以攻打通州城作幌子诱本督发兵前去,清军骑兵战力强悍无敌,而京畿乃平原地带清军可以把骑兵作战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敢问王大人咱们拿什么抵挡拿您麾下的那些菜瓜们填命么你知道三万鞑子骑兵的战力有多恐怖么,平原骑兵作战咱们打不过他的”。
“那厂督大人就眼睁睁看着通州百姓被屠杀尽绝”王家彦火了,低声怒吼。
“清军以掳人为主,并不会大规模屠杀百姓,但对于明军他们则是赶尽杀绝,咱家想问一下王大人,您是宁远看着上万明军被屠杀还是想看到数千百姓被屠杀,哪个更重要”
“可厂督大人平日不是口口声声说大明军人就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的么,保家卫国便是战死又何妨”王家彦豪情万丈。
“战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战死了还没保住老百姓岂不可惜,这叫无畏牺牲,若留作上万将士性命缓图之,必将重创鞑子,王大人,凡事必有取舍,舍轻取重”。
“何为轻重老百姓的命就贱了么……”王家彦怒不可遏,常宇长叹一口气,文官死脑筋认死理,像王家彦这种满脑子礼义廉耻孝悌忠勇啥玩意的有时候都不可理喻。
见好话说不通,心下也有些火了“对本督来说,此时将士的性命就是比老百姓重,若王大人不以为然,请率你麾下京营数万将士前去通州送死如何”。
王家彦一滞,盯着常宇咬牙切齿,终是长长叹口气,很多时候话说的容易,真去做就是另外一会事了,他没那个胆子让数万将士送死,小太监如此善战之人都不敢硬撩鞑子骑兵。
气氛有些尴尬,二人在城头皆满腔怨气并肩看着城外不语,许久还是常宇打破沉默“咱家现在能做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最多调一支人马前去袭扰引开鞑子注意力,其余皆看天意”。
王家彦咬了咬嘴唇,长叹一声“聊尽人意吧,这支人马便从京营抽调如何”常宇摇头“京营的人现在过去就是送死,他们根本在鞑子骑兵下撑不住一个冲刺,还是让黄得功的人马去吧,眼下以其麾下战力最强”。
“如若不用京营的人马那还是算了吧,卑职不能以己私念让他人去送死”王家彦摇头,“厂督以大局为重不似卑职眼界这般狭隘,此事便当卑职从未提起”。
话这般说,算是王家彦服软了,毕竟仔细想来发兵当真有百害无一利,如常宇所言鞑子兵现在求之不得你送人头过去呢。
野战,清军骑兵是真的很牛逼!
“只怕现在发不发兵都没什么意义了!”常宇突然说道,王家彦一怔顺着他目光朝城外望去,远处有火光快速靠近,如料不错应是明军斥候。
通州城在黄昏之际遭鞑子大军围攻仅不到半个时辰便破城!
王家彦一脸愕然怔在当地,扶着墙垛的手不停的颤抖,身边的常宇望着东方漆黑的夜空,表情淡然,看不出一丝愤怒或者其他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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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
城上凉风习习,白日的暑气尽去,两人沉默许久,常宇看一眼依旧满脸铁青的王家彦“王大人去喝两杯吧”王家彦正在犹豫常宇又道“不用去衙门,随便寻给酒馆如何”
王家彦点头,两人朝城下走去,却见一东厂番子急急奔来“报厂公,昌平总兵马科入城求见,在衙门等候”。
来的这么慢,常宇哦了一声,便对王家彦道“看来还是去衙门喝吧,咱家再多叫几个陪客如何”
王家彦眉头略为一皱“喝酒不急一时,厂督有公务在身咱们就改日如何”常宇微微点头,他本意是想趁这个空让王家彦和他麾下以及其他部将领熟络一下,回头要并肩作战也有个默契,可很显然王家彦的文官优越感让他一时间还拉不下脸和那帮粗人一起称兄道弟,更不想去东厂的衙门。
皇城外东厂衙门大堂上一个中年男子端坐,旁边桌上香茗热气袅袅,男子却有些心神不安是不是的朝堂外张望。
这人便是昌平总兵马科,午后接到消息让其入京议事。这本是大战前夕最平常的一件事,却被马科严重复杂化了,因为来通报的是东厂的人,这个人鬼憎恶的衙门让他闻之一颤。
为什么不是皇帝下旨或者兵部军令,怎么是东厂的人,马科尚不知常宇奉旨督军京畿兵马,暗想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事,难道是前日狙敌不力,还是前日鞑子围攻京城没去救援,可这事怪得了我么,先前自己不过五千余兵马如何干的过鞑子数万,再者说了鞑子围攻京城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收到消息啊。
时而又觉得若真的犯事了,东厂现在已经开始拿人了,不会仅只来两三人传令,可谁又知道他们不是想把自己骗出城然后缉拿……
患得患失之际马科如坐针垫,墨迹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咬牙出了城,这数年间活的太压抑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先前在关外不战而逃也没被砍了,只不过戴罪立功,眼下自己并未犯什么大错误,倒不信还能被下了诏狱。
话虽然如此,入了城的马科还是先去联络朝里熟人打听了些消息,才知道原来此时京畿兵马皆归东厂监管,实权人物就是那个曾有耳闻的小太监,此时召他入京理应只是商议军务。
马科这才心下稍定,前去东厂衙门求见,被番子领到大堂沏了茶让其稍等,便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了。。
可这东厂衙门真不是个好地方,阴气森森令人压抑无比,且时不时隐隐有惨叫声传来特别瘆人,即便马科这种久经沙场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依旧心里发寒,心道外间传言这儿是人间地狱,倒也不全是信口雌黄,是有几分道理的。
内心戏正如连续剧一样一集接着一集的时候,外间有了动静,一个太监走了进来,马科连忙起“这位公公敢问厂督大人何时能回”
那太监看了他一眼道“已经回来了”。
“那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就说马科求见”。马科赶紧说道,心中略显紧张,久闻那太监威名,听说勇武善战,剿贼杀鞑子所向疲惫被封为战神。
“你已经见到了”那太监为之一笑,马科眉头一挑怔住了,随即醒悟过来顿时满脸惊骇,这太监身材健壮,但却如此年少,不由讶然出声“卑职马科,见过厂督大人”。
“马总兵,久仰大名”常宇微微一笑,走到桌边坐下,抬手示意马科落座,目光在其身上打量,年约四十左右,生的的魁梧健壮,目光闪烁可见心中极度不安。
两人落座互相打量寒暄着,常宇盛赞马科往日雄风,对其当年的丰功伟绩信手拈来如数家珍,马科略显意外,东厂调查自己的历史倒也不是难事,只是这少年厂督却为何如此和善和印象中阴鹜的东厂太监完全不同,难道是个笑面虎不成。
心中惊异之余和小太监随意聊着问了些近日京城战事,常宇亦是毫无保留的有问必答,从鞑子围城攻城撤兵拔营以及刚刚收到通州城破的消息皆相告,甚至连计划也全盘托出。
“厂督大人这是准备围追堵截了么,鞑子骑兵善野战……这场仗一定够艰苦的”。马科脸色忧色甚浓,常宇淡淡一笑道“若非艰巨怎么会把马总兵请来,马总兵在关外和鞑子交战数年经验十足,此时当为咱家出谋献策,齐心合力把鞑子打回去”。
“厂督大人就别奚落卑职了,那数年征战无颜提及,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没资格给厂督大人献计”马科脸色甚是尴尬,松锦大战前后历经两年有余,明军处处被动且最后惨败伤亡惨重,马科也曾在最激烈的时候不战而逃,险些被斩,经各种求情让他写了保证书戴罪立功,此时常宇提及往事,他自是尴尬不已。
常宇正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不死就有再起之时,吾等不管是为内官还是武将皆是为朝廷为大明为皇上效力,国难当头匹夫都有责何况本就是保家卫国的军人,马总兵莫要被一次失败就击倒了,站起来吾等携手并肩杀敌共保大明河山”。
马科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眼前这小太监貌似挺会鼓舞士气的,然则自己早已经心灰意冷没了往日壮志豪情,却非是一败所致,如小太监所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也不是第一战败,实则是对大明失去了信心,即便自己再怎么豪气冲天一腔孤勇又能改变什么,天灾的大明此时已是苟延残喘,别说他,事实上朝野上下对大明有信心的还有几个,不都是在混日子等他倒台换新主么,虽说近来皇帝身边出了个会打仗的小太监,也的确打了几场胜仗解了一些危机,可谁又能保证不是回光返照。
归根结底,马科不是对自己没了信心,而是这个国家!
其实这种心态常宇怎么可能不知道,朝堂上除了寥寥几人外都在混吃等变天换新主子,外边带兵的一个个的拥兵自重,隔岸观火待价而沽,这就是当下大明最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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