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乔安

    屋中四人背起行囊，戴防毒面具，趁着蕈人的包围圈被洪流冲散，乘坐骑，离开小屋，全速朝下游撤离。

    奥黛丽注意到原本悬浮在小屋空的浮游蕈类，此时又朝一行四人头顶飘过来，似乎有意追踪。

    “不能让这些危险的漂浮物太过靠近咱们，万一爆出毒气孢子，可不是好玩的！”

    奥黛丽扭头给霍尔顿使了个眼色。姐弟俩同时展现天生异能“操控气流”，创造出一股持续吹向众人身后的大风，将空中那些轻盈的浮游蕈，全都吹得飘向远处。

    暂时排除来自空中的威胁，乔安他们刚松了一口气，河岸对面就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仿佛在打地桩。

    乔安循着异常动静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远远看见一尊模糊的黑影，由河岸对面的林间走来。

    庞大的黑影径直走进河流，四肢划水，横渡河面，如同一艘迎风驰骋的快艇，不出五分钟就横渡宽广的大河，大步登河滩，径直朝乔安等人所在的位置飞奔过来。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那条黑影越发显得庞大魁伟，每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就涌现出绿森森的荧光。

    “那是什么怪物！”

    霍尔顿惊诧地嚷道。

    “看起来像是一头巨兽。”

    乔安脸色凝重，暗自做好施法准备。

    就在他们提心吊胆的时候，那头浑身直冒绿光的怪物已经横穿河滩，拦住他们前进的道路。

    靠近过后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头巨蜥，体型之庞大堪比地表世界的猛犸象，体表寄生一层发出绿色荧光的孢子，已经看不出皮肤本色，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这头怪异的巨蜥在乔安等人前方止步，缓缓张开大嘴，自喉咙深处喷发出一大团闪烁银色荧光的孢子云，转瞬间弥散开来，充满周边空间。

    乔安一行四人也被这银色云团笼罩在内，尽管都戴着防毒面具，还是本能地屏住呼吸，紧握武器，时刻准备战斗。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乔安觉察到银色孢子云弥散的区域，魔网分布发生轻微且有规律的动荡。

    其后不久，他就感应到一道精神波动传入脑海，似乎是一位嗓音沙哑的苍老男子，正在对自己说话。

    “别紧张，年轻人，我无意伤害你们。”

    乔安吃了一惊，扭头望向同伴。

    在海拉尔和锡安姐弟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惊讶，可见大家刚才都有收到那个神秘老人发出的心灵感应。

    “您是哪位”

    霍尔顿壮起胆子，冲对面充溢银色孢子云的虚空喊话，尝试与神秘老人交涉。

    “我是这片蕈林的领主，蕈人们的菌王。”

    神秘老人以心灵感应做出答复。

    “年轻人，你们不久前引发的那场洪水将我从沉眠中惊醒，但我无意责怪你们，也不想计较你们与我的子孙发生的那场小冲突。”

    “如果您没有敌意，为何要派遣巨蜥阻拦我们”奥黛丽沉声质问。

    “这不是阻拦，而是真诚的邀请。”

    菌王平静地解释道。

    “看得出来，你们都拥有非凡的实力，我想请你们帮个小忙。”

    “如果你们乐意帮忙，将会得到我本人和蕈人一族的友谊，以及丰厚的酬劳。”

    “欢迎来我家做客，年轻的人类朋友们，这头‘孢子巨蜥’不会伤害你们，只是我派来迎接诸位贵客的坐骑。”

    “无论最终你们是否愿意帮忙，我保证不会为难你们，包括本地所有蕈人，也都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究竟是谁在对我们说话”奥黛丽带着满脸困惑，压低嗓音问乔安，“是咱们面前这头巨蜥，还是那位不知躲在何处的神秘菌王”

    “以巨蜥的智力水平，根本无法掌握语言，况且我们面前的这头巨蜥早就死了，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乔安看了对面那头庞大的巨蜥两眼，紧着向同伴揭晓这怪物的本质。

    “寄生在巨蜥尸体中的绿色荧光孢子，具有神奇的魔力，不仅能使尸体免于腐烂，还能为这具庞大的尸体重新注入活力，就像一具被死灵法师复活的僵尸，可以活动，但是没有自我意识，只能接受主人的差遣。”

    “孢子巨蜥的主人，很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菌王。”

    “孢子巨蜥刚才喷吐出的银色孢子云，同样具有魔力，正是以这些孢子为媒介，菌王才能将它的意念传达到咱们脑海中。”

    “至于这头孢子巨蜥，只不过是受到菌王操纵的傀儡兼‘传声筒’。”

    “听你这么一说，那位菌王感觉好邪恶啊！”奥黛丽有点担心，“如果咱们去见菌王，会不会落入它的圈套”

    乔安思索了一下，慎重地说：

    “菌王操控巨蜥尸体的方式，并不比‘死灵法术’更邪恶，我倒是有点好奇，它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以至于不得不请咱们这些来自地表世界的探险者帮忙。”

    霍尔顿和海拉尔也对菌王的用意深感好奇，倾向于接受它的邀请。

    反正大家的处境已经不能更糟糕了，万一菌王不怀好意，大不了扯开传送卷轴逃离此地，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150章：蘑菇大厦
    听了众人的想法，奥黛丽也觉得去见一见菌王没什么坏处，就跟随乔安爬到孢子巨蜥背。

    孢子巨蜥的脊背宽阔平坦，四个人并肩坐在面也不觉得逼仄。

    等到乔安、海拉尔和锡安姐弟全都坐稳，孢子巨蜥就原地掉头，迈开大步，涉水登岸，走向蕈林深处。

    这一路走来，沿途时常遇见生活在林间的蕈人，全都是远远望见孢子巨蜥就让开道路，毕恭毕敬的鞠躬行礼。

    乔安当然知道，这些蕈人之所以显得如此恭敬，首先是因为孢子巨蜥代表着它们的领主大人。

    此外，蕈人们看到他和同伴大模大样的坐在孢子巨蜥背，就知道他们皆为菌王的贵宾，连带对他们也格外恭敬，仿佛已经忘了双方不久前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冲突。

    根据蕈人们的态度转变，乔安看得出来，菌王在蕈人一族当中享有至高无的威权，对接下来的会面更多出几分紧张和期待。

    林地中央耸立着一圈由乳白色柱体构成的环形建筑，远远望去，很像地表世界的“巨石阵”。

    孢子巨蜥径直走进“巨石阵”，在高耸的白色柱体环绕而成的广场中央停下脚步。

    乔安四人相继从巨蜥背跳下来，借着矿灯光照观察四周耸立的柱体，发现那不是什么石柱，而是乳白色的高大蘑菇，从菌盖到地表，每一株的高度都超过30尺，直径不下10尺，堪比地表世界的参天古树，共同构成恍若“巨石阵”的蘑菇圈。

    更让他们这些地表来客叹为观止的是这些巨型蘑菇的菌柄，还开有许多树洞似的大窟窿，不知是人工开凿抑或天然形成，有些蘑菇洞里还散发出微弱的磷光，看去就像酒店大楼客房窗口投出的烛光。

    巨型蘑菇的菌盖下方，垂下一圈粗如缆绳的菌丝，末端直达地表，像是一架架随风摇曳的绳梯。

    眼前的情景使乔安怀疑，这些巨型蘑菇，其实都是天然楼房，每一个蘑菇洞都是可供人们居住的客房，从高层到底层顺次排列，就像楼房的层级，而那些从菌盖垂落下来的菌丝，则是可供高层住户下的通道。

    他的猜测很快就得以验证。

    似乎是受到孢子巨蜥沉重的足音惊动，蘑菇洞里探出许多张面孔，其中一部分长得白白胖胖，头戴草帽似的菌盖，都是年幼的蕈人，与之前在河滩遭遇触须怪袭击的那个小家伙长得很像。

    就在乔安他们低声惊呼，以为这些巨大蘑菇就是蕈人一族的幼儿园或者育婴房之时，又有一些迥异于蕈人的生物，从位于高层的蘑菇洞里探头出来，好奇地向外张望。

    这些小小的脸孔，比蕈人更接近真正的人类，清秀可人，目光灵动，有些额头还生长着一对纤细的触角，微微颤抖。

    “哇塞！蘑菇洞里还住着好多小妖精！”海拉尔兴奋地欢呼起来。

    那些在蘑菇洞口探头探脑观望的小家伙，像是被她吓到了，“唰”的一下全都缩回洞里。

    “嘿！别害怕，小家伙，我们不是坏人！”海拉尔冲对面那株“蘑菇大厦”挥手，试图表达善意。

    然而那些胆小的生灵，包括蕈人幼童和小妖精们，都没有理睬她的问候，躲在洞里不肯露面。

    海拉尔失落地叹了口气，转身问同伴：“谁能想个办法，消除那些小家伙的敌意，招呼他们出来陪咱们玩耍。”

    乔安指了指霍尔顿。

    没有谁比诗人先生更擅长赢得陌生小孩的好感。

    “那就让我来试试吧。”

    霍尔顿唇角挂着一抹自信的微笑，打开储物袋，取出一张小提琴，站在“蘑菇大厦”围绕的空地中央演奏起来。

    琴弓滑过琴弦，优美的抒情旋律如同潺潺小溪自山间流淌出来。

    乔安没有什么艺术才能，音乐鉴赏力也就是普罗大众的水平，但是霍尔顿此刻演奏的这支乐曲，他并不陌生，似乎是一支著名的“小夜曲”，当初在巴登温泉度假的时候，曾听约瑟芬夫人在舞会弹奏过同样的乐曲。

    同样一支乐曲，由钢琴和小提琴演奏出来，风格当然不尽相同。

    乔安也说不清约瑟芬夫人和霍尔顿，谁的演奏技巧更出色，只是觉得同样好听。

    霍尔顿不只是单纯的拉琴，还在演奏中融入了吟游诗人独特的超自然能力，越是对音乐敏感的心灵，越能从这些灵动的音符中感受到真诚、善良与美好的精神。

    对面那株“蘑菇大厦”中，原本吓得缩头躲进洞里的小妖精们，最先被霍尔顿的演奏吸引出来，忽扇着散发莹莹幽光的鳞翅飞出洞穴，围绕诗人翩翩飞舞，仿佛在为他的演奏伴舞。

    没过多久，又有一群小妖精出现在洞口。

    她们的个头只有拇指大小，尖尖的耳朵和娟秀的容颜宛如缩小版的精灵少女，额头生有触须，娇嫩白皙的身一丝不挂，银色秀发遮掩着微微隆起的酥胸，下身则似棕色蛛形纲或者品红色鞘翅目昆虫。

    这些半人半虫的“拇指姑娘”，也都被霍尔顿的演奏深深吸引，先是触角一抖一抖的打着节拍；其中下身似鞘翅目昆虫的那些小姑娘，尾部一闪一闪的发出合乎节拍的荧光，仿佛成了精的萤火虫。

    这些聪慧且爱音乐的小妖精，不满足于仅仅作为听众，当熟悉的旋律重现之时，她们已经将“小夜曲”的谱子熟记在心，回身从各自的洞穴里取出乐器——全都是只有牙签那么细小、做工精致的小提琴——娴熟的演奏起来。

    独奏于是变成了合奏，悠扬的乐曲在林间回荡，令人如痴如醉。

    “这些昆虫似的小妖精，好可爱啊……”

    奥黛丽轻声赞叹，唯恐出声太大干扰林间合奏，惊散那群多才多艺的小妖精。

    “她们是‘格利精’，热爱音乐的善良小妖精。”

    乔安轻声回答。

    那些专注于拉小提琴的小妖精，使他不由回想起一段童年往事。

    乔安出生在被誉为“妖精之乡”的亚尔夫海姆南方，然而在他成为一名法师之前的十多年里，其实只亲眼见过一次妖精。



第151章：妖精与小提琴
    五岁那年夏天，某日傍晚，乔安陪外公在池塘边散步，途中偶然听见若有若无的琴音。

    出于好奇，他循着琴音钻进草丛深处，最后在一株生长在池畔的灯芯草，看到一只似萤火虫的小妖精，正在自得其乐的拉小提琴，尾巴一闪一闪的发出荧光，像是在为自己的演奏打节拍。

    年幼的乔安被那一幕奇景震惊地发呆，许久过后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呼唤外公快来看。

    没成想刚一叫喊，就引起那只小妖精的警觉，立刻收起乐器，抖动翅膀飞走了，就像一只远去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消失在芦苇丛生的池塘深处。

    外公赶来以后，听了乔安的描述，告诉他那是一只“格利精”，一种很罕见的小妖精。

    乔安牢记下这个名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逢天气晴朗的夏夜，他总会跑到池塘边转悠，看到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兴奋地跑过去，希望再次见到格利精。

    然而结果总是令他大失所望，那只不过是普通的萤火虫而已。

    之后近十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一次妖精。

    随着年深日久，记忆渐变模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见过格利精，那个夏日夜晚的奇遇，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幻觉，错把普通萤火虫当成了外公所说的“格利精”。

    相隔十年再次见到格利精，乔安终于确信童年夏夜的那次奇遇并非幻觉，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小小的心结。

    然而想到当初陪伴自己在故乡池塘边散步的那位老人已经不在人世，十年光阴宛如一梦，耳畔回荡的悠扬琴音，竟使他禁不住兴起想哭的冲动。

    乔安深吸一口气，迫使内心情绪平静下来。

    抬头望向蘑菇大厦，发现那些蕈人幼童也被琴音吸引，相继从蘑菇洞里爬了出来，扯住洞口就近的一条菌丝，哧溜一下滑下来，有平安落地的机灵鬼，也有啪叽一声摔趴下的笨小孩，白白胖胖的小身子，沾满泥土。

    好在蘑菇根部的土壤很松软，还覆盖着一层棉花似的蓬松苔藓，不至于摔坏。

    落地后的蘑菇小孩，忙不迭爬起来，抖落身的尘土，迈着稚气的脚步，跑到霍尔顿跟前，仰头望着他，手拉着手，围成一圈，伴随琴音跳起舞来。

    眼前的情景，使乔安回想起当初通过“联觉术”从触须怪身感应到的幻觉，还有之后霍尔顿中毒时产生的相似幻觉。

    幻觉中的诡异情景，与眼前真实的欢乐场面，在乔安脑海中重合……

    他不禁兴起疑问，蕈人的“致幻孢子”，为何会使中毒者产生特定的幻觉，大多是一群蘑菇小人牵着手转圈跳舞

    如果这不是巧合，乔安就有理由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蕈人的“致幻孢子”，并非“幻露”那样通常意义的致幻毒品，促使吸食者随机产生荒诞不经的幻觉，而是以孢子为媒介，将一组特定的、蕈人一族普遍深切怀念的童年印象，植入到吸食者脑海中，并且反复回放。